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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机器人同行-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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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跃起,两人在空中相撞,各自跌落。
  被这一阻,小障已经越过游轮的上空,落到海里。扑通的水声混在暴雨里,微弱得像凋零的花。
  “你这是……”拉斐突然闻到了空气中有不安的味道,扭了扭脖子。
  陈川趴在地上,想要爬起,但多处线路受损,已经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知道……知道……”他艰难地抬起头,破损的五官居然组成了笑容,“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个鬼地方吗?”
  拉斐正在疑惑,身边的LW26蓦然一震,转身将他拦腰抱起,飞快地向游轮外侧跑去。在被抱住的一瞬间,拉斐听到了大雨中的“嘟嘟”声从四周响起,由弱变强——
  嘟嘟,嘟嘟,嘟嘟……
  陈川依旧笑着,只是笑容里带着微微的伤感。这对他而言是陌生的情绪。他有些诧异,又有些疲倦,于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嘟嘟,嘟嘟,嘟嘟……
  大雨倾盆,纽瓦克港都快被淹没了。雨水争前恐后地涌进陈川的身体里,流过复杂的线管,浸没精密的电路,最后汇聚到他的胸膛。雨滴们惊讶地发现,本该放置着集成芯片的主板插槽里,此刻空无一物。
  嘟嘟,嘟嘟——轰!
  小障还在海水里挣扎时,就听到了猛烈的爆炸声。火焰在水面席卷蔓延,整个海面都被照亮,那些陆离的光,和着冰冷的海水,在小障脸上晃动。
  他握紧手中的东西,尽力保持平衡,等水面上火光消隐,气也快憋不住时才浮出海面。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转头回望,游轮正在雨中熊熊燃烧着,一切都湮没在烈焰中。
  小障眼中映着两团火焰,但他看着看着,从火焰中流出了泪水。
  尾 声
  “陈小障,”迈克尔先生一边念着这个奇怪的中国名字,一边在人堆里搜寻,“有人领养。”
  孩子们对视着,窃窃私语。在一片嘈杂中,一个瘦小的黄皮肤男孩站起来,走到迈克尔先生身边。迈克尔先生有些愕然——男孩脸上没有告别孤儿院的忧伤,更没有被领养的喜悦,他像是没有表情,又像有一切表情。
  这样老成的孩子其实是最难被领走的,但对方指名要带走他,迈克尔先生也不好说什么。
  男孩跟着迈克尔先生走出教室,走过布满阳光的长廊,走过花开繁盛的后院,来到了院长办公室。他一直低着头,阳光和花香被分开两旁,稀释不了他的忧伤。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女人,看到男孩后,蹲下来抚摸他的头。柔软的头发在阳光下有些灼热感。“以后跟我一起生活吧,”她轻声说,“还有玛丽亚。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男孩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些动容,明晃晃的阳光在上面游动,眼睛泛红,但他抓住脖子上的吊坠,忍了很久,终于没有让泪水落下。他被女人牵着,走出孤儿院,一路上阳光被踩在脚底下,吱吱喳喳地响。
  没有人看到,男孩的吊坠夹层里,正躺着一颗透明芯片。它随着男孩的步伐一跳一跳,发出轻响,像随时会苏醒的心脏。
  (1)剧中已有婚约的青年弗朗兹对葛蓓莉亚一见钟情。直到发现她是机械人偶后,他的未婚妻斯凡尼尔达才同他言归于好。
  贩卖战争
  午夜刚过,这群客人就陆续来了,走到大厅的北角,沉默地坐下。他们来自不同的星球,有着迥异的体型,但都穿黑色长袍,袍面上有星云旋涡流转的图样。他们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如同幽灵从午夜归来。
  这间星际酒吧里的其他客人纷纷看向他们,低声议论起来。一个年轻的多足星人不满地撇撇嘴,“他们是什么人啊?这么没有礼貌!”他一边嘀咕,一边用两只手拿起酒杯,另外的十八只手则叮叮当当地敲击着金属地板。
  “礼貌?”回答他的,是一个来自鼻虫星的酒客,“他们可不管礼貌,他们管的是战争。”
  “难道是联盟的将军们?”
  “嘿……”酒客抽抽鼻子,紫色的黏液流出来又被吸回去——这是鼻虫表示不屑的特有方式,“星际联盟里那群满肚子肥肠的家伙才管不了战争呢!那些将军,都是战争的傀儡;而他们——”他没有眼睛,但鼻子朝着那群黑袍客人抽动,“他们才是战争的主人。”
  多足星人来了兴趣,二十只手同时举起来,叫道:“再来几瓶玫瑰血!”
  酒保端着调好的酒过来,“先生,您的酒。”
  这声音沉稳温和,让多足星人有了几分好感,他从肢关节里掏出几枚通用币,递给酒保。酒保微笑着道谢,伸手接过。
  多足星人给鼻虫端了一杯酒,问:“那他们到底是谁?”
  鼻虫把酒一饮而尽,霎时间浑身赤红,颤抖不已。这景象持续了几分钟,才缓慢消退。鼻虫喷出一口长气,“舒服啊……”
  多足星人又问了一遍,其余的客人也凑过来,等着鼻虫的回答。
  “你们知道联盟里面最神秘的部门是什么吗?”
  “哦……”有人恍然大悟,“战争贩卖局?”
  这五个字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安静了一刹那。然后他们各自坐回座位,端起酒,不再说话,但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群人身上。
  “所有人都来了吧?”二号问。
  “只有九个。七号没有来。”三号环视一周后说。确实,角落里只有九个黑袍,而非往年的十个。
  二号皱着眉,红褐色的皮肤一层层叠起来,哼道:“连一年一度的贩卖者聚会他也不来,难道连续八年获得‘优秀贩卖者’这个称号,已经让他忘记了谦卑和团结吗?”
  四号提醒道:“他连今年的战争交易会也没有来。他的许多主顾都在打听他的消息,其中有些人宁愿不交易,也不把战争贩给我们。今年的交易额比去年下降了十三个百分点。”
  二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鼻子喷出带着火光的气息,有些火星落到黑袍上,立刻灼出几个洞。
  这拍桌声在酒吧里格外刺耳,三号往四周一看,发现其他客人都望着这边,于是他按住二号的手,低声说:“你不要生气。”然后他打了个响指,叫来酒保,“来一箱蓝啤酒。”
  酒保低着头,把酒搬来后,就转身离开了。
  “你们有谁知道七号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说话的是一号。他一直微眯着眼睛,隐在黑袍的阴影里,没有多少存在感,但只要一开口,所有人恭敬的目光就向他汇聚过来。
  “我也不知道。不过,三年前,我和他合作过。”五号伸出触须,卷起一瓶啤酒,“在昆克星。”
  昆克星处在宇宙一个特殊的空间里。由于强大的混合引力,它的表面产生了折叠效果,因此,有着机械身躯的昆克星人居住在两个平行的空间里。
  因为平行,这两个空间没有上下之分。但人们习惯性地把贵族居住的空间叫作上域,把平民居住的空间叫作下域。
  局里给五号和七号的任务,是潜入上域,说服贵族们对下域发动战争。这并不难,技术部把他们的意识刻进芯片里,然后通过虫洞直接送到上域。
  上域完全是一个钢铁世界,整座城市都是由金属构成,下部有铁轮——必要时,城市能够成为活动机体。但与冷冰冰的金属环境相矛盾的是,昆克星人唯一热爱的,是艺术。他们的生命不会终结,身体老迈了,只需将芯片换到新的机械躯体里就行了。永恒的生命,他们只有靠钻研博大精深的艺术来度过。
  而七号恰巧对艺术有独特的见解,依靠这一点,他很快就取得了议员的资格。在参加的第一届议会上,他提出了战争议案。
  “很抱歉,我的声波处理系统可能出了点问题。”议会长敲敲耳朵,一脸迷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对下域发动战争。”七号镇定地说。
  议会顿时沉默了,所有人都在公共频道里议论纷纷。
  “战争是什么?”
  “战争是杀戮,是断裂的肢体,是闪烁的火花,是粉碎的晶片!”
  “啊,这简直是噩梦!”
  “这个家伙疯了!”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画了一幅画,天空寂静,城市着火,一只鸟在高楼间飞过,羽毛和鲜血掉落。”
  “哦,那倒是很美的意境——但这不能成为丧心病狂的理由。”
  随后所有议员睁开了眼睛,“驳回!”
  当时五号在场外,看到会议直播,顿时着急起来。
  但七号没有气馁,他早料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还有后招。战争贩卖局拥有整个联盟最尖端的技术支持,在委派任务时,局长给了他一个U盘,叮嘱说:“如果能不用,就不要用。”
  但现在,是用的时候了。七号没有说话,背过身,悄悄把U盘插进座位下的通用接口。嘀——轻微的响声如春花开放又凋落。
  在场的几千个议员同时停滞了一瞬间。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所有人的数据盘里都多了几串诡异的编码。初时它们温顺无害,混在庞大的数据流里,骗过了一层层防火墙。但在抵达最核心的空间后,它们立刻露出了狰狞面目,开始疯狂复制,夺取内存,侵占每一个处理单元。
  “我希望,对下域发动战争。”七号重复道。
  议会再次沉默了,所有人都在公共频道里议论纷纷。
  “战争是什么?”
  “战争是进化的动力,是文化的融合,是广阔的疆域,是异类的驱逐!”
  “啊,这真是美丽的场景。”
  随后所有议员睁开眼睛,“赞同!”
  于是,战争就开始了。
  上域的所有人都奉献出自己的处理器,并把身躯镶嵌进城市的各个枢纽。一台以整座城市为单元、千万处理器集中运行的巨型机器诞生了,它脚下有无数履带运转,行动迅捷,遮天蔽日。
  平行空间的壁垒被撕裂,数百座城市蜂拥而入,五号和七号藏在阵列之前,率先看到了下域。
  下域同样是由钢铁建成,但和上域相比,它是另一个极端:简陋,灰败,锈蚀斑斑,许多由破旧部件组装而成的机器人在缓缓移动。他们的样子十分可笑,因为组成他们身体的部件并不适配——有的浑身纤细,却顶着个硕大的液晶屏幕当脑袋;有的浑身长满了斑点一样的锈迹;有的没有四肢,只能在地上缓慢蠕行。
  看到像山一样的巨型机械时,下域的居民十分迷惑,仰头观看。上域和下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从无联系,他们不明白高高在上的上域机器人来干什么。但当履带碾碎第一个下域机器人时,他们的迷惑变成了恐惧。他们发出哀号的电波,四处逃窜,但怎么也逃不出几百座城市的碾压。死亡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电火花零星的闪烁。
  当然,下域机器人也曾试图展开反击,但科技实力相差实在太悬殊,他们的破旧元件毫无反抗能力。上域城市行进的道路,就是他们粉身碎骨的轨迹。
  五号十分高兴,这种景象是他最乐于看到的。战争贩卖员的任务就是将战争带到指定的地方,但他没想到这次的任务会这么简单。
  “嗯,那我开始下达另一个指令。”五号按下隐藏的按钮,一道经过重重加密的电波随即射出,冲破大气层,来到外空间的某个军事基地。几分钟后,难以计数的军队开始移动。
  下域的杀戮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城市的能源快要枯竭,他们才停下来。此时的下域,已经被完全碾平,尸骸遍地,油污横流。有些机器人还活着,他们虽然没有被完全碾压,但都失去了一些部件:有的没了手,只能晃着膀子悲伤地仰望;有的掉了腿,只能躺在地上,抚着同伴的尸体哭泣;有的失去了脑袋,不能仰望,也不能哭泣,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
  “咦,你怎么不高兴?”五号察觉到七号的异样,便问道。七号俯视着地上的疮痍,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有点后悔……”他说,“这些人全是因我们而死去。”
  “不过是些铁疙瘩罢了。”五号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上域的机械城市完成了杀戮,开始撤离。
  空间裂缝再次被高能粒子撞开,城市一座接一座地驶进去。然而,在踏进上域的那一瞬间,他们遭到了袭击。
  光子弹、高能射线、电光磁块、石头、鸡蛋……所有能想象到的武器全部向城市袭来。由于之前的杀戮让城市能源几近枯竭,此时履带停止运转,防护罩升不起来,武器不能启动,上域的居民几乎是看着自己被轰炸成碎片的。
  攻击的一方来自另一个星球在外空间布置的军事基地。当然,这个文明中也混有战争贩卖员,在收到了上域毫无防守的消息后,该文明的军队立刻向这里袭击。这是一次联合行动,战争贩卖局打的主意并不是单纯地让上域进攻下域,而是准备了第二重战争。
  攻击者高效率地把数百座城市轰成碎渣后,才启动飞船,离开了这颗支离破碎的星球。
  幸存下来的昆克星人仰头看着离去的飞船,愤怒的电火花疯狂闪耀,发射出咆哮的电波。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电波无家可归,幽魂般在宇宙里飘荡,令每一个接收到的人脊背发凉。
  “好了,这个大单子完成了。”五号长舒一口气,“局里会表扬我们的。”
  七号却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看着底下愤怒的人们,知道从此以后,这颗星球上的人们不会再钻研诗歌书画了,复仇将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艺术在这颗星球上死亡了。
  “嗯,我记得那个任务。”一号点点头,“昆克星人有着精密的身体,能高速运算,而且生命漫长。昆克星是十分有潜力的星球。但昆克星人沉迷于艺术,科技一度停滞,所以局里才会把战争贩卖给他们。”
  “事实证明,这次贩卖很成功,效益巨大。昆克星人放弃了艺术,开始钻研武器,不到两年,联盟的武器储备已经上升了一个层次。”五号赞同道。
  “所以,”一号举起酒杯,“为了战争。”
  “为了战争。”所有人一饮而尽。
  九号抹抹嘴巴,道:“说起来,我也和七号碰过面。”
  二号把酒保叫过来,又要了几瓶酒,然后说:“九号,那你告诉我们吧。”
  酒保把酒摆好,一直低着头。九号弯腰去拿酒,无意间看到酒保的表情,愣了愣。
  “怎么了?”
  “哦,没事,最近眼睛不好,可能需要休息了。”九号敲敲桌子,“去年,我在树星见过他。”
  树星,名副其实,是由树构成的行星。但它的奇特之处在于,整颗星球,只由一棵树构成。
  星球史学家曾对树星的形成进行过大量研究,有诸多猜想,其中最为人们接受的说法是:在某个时间点,一粒种子流落到不未知名的小行星上;由于宇宙射线的作用,种子发生了突变,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行星上萌发,它的根系包裹住行星,不受重力限制的树枝向着四面八方伸展,它从宇宙射线中获取能量,凭借巨大的质量来俘获气体和土壤……最后,一颗直径三万多公里的巨型木质行星形成了。
  这是宇宙的奇迹。
  联盟疆域辽阔,纵横亿万光年,但记录在册的全木质行星,就只有这么一颗。
  不过很遗憾,它横在罗斯福航道的必经点上。罗斯福航道是联盟首脑们一致通过的大工程,耗资万亿,要在每个节点设置虫洞,以便各类飞船进行超空间跃迁。
  所以,树星必须从航道图上抹去。
  因此,战争必须降临到树星上。
  这个任务本来是派给七号的,但一年过去了,树星毫无动静。为此,罗斯福航道的工程不得不停下——毕竟不能当着所有联盟成员的面,把树星强行湮灭。
  局里跟七号失去了联系,于是派出了九号。
  树星人居住在树枝上,出行靠摆动树藤。这里的科技相对原始,因为金属稀少,文明的发展受到了很大限制。树星得以加入联盟,凭借的是无与伦比的手工艺,联盟富豪都以能够收藏树星的木制产品作为身份象征。
  九号的伪装能力很强,很快就适应了在树枝上摆荡的生活。然后,他凭着局里装备的定位器,锁定了七号的住处。
  一个傍晚,九号在繁盛的枝叶间穿梭,直到下半夜,他才找到七号的住处。这是一所树屋,巧妙地用枝条勾连而成,看似松散,却坚韧异常。树屋里空无一人,看来七号正好出门了。
  九号在屋里等得无聊,便向四周打量。这屋子的陈设很简朴,一张木床,一张桌子,很难想象薪金丰厚的战争贩卖员会住在这么清贫的地方。九号缓缓巡视,突然看到了木床下的一台便携电脑。
  九号突然感到呼吸急促。他朝四周看看,只有风声簌簌,枝影扶苏。他咬咬牙,把电脑打开。
  里面存满了照片,还有大段大段的文字,九号一一翻看,越来越吃惊——这些图片和文字,记录的全是树星。树星的各个季节,繁盛时枝叶郁郁葱葱,凋敝时黄叶漫天飞舞,还有树星人的生活状态,都巨细靡遗地被记录在内。
  原来七号在这里待了一年多,是在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九号正愤怒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你是谁?”消瘦的身影站在门后,满是戒备。
  “前辈好。”九号揭开身上用来伪装的苦灰色皮肤,“我是九号。”
  “你来这里干什么?”
  “局里失去了你的联系,派我来执行任务。罗斯福航道工程,已经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了,我会完成任务的。你先回去。”
  “不,局长给我的任务是督促你完成任务,否则,我不能离开。如果你不行,就我来。”
  七号沉默了。
  九号指了指扔在床上的电脑,语气里隐含讥诮,“看来,这一年中,前辈没少下功夫啊,对树星了解得这么仔细。任务完成了,我想前辈都能出一本记录树星文化的书了,肯定很畅销。”
  “你不了解这里,所以才会这么说。”七号打开树窗,让清新的浓氧吹进来——树星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光合作用,因此星球表面的氧气浓度很高,“我刚来时,也想迅速完成任务。但我看到这里的人,无忧无虑,爱好和平。这里的景色,每个季节都不同,哪怕是寒风萧瑟,也独有风味。这里是宇宙中最美丽的地方,我喜欢这里。所以我一直没有动手,我在观察,记录这里的点点滴滴。”
  “我们售卖战争,走到哪里,都会带来血与火。我们不能喜欢任何一个地方或任何一个人。”九号冷哼一声,“这是职业守则第一条,前辈忘了吗?”
  “我没忘,只不过,我已经不想当战争贩卖员了。”
  “我们是不能够退休的。我们贩卖的战争,绝大多数属于联盟机密,不能被外界知道。我们退休的那一天,也就是死亡的那一天。”九号死死盯着七号,“这是职业守则第二条。”
  七号注视着外面摆动的柔软树枝,许多树星人正在枝条上嬉戏。七号轻轻说道:“难道真的要将这些人全部杀死吗?树星人是无害的,一辈子生活在树上,喝树汁,开怀欢笑。我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他们很喜欢我,把我当作友好的客人。”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战争贩卖员,就不会喜欢你了。他们会杀了你的。况且,罗斯福工程是造福整个联盟的好事,一旦建成,星际航舰就不用在布满黑洞、陨石带、高能宇宙辐射的危险星域里航行了,要知道,这些地方,每年能吞噬几千万联盟居民!”
  “一个人,和一个世界,如果放在天平的两端,谁更重呢?如果拯救了世界,而那个人死了,那么这个世界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九号罕见地沉默了,他垂着头,踱着步子,最后才缓缓开口:“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但是,战争是我们的工作,必须完成。你要知道,你拖不了很久的,总有人会完成这个任务。而到时候,作为办事不力者,前辈,你将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我知道。”七号转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七号完成了这项任务。这并不难,只是之前他一直不忍下手。
  七号只是以高价购买了一批次等手工艺品。
  在树星,别的都可以忍受,但对工艺品的鉴赏是不能被玷污的。其他手艺人纷纷质疑,七号乘势鼓吹这批工艺品的优点,并让九号潜入别人的仓库,砸毁所有上等品。在这种推波助澜下,树星人的愤怒被激发出来,一场小规模的争斗开始了。
  而在树星,只需要那么一点点争斗,就可以毁灭整颗星球。
  其中一个阵营杀红了眼,面对节节退败的形势,干脆一咬牙,使用了九号给他们留下的终极武器。
  火。
  高浓度的氧气,无处不在的木头,使得火焰很容易就将整颗星球点燃。之前,火种是作为人人恐惧的恶魔而被封藏在隐秘之地。
  现在,这个恶魔逃出来了。
  最先是一根枝干被点燃,而后火势如逆龙席卷,迅速蔓延到树星各处。氧气被消耗,火焰燃起,温度加剧。
  九号和七号离开树星时,透过飞船的舷窗,他们看到,在漆黑的宇宙里,一颗星球正在熊熊燃烧。
  “罗斯福工程现在正在尾声,一切都很顺利,这都归功于你们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一号拍着手掌,“正因此,局里收到了联盟的嘉奖,你和七号双双被评为优秀贩卖员。”
  “但我觉得,七号并没有跟我一样高兴。”
  “嗯,我听出来了,”一号沉吟,“他对我们的职责产生了怀疑。”
  先前买的酒早就喝光了,酒保适时地端上酒来,三号伸手去拿,不小心碰翻了酒盘,酒保迅捷地稳住盘子,弯腰伸手,一把抄住摔下去的酒瓶。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在一瞬间,当贩卖员们反应过来时,酒已经被端到桌子上了。酒保低着头离开,去招呼其他客人。
  “咦,我怎么觉得很熟悉——”一直没有说话的二号突然开口,却被一号打断。
  “无论如何,我们的工作都是为了联盟的利益。”一号再次举起酒杯,“为了战争。”
  “为了战争。”九个人仰头痛饮。
  一号伸出分叉的舌头,把酒沫舔净,吐出一口气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可能是你们中最后见到七号的一个。”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一号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羞于说出口。我和他碰见是在去年,那是局里唯一没有完成任务的一次。”
  另外八个人恍然大悟,齐声说:“难道是……”
  “对,是在地球。”
  严格来说,地球并不是联盟成员。它太落后了,到现在为止,科技还停留在原子层面上,远远不够格加入联盟。因此,对地球来说,联盟的存在是隐形的。联盟只是派人前去观察过几次,给地球留下了一些“神迹”或UFO之类的怪异传说。
  但根据观察,联盟把地球的潜力等级定为一级,甚至超过了昆克星——要知道,在如此短暂的岁月里,地球生物由蒙昧的海洋藻类,自主进化成掌握了科技力量的智慧生物,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因此,联盟决定破格接纳地球为新成员。
  但首先,要使地球的科技以爆炸般的速度增长。这一切,要依靠战争。
  战争贩卖局共出手过两次。第一次,他们唆使一个塞尔维亚青年在萨拉热窝枪杀了奥匈帝国皇位继承人夫妇。第二次,他们找到了一个叫阿道夫·希特勒的不得志的年轻人,扶持他,让他获得权力。这两次出手使战争如狂潮般席卷全球,尤其是第二次,从欧洲到亚洲,从大西洋到太平洋,先后有六十一个国家和地区、二十亿以上的人口被卷入战争,作战区域面积达两千两百万平方千米。
  现在,联盟决定进行第三次干预,由战争贩卖局里资格最老的一号亲自出马。
  那是一个春天,欧洲大地上春风和煦,明媚的阳光挥洒而下,花香吹遍诸国。然而这样明朗的天空下,却气氛肃杀,似乎随时会有浅灰色的战云聚集。
  战云旋涡的中心,是两个位于海滨的国家。
  一号只身来到B国首都。这并不容易,因为A国和B国为争夺海产资源,互相对峙,出入境守卫森严,安检系统是绝不允许一个有着分叉舌头、鲜红色皮肤和岩浆血液的外星人顺利通过的。所以,一号伪装成一个地球人——富态的中年男子形象,以经商的名义混了进去。
  他在首都广场附近住下来,每天夜色笼罩时,他就去广场上溜达,从无数人的细碎交谈中收集情报。他的耳朵灵敏发达,接收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连电波都没有放过。他的量子大脑精准地将这些波动处理成信息,滤去垃圾,将有用的归档。很快,他就了解了这个半岛国家的国情。
  情况对他很有利。对峙的A国和B国已经势同水火,战争一触即发,全世界的焦点都汇聚在这里。一号只需静观其变,在合适的时机做合适的事,就能轻易点燃战争的火种。
  有时他也观察这颗星球上生活的人们。广场是缩小版的社会,上演着人生百态。一号站在酒店的阳台上向下望,每天都能看见不忠的丈夫、手段低劣的小偷、忧心忡忡的学生,以及……那个男人。
  那个总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他大概三十几岁,身形瘦削,面容普通,总是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衣。他每天傍晚来到广场,在角落里放几十个塑料尖角,摆成圆形跑道,然后打开带来的音响,里面流淌出高昂的歌剧。不一会儿,就有家长带着孩子过来,他们穿上溜冰鞋,膝盖手肘处绑着护套,有些还戴着头盔。
  这个男人是滑冰老师。
  孩子们一来齐,他就自己换上溜冰鞋,领着孩子们在跑道里来回滑。每当他吹响口哨,孩子们就扭动脚腕,立即停下;他再吹,孩子又马上开始滑。
  这是战云笼罩的时节,但这群孩子总是玩得很开心,摔倒了也立刻爬起来。这种与时局格格不入的景象让许多人驻足观看。
  而一到夜深,孩子就都被家长领走了。男人低下头,独自开始收拾音响和塑料尖角,然后走进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第二天傍晚再出来。
  有时候,一个女人会帮他收拾。那个女人也是带孩子来溜冰的,她帮男人时,她八岁的女儿就在一旁玩耍。明亮亮的月光罩在小女孩儿冰雕玉砌般的脸上,光晕流转,煞是可爱。
  “安娜,谢谢你。”收拾完后,男人对女人道谢。
  “没什么,很简单。”叫安娜的女人捋了捋脸颊边的头发,犹豫一下,“我可能付不起这个月的费用了。我的房租还没有交,而薪水却一直拖着,没有发下来……”
  “没关系,”男人摇摇头,“你可以迟一些时候再给我。”
  “现在情况这么艰难,我本来打算不让卡拉来学溜冰了。但是她很喜欢,只要换上溜冰鞋就会高兴,自从她爸爸离开之后,我就很少见到她笑了……”
  “我明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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