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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间到底是什么(奔放)-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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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大志内心十分纠结,这里阴森的气氛确实让他很害怕,恨不能现在就走。可是他心里有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就是刚才烧出的三长两短绝命香。这玩意说是笑谈,却让人心里长了草,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或许能通过鬼上身,和徐同谈判,解决这个问题呢?

“好吧。”许大志说。

两人进到屋子里,解铃取出一块黄色的布帘铺在地上。布上用朱砂画着八卦的图案。他让许大志坐上去,然后又取出一块红色的布巾,缠绕在眼睛上。许大志顿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说来也怪,这突然而至的目不视物,让许大志忽然生出了恍惚感。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坐在屋子里,而是到了一处渺无人烟的荒郊野外。阴冷的风从身边吹过,那种空旷感非常真实。

在他的脑海里勾勒出这么一幅画面。这是一片暗无天日,阴云翻滚的露天郊外,前后不见人影,迷迷蒙蒙的世界里只有几棵即将枯死的老树。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逼真。许大志一时兴起,甚至想把眼睛上的布拿掉,看看自己是否真的穿越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他还算有些理智,明白这种错乱感很可能是作法带来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破坏这个气场。

就在这时,解铃突然往他嘴里塞了什么东西。解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大志兄,现在我要起乩了。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慌张,不要乱动,切记切记。”

许大志深吸一口气,因为嘴里有东西,没法说话,只是点点头。

时间不长,一股香气袭来。那股香无法形容,有点腻人,冲进鼻腔还有点痒。许大志猛地醒悟,知道解铃往自己嘴里塞的是什么了。

嘴里插的是长香。

这时,耳旁不远的地方响起解铃的吟咒声。声音非常低沉,这个音节未落那个音节又起,黏黏连连,根本听不清念叨的是什么。

许大志尽量调节自己的呼吸,不要慌张,他感觉这里的温度越来越低,风也越来越大,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精神有些恍惚,也不知这个过程发生了多长时间。忽然听到解铃在和什么人说话,解铃问:“你现在还好吗?”

许大志努力去听,却没听到有什么人在回应。奇怪的是,解铃像是得到了反馈,继续问:“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许大志正待细听,所有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是坐在屋子里,突然间被抛弃到了外面。他现在完全感应不到解铃的存在。

人的感觉有时候很敏锐,比如说虽然你闭着眼,但是身边有个人,你还是能觉察出他的存在。

而许大志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给遗弃了。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恐惧的感觉。我现在在哪?我还能回去吗?

他忽然听到一声长号。声音非常嘹亮,戛然划破了寂静。余音绵长,听得人血为之一凝。许大志下意识往号角发出的地方看,可什么也看不见。

伴随着这声长号,只听马蹄声响,随即还有拉车的“嘎吱嘎吱”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给人感觉,这应该是一支非常庞大的马队,前面的人吹号敲鼓,后面是长长的马车,在徐徐开动。从声音来听,应该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

许大志心惊肉跳,不知怎么办好了,想伸手拉下蒙在眼前的布巾。可就在有所动作的时候,他猛地想起解铃交待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乱动。

许大志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坐在凶宅里出现的幻象,莫慌莫慌。

可是身边发生的事情,完全不以他个人意志为转移。似乎在几个呼吸之间,那支马队就到了身边,他闻到了一股类似烧猪头的腻人香气。

而且这声音极为嘈杂,有敲锣打鼓声,有喇叭声咽,有长号长鸣,还有鞭子“啪啪”似乎是抽到马身上的声音,车轮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声音,最为可怖的是,许大志听到了许多人的哭声。

这些哭声别提多凄惨了,完全是发自内心,听上去就像是一场巨大的生离死别。痛苦者的哭声,似乎能把撕心裂肺的痛苦传染过来,许大志就感觉心口窝一阵阵刺痛,眼泪情不自禁就在眼圈里打转。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个声音夹杂在一群人的哭声中,本来不怎么起眼,但是许大志对这个声音简直太熟悉了。这个声音很轻微,带着低低的童音,是个孩子发出的。听来像是这孩子挤在车上一个角落里,没人照顾没人看管,就那么缩成一团,孤苦伶仃哭着,边哭还边找爸爸。

一听到这个声音,许大志整个人就被摧毁了。

那竟然儿子许磊的声音。

许磊听来非常可怜,想哭又不敢放开声,呜呜的很是委屈:“爸爸,爸爸,你在哪,我想你……”

许大志实在坚持不住,就在这时,在这一大片哭泣声中,他听到一个人在念诗。

那声音不高,忽远忽近又说不清在什么位置。不过嗓音空远,诗词划破哭声悠悠传来,说不尽的荡人心扉。

“魂去归来兮,工祝招君,背行先些,秦篝齐缕……”

许大志听出来了,这是很古老的楚辞里一篇《招魂》。楚国巫风极盛,民间有招魂一说,屈原根据民间小调整理成文,遂成《招魂》。此时伴随悲恸的哭声听来,此首楚辞之悲,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悠悠荡荡,似直指天际人心。

“爸爸……”许磊的哭声又响起。

许大志再也坚持不住,他陡然大喊了一声:“儿子,爸爸在这……”

怪事发生了,他这一嗓子出去,所有声音都不见了,似乎就连阴风都停了。这一瞬间寂静到了可怕。许大志喊完,脑子嗡了一下,后悔不已。

耳畔传来一声极为阴冷的声音:“哪来的贼人,胆敢私闯我阴间苦界。”

随即“啪啪”鞭子隔空脆响,许大志都吓傻了。突然间眼前一亮,布巾拿下来,他看到解铃表情古怪地坐在自己面前。

解铃手里拿了一张白色宣纸,上面隐隐有个红色的人头像,不知画着的是什么人。许大志低头一看,自己手里居然握着一管毛笔,笔尖染朱砂水,很明显这张人头像是他刚刚画的。

这怎么可能?自己一点画画的感觉都没有啊?

许大志刚要说什么,解铃摆摆手:“快走,出去再说。”

许大志吐掉嘴里的香,三根长香已经烧成了短短一截。两人收拾好东西,很快出了房间。解铃重新把门锁好,又不放心地拉了拉把手,确定锁紧了。

他右手做剑指,在门上凌空写了一道符。然后拉着许大志,快速下楼,离开这里。

两人出了楼洞,外面阳光正足,天气正热,许大志晒得浑身这个舒服,秽气阴气一散而消。

解铃带着他回到自己家,收拾好东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志兄,刚才你去哪了?”

“什么去哪了?”许大志莫名其妙。

解铃想了想,措辞道:“我修习的鬼上身是一种有别于道家或是茅山术的法术。鬼上你的身后,你的魂魄会置换到阴间。我在地府曾经修行过,和关帝圣君、酆都大帝、七爷八爷他们都打过招呼,那里设有我的一片结界。你的魂魄到了我的那个地方,我会感应到你的存在。可是,就在刚才起乩的时候,徐同的阴魂上了你的身,你的魂魄也离开了身体,但是我却没感应到你魂魄的存在。这么多年,这还是我遇到的第一次,非常不可思议。当时我还想,坏了,你的魂魄不知哪去了,能不能回来。还好,在我收法的时候,你确实回来了。”

“不对啊。”许大志冥思苦想:“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阴间啊。”

解铃眯起眼睛:“你仔细说说。你如果到了阴间,就算不在我的结界,我也能感应到。但是你确实没去。”

许大志赶忙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解铃听得坐不住了,在地上走来走去,眉毛完全凝在一起。

他说出一句话,简直没把许大志吓死。

“你去的那个阴间,是个假阴间,不是真正的阴间。而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解铃说。

许大志急了:“我曾经在那个地方,听到我儿子的哭声……他,他不会有事吧?”

解铃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自言自语:“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又冒出个假阴间来?发生在徐同身上的怪事,很可能和这个有很大的关系。不行,我最近得找机会去一趟地府,面见酆都大帝。唉,要乱了,要乱了。”

“你见到徐同了吗?”许大志问。

解铃回过神来:“见到了,不过没什么交流,他只给我留下一幅画像。”他便把那张朱砂所成的人头像在桌上铺展开。

“这是谁?你认识吗?”解铃问。

第15章 毒气场

许大志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摇摇头:“没有印象。”

这幅画虽然寥寥几笔,但画得还挺逼真。画上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

解铃叹口气:“事情很麻烦,我已经用法阵逼住徐同的家,那里的怨气出不来。但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送到往生为好。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解铃从不掩饰自己的能力,看样子这件事颇为棘手。

许大志忽然想起,《阴间》这部书稿的由来。这条线索或许对这件事有帮助呢。

他正要开口说,突然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来看看,居然是前妻的电话,顿时无比厌恶。想想还是接了,他向解铃做个手势,来到窗边接通电话:“干什么?”

前妻的声音有些冷:“你在哪?”

“有事说事,我还忙着呢。”许大志连斥带骂,好一通发泄。

前妻没和他吵,只是说道:“你如果有时间,赶紧来一趟市第三医院。”

听到这个名字,市第三医院,许大志心猛地就狂抽了一下。这所医院是全市治疗肿瘤最权威的医疗机构。在现如今社会环境越来越差,癌症发病率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这所医院的居住率居然超过百分之一百二,病房天天爆满,有的甚至在走廊加床。因为是肿瘤医院,这所医院也有死亡医院之称。基本上进到这所医院,就等于宣判死刑。

现在前妻说到这个医院,是什么意思?他强忍着紧张,问:“怎么回事?”

“小磊查出白血病了。”前妻一字一顿说,随即挂了电话。

许大志听完这个消息,脑袋就像是被枪击中一样,嗡一下,眼前金星乱冒。他一时控制不住,倒退一步,手机应声而落,摔在地上。解铃看到情形不好,赶紧过去扶住他,把他扶到椅子上,问怎么了。

许大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一把抓住解铃,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嘴唇一直在颤抖。

解铃知道事情很大,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大志兄,冷静!一定要冷静!怎么了?说出来我或许能帮上忙。”

许大志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我儿子……得白血病了……我儿子,我儿子要死了……”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完全崩溃。情感就像泄闸的洪水一样爆发出来,他从椅子上哧溜到了地上,嚎啕大哭。

解铃紧紧抱着他,不无哀痛地看着这个哭泣的男人。

许大志哭了一会儿,站起来,擦擦眼泪,整个人神志已经有点不清了:“我,我要去医院,我走了。”

“我送送你,我和你一起去。”解铃说。

从楼里走出来,许大志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解铃的胳膊:“解师父,我想起来了,那个香。三长两短绝命香!你说过,出现这个香我们就会倒霉,我儿子是不是受到我的牵连?我儿子是不是因为我才得了这个病?”许大志边说边扇自己大嘴巴子,“啪啪”响。

他一边扇一边骂自己:“许大志,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死就死吧,为什么拖累儿子,为什么拖累儿子……”一下比一下狠,嘴角马上见血了,脸都肿了。

解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厉声道:“你冷静点!情况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志兄,你听我的,到那了解情况再说。如果孩子有一线生机,我肯定会去救他。你相信我!”

许大志不打了,那股气也没有了,垂头丧气,低着头一步一步走着,跟游魂一样。

两人来到市第三医院,径直到了后面的住院部,来到四楼病房。这是个儿童病房,里面住着四个得绝症的孩子。许磊的病床在最里面,靠近窗户。他们到的时候,就看到已经有一男一女正坐在病床上嘀咕着什么。许磊十分懂事,知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能插嘴,自己缩在一边玩着魔方玩具。

玩着玩着,他一抬头看见许大志,这一刻孩子“哇”一下哭了,张开胳膊:“爸爸,爸爸。”

许大志也顾不得那么多,一阵风冲进去,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再也不放手,眼泪顺着眼角“哗哗”往下流。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哪怕犯法,就算劫持也得把儿子接过来和自己一起住。

刚才在床边说话的那两个人正是前妻和她现在的老公,两人站起来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前妻正要说什么,老公还算厚道,拍拍她,轻轻摇摇头。

“爸爸,我想你,晚上都梦见你了,你怎么老不来看我。”许磊哭得特别伤心:“我梦见你把我扔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许大志哭得泣不成声:“儿子,爸爸就算把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也不会不要你。你记住,走到哪,我也是你爸爸,爸爸永远爱儿子。”

病房里还有挺多其他病人的家属,看到这一幕大家都不说话了。病房里非常安静,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家属们都是因为孩子得了绝症才住到这里的,触景生情,一些女士已经开始落泪。

许大志哭着说:“孩子,我真是后悔,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你带到这个人间了。这里就是毒气场就是马戏团,生下来干什么?!生下来干什么?!是我造孽啊。”

越说越不着调,解铃走过去轻轻拍拍他。许大志把儿子放开,许磊看见爸爸兴奋加上哭累了,孩子坐在床上头一低一低的,想睡觉。前妻走过来,帮着许磊躺好,低声对许大志说:“老许,到走廊一下,别影响孩子休息。咱们谈点事。”

许大志看着孩子,心如绞痛,就像被万千钢针扎过一样。解铃说:“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他。”

许大志浑浑噩噩来到走廊,前妻两口子示意一起来到走廊尽头的窗前。窗户开着,吹着小风,许大志看着窗外平台上“哗啦啦”被吹动的一张旧报纸发呆。

“老许,我问过大夫了,小磊这样的白血病治愈率还是挺高的。你就别太伤心。”前妻小心翼翼说着。

许大志心中苦笑,这娘们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客气了。

“大夫说,可能要做骨髓移植手术,需要的费用至少也得几十万。你知道,小磊是我的儿子,同时也是你的儿子……”

许大志一挥手,示意她不要说了。他转过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小磊是我儿子,我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救他!我有个建议你听听,从现在起,儿子的监护权就是我的了。他所有医疗费用都由我来出,和你们没关系。”

说着他就要走,前妻的老公说道:“老许,你听我说句话。咱们两个人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也算是有缘分在。”

许大志冷笑一下。

“你家里什么状况,我们大概都了解。你多长时间没工作了?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你自己吃饭都困难,拿什么救小磊?小磊不单单是你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我视若己出!感情是没你深,但我问心无愧。我们双方都冷静点,协商出一个合理的方案。现在救孩子是最主要的……”

许大志略停了停,没再听下去,大步流星走进病房。

病房里,孩子正在睡觉,解铃在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说话。这女孩梳着马尾辫,长得挺清纯,但又透出一种故作的老成。

许大志擦擦眼,走过去问:“这位是?”

那女孩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许磊的老师,我姓徐。”

许大志赶紧握手:“徐老师,你好你好,我是许磊的父亲。”

徐老师说:“听说小磊生病了,我马上赶过来。小磊这孩子在幼儿园的时候就特别招人喜欢,特别懂事,我们老师都喜欢他。谁承想会出这样的事情。”

许大志现在感情极为脆弱,听老师说这样的话,眼圈一热,又想哭。

这时,前妻两口子也走了进来,和老师握握手,说话就透着亲密了。孩子现在归前妻抚养,前妻和幼儿园打交道比较多,和徐老师也是非常熟络的样子。

几个大人凑在一起说着没有营养的话。这位徐老师看样子也是涉世不深,故作老成的幼儿老师,尽量找话题宽慰家长的心,许大志心乱如麻哪有心情听她的那些废话。

许大志心里烦,就想抽口烟,可医院里禁止吸烟,要出去抽还要走好远。他现在一步也不想离开儿子,一时间焦躁不安。就在这时,熟睡的许磊忽然喊了一句梦话:“阿姨,红嘴阿姨来了。”

大人们都停下来,一起看向孩子。解铃神色犹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第16章 红嘴阿姨

“什么红嘴阿姨?”许大志疑惑道。

前妻走到床边,把被子往上掖了掖,说:“孩子发烧,说梦话胡话呢。”

还没说完,许磊忽然坐了起来,气喘吁吁。孩子小脸上都是冷汗,脸色煞白。前妻看情况不好,赶紧出去叫护士。许大志坐在床上,握住孩子的小手:“小磊,怎么了?”

“爸爸,那个白脸红嘴的阿姨又来找我玩了。”许磊轻轻地说。

许大志听孩子这么说,有点发毛,疑惑道什么:“白脸红嘴的阿姨?”

许磊伸出手指,指向窗户:“刚才她还露个脸呢。”

许大志和解铃不由自主看向窗户,解铃走到窗前,轻轻推开那扇窗。他们是在四楼,高高的白楼下面,是一大片院子。就算真的有什么女人,也不可能爬这么高,在窗外露个脸就没了。

徐老师看得有点害怕,不由自主走到解铃身边。解铃脸色凝重,许大志轻声问他有什么发现。解铃摇摇头,说医院这地方本来阴气就重,尤其肿瘤医院,死去的亡魂更多,无法确定骚扰许磊的是哪一个。

“你们说的怎么跟真事似的?”徐老师更害怕了。

解铃走到床前,柔声说:“小磊,你是好孩子,老老实实告诉叔叔,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到那个阿姨的?”

许磊缩在被子里,白色的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特别可怜。他低声说:“就是上次在幼儿园,和小朋友们一起做画图游戏的时候看到的。”

许大志不无担忧地说:“既然医院不干净,那就让小磊回家吧。”

解铃摇摇头:“不至于。小磊可能是体质敏感了点,等我在他床头贴一个安神驱邪的符就好了,肯定神鬼不近。而且你也听到了,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最早出现在幼儿园,一直跟到这里,并不是突然在医院冒出来的。”

徐老师赶紧插嘴:“你们乱说什么啊,我们幼儿园干净得很,怎么会有脏东西呢?”

说完这话,她忽然愣了愣神,说道:“我想起来小磊说的白脸红嘴阿姨是怎么回事了。”

许大志心急如焚,催促她快说。

徐老师说,前些日子幼儿园来了几个人,说是上面教育部门搞幼儿教育研究的,是园长领来的,应该没错。他们选定几个班级,把这些孩子集中在一起做测试。

什么测试呢?这些人在纸上先写几个字或是画了个图案,让孩子们去猜。

猜的过程中没有任何的线索和提示,就是让孩子隔空凭感觉去猜物。不知是什么目的。

一开始做的那些测试,没有孩子能猜对。徐老师当时觉得有些扯淡,现在是讲究科学技术的年代,这种非科学的事情怎么还有人搞呢?只不过这些人是园长领来的,她也只能腹诽。

一直到最后一个实验,那些人里有个领头的男人,在纸上写了一串字,让孩子们猜。这个实验,要求孩子们不要多想,感觉到什么就在纸上画什么。

等所有孩子都写好后,他们把纸收上来一一检查。当看到其中一张时,那个男人眼神立时不对,和同来的几个人低声说着什么。

这张纸就是许磊画的画。上面用蜡笔,歪歪扭扭画了一个人物的正面头像。这个人物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留着长长的头发,脸色就是白纸的颜色,不知是许磊忘了上色还是人物本色就是这样。

这个女子,脸上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长着红红的嘴唇。

看到这幅画,那男人找到许磊,和他交流了一会儿。徐老师就在旁边,男人问孩子的无非就是多大了,认多少字之类,很稀松平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询问一番,那些人什么也没交待,就都走了,此后再也没露过面。

时间一长,徐老师就把这事忘了。

解铃觉得事情有点蹊跷,问徐老师那个男人当时在纸上写的一串字是什么?徐老师想了半天,摇摇头:“忘了,真的忘了。他写的时候,我们距离挺远的,我瞥了一眼没看清楚,也没细问。”

“你们幼儿园有摄像头吧?”解铃问。

徐老师点头,表示有的。解铃对许大志说:“这事很奇怪,或许有些玄机。我现在就过去到幼儿园,查查当时的录像。”

许大志赶忙道:“我也去。”他咬牙切齿:“我要知道谁在害我儿子,我给他扒皮抽筋。”

“徐老师,也麻烦你和我们一起过去。园里有你沟通,比较方便一些。”解铃想得很周到。

徐老师这女孩还挺爽朗,随口答应。

这时前妻领着护士和医生进来,许大志简单交待了两句,三人一起出了医院,打着车到了幼儿园。

到了园长办公室,徐老师把事情一五一十汇报上去。园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厚厚的近视镜,听得称奇,对许大志说:“这位家长,不好意思啊,这件事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前园长做的。”

许大志耐着性子说我今天来不是追究责任的,而是想调查一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园长叫来了电脑房微机老师,把事情和他说了。微机老师挠头:“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当时的带子保没保存,你们跟我来吧。”

园长也坐不住,跟着他们几个到了电脑房。微机老师问清当天的时间,在服务器硬盘里搜索,好不容易找到那一天的文件夹,里面有视频文件,随即打开。

图像一出,徐老师指着屏幕上一个背对摄像头的男人背影说:“就是他!”

解铃和许大志紧紧瞅着屏幕,眼睛几乎都不眨一下。

那男人看起来有些魁梧,肌肉很发达的样子,一看就是经常锻炼。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衣服虽然很随性,但穿在他身上,却有种很严肃的气场。

摄像头拍摄的画面,正是他在纸上写那串字的时候。只见白纸上随着他的笔尖跳出一串字,许大志惊叫一声:“是日文。”

在场的几个人都看清楚了,确实是日语。

“这是个日本人?”徐老师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我们说话时候,他的普通话说得很地道,没想到是日本人。”

“写日文的未必是日本人。”解铃说。

他对微机老师说:“镜头能不能再清晰一些,我想看看纸面上写的是什么。”

微机老师也好奇,定格那个镜头,一帧一帧放大。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出现许多色块,字迹虽然看起来还是模糊,不过轮廓已经出来了。

许大志看看在场的人:“你们谁会日语?”

这时,他看到解铃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日文,聚精凝神,很可能知道些什么。

“解师傅,你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许大志尝试着问。

解铃点点头,脸色有些疑惑:“他写的是一个名字。”

“名字?”众人面面相觑。

“翻译过来叫做阿弥。”

徐老师好奇地说:“阿弥陀佛的阿弥?”

“字是这么个字,但不是这么解释的。佛教术语中的‘阿弥’指的是功德无量的觉悟者,而这里的‘阿弥’,据我了解应该是能剧艺人的一种艺名后缀。”解铃说。

说到这里,许大志瞪大了眼睛,脑袋嗡嗡响,能剧的阿弥……他几乎脱口而出,孙阿弥、阴间!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刘洋所说的那个能剧故事,会活生生和他的生活发生这么强烈的关系。

解铃看他脸色不好看,以为他忧心儿子,赶忙道:“大志兄,你如果担心就去医院吧,这边的事我来调查清楚。”

许大志苦笑。他正要说出《阴间》书稿的事,就在这时,屏幕上那个黑衣T恤的男人,慢慢转过身,侧脸对着摄像头。

这一刻,不但许大志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解铃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屏幕里出现的这个男人,正是解铃请徐同鬼上身后所画的那幅朱砂画上的人。

许大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祸祸完徐同,又跑来祸祸自己的儿子?

徐老师好奇:“为什么他写下‘阿弥’的名字,许磊就能画出白脸红嘴的女人呢?”

解铃没有说话,继续看着录像。教室里的孩子们纷纷完成画作,交了上来。那个男人一一翻看,画作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当翻到一张画的时候,他停下来,把画拿起来看。

这幅画就是许磊所画,歪歪扭扭的人头像。他画的这是个女人,留着长头发,白色的脸,眉骨处轻轻两抹,红艳的嘴唇。这些五官潦草简单,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极为妖冶的意象。这幅画完全不应该出自一个纯真孩子的手,因为里面沉淀着非常阴郁的男女情欲的感觉。

许大志看着屏幕上许磊的小脸,顿时怒火中烧,他认为儿子得了绝症,完全就是被什么妖邪之物给折腾的。他一把抓住老园长的前胸,几乎怒喝:“看看,看看你们干了什么!我要报警!我要让你们园关门。”

园长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剧烈地咳嗽:“跟我没关系啊,我才来这里不到一个星期。”他挣开许大志,迁怒到徐老师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徐老师还委屈:“我哪知道。园长就那么安排过来的,我也不能拒绝啊。”

“这是能剧的面具。”解铃忽然说了一句话。

第17章 又见刘洋

解铃解释说,能剧为什么叫“能”,其本义就是以舞蹈为主的假面剧。他曾经到现场看过能剧,多少了解一些,屏幕上出现的这个女人画像,属于能剧脸谱化角色里的一个分类。

能剧分“神男女狂鬼”五大类,这个脸谱属于“女”里,是代表性面具之一,专业术语叫做孙次郎。孙次郎代表了现实中的一类成熟女性,她们娇媚、忧郁和冶艳。她们正是欲望最炽烈的年龄,处于极富魅力的时候,表面上看这一类女性都有高贵而稳定的身份,在能剧里多是夫人、诗人这样。她们碍于本身的身份,无法坦然地去追求身体欲望,只能故扮冷酷,把情欲之火压抑到内心,使这一类人物性格发生极大的扭曲。

她们庄重,背后却是淫欲;她们静谧,背后却是痴情;她们道德,骨子里却是悖德。别看这是个小小的面具,背后却代表了最复杂最细腻最深不可测的人心之海。

说完这些,解铃叹道:“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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