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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到底是什么(奔放)-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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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扬一摊手,也有些火气,大声说:“对,我是好奇长生,可是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我对生死的态度——我根本不怕死!生死对于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生亦何欢死亦何忧。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和铜锁第一次在阴阳观的时候,铜锁曾经说过他想寂灭。我告诉你,我和他一样,如果真的在长生和寂灭中选择,我肯定选择寂灭,无牵无挂,空之境界。你当长生是好事啊?活着就是遭罪,就是受尽苦难,受各种因果报业,受爱别离求不得八苦之扰。”

我已经冷静下来,我承认我的想法还是太世俗了,李扬的境界或许更超脱更冷酷,也更加近乎于“道”。天道,本来就是冷冰冰的规律。顺应规律,摸清“道”者生;无视规律,妄图以感情人性什么的,凌驾于规律也就是“道”上者亡。

李扬说:“我真不稀罕什么长生。甚至认为,一个人若为长生所累,反而是一种病态!活,你就潇潇洒洒地活,死,就痛痛快快去死。磨磨唧唧,延年长生,那才是逆天逆‘道’的事。我理解的长生就是人死时候不遭罪,既不糟践自己,也不拖累家人,这就是最大的福气。我之所以想请姥姥的魂儿,一是想科学地搞清楚尹秋风所谓的‘长生’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别误会,这是纯粹的技术问题,就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二呢,我也担心姥姥,怕她临死前听了尹秋风的鬼话,和那双古怪绣花鞋作祟,她不能进入阴间轮回什么的,变成孤魂野鬼,那就麻烦了。”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内心是无比的震撼。李扬能说出今天这番话,我真是小看他了。他把我说服了。

老田头也久久未语,好半天才说道:“小哥,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睁开眼睛看看李扬,叹口气说:“即使你要请魂,困难还是很多的,你爸爸妈妈舅舅姨妈这些人,会同意这么做吗?我作为一个年轻人,一时都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更别说他们了。好,就算你想请魂,谁去请?谢师傅、马丹龙这样的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连个电话住址都没有,你上哪找?临时请一个?能确保不是骗子吗?”

李扬呲牙笑:“你这两个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一个问题很好解决,我们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第二个更简单,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高人。他出马必然成功。”

“谁?”我问。

李扬说:“允许我卖个关子。殡仪馆咱们就不去了,那么多人去也不差咱们几个。我开车带你们现在就去找那个人。”

老田头叫道:“别啊,两位小朋友,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拉着我啊,我还得回殡仪馆呢。”

李扬迎风大笑:“老田,上了这辆车再想下是不太可能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田头眼珠子一瞪:“你还想绑架我咋的?”

李扬说:“绑架你一个老头子有人付赎金吗。你就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一趟就完了。”

我说:“李扬啊,别难为田师傅了,让他走得了。”

李扬摇头:“我自有方略。你们两个老老实实跟我走就行了。”

老田头冷笑,直接扭把手想下车:“你们两个小鬼想把天捅个窟窿随便,想拉着我没门。”

李扬拿出手机,摁动一个按钮,里面传出老田头清晰地说话声:“……我这人做事有原则,混俩钱是混俩钱,可从来没想着祸祸谁家。就因为咬不准老太太去哪了,所以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你们看我刚才走路都没精神。心啊,慌慌的,像有块大石头吊着。……”

老田头眼珠子都直了:“我操你妈,你录我音?”

李扬把手机塞进兜里,淡淡道:“跟不跟我们走随你。如果你招摇撞骗的事让殡仪馆领导知道了,老田,你工作怕是不保了吧。”

我看着李扬,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整件事情他似乎早有设计,并不是临时起意。

第19章 幽冥教主

老田头大半辈子跟死尸打交道,还是头一次遇到被人阴险勒索的事。他想动粗,可看到李扬和我两个大小伙子,掂量掂量,觉得力量悬殊。而且李扬吧,神色平静,透着一股子决绝,这样的人最好别惹,急眼了啥事都能干出来。越是不放声,越是在憋大招。

老田头叹口气:“我跟你们走,可你们好赖让我给馆里打个电话吧。”

“路上打。”李扬说着发动了车,一溜烟窜了出去。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实在想不出李扬能找到什么样的高人。等出了市区,看到熟悉的乡镇,我猛然惊醒,李扬这是带我们去找佛堂的女师傅!我对李扬低吼一声:“你疯了?”

李扬看都不看我:“怎么?”

“你是去找那个女师傅?”

“正是。”

“你知不知道她和姥姥是什么关系?姥姥和她妈妈是故交,她就相当于姥姥的女儿一样,她能允许你这么做吗?”我觉得李扬完全不通人情世故,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想不通。

李扬面无表情:“能不能帮,到那就知道了。”

老田头也不说话,抱着膀子,闭眼假寐,一副爱谁谁的样子。

又开出去四十多分钟,终于来到了那熟悉的佛堂门口。李扬下车,敲敲后车窗:“田师傅,别睡了,到了。”

老田头极不情愿下了车,跟在我们两人身后,进了佛堂。

奇怪的是大白天的,佛堂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大堂面积不小,可活动的区域却十分逼仄。绝大部分地方都摆着货架子,上面密密麻麻码放着各类菩萨佛像,地上又堆着很多纸箱子,能看到里面散放着什么佛香、莲花灯、蒲团这样的佛家用具。大堂里不知什么地方烧着细细的藏香,味道浓而不郁,闻久了还有一种飘飘然像是蒸了桑拿的感觉。藏香也是佛教用具,有养生安神之功效,我心念一动,想着一会办完事买点藏香回去,放到卧室里点,最近失眠的厉害。

大堂里静悄悄,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偶尔能听到风吹进来,门楣上风铃轻轻响动。

我挠头:“奇怪,女师傅去哪了?”

老田头不耐烦:“你们不看看几点,都中午十二点了,人家吃饭去了呗。我说两位小哥,咱们赶紧撤得了,别到时候让人当贼给抓了。”

李扬坐在菩萨像旁边的高脚椅子上,平静地说:“慌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到了佛门圣地,就应该收起贪嗔痴,别站着了,大家都坐,慢慢等,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拍拍老田头,那意思是你认命吧,遇到李扬这么认真的主儿,一点办法没有。

老田头气呼呼坐到墙角,抱着膀子生闷气。

我插着裤兜在大堂里转了两圈,看到墙上挂着一张营业执照,上面是女师傅的身份照片。好家伙,这照片拍的,跟钟馗似的。这女人天生男人相,五官清晰粗犷,横眉怒眼,怎么看怎么一股子戾气。哪个男人娶了她,真是有罪受了。绝对克夫。

执照上写着她的名字:洪辰。不知道是不是假名,谐音红尘,有些寓意。

大堂里镇店之宝就是那尊雪白高大的菩萨像,手持净水瓶,手拿柳树枝,面容圆润娇美,充满慈爱,正拿柳枝往下洒水珠。我痴痴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是藏香熏的,还是怎么的,隐隐觉得这尊菩萨像似有生气流转,像是活了一般。看得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看,赶紧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可能是我心不正吧,刚才看菩萨像的时候,总觉得她一双眼睛似乎邪邪的,眼角上挑,那一瞬间的眼神,竟有些像墙上女师傅的那张照片。

我坐在椅子上,额头浸出汗水,心怦怦乱跳,总觉得坐立不安,好像哪块不得劲。

我们三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干坐着坐了二十分钟,好像大家都在比耐力,谁先开口谁输。

“你们听过这样一个说法吗?”忽然一阵粗粗的声音从后堂传来。只见珊瑚帘子一撩,女师傅洪辰走了出来。我们赶紧站起,李扬毕恭毕敬:“姨妈师傅。”

洪辰坐在正座上,看着我们,继续问:“你们谁知道一群人说说话忽然大家不约而同都保持沉默,这说明了什么?”

“有鬼进来了。”老田头在旁边闷闷地插话。

洪辰脸色一沉,随即大笑:“哈哈,不错,这是因为人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鬼,那个鬼让大家都噤声。咦?这位朋友你身上好重的煞气。而且观你面相,眼方眉重,必是命硬孤寡之人。如果生在老年间,你肯定是个刽子手。而今嘛,倒也难猜,不是屠夫就是在火葬场墓地干活的。”

我操,牛啊。

老田头讪笑:“师傅厉害,我穿这一身工作服,是个人都能看出我在哪工作。”

洪辰也没理他,问李扬:“你们来找我做什么?”

李扬垂着头,眼圈红了。洪辰直直地看他,颤声道:“戚……阿姨她,走了?”

李扬点点头,哭得肩膀直动。

洪辰叹口气:“行了,孩子,节哀吧。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也躲不过去。你们来找我,不是为了要请她老人家的魂儿吧?”

我操。这洪辰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看我们愣愣地看她,洪辰说:“你们也不用多想。我也是猛然想到的,你们大老远找我肯定不是光为了通知我一个死讯,必然有要事相托。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东北请大神儿,所以很容易就想到。”

李扬点头,擦擦眼泪:“姨妈师傅,姥姥走得古怪,她这件事不解决我心里不安生,现在只能求你了。”

洪辰没说什么,只是道:“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给我听。”

老田头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故事听,他把凳子也拉到近前。李扬也没保留,从尹秋风探望姥姥开始,其中发生的一件件事都细说了一遍。

等说完了,老田头早就惊得目瞪口呆,频咽口水,连叫我操。洪辰倒是神色未变,一直眯缝着眼,掐着手里的佛珠,听了跟没听一样。李扬最后说道:“还请姨妈师傅帮帮我们,请姥姥的魂儿还阳,把里面的事弄个清楚。”

洪辰站起来说:“中午了,大家都饿了吧。我一般中午不吃饭的,你们要饿了,就去旁边包子铺买点包子吃。”

李扬急道:“还吃什么包子啊,我现在急得都不行了。”

洪辰看看我们三人,把佛珠放到桌子上,问:“你们真的要请?”

老田头赶紧摆手:“这里没……没我什么事……”话还没说完,李扬瞪了他一眼,唬得老头不说话了。

洪辰在原地转了几转,淡淡道:“既然如此,跟我进来吧。”

她头都不回,大步往堂后走。李扬赶紧跟上。我叹口气,看看老田头,做个请的姿势:“走吧,田师傅。上了这条船,你就认命吧。”

老田头苦着脸,低声说:“小刘,你是个好孩子。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朋友不地道呢,你怎么能和他交朋友?还有这个佛堂,别看摆着那么多佛像,我觉得阴森森的。我对这方面感觉可敏锐了,我要说阴森,那就绝对邪门。”

我嘿嘿笑:“有你这尊命硬的真神在,诸邪不侵啊。”

说着话,我们撩动帘子走到后面。后面是院子,左右厢房还挺多,女师傅洪辰领着我们来到旁边一间屋子前。这间屋子十分怪异,居然没有门!门口就挂着厚厚的门帘,里面影影绰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洪辰说:“进这道门,是有讲究的。几同轮回!诸位一定要保持纯净信仰之心,心怀邪念者,必原形毕露。”

我们互相看看,大家都有点后背发凉。

洪辰给了我们一人三根香,说这是开门香。然后她脱了鞋,赤着脚,举着燃烧的三根长香越过额头,毕恭毕敬穿过帘子走进屋子。我们三人只好学着她的样子,也先后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并不大,只是光线十分隐晦,或者说压根就没多少光照进来。这间屋子三面无窗,跟监狱似的,唯一的入口还挂着厚厚的帘子。

最里面靠墙放着一台高高大大的神龛架子,都能顶到天棚。最上面几层架子上放着数尊罗汉像。我对佛学宗教什么的认知有限,也分不清佛祖罗汉菩萨的区别,只觉得这些雕像非常的不同寻常!它们一个一个的造型极为凶悍诡异,眉角上挑,怒目圆睁,还有的头上生着两只尖角。

这些雕像每个都半米多高,动作各异,有的怀抱大锥,有的盘膝而坐,有的嘻嘻怪笑,幽暗的房间里,只燃着几盏闪烁不明的莲花红灯,气氛之诡谲压抑,果真邪到让你菊爆尿奔。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就感觉,一踏进这间屋子,似乎神龛上这些雕像的眼神一下全部聚拢过来,从空中俯视,怪魅异常,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神龛架子最底下摆了一溜大小不一的黑色坛子,每个坛子的坛口都封着一张蓝颜色的符咒。在两个坛子的中间,还放着一些上供的果盘食品。

一尊极大的铜香炉摆在神龛正中,里面满满的香灰,插着三根又粗又长的香,徐徐而燃,冒出滚滚青烟。屋子里充斥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味道,熏得脑瓜仁嗡嗡响,走路都打飘。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吓人了,我们谁也不敢说话。

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后背都湿透了,腿肚子有点转筋,就想着早点完事回去。

洪辰师傅把手里三根香插在香炉里,对我们说:“一个个来,都把香插上。”

李扬轻声问:“姨妈师傅,这里是什么地方?”

洪辰面无表情,她的脸在莲花灯的红光中阴晴不定:“这里是地藏王菩萨堂。请阴间地府的阴魂都要跟他老人家打招呼。地藏王菩萨是九重阴地的幽冥教主,一会儿你们随我一起念《地藏经》。都给我精神的!谁也不准瞌睡。”

第20章 请神

这个地方如此吓人,可来都来了,只好按照她说的去做。

洪辰师傅从神龛下取来三个红红的蒲团,示意我们坐下。又拿来三个木鱼,一人一个。告诉我们,一会儿她诵经的时候,就按照节奏敲木鱼,不要分心,精神专注。不管发生什么,木鱼声千万千万不能断,要不停地敲。

这些仪式之前,洪辰师傅领着我们跪下,给神龛上诸多佛像磕三个头。她指着神龛最上面正中的一尊像说道:“那便是地藏王菩萨。”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地藏王菩萨。他的形象是慈眉善目的小和尚,身穿黄色袈裟,手持九龙禅杖,骑着一只斑斓猛虎。周身流光溢彩,做得非常精致。

洪辰师傅从角落里拿出《地藏菩萨经》,盘膝坐在蒲团上,轻轻翻开,冲我们点点头。

这就来了。对着经文,她低声吟诵。“……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开始还能听清说的是什么,越到后面越是含糊,字句就在嘴边转悠,似是而非。这种轻声的呢喃飘飘渺渺,似有似无。加上此时屋子里灯光幽幽晦暗,气氛十分诡谲。

开始我还能跟上她的节奏,到后来整个节奏全乱了,脑子也糊涂。不知为什么,眼皮子沉重起来,头一下一下点着,困意一波波袭来。

洪辰师傅可交代过,千万不能打瞌睡。我强忍睡意,手里小槌一直没停,胡乱敲着木鱼。

诵经声悠悠,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忽然觉得屋子里温度降低了,一阵阵阴森森的冷意不知从何处卷来。我偷着抬头去看,只见神龛上几盏莲花灯的火苗闪烁不定,忽起忽灭,照的整个房间红色光影闪动,那些雕像身后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形成一个个怪异变形的鬼影,十分吓人。

尤其那些雕像,灯火映衬处,眼波流转,神态活灵活现,表情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森然,似乎在朝着我们怪笑,整的我全身压力突然加大,不敢再看。哆哆嗦嗦闭上眼,敲着木鱼,不停在心底默念色即是空,色即是空。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子里阴风骤起,越来越大,那股子寒意像冷水一样钻进棉袄衣服,一直到皮肤骨髓,冻得我几乎手都僵了。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咚咚”响声,像是有人拄着拐棍慢慢走了过来。洪辰师傅的经文开始加快速度,越念越快,在我听来,每个吐字竟然都带着哭腔。

只听帘子“哗啦啦”响,好像有什么人走了进来。屋子里温度越来越低,我的手都抬不起来,感觉所有关节都被冻上。洪辰师傅声音飘飘渺渺,忽低忽高,突然……停了。

我愣了一愣,屋子里随即传来一个人的叹息声,“噗噗”几声,莲花灯的灯火全灭,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我毛骨悚然,头皮阵阵发麻,身体似乎僵住,根本动不了。隐约中,看见洪辰师傅站起身,把灯火重新燃上。

温度渐渐回暖,我长舒一口气,这才转转脖子,看到李扬和老田头都瘫坐在蒲团上,脸色煞白。

洪辰面色沉重,对我们说:“起来吧。我们去请神。”

“刚才……”李扬道:“我好像听到有人进来。”

洪辰点点头:“不错,是阴间鬼差送来了地藏王菩萨阴间的符碟。”说着,她朝墙上一指。

只见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古怪的人头像,椭圆的脑袋,上面三个黑窟窿。我一看就呆住了,这个图案正是彭大哥画的,也在姥姥生前医院的墙上见过。

我疑惑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听说是阎王爷的传票。”

洪辰说:“可以这么理解。这个头像是三目鬼王,掌管阴间事务。刚才鬼差送来此碟,说明地藏王菩萨他老人家已经许可我们请神了。只是……”

“怎么了?”我们问道。

洪辰表情有些凝重:“我也不太清楚,事情有些古怪。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给地藏王菩萨上供的长明灯突然熄灭……先请神吧,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跟她出了这间佛堂,到了另外一间屋子。这个屋子的布置就比较平和,和一般东北人家的家居差不多。几台立式大柜,墙上贴着“万马奔腾”的水墨字画,挂着日历,还有一个非常老式的钟表。

柜子旁边放着的一样东西,显出了此地的非比寻常。那应该是一个幡,长长的杖子,上面挂着一大堆黄色蓝色的符咒,一条一条非常长,结扎在杖头。每张符上,都用红色朱砂写着一大串看也看不懂的图案。这东西看上去非常诡异。

洪辰让我们稍坐坐,她进到里屋去做准备。我低声问李扬,这位洪师傅到底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还是萨满教跳大神的?怎么啥都掺和一点。李扬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也是,我们也不是术中之人,很多事都看不明白。

时间不长,洪辰走了出来,她的装束全变了。腰里扎着踩裙子,别了很多铃儿叮当的装饰物,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只手拿着一面手鼓,鼓面纹着狰狞飞腾的龙和若隐若现的凤。另一只手拿着细细的红色鼓槌。我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东北跳大神用的神鼓。

洪辰看看我们,说道:“一会儿我要请神,你们商量一下,看上谁的身?”

老田头当时就窜了:“啥意思?上身?”

洪辰“嗯”了一声:“我要从地府请老太太的魂儿还阳,必须要借用一个人的身子,你们仨人谁来?”

老田头看看我和李扬,嘴急的都抽抽:“我不行啊,别找我。”

洪辰说:“你确实不行。你命硬窍死,老太太阴魂未定,上你身是要损她阴身的。”她看看我和李扬:“你们俩谁来?”

李扬长叹一声,拍拍我的肩膀。我以为这小子要主动请缨,谁知他说道:“老刘,还是你来吧。我有很多问题要和老太太沟通,必须面对面问她。再说你已经有过多次借魂上身的经验了,轻车熟路,搞起来也方便。”

我就知道是我,想了想也没争辩。争也没用,白费口舌,最后这活儿还是我干。

我说:“师傅,我来吧。”

洪辰点点头,拿过一把椅子放在屋子中央,示意我坐下,让李扬站到我的身后。然后她拿来一块红红的盖头,让我盖到头上。我张着大嘴说:“这是什么意思?”

洪辰不耐烦:“这是乡下结婚时候新娘用的盖头,我要借用这件东西给老人家借阴间道路而来。赶紧盖上。”

看着盖头,我这个腻歪,磕磕巴巴问:“啥阴道啊?”

李扬说:“你脑子成天想什么呢,什么阴道,是阴间的道路。”

我叹口气,把盖头盖在头上:“行吧,赶紧整吧。”真是倒霉透了,这李扬就是我的煞星,跟他混我就没个好,次次拿我顶缸。

戴上红盖头,视线一下黑了下来。这盖头有股浓重的老油子味,不知哪个女人戴过,熏得头疼。

洪辰围着我转圈,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莫要惊慌,我要请神上身了。”只听她说道:“李扬,点香。”

从盖头下面缝隙看过去,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尊铜炉,里面插着三根香,飘出徐徐青烟。

她拿起神鼓,轻轻摇动。鼓边拴着两根细细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鼓槌轻轻敲击鼓面,发出“咚咚”的声音,洪辰开唱:“嘿尔嘿尔呀——日落西山黑了天……”

刚唱出这第一句,只见三根长香忽然拦腰折断,齐刷刷灭了。

第21章 小纸人

这一变故发生太突然,又活生生在眼皮子底下,我吓得一声惊叫跳起来。红盖头也落在地上。

李扬脸色有些发白,问洪辰:“姨妈师傅,这,这怎么回事?”

洪辰很凝重:“断香乃大凶之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按理说和地藏王菩萨打了招呼,相关通牒也已经下发,请魂上身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会这样?”

老田头凑过来看看,咽咽口水说:“会不会是阴间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洪辰面色阴沉,没说话。

老田头趁机道:“要不咱们别整了,一旦整出点啥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洪辰冷笑:“越是这样我越发有兴趣了,到想看看究竟会出什么事。”她看看我们:“神还是要请的,但是很可能非常凶险,不能再借用你们的身窍。”

李扬倒吸口冷气:“姨妈师傅……难道你要请神上自己的身?”

洪辰没说什么,让我们在此等候,她去准备点东西。说完便走了。

老田头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念叨,要出事了要出事了,让我们赶紧走。李扬听得烦,背手在屋子里转圈。我看着断香,擦擦冷汗,暗自庆幸,幸亏刚才作法失败,要不然真让姥姥阴魂附体,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这时,洪辰师傅从外面走进来。手里多了一个物件。一看到这东西,我们都吓了一跳,全部站了起来。

她手里赫然捧着一口袖珍的红木棺材。

这口棺材也就半米来长,周身刷着鲜红的漆料,闻起来还有股浓浓的漆味。棺材做得非常精美,两侧还用金笔画着十分古怪的云纹图案,古香古色,非常神秘。她把棺材放到桌子上,示意李扬把香炉放在前面,然后她又取来三根崭新的黄香插在炉子里。

洪辰让老田头把门关上,老田头苦着脸,嘟嘟囔囔:“大白天关门干什么。”可还是走过去把大门关紧。洪辰又让李扬把窗户的窗帘拉上,顿时屋子里暗了下来,黑洞洞,像是到了深夜。

洪辰点燃两盏长明灯放在棺材旁边,静默片刻,对我们说,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李扬低声问:“姨妈师傅,这是什么法术?”

洪辰正用毛笔在一个小碟子里拌着朱砂水,她拿起毛笔在自己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红红的,非常扎眼。整张脸看起来戾气十足,十分怪异,透着难言的阴森之气。

她道:“这叫走阴,我让身上的老仙儿派堂口里的清风下十层阎罗殿打探老人家的信息。”说着,轻轻打开棺材盖,我偷偷往里一看,差点没吓尿了。

棺材里躺着一个纸扎的小人,穿着粉红色上衣,下身是黑裤子,头上戴了一顶红色尖顶帽子。张手张脚,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是用朱砂笔画在上面的,五官小巧,活灵活现,此时咧着嘴角笑嘻嘻看着外面。

这个纸人躺在红色棺材里,真是邪到无法言说,看一眼就能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浑身冷飕飕的,泛着寒意。

李扬喉头窜动,估计也是后脊背冒凉气,他问:“姨妈师傅,清风是什么东西?”

洪辰猛然转头,恶狠狠盯着他。你们想吧,一个额头点了红点,长得眉粗眼大的怪女人,眼神阴毒地盯着你,那是啥感觉。

李扬差点跪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浑身哆嗦成一团。

“清风,是堂口里专门走阴去郢都打探的魂儿,不是东西!听见了没有!”她的嗓音十分尖锐,和太监似的,唬得李扬汗如雨下,都快哭了:“是,是,我嘴臭。姨妈师傅,别见怪,对不起,对不起。”

“给清风磕三个头,它就原谅你。”洪辰阴着脸。

李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给棺材里那个纸扎小人磕了三个响头。我在旁边看着,大气不敢喘,现在这气氛又诡异又凝重,别说让下跪了,让喊爹估计都能喊出来。

洪辰面无表情,一挥手:“全都退下,全部噤声!”

我们三人哆哆嗦嗦来到墙角,谁都不敢说话,静静看着。

洪辰一俯身,“噗”吹灭了一盏长明灯,只留下一盏灯。火苗幽幽,燃成一豆,映得墙上黑影闪动。洪辰手持神鼓,围着桌子转了两圈,身体开始摆动,腰间别的腰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她拿起神鼓,轻轻敲动,脚下一边走一边打着节奏拍子,嘴里开始唱:“日落下山黑了天,家家户户门关严,十家又有九家锁,只有一家没关严……敲锣打鼓我请神仙,左手敲起文王鼓,右手拿起五王鞭……”边跳边扭,腰里就像是放了震动器,摇动得频率特别快。

她越跳越嗨,嘴里的词虽能连成节奏感很强的一句句话,可是含糊不清,几乎听不出来唱的是什么。就像吃了摇头丸,那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头长发散乱,左右摆动,表情非常投入非常嗨,好像真的变了个人一样。

跳着跳着,那一盏孤灯的火苗乱窜,像是被风吹动。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门窗紧闭,窗帘拉下,怎么可能进风。

忽明忽暗中,我就看见从洪辰的背后,慢慢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这个影子出来的非常缓慢,像是一点点从她身体里挤出来。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看到李扬和老田头的表情,就知道不光我一个人看到。

他俩睁大了眼,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神态极惊骇,胸口激烈起伏。

那团影子应该是个女人,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就是感觉到了。这团影子就像是女鬼一样,整个挤出来,趴在洪辰的后背,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这团影子有些熟悉的感觉,因为她的两个特征引起我的注意。一个是她应该是女的;还有一个就是她的身材,呈现一种诡异的佝偻,像个老人。看了一会儿,我实在看不下去。此时此景实在太邪门,比任何看过的恐怖片都要恐怖,太像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了,让人透不过气。

我闭着眼睛,心里不停念叨,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忽然听到旁边老田头牙疼似的吸口冷气,我好奇,悄悄睁眼去看,只见洪辰身后的那团黑影竟然渐渐从她背上下来了。

老田头嘴都抽了,眼神一直瞄着大门,敢情他一会儿想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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