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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龙(红尘)-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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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大舍弃才能换得大自在。现在绿娇娇还难以想象,以后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将信将疑地推算自己八字那种傲然超脱;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当安清源一脸狐疑看着一个空城,手上吊着吊魂针摸到大旗之下,然后拔出大旗会有什么后果。
绿娇娇的一生都在父亲和哥哥安排计算、牵制追逐之中,今天就要让他们看看,死去的安清茹怎样给他们一个震响的回应。她想起孙存真弃命后那个无声的笑容,原来那天竹林小河边的他,得到的快乐是如此之大;她想到安清源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以一生的命运为诱饵送给他一个地雷,就笑得合不拢嘴。绿娇娇一手握着旗杆,一手叉腰看向城下清军营地,嘴里无声地念着:“算吧,看你怎么算得过一个不要命的人!算吧算吧,看你能不能算出这个地雷有多响!”
暴雨下的永安城一片漆黑宁静,武圣宫门前的空地上排满各军将领,看着绿娇娇跪地受封为女将军,并得到洪秀全的亲自授权指挥这次突围。点将台上的绿娇娇身穿红色长袍,腰缠皮带斜挎左轮手枪,头戴黄边红风帽,风帽额前绣着五节金龙,娇小的身段掩不住咄咄逼人的气势。
绿娇娇作出这样的安排:萧朝贵军马上带大量精兵增援南路水窦大营,连夜向南路清军猛攻,天亮之前留下空营撤回城中;罗大纲军于五个时辰后小股偷袭东路清军大营,难攻则退,易攻则顺手牵羊,无论成败都马上撤回;城外还在坚守的各个据点马上撤回城中,七个时辰后全军从北路突围,从现在开始全城收拾细软,放下一切重型装备,随时准备轻装出发。
六个时辰后,各军顺利完成任务在城内集中,神勇无比的罗大纲虽然只是对东路清军小股偷袭,却取得大胜,不但把东路清军打散还抢回来十几担火药。因为暴雨连天,清军各营一直没有动静,太平军只等天色暗下来,就马上按计划向北突围。
天降大雨本来就乌云压顶日月无光,才到开始做晚饭的时候,天色就黑得象半夜,萧朝贵在绿娇娇安排下,打着黑灯笼引领全城队伍走出北门。走到北门前却被早已候在那里的洪秀全截下,天王发出急诏通告各军,突围指挥权由绿将军转交冯军师,原突围路线改变,现在前军变后军,以罗大纲洪门军队为先锋,萧朝贵军押后,全军马上转向东路潜进山区。太平军一向军纪严明,收到任何意外突变的指令都不会惊慌混乱,在各将隐密细致的带领下,近万名军民无声无息地向东部山区快速开进。
冯云山这个转向计划并没有事前告诉绿娇娇,他先旁观绿娇娇以风水原理布局,然后假设自己是清军营中的风水师,用同样的风水技术计算出绿娇娇的下一步行动,就可以知道清方的风水师会这样想:
“太平军弹尽粮绝,突围是必然之事。绿娇娇求雨之后,无故主动猛攻南方水窦龙脉束咽之地,看似保护永安城的龙气以利于固守,其实正是突围的疑兵先兆;然后太平军从东路小股偷袭,只是为了引诱清军把注意力集中在东路;迟迟不攻击最符合天时地利的北路,是因为那里是真正的突围点,如果北路清军向东路增援,北路空虚之时太平军就会从北路突围,这时如果清军轻举妄动可就中计了。最好的方法是把围城主力悄悄调到北路,在北方开阔的平原两侧设下伏兵,只等太平军经过一举全歼。”
可是对方的风水师不会想到太平军临阵换将比变卦还快,一个时辰前才偷袭过东路,马上又向着东路突围,这一招看起来兵行险着,可是面对最聪明的对手却最有效,对付无法欺骗的聪明人,只能让他自己骗自己。
绿娇娇只管按龙诀风水排兵布阵,反正她知道对手一定对她的兵法了如指掌,她出手一定会输,可是这个“一定”不正是对手的弱点吗?当天王下诏突然换将,绿娇娇心领神会地从中军悄悄回到女军,和洪宣娇一起护卫着中军从东门潜出安永城。
在罗大纲带领下,一个时辰之内全军向东轻装进急二十里,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清军的注意力果然被调动到北路防线,太平军很快就可以潜入无边无际的山林,一举突破清军包围圈。到了入山的时候,军队中开始出现耳语交谈和小声的笑声,大家的心情都显得轻松起来。绿娇娇已经被正式封为女将军,尽管心里不象军中老兵受封那样激动,可是新官上任就大权在手,又成功求雨突围出城,心情也和众女兵一样稍为放松一些。
一日一夜之后,前军已经深入山区,终于可以在一片稍为开阔的山谷停下来歇息一下,绿娇娇和女兵们开始扎营生火做饭,等萧朝贵带领保护家眷的后军赶上中军主力部队。因为山多路窄,太平军家眷众多,万人大队被拉成长长的蛇队,队伍后段大量老弱妇孺滞后了足有一天路程,前军和中军都不知道后队的情况,只好边走边等,自然又拖慢了进度。
当大家可以坐下来吃口饭的时候,后方隐隐约约传来枪炮声,绿娇娇不禁站上高处向后看去,但是举目所见只有崇山峻岭,完全看不到有什么情况,这时绿娇娇心里升起一股不祥之兆。本来起义军就是逆天下大势作战,如果按玄学天机用兵,笨拙之余也得几分龙气支持;可是这一次的东进一来不按奇门用兵,二来又打破了按《龙诀》布下的计策,虽说这两天骗过了清方主将成功偷渡突围,但机巧之余又带几分不得位的凶险。
洪宣娇急急忙忙跑到绿娇娇身边问道:“娇娇,怎么样,你看到什么吗?”
绿娇娇摇头说:“看不到,不过可能出事了。”
“可以算一下出什么事了吗?”
“不用,有冯军师算就行了,行军打仗能有什么事,枪响就是杀人,做好最坏准备就行了。”
洪宣娇听了绿娇娇的话点点头说:“对,要是有事的话,一会中军就会有指令发出来。”她转头对身边的胡九妹,月桂香桂说道:“女军传令,一刻钟内吃完饭,两刻钟后收营整队,原地休息备战。”
大家心急如焚地等了几个时辰,从后方奔来几十匹快马,掠过女军营地直奔中军而去。为首一名将领正是萧朝贵,林凤翔紧跟其后,其他的人都是后军各队的主要将领,绿娇娇看到他们个个一身污泥,脸上带血身上带伤,马队过后再没有后队跟上,中军和女军各部兵士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向中军营地围去想知道后队亲人家眷的下落。
很快中军营中传出震天响的哭声,传令兵飞快地向各部传达,刚才由大量家眷混编而成的后军受到清军追尾拦截歼击,因战斗力薄弱,全军二千多人被清军全部杀死,只有少量主要将领拼死杀出重围。
这个消息一传出,绿娇娇看到身边的女兵哭成一片,月桂和香桂发疯一般冲向中军要探听自己丈夫的消息,被迅速赶来的林凤翔拦住,从他口中得知月桂的丈夫焦亮已经在战阵中失踪,生死未卜,香桂的丈夫倒是跟着罗大纲的洪门部众在前军平安无事。香桂有如死里逃生犹满脸泪水,丈夫失踪的月桂马上昏倒在地。
绿娇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沉浸在悲伤中,那种铺天盖地的沉痛象不停的暴雨一阵阵打进心里,悲伤和快乐都很容易受感染,绿娇娇完全可以理解姐妹们失去亲人的心情,已经哭干眼泪的她也想念杰克,这时他过得好吗?找到李小雯了吗?但绿娇娇只能在心里默默许愿,默默流泪。
很快杨秀清和冯云山夹着洪秀全从中军骑马冲出来,三个人手上举着长刀头上包着白布,在前军与中军扎营的山谷中跑过,杨秀清血红着眼睛挥刀大声呐喊:“全军戴孝!杀妖报仇!”他的声音得到全军的怒叫和哭声为回应。一时间人人臂上缠白布,数千兵马在狭长的山谷地里按军师布阵设下伏兵。
太平军设伏的地方叫大峒山,这里有长蛇一般的山谷蜿蜒数十里,在众军师的快速布置下,各军分别在山坡上设伏,形成狭长的死巷形包围圈,林凤翔请战派出小队人马回头诱敌。
绿娇娇身披长草编成的蓑衣,和大家潜伏在山坡上,她看看四周,数千人的埋伏圈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凄厉的风雨声从耳边割过。女兵们身边布满石块和滚木,人人手上执着刀箭,看似平静的山谷里压抑着复仇的杀气。洪宣娇也和大家一起趴在坡地上,她右手按着长柄马刀,左手紧紧地按着月桂手上的刀。
月桂虽然趴在地上,可是依然止不住眼泪。她呼吸急促地看着山谷的入口,绿娇娇可以听到从她嘴里发出牙关撞响的声音,如果不是洪宣娇压住,她手上的刀也可以抖出声音。绿娇娇知道他们在撤退时犯了两个大错误,一不应让家眷作为后军,二不应在退却时只留少量兵力设伏,刚才已经输了一阵,如果现在这一场仗不勇猛杀敌,打下清军的锐气,以后的作战就会步步被动,自己的计划也不会有机会完成。
远远看到林凤翔带着几百人且战且退,后面大批清军追击着他们进入大峒山谷,绿娇娇大约估算了一下,清军人数可能过万,她爬到洪宣娇身边,在她耳边说:“清军很多人,比我们多几倍……”
洪宣娇眼神冷峻地说:“来多少都没问题,我们一个人杀两三个就全解决了。”
看着清军的旗帜和部队浩浩荡荡经过坡下的山谷,身边的月桂几乎哭出声音,要从地上爬起来,绿娇娇往她身上一扑压着她,洪宣娇伸手捂住她的嘴。清军的队伍正在快速追击中,前军很快就到了伏击圈的尽头,全军一万多人全部进入大峒山谷。
清军的前军将领看到面前的山谷出现一片红旗,这是洪门军队的旗号,刚才一击即溃的林凤翔提大刀站在旗下的大鼓旁,罗大纲双手一举,激昴的战鼓顿时震动十几里山谷。鼓声一起山中立刻杀声震天,从两旁山坡上砸下无数大石,中石的清军纷纷倒地,一万多人挤在泥泞的山谷中进退两难,未曾接战已经踩死不少士兵,这时清军号令不通布阵不成,洋枪没法打响,人多处连刀都无法抽出鞘。
石块砸击过后,两旁山坡上太平军马上开始全军冲锋,太平军早知此战是贴身肉搏,人人手执盾牌短刀,组成无数个太平军独有的五行阵向清军冲击。五行阵是在小三才阵的基础上发展出来,每一个阵由五个人组成,以前方盾牌手为首排成三角形,在不同地形会换用不同兵器,贴身作战时可谓战无不胜。而清军入山时长矛洋枪带了一身,从兵器上就已经难以应付这种贴身战,加上清军一向怕死怕累惧怕肉搏,又见今天的太平军不分男女老少,人人戴孝恸哭,狂呼猛杀,刚刚赢回来的一点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形无踪。山谷中并无多少回旋余地,怕死的清军想逃也无路可走,只被太平军从两边夹着人堆不停砍杀,一时间山谷下垫尸数层,聚血成潭。
绿娇娇也随着女军向下猛冲,她拔出左轮枪只挑坐在马上的军官打,六发子弹打完已经有六个枪下亡魂。然后她抽出两把袖里刀揉身扑入阵中,和洪宣娇一起从中路向后杀去。
她发现自己的体力和速度和过去大为不同,眼中所见对手的动作仿如浸在水中行走一般缓慢,当自己出手刺杀的时候,对方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已经中刀倒地。以这样的功夫冲阵杀敌,只恨对手人不够多,自己手上的刀不够利。
绿娇娇和洪宣娇带领一千女军,从清军中路杀到后路,迎面又见一队人马匆匆赶到战场,为首一名短须老将正是前来救援的向荣。向荣一眼就从向自己冲锋的女军中认出绿娇娇,这个身穿大红袍,头带将军风帽的美貌少女,正是半年前官村岭上诱骗自己走入埋伏圈的村妇。
这少女腰胯短洋枪,反手执着两把短刀,象豹子一般向前疾冲;她面前另一个手执长柄马刀的女将军扎着箭步,让她踏上肩膀借势高高跃在空中。向荣惊恐地抬起头,天上铁黑色的浓云几乎压到头顶,每一滴雨水都象子弹一样刺透云层重重打在脸上,在云层下一股热风扇起一片血红,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展开双翼,厉声鸣叫着从空中向自己扑下……
【·第四卷 天地风水·】
一部能够左右王朝兴衰的风水奇书;一条隐藏在长白山深处的天子龙脉;一个耗尽生命去拨动历史琴弦的人。
斩龙·大结局——用终极风水术成就一段历史的传说。
(一九五)新兴商机
杰克一回到广州,就把自己的长头发剪短,长胡子全部剃干净。广州对他来说是人生中的爱情圣地,尽管今天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情坐在四季西餐厅,可是他觉得至少自己应该整洁,一如当年在这里第一眼看到绿娇娇。
他一直在喝龙舌兰酒,这是一种很烈性的墨西哥白酒,这种酒会让他想起多年前在他马车里的绿衣少女,她喝这种酒被呛得咳出眼泪,可是还(贼吧Zei8。COM电子书)在大叫痛快,想起那时的她,杰克就会泛起微笑。
伍日发行的少爷伍俊生坐在他对面,涛涛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生意经,甚至在讲起他们洋行的风水。杰克敞开衣领口,右手握着酒杯搭在另一张空椅子上,象抱着一个透明的姑娘,脑袋绝望地向后翻,嘴巴张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心里非常嘀咕这个留小胡子的小白脸,居然还学人讲风水,讲风水谁讲得过自己的宝贝太太绿娇娇?
杰克的老拍档大约翰饶有兴趣地听着伍俊生说话,他挪动了一下超重的身体,带着一贯狡黠的微笑,小眼睛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透过桌面上的蜡烛看伍俊生喝酒后发红的脸。大约翰也不时看看杰克,他看到杰克保持这个不礼貌的姿态很久了,杰克这样子象一只跟主人下馆子吃饱了牛排的大狗。
大约翰伸长手,用自己的酒杯碰一下杰克手里的杯子,用浓重的德州口音没头没尾地说:“Drink less but better……”
杰克嘴巴向着天空一开一口,象一条金鱼吐气泡一样懒懒说道:“知道了,少喝酒,喝好酒……”
“杰克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伍俊生总算也关心了一下杰克。他和怀特公司是老关系,可是近年怀特公司总是做化妆品生意,和他家伍日发洋行的出货渠道对不上口,杰克和大约翰只好跟他做了君子之交。近一年怀特公司还做起了走私军火,做正当生意的伍日发洋行就更粘不上边。
大约翰很清楚杰克来广州的目的,他要从广州开始找出安龙儿,因为自己的女儿在他手上,可是这种事不能到处对外人说。他看杰克没心情回答,于是顺口答道:“这位先生正在求上帝给点生意我们,我们不要打搅他祈祷。”
伍俊生呵呵一笑说:“你们都卖洋枪洋炮了,还想要什么生意?你们的船比我整栋洋行都要大。不过这一回要是我做成了,我也可以买一条大船和你们出海玩玩。”
杰克慢慢地升起脑袋问道:“有什么生意?我们可以给货你……”
伍俊生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杰克说:“你完全没有听我说话,你们美国根本没有这种货。”
大约翰向后靠了靠庞大的身躯,摊一摊双手说:“伍要找一批摄影机运到北京,你知道,这是利润很高的货,而且北京的王爷们正在开始玩这东西。买了一台摄影机后就要一整套晒相片的工具和药水,以至于要在家里建一个晒相片的暗房,这都是很长期的生意。”
伍俊生兴奋地接着说:“这是世界上最新的玩艺,好玩又花钱,我肯定摄影机会从王爷们手里开始传遍中国,价格只会越来越高,我进多少货也不怕。”
“小心压货,你资金够不够啊?”杰克随口说着,神情仍是不关注。
伍俊生说道:“绝对不会压货,已经有皇府的人来问货,连订金都放下了,只可惜我没有足够的资金把整船货拿下来,要不然……”
杰克和大约翰不约而同地用眼睛盯着他,仿佛两只饿狼看到面前出现一只小肥羊。伍俊生马上知道自己太兴奋说漏了嘴,他嘎然止住话音,把手放到嘴旁,不停地顺着小胡子摸,杰克知道这动作代表有秘密要保守,他正在后悔自己说过的话。
杰克放松了眼神,用手抄了抄自己剪短的金发,转头看看餐厅门外,语气轻松地说:“我们可以合作把货全拿下,免得流到其他洋行……你还差多少钱?”
大约翰也带着善良的微笑说:“如果利润合适的话,我们可以按投入比例分成,也可以让你有保底的比例,只要你投入高于四成,我们就可以和你五五分帐,如果你的投入超过五成,还可以另外再谈,保证让你赚得比我们多,你看怎么样?”
伍俊生不是不想得到这种合作关系,只是刚才那句漏嘴的话说出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他家已经没什么钱了,而这一点被两个洋人一眼识破。
广州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前是清朝向国际开放的唯一口岸,十三行是全国唯一合法通洋的商家,这里曾经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地方,产生过世界第一首富。可是十年前的鸦片战争打开了厦门,福州,宁波,上海等四个口岸,十三行的外贸地位一落千丈,甚至影响了以广东为起点向北延伸省份的相关产业,伍日发洋行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带领着整个华南地区迅速衰落。时至今日,伍老板已经去世,伍俊生总算不再胡混日子站出来独挑大梁,但他经手多次不幸的交易后,洋行日渐变成一个空壳子。伍俊生不想放过重振威风的机会,可是刚才的话出了口,只要一报价,对方就会完全了解自己还有多少家底。
伍俊生矜持地笑着摇摇头说:“我只是短期周转有点手紧,其实我可以在英吉利银行和中国票号借到钱,你们不用担心。”
杰克举起酒杯慢慢转动着杯里的酒,眼睛也看着杯子里的烛光,轻描淡写地说:“可是你明天就要交易了,要是你能借到钱的话就不会现在还拿不下整批货,我想你现在的钱也是借的,你已经不能再借了是吗?”
伍俊生虽然被杰克说中了心事,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嘴上不能放软,他连忙说道:“你这洋鬼子可不要在这里乱说话,让旁边的人听到还以为我在求你们借钱呢。”
大约翰仍然保持善良的微笑,他坐直了身子小声说:“我们是老朋友,你可以向我们借钱,也可以和我们合作,我们都不会到处说,你知道,我们的嘴巴很严……”大约翰和杰克一样从一句话看透了伍俊生的现况,按平常来说,自己吃不下整批货的时候,借钱和合作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现在伍俊生只借钱不合作,证明这次交易的利润非常大,可是到现在仍资金不足,又证明他的洋行已经欠债累累借无可借。这种时候只要可以和他合作,说不定就可以分到一块肥肉,而且一天之后就可以赚一大笔,这种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
刚才杰克和上帝交流的时候,大约翰大概知道了伍俊生的兴奋。原来不久前来了一个风水先生路过伍日发洋行,看了看大门就说要见老板,伍俊生出来和他见面后,他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伍俊生每一年的生意情况,连父母妻儿也算得一清二楚,这些事对商家来说是极高的秘密,连洋行里的外姓人都不会知道,伍俊生看到这风水先生有这样的道行大为叹服,马上敬为上宾。
付了风水相金后,那风水先生又说刚才收贵了,可是因为是看到伍老板喜运当前,不敢收便宜,只要伍老板放胆做新生意和大生意,伍家可以在一个月内得到一批天财,一夜之间重振家业。伍俊生见神人说出这种好话,再请风水先生再算一卦,看什么时候会有转机做大生意,风水先生说五天之内就会有大买卖上门,就看他有没有胆子去做,这次错过的话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几天后洋行里突然来了一个德国商人带着翻译上门,说是有一批价值几十万两白银的摄影机刚刚入关想找买家,伍俊生意识到这是一个大机会。可是伍日发洋行一向做的是江浙出产的丝绸生意,对这种新洋货奢侈品从来没有销售途径;再说当时中国人认为摄影机是洋人的残害中华的魔物,快门一动就会摄去人的魂魄,在民间声誉极差,除了个别思想开放的富豪子弟会玩这种东西,一般人看到摄影机就四散逃命。
在战争前全国只有广州一口通商,伍家当然赚得盆满钵满,当战后开放了临近丝绸产地的上海口岸,近水楼台先得月占尽了先机,粤商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正如风水先生所言,不做新兴生意的话,伍家洋行根本无路可走,这个机会如果不搏一把,大概过不了几年伍俊生就要回乡下耕田了。
本来伍俊生惊奇于风水先生的道行之余,对这个生意并不太感兴趣,因为在中国做摄影机的风险几乎是百分之一百,这时来的机会也不知是不是一个杀人坑,一步踩错死无全尸。商人无宝不落的习惯却让他把德国商人留在家里接待了几天,同时发散全部下人到处问行情找买家。一来吃饭喝酒花不了几个钱,二来他不想这种新玩艺这么快流到其他商家手里,三来就算是百分百的风险,也不排除真的象风水先生说的是翻身机会,万一从这批货开始全国流行的话,那么他就是全国第一家,相信风水先生的话看多几天不会亏大本。
两天后伍俊生收到的消息是很多南洋客商在找货,甚至有直接找伍日发洋行的南洋客商和王爷侍从问询有没有摄影机,机会一夜之间从地下冒出来,好象明天全国就会兴起玩摄影机的热潮,只要伍俊生出手接货,马上就可以转手出货赚几倍利润,如果他有足够的钱把货压一下,可能价格还会上升。伍俊生这时的心情就好象在自己家床底发现了金矿,梦境一般的幸福铺天盖地涌上心头。于是他掏空家底,再东挪西借高利贷款凑了十几万两白银,虽然这笔钱吃不下整批货,但是他想如果出货速度够快的话,一个月内资金回笼还可以独家接下整船摄影机。
杰克并没有打算在广州停留多久,他一到广州就找遍了安龙儿可能住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只是从街头和衙门前的旧通缉令中看到安龙儿的帅哥样子,得知安龙儿杀了小王爷,现在是全国通缉的重犯。杰克知道这个消息后反而觉得轻松很多,找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可以一辈子都找不到,可是找一个到处躲藏的人总会有一条路,他已经想到找安龙儿的方法,可是面前的大生意却让他很愿意花多一天,和大约翰一起去看个结果,他把杯子放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对伍俊生说:
“我的朋友,你被骗了。”
(一九六)风水前辈
伍俊生笑了笑,并没有因为杰克说这话不开心:“杰克呀,我可是验过货了,那些摄影机真是精工细作的神奇玩艺,应该是会玩上瘾的东西。我现在一次吃不下这批货,可是一个月内就可以把这批货全部散出去,我手上的订单已经有一百多台,光是明天一交割就可以散他半船货,等银子回头再接下另外半船货就是净赚,一卖出去就是纯利,不卖放几个月等炒热了再出手就变黄金了,哈哈哈……”
杰克扁扁嘴,微微耸耸肩说道:“你不觉得自己突然太幸运了吗?整个世界好象都在围着你转,但是你看到的可能都是假象。”
伍俊生竖起手指摆了几下说:“NoNoNo,货我验过,市道也查过,德国人由我安排了住处,这个如果是骗局的话也太大了,难道会整个十三行一起骗我吗?我知道了,杰克出去几年学坏了,看到我赚钱心里不舒服就想骗我是不是,难道都是跟你老婆学的?”
杰克的手突然间从桌上拿起酒杯泼到伍俊生身上,杯里没有多少酒,可是他的动作快捷而唐突,伍俊生和大约翰都吓了一跳,他们都意识到伍俊生说错了话。伍俊生在多年前曾是绿娇娇的情人,因为杰克知道伍俊生早有妻室,所以经过伍俊生介绍认识绿娇娇后,硬把绿娇娇追到手做了老婆。他认为伍俊生曾经玩弄绿娇娇的感情,所以人人都可以说起绿娇娇,可是伍俊生不行。他眼神里透着凶光,用手指了一下正在忙乱地擦拭身上酒水的伍俊生,引家餐厅里的其他客人纷纷转头看向他们的桌子。
大约翰向四周敬礼道过歉然后把两个人按下,他走到杰克身后拍拍他的肩在他耳朵边说:“这种事情你夫人可不会发脾气,明白吗?”然后他又抬头对伍俊生说:“要是骗你的话不用整个十三行,只要十三个人就够了,那已经是一场很大的戏,我想知道德国人只收现银吗?”
伍俊生有点惊魂未定地说:“对,现银交割,他们第一次来中国交易不相信中国的庄票,只敢收英国银行的港纸现银。”
(红尘说:英国丽如银行是进入中国的第一个外国银行,1845年至1850年间在广州、香港、上海分别设行,1850年在香港首次发行纸币。)
“你已经兑换好了吗?或许我们可以帮帮你。”
伍俊生看着大约翰点点头,大约翰又慈祥地对他说:“我们是老朋友,你不需要我们合作没问题,你会接受我们的关心吗?让我们和你一起去交割,你身上带着现银很危险,我们陪你去。”
“我也有保镖。”
“我们这有个牛仔神枪手,一个顶你十个保镖!”大约翰很爽脆地在杰克胸口上用力拍了两下,杰克来不及挡开,厚实的胸脯被拍得嘣嘣作响。大约翰知道杰克并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刚才只是点到他最重视的事情上,只要杰克消一消气,就会知道和赚钱相比,这种事不值得一个商人发脾气。
杰克向伍俊生摊一摊手掌,然后向他伸出手:“Sorry,you know……”杰克的话没有说完,提了提眉毛一脸歉意。
伍俊生看到他向自己先道歉,再不敢乱说什么,也伸出手和杰克握了一下,然后说:“欢迎明天和我一起去交割,可是先说好了,不能争我的生意。”
杰克很有绅士风度地点点头说:“OK,我们是朋友嘛。”大约翰一脸笑意地看着伍俊生,搭在杰克肩上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
杰克和大约翰离开了四季餐厅并没有回洋行,而是直接带着酒到其他洋商朋友处打探是否有大批摄影机入关,有没有南洋客和王爷到处找货,结果是若有若无,有的人听说过,有的人喝了几杯酒一片茫然。
大约翰对这种市场反应并不担心,因为好生意总是比较秘密,他们都想从这桩生意中分一杯羹,但至少要在参与这场交易之后。伍俊生很明显想独吞这次交易,而杰克和大约翰则抱着机会在面前不妨看一看的态度,先去试探一下虚实。杰克知道,如果绿娇娇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一同前往。
第二天一早,杰克就和大约翰赶马车到了伍日发洋行门外,洋行还没有开门,天上下着冷雨,他们可不想在街上受冷,于是坐在马车里看着洋行门口的情况。两人坐了一会,杰克拍拍大约翰示意他看向伍日发洋行门口。大约翰拉开一点车窗帘看出去,看到两个年轻男人陪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瘦削老人,其中一个青年站在老人身后为他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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