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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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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手中的电锯,倒地抱头翻滚。九色的尖叫越来越高亢,极高频率的音波向四周传递,整个工厂都在颤抖,所有的灯泡都爆炸了,直到四面“人造小太阳”碎裂熄灭!
  没有“太阳”了。
  对于镇墓兽来说,等于回到了地宫之中。虽说被吊在铁丝网兜里,九色依然开始变身。它的头顶长出雪白鹿角,浑身白毛变作青铜鳞甲,琉璃色眼球发出暗绿色光芒。
  九色吐出了致命的火球。
  琉璃火球在工厂里飘荡,大肆破坏所有的机器设备,它烧死了无数的工程师,让他们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虽然,火球烧掉了铁丝网兜与电锯,却无法烧穿博士的防火服,让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霍尔施泰因逃出工厂大门同时,琉璃火球也击穿厚厚的墙壁,冲入隔壁的弹药库……
  爆炸发生的同时,秦北洋从地下密室惊醒,迷药的功效迅速消退,头顶的盖板已被九色破坏。他带着父亲爬出去,沃尔夫男爵也跑到他们身边。
  正要冲出熊熊火海,秦海关却对儿子说:“北洋!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爹,我们分别了两年,我不想再让你颠沛流离了。”
  秦北洋想起了张勋复辟时期,他们从北京监狱逃亡之时,老秦把逃生的机会留给了儿子。
  “只要有我老秦在,博士就不会杀害你。”秦海关又看了一眼九色,“保护好你的主人吧!我不能抛下十角七头,我要继续完成对它的修复。”
  “这是借口!你不走,我也不走。”
  “快走!”老秦固执地转过脸去,用俄语对沃尔夫男爵说:“我们一路从西伯利亚走到这里,你也不要留下来送死,别忘了你的老婆孩子。”
  沃尔夫向秦海关告别,拽着秦北洋冲出工厂。九色变回大狗,在他们身边奔跑。弹药库已烈焰冲天,整个工厂都被点着了。
  凡尔赛的夕阳下,飞机跑道上冲来一架大型双翼飞机,他看到了欧阳安娜……
  十分钟后,秦北洋与九色已飞到天上,沃尔夫却死在了地面。
  他与安娜挤在机头的座舱,手里还抓着男爵的外套。他发现口袋里有个钱包,藏着一张照片——沃尔夫漂亮的妻子以及穿着水手服的小儿子。秦北洋将照片塞到自己怀里,发誓要找到这个女人,帮助沃尔夫完成心愿。
  突然,地面飞来一枚高射炮的流弹,重重地撞入卡普罗尼CA30的机头。欧阳安娜尖叫的同时,秦北洋感到身边一阵灼热,飞机开始往下滑翔。
  他再一回头,惊觉九色的眼球开始暗淡,才发觉它的腹部炸开一道口子,至少有碗口大小。流弹穿透了镇墓兽的身体,又从后背飞了出去,某种粘稠的液体,如同血浆滚滚而出……
  “九色!”
  狭窄座舱里,秦北洋拼命扭动身体,徒劳地双手捂住九色的伤口,根本不能阻止流“血”。高射炮不同于机关枪,炮弹口径超过20毫米,可以轻易击穿普通装甲,更别说一千二百年前的镇墓兽。
  伴同高飞的四翼天使,凑近不断下降的卡普罗尼双翼飞机,伸出兽头查看九色伤情,兽眼里露出镇墓兽的同病相怜——它可是被无情地破坏过很多次的。
  朱塞佩·卡普罗尼在驾驶舱里做出手势,告诉大家必须就近迫降,否则机毁人亡。
  飞机迅速找到一片荒野,但是天色越加昏暗,附近还有一栋建筑。安娜在前头仔细观望,才发现那是中国代表团的驻地吕特蒂旅馆。
  意大利人已别无选择,他用尽全力和钱科一同操纵飞机,缓缓降落在野草疯长的荒野。起落架撞击同时就爆胎了,机身倾斜导致右侧机翼粉碎,蜷缩在机头的欧阳安娜,眼看要撞到地上,她在心中默念《圣经》,紧紧抓着秦北洋的手,等待最后的归宿。终于,卡普罗尼让机头抬起,机尾接触到了地面,从而让机身断裂成了两截。
  这是一次几乎完美的迫降,尽管飞机本身接近解体,却没有一个人受伤。大家纷纷跳下飞机,秦北洋抱着受伤的九色,钱科和卡普罗尼过来帮忙,意大利人问这是什么狗?秦北洋听不懂法语,此时已泪如雨下。
  因为油箱起火,飞机在荒野中爆炸了。秦北洋和安娜倒在草丛中,看着凡尔赛的天空彻底黑暗,升起一轮硕大的月亮。


第199章 巴黎圣母院
  四翼天使镇墓兽,却已不知所踪?不过,黑夜必会让它如虎添翼。
  飞机继续在燃烧,方圆一公里内,都能看到冲天的火焰。而在两公里外的凡尔赛基地,爆炸的黑烟依然冲向月光。秦北洋跪在烧焦的草丛中,抱着慢慢变冷的九色,哪怕自己也在不停地咳嗽,心如刀绞……
  安娜拉拽他的胳膊,中国代表团驻地已近在眼前,在这野外是最不安全的。钱科也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说:“北洋,我们要快点找到一个车间,给九色的伤口做修补。”
  “对,就像重伤员要找医生,而镇墓兽的医生,就是我啊!”
  秦北洋抓狂地吼起来。他刚合力与钱科抱起九色,四周便亮起探照灯,照得几乎睁不开眼。荒野中影影绰绰的士兵举起枪口,不消说,都是从最近的基地赶来的,或是守卫凡尔赛宫,保护各国元首的卫兵。
  法国军官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士兵们冲到他们跟前,首先抓走了朱塞佩·卡普罗尼,这位世界大战的空战英雄,高傲地呼喊:“意大利万岁!朱塞佩·加里波第万岁!”
  秦北洋抽出唐刀,决心要为九色死战。虽然已是月夜,但严重受伤的镇墓兽,再也无力变身,只是一条奄奄垂死的大狗。
  上百支枪口与刺刀,对准秦北洋的胸膛。安娜咬着他的耳朵:“把刀放下,你会被打成筛子的!”
  再低头看九色,这头镇墓兽的肚肠已被打穿,不能再经受子弹了。突然,他看到一堆手持火把的人群,那是从吕特蒂旅馆出来的中国外交官。
  “顾公使!救我们!”
  欧阳安娜见到了救星,为首的男人正是顾维钧——中国驻美公使,走到法国军官跟前,用熟练的法语说道:“尊敬的少校,我是中国政府派遣来参加巴黎和会的全权代表,现在请你们立即释放失窃的中国文物——镇墓兽。”
  年轻的中国驻美公使顾维钧,一边在跟法国军官交涉,一边向欧阳安娜使出眼色,让她稍安勿躁。毕竟他是高级外交官,拥有说话的特权,就连法国总理也敬他三分。
  法国军官跟同伴商量片刻,让人继续围困看守秦北洋与九色,接通临时电话线。不知跟谁通过电话,军官面色阴冷,摇头说:“对不起,顾先生,陆军部长的命令,必须要我带走他们,至少要带走这个……”他还说不明白“镇墓兽”的几个法语单词。
  “少校先生,我很遗憾!我会代表中国政府提出严正抗议的!”
  毕竟在别人的土地,又是巴黎和会的心脏地带,顾维钧不敢造次,向安娜招手示意回来。
  秦北洋仍没放下唐刀,已决心同归于尽。忽然,云端里出现一个怪物,向下俯冲而来。它有两对翅膀,犹如放大无数倍的夜鹰,羽翼带着月光。
  四翼天使镇墓兽。
  巴黎,凡尔赛的荒野,坠毁的卡普罗尼飞机残骸尚在燃烧,硕大的月亮爬上中天。
  四翼天使,它干嘛又回来了?
  法国军队纷纷退却,但没有惊慌逃窜,训练有素地保持队形,准备乱枪把他们全部击毙。
  从北京房山景教徒大墓地宫开始,秦北洋与这头镇墓兽交手过多次。但他也两度用《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的文字感化征服过它。今天逃出火海中的凡尔赛基地,四翼天使有自己的灵魂和思想,它能分清是非善恶,知道是谁舍生忘死地拯救镇墓兽,又是谁把它们开膛剖肚改造成杀人怪物。
  四翼天使是来报恩的。
  它降落到秦北洋面前,用翅膀将重伤的九色卷到自己背上,钢铁缝隙中长出几道锁链捆绑,以免它在飞行中坠落。秦北洋翻身跳上四翼天使的脖颈,对兽头耳语:“君乃天使,今晚恩德,北洋永世难忘!”
  法国士兵们开枪了,安娜已被钱科拽到地上,躲过头顶横飞的弹雨。镇墓兽已腾空飞起,两对翅膀剧烈扑扇,几颗子弹打在它的下腹部,不过打出个把凹陷和印痕。
  “小心!北洋!”
  安娜眼睁睁看着四翼天使带着秦北洋与九色飞出视野。
  凡尔赛的夜空。
  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气象条件不允许战机起飞追踪。秦北洋抓紧四翼天使的脖子,回头注视被牢牢捆绑的九色,高声吆喝让这头小镇墓兽挺住。
  为了拯救自己的同类,四翼天使镇墓兽也发出热量,既用一千多年前的灵石,也用被改造后的柴油发动机,让九色的身体不至于冷却。
  “我们该去哪儿?”
  秦北洋对着四翼天使的耳朵说话,它在巴黎的高空盘旋一圈,径直飞向建筑密集的市中心。二十世纪的巴黎,梦幻般的不夜城,如同灯光的海洋。镇墓兽御风而行,轻巧地避开高耸的埃菲尔铁塔,沿着塞纳河逆流而上,滑翔过一座又一座桥。
  他们飞过巴黎新桥,虽叫“新桥”,却是巴黎最古老的桥,连接西堤岛与塞纳河两岸。从空中掠过巴黎古监狱,西堤岛东端,迎面矗立巍峨的哥特式建筑。黑夜看不清全貌,只见两座高耸的正方形塔楼,背后有直冲云霄的尖顶,尖屋顶构成十字架形状的平面。
  倏忽间,秦北洋叫出一个响亮的名字——巴黎圣母院!
  四翼天使是唐朝景教徒的镇墓兽,景教又是东方基督教,因此对于天主教圣地的巴黎圣母院心向往之吗?
  镇墓兽载着秦北洋与九色,降落在巴黎圣母院的西北塔楼。这座伟大的中世纪建筑,始建于1163年,历时两百年才竣工,原名Notre…Dame,法语意思是“我们的女士”,这位女士正是耶稣之母玛利亚。
  秦北洋趴在塔楼边缘,探望六十米下的塞纳河。在昏天黑地的中世纪,造起这样的石头建筑也是奇迹。圣母院底层有三个桃形门洞。上方为众王廊,有旧约时代28位君王雕像。再往上是两个硕大的石雕棂窗,中间的圆形彩色玻璃,俗称“玫瑰窗”。
  第三层的外墙上,雕着许多魔鬼怪物,体型略小于真人,悬挂于圣母院半空,七百年来临窗俯瞰巴黎芸芸众生。秦北洋点起一根火柴,雕像们乍看酷似兽头,面目诡异,神情冷峻。有几个带着翅膀的小怪兽,做出托腮思考状,隐隐吐出舌头,简直四翼天使的孪生兄弟,怪不得要飞到这里来呢。这些雕像为何存在于巴黎圣母院之巅?有几分异端信仰的感觉。
  秦北洋身后的塔楼内,悬挂一口古老大钟。敲响这口钟,要么是重大宗教节日,要么是法国战胜日,或者伟人的丧钟。塔楼背后的中庭上方,矗立九十米高的尖塔。顶端十字架底下,封存着耶稣受难时的十字架与冠冕。
  他搂了搂四翼天使的兽头说:“伙计,你是来朝圣的吧!”
  低头再看九色,“大狗”已不再流“血”。秦北洋在阴森的塔楼里找到几块木板,像医生给病人缠上绷带,简易包扎伤口。
  当晚,他决定在巴黎圣母院的塔楼过夜。


第200章 工匠联盟大尊者
  秦北洋清理出一块空地,发现有扇紧闭的铁门。铜锁已锈蚀败坏,布满蜘蛛网,多少年没人动过了。他用唐刀砍断铜锁,钻入门里的密室。封闭了几百年的腐烂味扑面而来。秦北洋点燃破布做火把,照亮密室的石头缝隙,在暗角上发现一行奇怪的字母——
  'ANAΓKH
  也许是希腊字母?被人雕刻上去的,工匠秦北洋对此分外敏感。
  密室中躺着两具骨骸,一具是女人,骨骼娇小,颅骨有两个深深的眼窝。还有一具男人,脊椎歪斜,骷髅头陷入肩胛,两条腿骨长短不一,佝偻的畸形人。
  在京都第三高等学校的图书馆,秦北洋借阅过日文版《巴黎圣母院》,这不是畸形的钟楼怪人卡西莫多吗?而他至死拥抱的少女,必是美丽的艾斯美兰达!他们还停留在五百年前的状态,轻轻触摸两具骸骨,立刻化作尘土,灰飞烟灭,香消玉殒……
  密室深处还有一道铁门,秦北洋看到里面有一口石棺,许多欧洲教堂紧挨着墓地,帝王将相都会把自己的棺材放在大教堂里。
  不过嘛,这口棺材的形状却有中国风格——并非标准的正方形,而是呈现木船般的梯形。
  秦北洋点起火把,只见铁门底下有块石碑,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吹去不知几百年的尘埃,又用唾沫擦了擦,发现自己竟然看懂了这些文字——汉字!
  不可思议,怎么会在巴黎圣母院的塔楼里,钟楼怪人卡西莫多与艾斯美兰达的骨骸旁,出现一块汉文石碑呢?
  火光依稀照出开头的文字,遒劲有力的颜体字——
  “工匠联盟大尊者秦晋墓志”
  工匠联盟?大尊者?秦晋?
  秦北洋的右手开始发抖,仿佛接触到了六百四十年前的历史!
  父亲不是说过嘛——南宋末年,秦氏祖先定居在襄阳古隆中,有两兄弟保管《秦氏墓匠鉴》——兄长秦晋,弟弟秦楚。
  秦晋之好、朝秦暮楚,这两个名字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记载有镇墓兽秘密的《秦氏墓匠鉴》的正本,就在祖先秦晋的身上。
  他焦虑地辨认石碑上的每一个字,可惜许多漫漶不清,只能看出大致意思——
  秦晋,南宋人士,宝庆元年,生于京西南路襄阳府。秦氏乃工匠世家,自幼随父学习“墓匠之道”,善制“镇墓神兽”。蒙古南侵大宋,秦晋在襄阳被俘,因身负工匠绝技,被掳至万里之外的漠北,蒙古帝国汗庭——哈拉和林。
  不久,蒙古第三次西征,成吉思汗的孙子,拖雷的第六子,蒙哥与忽必烈大汗的弟弟——旭烈兀出征西域。秦晋不幸被编入蒙古汉军,在汉人大将郭侃帐下效命。大军越过中亚河中地带,入侵波斯木剌夷王国——赫赫有名的阿萨辛刺客教团。郭侃消灭阿萨辛五万大军,攻克一百余座城池,直到万仞高山之上的天国花园。此山为天险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火炮轰击也无济于事。蒙古大军善于骑兵奔袭,并不善于山地作战,战局陷入僵局。
  旭烈兀命令汉人部队建造工程机械,这项任务自然落到秦晋身上。他在短短一个月内,建造了十二种不同的工程机械,大部分来自春秋战国时期的《墨经》,比如攻城战车、攻城弩机、巨型投石机等等。秦晋又制造了一百余架木鸢,便是原始的木制飞行器,可以利用风力驱动滑翔,犹如二十世纪的滑翔机,每架木鸢可载十余名士兵。郭侃征集了两千名善于登山格斗的汉族士兵,驾着木鸢飞上高山之巅,乘风突袭阿萨辛的天国花园。两百年来,任何人从地面都无法攻克这座高山城堡,终于被秦晋制作的木鸢“空降部队”攻克,并将充满奇技淫巧的“天国花园”付之一炬,彻底铲除为废墟。
  “山中老人”阿萨辛刺客教团覆灭,秦晋立下汗马功劳。
  次年,郭侃的汉人部队进抵两河流域,攻克“报达城”——正是今日的巴格达,灭亡了曾经与唐朝并列,盛极一时的黑衣大食帝国。郭侃又奉命进攻地中海东岸的十字军国家,石碑上写作“富浪”,估计是“法兰克”的音译,重创了耶路撒冷王国、安条克王国以及的黎波里伯国,最后在巴勒斯坦,人困马乏,强弩之末,惜败于埃及的马穆鲁克人。
  秦晋跟随蒙古大军,参加了以上全部战役,他的工匠技术发挥了重要作用。
  然而此时,东方传来消息,蒙哥大汗南征宋朝,在钓鱼城下陷入困境,急需蒙古西征部队的支援。郭侃奉命率军东归,秦晋身为宋人,不忍见自己制作的工匠机械侵略祖国,便选择做了一个逃兵,单枪匹马逃出营帐。
  秦晋逃亡到拜占庭帝国的君士坦丁堡,又乘坐威尼斯人的帆船,渡过地中海来到意大利。他游历了欧洲各地,正值黑死病来袭之前的盛世,又是蒙昧的中世纪,到处都在大兴土木修建教堂。秦晋得以施展手艺,成为欧洲最伟大的工匠,除了“镇墓神兽”的技艺以外,传递给了十二位门徒。
  公元1279年,全欧洲的工匠在巴黎圣母院的塔楼召开大会,正式建立工匠联盟。
  秦晋成为第一代大尊者,而他的十二门徒成为十二位“守门人”。
  墓志上镌刻了工匠联盟的三大宗旨——
  兼爱、非攻、救守
  公元1919年,巴黎圣母院的塔楼密室,秦北洋凝视这六个汉字——不是春秋战国时代墨子的主张吗?
  工匠联盟遍布于欧洲,成为文明的中流砥柱。大尊者秦晋派遣过一位威尼斯人,名叫马可·波罗,作为特使出使元朝,希望与中国的秦氏家族取得联系。只可惜,这位在后世大名鼎鼎的马可·波罗,尚未返还欧洲,秦晋就已去世了。
  碑文最后记载了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之死。
  公元1290年,为了给阿萨辛刺客教派复仇,重新组建的刺客联盟,派遣人马来到巴黎刺杀大尊者。“守门人”用宝剑和十字弓当场击杀了刺客。秦晋身负重伤,临死前为自己写下这篇墓志,吩咐门徒将这些汉字依样画葫芦刻在石碑上。
  墓志里嘱托不要举行任何葬礼,直接将石棺放置在巴黎圣母院塔楼密室。秦晋命令门徒不要留下关于第一代大尊者的任何传记,希望自己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墓志之中——工匠的常态就是不留姓名,只要留下伟大的作品即可。
  正如秦晋为工匠联盟定下的格言——工匠会死,但作品永存。
  看罢整篇墓志,秦北洋面对石棺,秦氏墓匠族的祖先,再次跪拜,肃然起敬。
  这就是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波澜壮阔却鲜为人知的一生!
  巴黎圣母院,必是工匠联盟的第一大圣殿与朝圣地。
  工匠联盟的第一代大尊者,竟然死于刺客联盟的复仇?怪不得,人类历史上的这两大秘密组织,作为世仇与宿敌缠斗了六百多年。
  秦北洋又想起一件事儿——在纽约曼哈顿哈莱姆区的地下圣殿,工匠联盟世界大会,当他一说出自己的姓氏以及墓匠族,在场所有人立刻为之骚动——显而易见,他的姓氏对于工匠联盟具有重要意义。
  对了,北美大圣殿的那一晚,守门人施密特查看过他的后背,看到他的鹿角形赤色胎记,脸色就不同寻常。显而易见,工匠联盟的第一代大尊者,作为秦氏墓匠族的一员,也具有相同的胎记。而这个秘密已在工匠联盟的高层中传递了六百多年,也是确认秦北洋身份的重要证据。
  作为墓匠族的一员,大尊者秦晋为何享有六十五岁的寿命?因为他年轻时被掳到蒙古,后来远渡欧洲,定居在巴黎圣母院,并未再制造镇墓兽,也没再接触损耗生命的灵石,故而逃脱了墓匠族短命的魔咒,活到知天命之年后才被刺杀。
  想到短命长命的问题,秦北洋自然想起了小镇墓兽九色。
  他抱着受伤的九色进来,抚摸这头镇墓兽的赤色鬃毛,相拥而眠在钟楼密室,工匠联盟第一代大尊者的坟墓前。四翼天使蹲坐在外守护他俩。
  躺在卡西莫多与吉普赛少女的骨灰上,秦北洋陷入迷醉般的沉睡……
  梦回白鹿原唐朝大墓地宫,他见到千年棺椁深处的十五岁小皇子,终南郡王李隆麒。
  梦醒时分,秦北洋朦胧地睁眼。外面响起某种奇怪的声音,让他走出密室,来到圣母院塔楼边缘,巴黎的夜空还没亮,好像有什么不对?
  竖在外墙上的小怪兽石雕们都不见了!
  他大胆地探出上半身,几乎被风卷下塞纳河。巴黎圣母院的天空,盘旋数十只小黑点,像放大版的蝙蝠,缩小版的四翼天使。其中一个掠过眼前,果然是那只托腮思考的怪兽,它的翅膀欢快地扑扇,还转头瞪了秦北洋一眼。
  石头怪兽都活了!
  难道每个夜晚,它们都会飞出圣母院的塔楼,在巴黎上空肆意翱翔?或因为镇墓兽的光临,发生了某种神秘感应?这一幕,再次证明秦北洋的判断:凡是塑造成人或者动物形状的古物,都会产生类似灵魂,在无人深夜蠢蠢欲动,就像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发生过的。
  正是这些具有灵力的小怪兽,而不是卡西莫多与吉普赛少女的故事,吸引着四翼天使飞临巴黎圣母院避难。
  秦北洋伸出胳膊,一只飞翔的小怪兽竟停在他的肘上,就像猎人与猎鹰。当巴黎的日出升起,所有妖魔精灵回到圣母院塔楼,重新变成凝固数百年的石像……


第201章 遇见光
  同一轮太阳,掠过巴黎的巍巍建筑,照在凡尔赛宫广场上。
  中国代表团驻地,吕特蒂旅馆的餐厅角落,安娜第一次跟顾维钧公使共进早餐。自从走进凡尔赛宫,面对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们,她已做过多次翻译。法国外交官向她搭讪,不乏高大英俊的美男子,邀她去拉丁区共进晚餐,或上酒吧喝一杯云云,但都被婉言谢绝。
  中国驻美公使又熬了一整夜,憔悴地托着黑咖啡。顾维钧,字少川,生于江苏嘉定。二十出头,他就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拿到国际法博士学位,做过袁世凯的英文秘书。中国在巴黎和会没什么发言权,却捧出了这颗外交明星。他的夫人在美国感染西班牙流感而病故,如今是吃香的钻石王老五。
  “顾公使,昨天《费加罗报》刊登了您为中国的辩词。克列孟梭总理赞扬您对付日本,有如猫之弄鼠,尽其擒纵之技能。”
  “可我们依然无法在谈判桌上收回青岛。”顾维钧不屑于任何赞美,“昨晚,来了那么多军人,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欧阳安娜不想隐瞒,索性和盘托出,包括秦北洋与镇墓兽的关系……
  听完这漫长的讲述,顾维钧的咖啡都凉了:“匪夷所思!安娜小姐,容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与秦北洋之间?”
  安娜羞涩地低头:“别说这些啦!顾公使,我也不知道秦北洋、九色与四翼天使去了哪里?但可以确定,十角七头镇墓兽,以及秦北洋的父亲,还在凡尔赛。”
  “我会面见克列孟梭总理,从外交层面索还国宝镇墓兽。虽然这不容易,当年火烧圆明园所流失的文物,至今还在英法两国的博物馆和私人收藏家手中。”
  “您请我共进早餐,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我想请你跟随我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今晚,我将要拜访日本代表团。”
  安娜面色大变:“我们要去找日本人?”
  “嘘!”顾维钧在唇前竖起手指,“可不能让别人听到!这是一次秘密谈判。”
  “您擅自行动?”
  “不,我已得到陆总长同意,这是一次授权行动。”
  “干嘛要偷偷摸摸?代表团里那么多高阶的外交官,而我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实习生。”
  顾维钧压低声量:“我不相信代表团。他们总把各种内幕消息捅回北京。如果我去日本代表团也被泄露,北京学生们所说的‘内惩国贼’就是我了。要知道北洋政府里有一大批亲日派,随便抓谁都会被戴上这顶帽子。经过我这些天来的观察,我觉得你是最可靠的。”
  “因为我职位最低,不像别人有各种背景。”安娜心中敞亮,“除我以外呢?”
  “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他也不错。”
  餐厅里人渐渐多了,顾维钧抬起胳膊让安娜挽住走出去。许多人指指点点,以为年轻风流的顾公使,泡上了十九岁的女实习生,郎才女貌的露水姻缘。
  凡尔赛的荒野,安娜看到一大堆黑色钢铁残骸,昨晚迫降坠毁的卡普罗尼CA30双翼飞机,空气中残留烧焦的气味。
  “顾公使,现在是最紧张敏感的时刻,你为何想去秘密拜访日本代表团?”
  “巴黎和会,第一次全体会议,各国就已吵成一团。你看到台面上那些东西,已是无数次黑幕中的讨价还价结果。即便五强之一意大利,也因难以满足其要求而一度退出和会。”
  欧阳安娜从顾维钧的臂弯里把手抽回:“您认为可以和日本达成秘密交易?从而保住我们的山东青岛?”
  “你以为我愿意?我跟陆总长商量时,我们抱头痛哭。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作为外交官,我已没有退路。举国形势汹汹,都要求拒绝签字。可有没有想过,为参加这场世界大战,中国两次内乱,皇帝一度复辟。多少中国劳工死在法国战场?这是中国第一次作为战胜国,跻身于世界各国之林的大好机会,我们万里迢迢来到巴黎,就是为了不签字?”
  “可是一旦签字,我们就会失去青岛,失去山东。”
  “除非日本人自己愿意让步。”
  安娜蹙起娥眉:“你是在与虎谋皮!”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这是弱国的无奈呢。”
  荒野的太阳下,顾维钧的嘴唇发紫,草草结束这场谈话。
  日落之前,欧阳安娜坐上顾维钧的马车。两人谎称去巴黎城里看歌剧,几乎坐实了安娜爬上公使大人床的谣言。
  车厢里还坐了第三个人: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因他身上有枪,精通蒙古格斗术,在如今刺客横行的巴黎,还能派上些用场。他在顾维钧面前自嘲:“想不到我这堂堂的成吉思汗直系后代,中华民国的国会议员,竟然做了个保镖。”
  “为顾公使做保镖,也算你的福气呢!”
  安娜在对面冲了一句,少男少女说话间,马车已到日本代表团。屋顶上一面太阳旗,犹如凡尔赛的落日。
  日本外交官在门口迎接,把三人引入楼上的贵宾室,已被改装成简易的茶室。有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带着个穿和服的小姑娘,按照日本茶道的流程,有条不紊地煮水、沏茶……
  “嵯峨侯爵!感谢您的招待。”
  顾维钧用法语跟对方打招呼,日本侯爵同样用法语回答:“顾公使,您的美名早已传遍巴黎,有幸与您饮茶,乃是本人的荣幸。可惜此地简陋,以后有机会在东京饮茶吧。”
  “这位小姐是?”
  “哦,这是小女,性情顽劣,不服管教,我带她来巴黎见见世面,学习欧洲淑女的风气,献丑了。”嵯峨侯爵彬彬有礼地起身,“三位,请慢慢品茶,我去请日本代表团的正副团长,西园寺公望殿下与牧野伸显男爵。”
  嵯峨侯爵踩着木屐出去,茶室内翻腾氤氲之气,泡出浓郁的茶香,打小锦衣玉食的小郡王吸着鼻子说:“这茶不错。”
  欧阳安娜注视眼前的小姑娘,白皙细腻的皮肤,因煮茶而微微冒汗,脸色像颗苹果透出红晕。她有一双细长的眼睛,认真沏茶的样子就像一头小鹿。她差不多有十二岁,不会超过十三岁,刚刚发育的样子。女孩穿着鲜艳的和服,仿佛直接从《源氏物语》里走出来……
  “妹妹,你叫什么?”
  安娜忽然用法语问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女孩听得懂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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