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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红尘)-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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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顶有条一里长的直路,但是路宽不足两丈,最窄处只有一丈。对于在地面来说一丈宽的路可以让人闭着眼睛跑过去,可是这条架在天空中的路,却让胆小的人连爬过去的胆量都没有。两人手挽手走在巨大的刀刃上,脚下两旁使是直立而下的深渊,深渊四周又有绝壁围绕,当她们慢慢走到一字峰的尽头,坪石镇和武江一览无遗地出现在眼底。

“姐姐你看,坪石镇背靠金鸡岭,可是金鸡岭却一片直壁般的天险,这种靠山直落的形势是风水大忌,会造成这个镇上不利人口,稍微兴旺一些就会出灾祸产生死伤。”

洪宣娇用手指着坪石镇外的武江说:“娇娇,我听你说过前面有河流的地方都容易发财,这不旺丁至少可以旺财吧?”

绿娇娇站在高耸入云的绝三尺绝壁上极目远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小辣椒,用嘴咬了一点点一边不停地嚼动一边深沉地说:“大道理是这样说,可是风水哪里有这么简单。门前有水过也要水情缓洁,流速慢和干净才可以让船只往来和让人食用。你想要是韶州府门前的武江和浈江水流象射箭,船一下水就被冲向下游,谁还去范老头那边做生意呀。”

洪宣娇点点头说:“嗯,有道理,下面的武江水流的确比韶州要湍急。”

绿娇娇向洪宣娇摊开手掌说:“有红有绿,要不要吃一个。”洪宣娇是广东人最吃不得辣椒,脑袋马上摇得象货郎鼓一样。绿娇娇收回辣椒说:“香桂又忘了给我买话梅……不过问题也不在这里,山水太急大不了让百姓生活得平静一些,有这么好的风景,钱少一点也不等于不快乐,问题这里是个要打仗的地方,风景再好也不适合让人住。”

“这又该怎么看呢?”

红袍飘飘的绿娇娇用手指向地下一指,象一个小仙女站在天空中指喝一条百丈巨龙:“问题就在我们脚下,这道一字峰象在山间竖起的刀刃,当地人说过去还有个名字叫龙头峰,他们认为这是偷看仙女换衣服的雄龙被南极仙翁镇在这里。”

洪宣娇来得迟,没有听过这个传说,她笑着说道:“呵呵,想不到我们还踩着一条采花的色龙。”

“是很色,可是这正显雄龙本色。”绿娇娇说:“阴阳相生雌雄相配是天地间的大道理,男人对女人没兴趣的话……嘿嘿嘿……”洪宣娇连忙打住她不怀好意的笑声:“你说风水吧,不要说男女的事了。”

“嗯,说风水,龙脉中低肥为雌雄高瘠,高瘠到极点就成了这种入云绝壁的剑岭。乡下人哪会无端端编出个雄龙偷看美人换衣服的事呀,分明是古代有风水师来看过风水留下断语,可是乡下人传来传去,这风水案就成了风化案。阴阳至极就会产生煞气,风水古诀上说:‘休寻剑脊龙,杀师在其中’,脚下就是剑脊龙,眼前就是杀师地……”

洪宣娇惊讶地看着绿娇娇:“真的?古人早就对这种山下过断语了?”

绿娇娇背着双手挺胸傲立,转身看着洪宣娇说:“人生在世不过匆匆数十年,可是山河大地千年不涸万年不变,天下哪里还有前人没看过的风水?我们站的地方,一定也曾经站着一个风水师,象我们这样看着这片大地,计算过这方水土的未来。”

洪宣娇看着一脸认真的绿娇娇,她精致如玉的脸庞,长得翘在山风中微微抖动的睫毛,象凝聚了历代地师的智慧,在斜阳下隐隐透着光芒。她轻轻笑了一声说:“妹妹,你差点让我摔到悬崖下面了。山下的百姓安顿好了吗?”

绿娇娇的脸上又挂起调皮的笑容:“我给他们发了银子,想走的都走了。清军追到了吗?”

“他们的先头部队半天后就会追到,明天他们的大营就应该扎在镇里了。”

“那姐妹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二一三)打萝卜

金鸡岭上看似无路可上,看似山顶没有多少地方,看似无法在上面排兵布局,其实一切都恰恰相反。进入金鸡岭的南西北三个隘口,只要百人以下就可以守得固若金汤,山上有大片的平地和溪水,也有天然的大山洞和果树,绿娇娇几乎觉得自己可以在这山里住一辈。女军很快布置好对武江、坪石镇、和山隘的控制,万事俱备,只等清军来临。

过了几天,果然看到坪石镇里插满清军各色龙旗,五千清军已经全部来到坪石镇。从山脚到武江最远处不足两里,坪石镇就处于这一小片狭长的三角形地带,从金鸡岭到坪石镇的距离,只用一支小炮就可以全面控制。洪宣娇指挥军中仅有的几支小炮向坪石镇上轰去,炮弹准确落在镇中爆炸,虽然没有多少杀伤力,可是震胁力很足,清军顿时乱得象热窝上的蚂蚁四处逃命。清军这时才发现太平军所在的位置,也发现想偷懒住民居不搭军营的代价很高,于是匆匆把刚驻扎下来的队伍拉到武江对面,免得大炮不时轰下来,天天不得安生。

众女将在山上看到清军在热热闹闹地搬家,心情激动地请战要下山乘势追击,但都被洪宣娇和绿娇娇拒绝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贸然出击胜算并不大,再说清军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援军,可是洪宣娇的女军却是孤军作战,死一个少一个。虽然太平军一向有一边前进一边传道征兵的习惯,军队会越打越多人,可是对于女军来说,她们并不愿意一边打一边加入陌生人,所以只求保住自己的兵士。如果和清军硬拼几仗,就算全歼山下的清军,也只会引来另一批清军,还不如就在原地拖住一批,天天花广州府的钱,让广州府心痛得舍不得再发兵增援。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绿娇娇并不想在这里多杀人。说是女性善良的天性使然也好,战略也好,被范仲良一番话触动也说不定,甚至可能只是因为阿图格格在山下的清军队伍中,都让绿娇娇有在这里守上半年的想法。

清军反扑得很快,在对岸扎好营地后马上渡河兵分几路同时攻山。清军渡河时绿娇娇早就在一字峰上帮他们点人数,发现攻山的兵力不多,很明显有试探性。清军上山并没有见到多少太平军的影子,只见狭窄陡峭的山路上不断砸下大石,无端端就产生了伤亡,无论如何也攻不上几个弯道,只好悻悻退兵。经过清军将领的分析,估计山上长毛不过一千人,也没有多少大炮火药,否则就不是用石头砸而是用枪炮射了,反正攻也不攻上,不如开炮打,于是从武江对岸开足全部火炮向金鸡岭上乱轰。

这时二千女军早就找好躲大炮的地方,绿娇娇坐在山洞里,手上拿着纸和笔记录炮弹的密度,估计着对方的真实火力。洪宣娇也坐在一旁自己做一份炮击记录,以便炮击之后大家核对数字。山洞外的爆炸声已经连续响了一个多时辰,炮弹大多落在山谷中,山顶石洞里没有感到很明显的震动,只是声浪和气浪不时冲进来让人有点不适,洪宣娇关心地问道:“妹妹还好吧?要是受不了先躲到里面去,免得耳朵难受。”

绿娇娇在轰轰的炮声中听不清洪宣娇说什么,只是摆摆手示意没问题。她在纸上写道:炮不是很多,只是打得勤快。洪宣娇点点头。

然后绿娇娇又写道:我军不战不降不和不退,清军就不会猛攻也不会增兵,拖半年。

洪宣娇又点点头,在纸上写道:只是固守的话,我军伤亡会很少。

绿娇娇写道:我算过,天军的北攻很顺利,我们可以先派快马北上联系天王。

洪宣娇发现在纸上写字谈话原来别有情趣,炮声慢慢疏落了,可是她还在纸上写道:很好,我只怕守半年粮食不够。

绿娇娇在纸上写道:哈哈哈哈……

洪宣娇抬头看看她毫无表情的脸,感到无比诡异,于是莫名其妙地开口问道:“你笑呀?”

绿娇娇听到外面炮声小了开口说道:“是笑了几声,我是说粮食方面我早有准备了,你等着瞧吧。”

洪宣娇站起来对绿娇娇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是大富婆按理说没什么你是搞不掂的,大家的吃饭问题就交给你了。我点过了,清军有重炮八门,小炮十四门,军里大约有二百人的炮队,我在九泷十八滩又打掉几百人,现在山下清军大约有四千人。”

“嗯,和我数的一样,打完炮一般就要准备攻山了,快出去准备守隘。”绿娇娇放下纸笔和洪宣娇向洞外跑去,她想想还有话要说:“对了,解决吃饭问题不用钱。”

洪宣娇笑着说:“快别说了,打萝卜比赛马上开始。”

她们两人和月桂香桂两姐妹各带一支小队迅速来到关隘,在狭长的山路顶端早就放好了大量石块,四队女兵分别在四角静静地等着清军进攻。过了不久,果然有一队清军举着盾牌快速从山路进攻,绿娇娇兴奋地叫道:“我们先打,我们先打。”然后带着二十五人跑到石堆旁边,看准了清军攻到一个弯位,绿娇娇和大家一起举起大棒子,叫着号子把石头撬起来往山下推。

五六块冬瓜大的石头沿山路乒乒乓乓地往下跳,准确飞向最前面的清军盾牌,清军中发出一片惊呼,然后象从斜坡上倒萝卜似的倒下一行士兵,山上立刻传出一阵小鸟般的女孩子欢呼声,绿娇娇大叫道:“十一个!十一个!哈哈哈哈……”

香桂也看得热血沸腾,带队挤到前面说:“等我们来,香桂天军来啦!”

这次清军攻得更猛,香桂大军飞出的石头也更多,山下的男声惨叫和山上的女声尖叫混合成一首令人揪心的初夏山歌,香桂和自己的队友们欢呼着拥抱:“二十五啦!啊……”还尖叫着满山跑。

洪宣娇口里喃喃地骂着:“这群八婆完全是好命,等我来。”她和队友们一布置到石堆旁边,她就向山下大叫:“山下的狗公,山上全是女人你们都打不过,废柴!”那个柴字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山下的狗公们听者伤心闻者落泪。洪宣娇喊完托起一块大石就向无人的山路扔下去,大石下去后,果然听到山下雄风再起的呐喊声。清军实在无法承受这种性别岐视,纷纷誓师攻上山头一振雄风,这次进攻的人数不少,可是怕死的更多,洪宣娇队砸下的石头更大却没能打破香桂的记录,她心情多少有点沮丧,为了保持士气,她振臂高呼:“我们比绿将军的队伍多一倍!”

洪宣娇队中立刻杀声震天气势如虹,绿娇娇掩面惨叫的时候,月桂天军又威气凛凛地登场。

攻山从早到晚一直没有停下来,清军顽固不化地连续进攻一百多次,本想消耗对方的体力和石头,可是女长毛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面对一座石山想要消耗石头好象更不可能。清军调动了全军渡河尝试攻山,可是只见从山上抬下大批头破血流、骨折外伤的士兵,不觉得女长毛有丝毫损伤,再这么打下去过不了几天军营要变成大型正骨医院。于是清军将领决定改变战策,效仿当年诸葛亮火烧赤壁。到了晚上,几百清军手举火把,排成几条壮观的火龙蜿蜒冲到半山腰放火烧山。

绿娇娇和众将刚洗过澡在吃饭看风景,一看火龙在山下出现,绿娇娇白天比赛失利的情绪一扫而光。她笑得全身发抖,嘴里含着的饭差点喷了出来,好不容易把宝贵的粮食咽进肚子,她就向身边的女将们伸过去一只舔得干干净净的木碗:“发财了发财了,愿赌服输啊!香桂输五两银子,月桂半两,现在兵荒马乱的不收铜钱所以你那五百文折半两白银,洪丞相二两,还有后面那几个司马姐姐也快给钱……我说了他们要火攻的嘛,嘿嘿,嘿嘿嘿……”

洪宣娇掏出碎银向碗里一扔,一脸不情愿的说:“这样赌不公平嘛,这妖妇会算卦,算好了清狗烧山的时间才和我们开赌,下次不赌了。”绿娇娇喜上眉梢地把碗里的碎银和银票塞进腰包,不管输家的怨言,飞快冲到早上打萝卜的赛事现场。

绿娇娇和众将早料到清军有此一着,她受当年鸡啼岭上国师府放水灌明堂破风水穴的启发,一到金鸡岭上就用竹子搭成数十条空中水道,把后山的山泉引到山隘。这时守在山顶的女兵把水道和山泉接通,全山的水道立刻灌满水,山隘上的女兵托着会射出水的竹管从山上向下浇,一时间各山隘同时下起大雨,清军刚点起的山火和手上的火把纷纷被浇灭,在黑暗中山上又传来可怕的滚石声,湿漉漉的清军扔下火把转身就逃,谁都担心要是这时才骨折的话,只怕军营里的药膏不够用了。

战斗快乐地进行了几天,清军的战斗力很快被大量伤员拖住,两军进入了相对平静的对峙期,清军除了偶尔开炮轰山,再也没有大规模的进攻。清军方面似乎也明白,粮食不足是山上最大的问题,他们只要把太平军围困上足够长的时间,不战而胜只是时间问题。

(二一四)无泪

清军不知道这个问题早在绿娇娇的意料之中,当她第一次上金鸡岭察看地形,就已经考虑过被围困时要面对的困难。在广西经历过金田镇和永安城的突围大战,绿娇娇非常清楚一但军队被围会出现什么恶劣情况,没有枪炮火药还可以利用地形去作战,可是没有粮和盐却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在到达坪石镇当天,绿娇娇就重金收购了全镇的盐粮,可是这样并不足以打一场旷日持久的阵地阻击战,在她的策略中能够自己种粮是最好的方法。

金鸡岭上除了山石,还有土坡和溪流,在这里可以种上农作物。当女军和清军对峙时,女军的前中后三军轮番进行大练兵和大耕种。女军中绝大部份是农民子弟,种地对她们而言是生活也是享受,过去在乡下日夜劳作是为了交田租,在这里是为自己,大家耕种的热情非常高涨。现在正是春末夏初,女兵们在这片天上人间般的美景中,根据不同地形种上水稻、红薯和瓜果,看着地里的庄稼一天天的发芽成长,心情喜悦得象飞进了小天堂。

绿娇娇也爱上了这种半空中的田园生活,每天操练完士兵,就会和大家一起下地劳作,太阳下山的时候和大家一起分享自己种出来的瓜果,让她真切领会到如果有一天均田均富,天下农民心里的快乐。

傍晚吃饭的时候,天上红霞满天,大树下的木桌上除了饭菜还摆上了鲜美的鱼汤,洪宣娇咕噜咕噜喝了一碗之后,感叹地说道:“山里的鱼比水塘里养的鱼甜多了,绿将军真是有办法,还可以想出在山里建水池养鱼的点子,现在姐妹们就算没有肉吃,也不会脸黄骨瘦。”

绿娇娇也喝下一碗汤惬意地说:“啊……太舒畅了,迟一些木瓜出来了,加进鱼汤一起煮还可以催奶呢。”一同吃饭的女将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随着晚风传来笛声,慢慢地穿过女兵们的欢笑声,大家都静了下来仔细地倾听,香桂边吃边说:“苏三娘吹笛子了,过去她也吹过给我们听。”

洪宣娇停下筷子听了一会,笛声缓慢而千回百转,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悲怆,她突然沉下脸说:“她不能吹笛,我去找她。”一说完拍下碗筷就飞身循声而去,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连忙跟去。洪宣娇兔起鹘落越过几个军营,正在吃饭的女兵也以为发生了什么,纷纷停下站起来看着飞扑向苏三娘的洪宣娇。

洪宣娇看到苏三娘正坐在悬崖绝壁边缘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面对着一字峰和脚下的深谷,她静静地托着笛子,霞光映着她的侧脸宛如仙女下凡。苏三娘是太平军中公认的美女,洪宣娇的美诱人妖骁,她的美貌却大方得体,可是娴雅安静的苏三娘,作战时的勇猛和战略战术却不输于洪宣娇。她平日沉默寡言,大家只知道她是洪门香主,带着一千洪兵来投太平军,却从来不见她提起身世或丈夫。苏三娘有地位有战功,她不想说的事谁也不敢问,可是今天洪宣娇从她的笛声中听出一股难以平抑的忧怨和思念。

洪宣娇一落脚站在苏三娘身后,立刻拍几下掌打乱了笛声的节拍,笛声嘎然停下。洪宣娇小声说:“苏监军,山下就有清狗的探子,悱恻之音乱军心壮敌胆,我想以后不宜再有。”

苏三娘从巨石上站起来,恬静微笑着对洪宣娇说:“洪丞相,很抱歉违犯了军规,苏三娘知罪了,以后不敢再犯。”说完深深掬一躬就要闪身走开。洪宣娇说道:“苏监军请留步。”

苏三娘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洪丞相要治我的罪吗?”

洪宣娇看看身后,绿娇娇和月桂香桂都跟了上来,众女军远远地看着她们。她笑着对苏三娘说:“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请苏监军到帅营一聚。”

大家一起慢慢沿着山谷走到中军帅营吃饭的大树下,绿娇娇知道洪宣娇想和苏三娘谈心事讲道理,因为一个人心里有事,总是憋在心里难免有不合时宜的宣泄,想苏三娘以后不再犯军令,与其惩治不如让她有所释放。绿娇娇叫月桂从山洞里拿出一个酒坛子,她接过来拿在手中对苏三娘说:“我们从军这么久了,只是商议军情的时候才聚一聚,今天战事平静,我们不妨喝点酒聊聊天,好不好?”

“绿将军吩咐,苏三娘当然照办。”苏三娘说的话客气中隔着远远的距离。

大家倒上酒后,绿娇娇笑呵呵地说:“这是广东桂花陈酿,入口香甜可是颇有后劲,大家慢点喝哦,来,祝……”

苏三娘矜持地笑着,接过碗一饮而尽,绿娇娇看到仅有一坛的桂花陈酿突然没了一碗,她的声调随着灌进苏娘肚子里的酒滑了下来:“唉……祝什么呢?”

洪宣娇是军中首领,这种话可不会说错,她一举起碗就说:“祝早日建立天国,天下太平,家人团聚。”说完也一饮而尽。

“我想早点回家。”香桂说完喝了一口,月桂想了想没有说话,也喝了一口。

绿娇娇看到气氛挺不对劲,叹一口气也灌了自己一碗。喝完后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喝法,这坛酒可不耐喝,你们得省点。”她给苏三娘倒上酒,顺便抬起头问道:“三娘的眼睛真好看,眼头带勾眉尾带尖,你是长女吗?”

苏三娘笑着说:“呵呵,早听说过绿将军是神人,果然名不闻传,我的确是长女。”

洪宣娇奇怪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叫苏三娘呢?”

苏三娘轻轻地提一提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绿将军可以看得出来吗?”

绿娇娇抬眼盯住苏三娘的脸,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绿娇娇等她说出结果。她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一声:“呵,天色太暗看不出来,大家喝酒吧。”

洪宣娇一把从绿娇娇手里拿过酒碗:“不许喝,你肯定看出来了,不说出来今天晚上没酒喝。”

“哎呀,你们拿我来开心了,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嘛,让三娘说还不是一样?”绿娇娇一边拖长声音无辜地说,一边看着苏三娘眼睛,她正似笑非笑象挑衅一般看着绿娇娇。香桂也在旁边摇着绿娇娇的肩起哄:“娇姐说嘛,说错了苏监军也不会介意的,是吗?”苏三娘深深点了一下头。

绿娇娇说:“天太黑我看得不一定准,我们只是喝酒聊天,说错了什么可不负责任啊。”

“绿将军尽管说。”苏三娘讲完端端正正在坐在石头上,正面对着绿娇娇,一副等着人来看相的样子。

绿娇娇说道:“因为你是长女,所以我曾经想过你会不会是苏家的第三个妾,可是你额方颌圆,是原配的相格;你两眼之间的鼻上山根高挺,女相以鼻为夫星,山根高挺又是夫星有力早嫁之相,所以我断你早就出嫁了,是少年原配夫妻,对吗?”苏三娘微笑着点点头。

绿娇娇又说:“可是你相里夫星虽美,却被印堂中一道细纹直刺,悬针破印夫星受克,应在二十岁前丈夫已经离你而去。如果你不是排行第一却奇怪地叫做苏三娘,我会以为你丈夫尚在人世只是远走他乡,但是你这名字加上刚才笛声中暗藏恨意,所以我断你丈夫已经去世,你的名字正是你丈夫的名字,他叫苏三,你为了记念夫君所以自称苏三娘。”

大家听到绿娇娇的断言都面面相觑不敢说话,洪宣娇轻轻问了一声:“是这样吗?”一阵山风吹过,苏三娘鬓角的长发掠过脸庞,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拿起碗喝了一口酒,没有说任何话,大家看得出来这是对绿娇娇断言的默认。

月桂连忙走到绿娇娇身边蹲下来,双眼带着关切地问道:“娇姐,你可以看出她夫君的生死,你可以看看我的夫君吗?”

绿娇娇没有看她,也埋头喝一口酒。她知道在永安城突围时,月桂的丈夫在后军被清军追击时失踪了,一直没有任何音讯。而从她的面相中早就看出她丈夫已经死去,只是怕她伤心,也为了给她一个希望,从来不会说起。月桂看到绿娇娇的沉默,更激动地摇着她的手臂问道:“他是不是死了?娇姐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大家都喝了点酒,可是面对这个人人都想问的问题,心里却冷得发抖。月桂一直摇一直追问,绿娇娇仍是无言以对。

“苏三哥是洪门香主,被清狗杀死了。”苏三娘开口打断了月桂的话,也打破了难以承受的无声。“于是我卖了我们的酒楼,带着堂口的兄弟起义……为夫报仇。”

月桂双脚一软坐在地上,失神的双眼涌出泪水,香桂叫了一声姐姐,跑到她身边抱住她。苏三娘倒一碗酒放在月桂面前说:“哭吧,眼泪是会哭干的……”

绿娇娇看看苏三娘,她的眼里没有泪,如花般柔美的脸上只有可怕的平静。

洪宣娇分别搂了搂各姐妹的肩:“别想太多了,大家都回去睡吧,半夜还要巡营,回去吧。”

苏三娘告辞回前军大营,香桂也扶着月桂离开,洪宣娇和绿娇娇走到山谷边缘,脚下深不见底的深渊象无法预知的未来。洪宣娇象是自言自语地问:

“苏三娘的仇报了吗?”

“可以看相知道的事,是注定吗?”

“注定的生死也会有恩仇吗?”

绿娇娇也眯着眼向下看着漆黑的山谷,幽幽地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了……”

“我丈夫呢?”洪宣娇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两人没有对视,没有对话,只是闭着眼睛细心聍听山风带来的各种声音,象在等待上天给她们答案。

过了很久,绿娇娇突然转身背着手走进没有灯光的山洞,用很小的声音留下一句洪宣娇没有听清的话:“他死了。”

(二一五)炫耀

绿娇娇深思熟虑过才告诉洪宣娇,从她面相上看出丈夫的死讯。她知道洪宣娇并不喜欢萧朝贵,就算在永安大婚之后夫妻两人也聚少离多,洪宣娇一直以军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而萧朝贵也很快在永安城里另纳妾侍。永安突围后,洪宣娇更是主动要求从桂林南下广东截击北上清朝援军,似乎是为了避免和萧朝贵一同作战,而这个安排正合绿娇娇的心意。

绿娇娇在杰克离开自己之后,在北城门上开坛作法求雨,先斩白龙再斩赤龙,放弃了自己生育能力把女丹功提炼到最高境界,同时也把自己的八字附身在一个草人上,为求逃脱命运的安排,不惜把自己致于不可预测的生死之中。但是这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最想回老家吉安做一件事,而且要带着大军回去。所以当洪宣娇提出带女军离开太平军主力,绿娇娇卦也不用算,马上大力赞成,两人达成共识后就带二千精锐女兵南下广东。

这几天绿娇娇并没有发现洪宣娇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只是说话少了一点,也少了开玩笑,练兵的时候更严厉,自己练功时也更勤奋。洪宣娇这种微妙的变化,绿娇娇也猜不透她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也许两者皆有。女军中大部份士兵的家人都在太平军中,绿娇娇从她们的脸上,看到越来越多人有亲人死亡的气色,绿娇娇不能说出来影响军心,可是从这些细节上,她完全可以想象太平军在湖南战况的惨烈。

后来从主力军不断传来攻克城池的喜讯,也知道太平军沿长江东进,已经直逼江南重镇武昌。从广东韶州北上,沿武江可以到湖南,沿浈江可以到江西,当太平军越过湖南打到湖北武昌,女军在武江泮金鸡岭拖住的清军已经没有北上湖南的必要,这个军情向她们发出了一个讯号,金鸡岭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问题是还有一部份清军在韶州府分兵从浈江北上进入江西,再向上走将会和武昌守军会合,所以女军要彻底完成任务就要到江西截击或追击那里的清军,最后和太平军会师。现在她们要考虑的是如何下山取道江西,绿娇娇则要亲自回吉安一偿心愿。

越是要走,越不能让山下清军知道自己要走,否则就算下山冲出围困,也会被长期追尾攻击,这就失去了下山的意义和军事上的自由。绿娇娇连续几天在一字峰观察清军大营的情况,她发现过去经常进进出出的运粮小队,运回来的粮草比过去少得多,这场粮食消耗战中,看来清军已经开始处于下风。绿娇娇和洪宣娇商议过后,做出一个大胆的偷袭计划。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二百名武功过人的黑衣女兵带着大量地雷火药,在苏三娘的带领下潜入清军大营,把地雷塞到清军的粮仓下引爆,美丽的烟火夹着爆米花烧了一整夜,清军大营顿时变成一片火海。清军没有多少伤亡,但活人比死人更头痛,因为肚子天天都要饿,等广州府运来军粮救急起码也要一头半个月,这样的话几千条大汉距离饿死也不远了,清军只好又向各县征钱粮。本来就穷得叮当响的粤北山区,经过清军近几个月的无度需索,早就没有存粮,征粮的军官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也只能空手而回。清军主将恼羞成怒之下只好向金鸡岭发动报复性进攻,意图以饿兵攻山抢粮,不过这一步棋同样在绿娇娇的意料之中。

金鸡岭各个山隘早就准备好大石,还准备了比大石头更好的礼物给清军,就等着清军来领取。

绿娇娇和洪宣娇嘴角含着笑意,站在足有一个人高的萝卜堆旁边,看着排成一行纵队勇猛杀上山的清军,令旗一挥,女兵们捡起大萝卜向清兵砸去,清军队伍中先是惊呼和撤退,然后就听到大片欢呼声:“不要怕,是萝卜!山上的婆娘只剩下萝卜了,将士们冲啊!”

再冲上山的清军没这么走运了,这一次欢迎他们的是货真价实的石头,放下盾牌轻装进攻的清兵一时间倒下一大片。不过围攻金鸡岭的可是八旗军,不会遇到一两次失败就轻言后退,后面的火枪队马上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再次反扑。那知女军竟然也抬出火铳,在山隘口的防御工事里还击。这火铳是明朝就有的火器,它和洋枪不同的地方就是火铳会打出铁砂而不是精确的子弹,尽管没有什么好瞄准的,可是一枪打一大片,在近战时有可怕的威力。

火铳的火舌夹杂着大石向大清洋枪队打去,被石头击中的士兵当然痛苦,可是被火铳击中的士兵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身上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创。他们看到被火铳击中的盔甲上布满了白点,地上有不少碎米和爆谷,捡起来放进嘴里嚼一下还挺香的。这时清兵们知道山上的女长毛有点不对劲了,没有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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