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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棺陵兽(天下霸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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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雁营中的兵勇,他们是绿林草寇出身,心目中并不存在任何“忠君报国”的概念,之所以舍生忘死地为了张小辫卖命,只不过一是为了有钱有粮;二是张小辫是巡抚大人的亲信。在乱世之中,个人的命运是渺小并且微不足道的,只有依附在更大的命运中,才有机会保存下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贼猫》里的每一个人物,都在赌上性命,寻找属于自己的道路,可以说这是一条前途未卜的血腥之路。
以上是我在创作《贼猫》期间的一些个人想法,接下来要说的是故事本身,首先是故事中的语言。《贼猫》的故事背景,是发生在清朝咸丰年间,所以选择了近似评书的白话叙述。因为我始终都认为,时代背景不同的故事,就要有不同的语言风格,如果在古代的故事中,出现许多近现代才有的语言,就会使人感到很别扭,至少我个人是没办法接受的。例如张小辫说:“你这个美眉虽然可爱,但是很黄很暴力。”这就明显太不合适了,倒不如写成张小辫说:“此女胆色非凡,杀人不眨眼睛,胜过须眉男子。”
以前曾经有过做导演的愿望,但估计我这辈子是没戏了,只好通过创作不同题材的故事,来满足自己当初那个小小的愿望。电影大师库布里克所执导的电影,有科幻题材的《2001太空漫游》,也有战争题材的《全金属外壳》,几乎每一部的类型和风格都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后世的经典之作。我想导演是通过镜头来为观众讲述故事的,而作者则是通过语言文字来讲故事,一个作者也应该有能力驾驭不同类型的故事,虽然我不是专业作家,但我个人也很希望能够为读者朋友带来有着不同感受的作品。目前为止我的全部作品中,《贼猫》的语感是最令我感到满意的。
再说《贼猫》的故事风格,草莽传奇的色彩非常浓重,虽然里面的许多人物看起来市侩泼皮,又有许多很有趣的野猫,但就整体来说,《贼猫》并不能算是一个轻松诙谐的故事。正值兵荒马乱人心败坏的时节,清兵和太平军打起仗来,常常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官府使用的酷刑也非常残忍,而满城的野猫虽然看似与张小辫亲近,实际上却都是暗中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眼线,恐怕张小辫事后想起来,他自己也会觉得心里发凉。
《贼猫》中涉及了许多与猫相关的内容,还是常常会被读者朋友问到,这些内容是否有其原型?相猫之事,在广东地区确实存在,世上至今仍有《猫经》流传,但《贼猫》里面提到的各种灵州野猫,诸如进入皇宫大内偷窃夜明珠的四耳神仙猫、月影乌瞳金丝猫、长面罗汉猫、渡水葫芦猫,以及还没机会出场的千文钱和得胜猫等等,就都是小说家言了,我姑妄言之,您姑且听之,大可以把它们当做是波斯猫的一个分支来加以想象。
在《贼猫》这个故事当中,除了真实的历史背景以外,还是有许多事物,都是有出处可寻的,并非全盘虚构,这些可以留给读者朋友们自己发掘,我在后记中就不多说了,只讲几个与《贼猫》背景接近的野史传说。
一是鞑子犬和狗碰头,这些凶恶的野狗,都是确有其物的。鞑子犬大概灭绝的比较早,在清代之后就见不到有关记载了,而撞棺材板吃死人的野狗,直到几十年前,都还有人亲眼见过,额前有个血红的肉瘤,经常在荒凉的城郊和偏僻的乡村出没,到了近些年也不多见了。
二是造畜之事,俗传造畜为妖术,可以把人变为牛马猪羊进行贩卖,有许多相关的文字记载,其中最著名的一篇,要属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这应该只是一种民间传说而已,古时候未必真有此术;我在《贼猫》中描写的人贩子,活生生剥下狗皮或猴皮,将拐骗来的幼童裹住,逼训其翻跟头、钻火圈,以充做耍猴戏狗的在街头卖艺来骗取钱财,这种事情确是事实,虽然并不属于造畜一类的传说,但我认为这些事更符合“造畜”二字的原型,只不过从未做过考证,不知道两者是否属于同一回事。
第三说一说关于猫的民间传说。众所周知,猫在埃及被视为神明,在中国却从来没有拜猫仙的习俗,古时曾有动物八仙和五大家的传说,老鼠是其中一家,却始终没有猫的一席之地,但在东方,不仅是中国,包括日本、泰国等地,都将猫视为神秘的灵物,比如“老猫会讲人话,但因为犯忌而不敢说”之类,都可以当做很有趣的故事来看。《贼猫》的篇幅有限,无法再多写关于野猫的传说逸事了,以后有机会,还会再多讲一些。另外古时关于陨石坠落、塔市山影之类的记载,在此就不多作赘述了。
记得有很多读者问我《贼猫》里的张小辫,与《鬼吹灯》里提到的摸金校尉张三链子,同样的不留真名,同样以张三爷自居,又同样曾随左帅到新疆征战,是否为同一人?
我想在这里,应该有必要解释一下,《贼猫》并非《鬼吹灯》前传,整个故事与摸金盗墓没有任何关系,目前《贼猫》在灵州城发生的这部分故事,从张小辫偷鸡不成,夜走金棺坟古墓开始,直到说书人前来入伙投效,雁营南下征战为止,就已经完全结束了。今后如果有机会,当然还可以再写雁营进京追捕塔教余孽,在陕西血战捻军的猴子阵,以及开赴回疆大漠作战的种种事迹。至于是张小辫究竟是不是摸金校尉张三链子,这个猜测的空间先给大伙留下。
说到这里,有必要感谢喜欢《贼猫》这个故事的读者朋友们,这其中虽然有见过的,大多数我都没见过,可是我时常都会感受到你们所带给我的认同感,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与关心,祝你们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特别要提出感谢的,是为本书绘制插图与封面的文那,谢谢你给《贼猫》画了这么多精美的图画,最后还有负责校阅审读的各位编辑老师,在下错别字比较多,标点符号基本处于乱用的水平,辛苦你们了。
张牧野(天下霸唱)
2008年5月2日
再版后记
《贼猫》是我在2007年写的一部小说,到2013年再版为《金棺陵兽》,转眼已经过去了六年。
当时的想法,是给《鬼吹灯》写一部前传,摸金校尉的传承很清晰,在我作品中出现过的人物分为以下几代:第一代,贼魔张三链子;第二代,三符传四徒,金算盘、铁磨头、了尘长老、阴阳眼孙先生;第三代,分为三支,《鬼吹灯》中是阴阳眼孙先生一脉的胡八一,《谜踪之国》是贼魔张三爷一脉的司马灰,《傩神》一书中是金算盘一脉的打神鞭、白胜利。
往后越写越多,贼魔张三链子的故事,只在《鬼吹灯》和本书中有所叙述,虽然当时并未对读者确认本书中的张小辫儿,就是《鬼吹灯》中的张三链子,但是给出的提示已经很明显了。本书就是讲张三爷少年之时,在江南办过的几件奇案,张小辫儿和各种灵州野猫的历险,迄今为止也是让人手心冒汗。
不过本书结束之后,张小辫儿率领雁营平寇定乱得到三枚摸金符的故事,仍是一段很大的空白,可以说这段故事我已经构思了很久,我会尽量找时间写出来,今后几年我的作品会陆续再版,有几部自己认为以前的写得不好,再版时会进行大篇幅的删改,包括《鬼吹灯》。
因为《鬼吹灯》是在网络上同步更新的长篇小说,字数多篇幅长,时间又紧迫,所以出版的实体书基本和草稿一样,写过之后自己连再看一遍的时间都没有,不乏前后矛盾、内容多余,或是叙述重复,有的部分在写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走脑子,有很多非常好的构思,没能充分地写出来,而且国内实体书删掉了一些重要情节,希望推出终极修订版之际,可以弥补这些遗憾。
而本书并非在网上同步更新,而是第一部我完成全稿之后才出版的作品,因此在情节和语言上没有过多改动的必要。
为了便于广大读友识别,从2012年开始,我的每部作品末页,都有我的全部作品目录,未收录其中的作品均为同人、盗版、冒名。
【我的全部作品目录(以时间为序)】
《凶宅猛鬼》(无实体书)
《雨夜谈鬼事》(实体书出版改名为《死亡循环》)
《阴森一夏》(实体书出版改名为《迷航昆仑墟》)
《鬼吹灯1精绝古城》
《鬼吹灯2龙岭迷窟》
《鬼吹灯3云南虫谷》
《鬼吹灯4昆仑神宫》
《鬼吹灯5黄皮子坟》
《鬼吹灯6南海归墟》
《鬼吹灯7怒晴湘西》
《鬼吹灯8巫峡棺山》
《贼猫》
《牧野诡事》(南都连载专栏合集)
《谜踪之国1雾隐占婆》
《谜踪之国2楼兰妖耳》
《谜踪之国3神农天匦》
《谜踪之国4幽潜重泉》
《死亡循环1》
《死亡循环2门岭怪谈》
《我的邻居是妖怪》(中短篇合集)
《傩神》
《河神一鬼水怪谈》
《殃神一鬼家怪谈》(暂定名,长篇小说,预计2013年内出版)
《金棺陵兽》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附录:长篇小说《殃神》试读版
〔第一章 天津1号公墓〕
【1】
这个恐怖离奇的故事,发生在“天津1号公墓”,五十年代初也叫“第一公墓”,或“第一殡仪馆”,第一是官称,五十年代后期迁坟动土,第一公墓搬到了别处,实际上早在清朝末年,那里已经是出了名的乱葬岗,别看离租借地不远,但除了坟头就是水沟,特别不干净,主要是扔死孩子的太多了。
您问哪来的死孩子?有旧社会穷人家生下孩子养不活的,也有横生倒长的死胎,或是打掉的鬼胎,大的小的都有,总之是多了去了,全往坟地旁边的水沟里扔。
说到臭水沟里的死孩子,有人扔,也有人捡,老天津卫有一种混混儿被人们称为“狗烂儿”,这种人欺软怕硬,是顶没出息的光棍儿下三滥,相当于地痞无赖,比如说谁家开买卖,他过去伸手要一份儿钱,你敢不给钱,他半夜就敢给你“挂灯笼”,说老话是“挂灯笼”,怎么个挂法儿呢?他先到大水沟里捡个死孩子,趁天黑拴上铁丝,把死孩子头朝下脚朝上,倒挂在你门口,天亮之后你一开门抬头看见,那叫吓死人不偿命;要不然就给你“刷门脸儿”,这招更损,夜里拎上粪桶拿刷子往你门上抹,等不到早上开门,屋里的人已然被臭味儿呛得半死。有能耐你想去,没能耐你这买卖就别做了,告到官府也没用,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做小买卖的大多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无权无势对付不了“狗烂儿”耍无赖,只有掏钱认倒霉,那才算完。
简单来说,“天津1号公墓”在解放前一直是荒坟野地,专扔死孩子的去处,1950年改为公墓,名称虽然改了,其实仍是那片坟地。公墓前边有“第一殡仪馆”,埋过最出名的人,是位说相声的,艺名小蘑菇。天津卫上岁数的人提起小蘑菇,那是没有不知道的。小蘑菇当年大红大紫,名动天下,赶上抗美援朝,他参加文工团到朝鲜前线慰问志愿军,不幸遭遇美军飞机扫射,胸口中弹牺牲在了朝鲜,说白了这就是命,后来尸骨还乡,埋到天津第一公墓。在第一殡仪馆给他开追悼会的时候,送葬的人成千上万,什么叫人山人海,什么叫无边无际啊,小蘑菇临死算是给说相声的露了把脸。因此老天津卫上岁数的人也管这地方叫“小蘑菇坟”。
再往后,人口越来越多,“天津1号公墓”被迁到了别处,当初的坟地,盖起许多平房大杂院,构成了一条条的胡同,其中有个挑水胡同,我祖父在小蘑菇坟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给我留下两间房,我小时候在那住过几年。您问为什么叫挑水胡同?因为以往那个年头,胡同里没有自来水,住户们吃水要去大水沟挑,便由此得名,但是我没赶上,胡同里比我年长一些的人全吃过挑水。直到九十年代,挑水胡同的平房大杂院儿还没拆迁,当时我已经开始了我的“倒爷”生涯,那时候我回到天津,打算把两间旧平房收拾收拾,租出去赚几个钱,没想到在那个夏天,小蘑菇坟挑水胡同发生了很多怪事儿。
【2】
我回到小蘑菇坟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看见周围住的老街旧邻,还有胡同里自小在一块儿玩的伙伴,虽然有几年没见了,可是并不生分,胡同口的煎饼果子也还是那个味道。
挑水胡同是由众多三合院儿四合院儿组成,由于私搭乱盖,原本宽敞的院子都变窄了,家家户户在门口搭小屋,又当厨房,又当堆房,很多住户破东烂西舍不得扔,加上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院子里的通道仅能走过去一个人,过冬时堆上白菜更要命,如果俩人打头碰脸走到对面,必须侧身避让,否则谁也别想过去。
那会儿说是住四合院改成的大杂院,院儿里倒像狭窄的胡同,我住的大杂院儿分成前后两段,有大门、二门,坐北朝南的格局,出了大门是胡同,进二门是里院儿,北屋正房有三间,西屋东屋各有两间,咱得交代清楚了,我们家住西屋两间,北屋两间住的是杨奶奶,六十来岁的一个老太太,她有个儿子,人送外号“杨四把儿”,三十多岁不务正业,东对付一头,西对付一头,撑不死倒也饿不着,闲惯了成天胡混,前两年跟媳妇打了离婚,如今同杨奶奶住在北屋。
我住西屋两间,对门东屋住的是我堂叔,六处的公安,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在家,回来也都是后半夜了,堂婶四年前故去,家里还有俩闺女,大闺女白玉,白玉比我大两个月,我还得叫她一声堂姐,二闺女白锦岁数小,放暑假时堂叔将二闺女托付给杨奶奶,每天跟杨奶奶在一块儿吃饭。
大杂院儿前头住的人多,有几家是后搬进来的,我一家也不认识,这次回到小蘑菇坟挑水胡同,不等收拾屋子,先被杨奶奶拽住说了半天话,远亲不如近邻,这要说起来,那可没个完了。好不容易等到老太太念叨够了,她吩咐杨四把儿帮我收拾屋子,自己带我堂妹白锦去准备切面,张罗着做炸酱面。老北京的炸酱面用黄酱,老天津卫吃炸酱面用的是甜面酱,杨奶奶家这顿菜码齐全的炸酱面,可让我惦记了好几年,眼看今儿个又能够一饱口福了。
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想到刚才进来,看前边不大对劲儿。前头有两家住对门,一个东屋一个西屋。您可听明白了,我们灶头大院儿,是坐北朝南的两进四合院儿,分成前后两段,当中隔了一道二门,前院儿的东屋和西屋,等于是东南屋和西南屋。过去老天津卫讲究——“有钱不住东南房”。不仅东南房不好,西南房也不好,冬不暖夏不凉,西南房夏季潮湿闷热,东南房寒冬阴冷招风。旧社会有钱的人家,绝不愿意住这两个死角。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前边的东南屋和西南屋,是去年刚搬来的两家,我从门口路过,看见东南屋住家门楣上钉了八卦镜,西南屋住家门楣上高悬桃木剑,想不明白这是要唱哪出儿,降妖还是捉怪?
【3】
按辈分说,我比杨四把儿差一辈儿,要管他老娘叫声“杨奶奶”,岁数我也比他小得多,但是我们俩一向没大没小的胡论,我进了屋问他:“前边两家搞什么名堂?”
杨四把儿说:“别提了,缺了德倒了霉的两家,斗上法了。”
我听得一愣:“挑水胡同真是卧虎藏龙,居然还有人……斗法?”
杨四把儿将来龙去脉对我说了一遍,敢情前边住家多,几乎每间屋都挤上三五口人,东南角房主是卖菜的三哥,刚搬进来不久,三哥夫妻俩下边有个儿子,上边还有个姥姥,不是孩子的姥姥,是三哥的姥姥。两口子起早贪黑卖菜、卖水果,全家都是外乡人,小孩没户口,也不上学,成天跟在爹妈屁股后头卖菜。挑水胡同全是几十年没有翻修过的老房子,一大家子人刚搬进来,当然要换换门板、糊糊顶棚。换门板的时候,三哥为了便于菜筐搬进搬出,给门上多开出半块砖的量,他在东南屋这么一折腾,西南屋那家可不干了。
西南屋住的是天津卫本地人,三口之家,邻居们管这家爷们儿叫二哥,二哥累死累活开出租车挣钱,有个儿子五六岁,二嫂子整天在家无所事事,东家西家到处串门,嗑瓜子扯闲篇儿,四处搬弄是非,看见对面卖菜的将门户加宽,不由得火往上撞。以往的人迷信,忌讳门对门,门口门口,门就是口,如果其中一家的口比另一家大,一旦凑成形势,门大的一家会将对门一家吃掉,二嫂子急了,让二哥连夜换门,换成比三哥家大出半块砖的门户。您想全是平房胡同大杂院儿的住家,一间屋子半间炕,怎么折腾也大不到哪儿去,多说有一块砖半块砖的量,换完了门还不解恨,又在门楣上高悬一口木剑,按迷信来说这叫“冲门煞”,她那意思是:“你不是想一口吃了老娘吗?老娘在门前挂一口宝剑,你张开嘴先吃老娘一剑!”
胡同大杂院儿的邻里关系,要说好,真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要说不好,也真能恨出个仇生死。再者,个别天津人排外,看不起外地来的,管乡下人叫“老坦儿”,是老赶的变音,有说相声的编过一个顺口溜埋汰“老坦儿”,说是“老坦儿进城,身穿条绒;头戴毡帽,腰系麻绳;喝瓶汽水,不懂退瓶;看场球赛,不知输赢;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又说“天津卫遍地是钱,不能都让老坦儿赚走”,认为排挤、欺负“老坦儿”是天经地义。咱不能说所有人都这样,那是以偏概全,但过去确实有一部分人这样,并且来说,为数不少。开出租这家的二嫂子,为了门大门小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跟对门卖菜的争这口气儿。
卖菜的三哥一家,刚开始不明白门大门小有什么讲究,直至看到对门挂上宝剑,卖菜这家的姥姥也不愿意了,谁肯吃这么大的亏?乡下人在“迷信”二字上绝不含糊,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八卦镜,钉到门楣上,门口挂铜镜也有讲究,你过来什么全给你原样儿照回去。两家算是斗上法了,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天雷勾动地火,麻花就怕拧劲儿的,为此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常言道:“天燥有雨,人燥有祸。”那个蒸笼般闷热的夏天,天燥人也燥。卖菜的三哥和开出租车的二哥两家斗法不要紧,可给我们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惹来一场大祸,要说惹了多大的祸,好比“安禄山日了贵妃,程咬金劫了皇杠”,这个祸惹到天上去了!
【4】
我们小蘑菇坟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地名有讲儿。老天津卫以挑水为名的胡同不下十几条,吃挑水也不是住家自己去挑,有专门儿卖水的水铺。每天天不亮,水铺的人将河水或井水打上来,挑到各家各户门口,一挑水收一毛钱,多要再多收。住家洗菜淘米可以直接用,吃水却不能直接吃河里的生水,通常要先倒进水缸,放白矾过滤,再拿竹竿搅匀,烧开之后才能喝。如果说家里来了客人,赶不及烧水沏茶,以往临时烧火点炉子比较麻烦,单烧一壶热水也不值当,那怎么办呢?好在水铺不仅送挑水,铺子里还有灶头,转圈的老虎灶,五六个灶眼儿一齐烧水,从早到晚不断火。谁家要沏茶,打发人拎上铁壶,提前放好了茶叶,到水铺交上五分钱,可以直接打一壶开水。您别看一毛五分的钱不多,架不住喝水的人多,河水是没本钱的,有力气你随便挑,烧老虎灶既不用炭也不用柴,专烧秫秸,秫秸更不值钱,而且水铺雇的伙计多为山东逃难来的老乡,以前劳动力也不值钱,因此说开水铺没有不赚钱的。
我们这个大杂院儿,俗称“灶头大院儿”,前边直到七十年代还是烧老虎灶的水铺,只不过不是个人的买卖,算是公家开的,等到1978年接通了自来水,打那时候开始,挑水胡同才不再吃挑水,却保留下个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的地名。据传挑水胡同在五行里占个“水”字,灶头大院儿在五行里占个“火”字,水火不能相容。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迷信的说法,反正有老虎灶的前院儿经常打架,邻里之间相处总不和睦。
简短节说,开出租车的二哥家在门口挂上桃木剑,原以为占了上风,没想到对门钉了八卦镜,老时年间那叫“照妖镜”,二嫂子让照妖镜照得“吃嘛嘛不香,干嘛嘛没劲”。这娘们儿放起刁来,站在大杂院儿里甩闲话,借着数落孩子指桑骂槐,闹了半天没人搭理她,一生气堵住三哥家门口,跳起脚破口大骂,她是撕破了脸,什么难听骂什么。
三哥两口子是做小买卖的老实人,又是外乡来的,窝窝囊囊不敢惹事儿,这家的姥姥却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小老太太干瘦,想当年那是“红枪会”的大师姐,战过官军打过东洋,不是吃素的主儿,眼里不揉沙子,八十多了腰板儿笔直。三姥姥坐在屋里听见二嫂子骂到了门前,手里做针线活儿的大剪刀可就抄起来了,布满皱纹的瘦脸一沉:“好个泼妇,欺人太甚,老身八十多岁早活腻了,今儿个豁出这条老命去结识她!”
左邻右舍不能眼看这两家动手,杨奶奶带着邻居们死说活劝,连拉带拽,又搬出住在里院儿当公安的堂叔,好不容易劝住了二嫂子和三姥姥,两家方才罢手,门上的木剑和八卦镜可没摘,一连二十几天,还在较劲。
两家斗得如此厉害,倒出乎我意料之外,同在一个大杂院儿住,低头不见抬头见,至于吗?
我对杨四把儿说:“你在挑水胡同那么大面子,没过去劝两句?”
杨四把儿说:“管他们那个闲事儿干吗,哥哥我还等着看热闹呢。”
老天津卫闲人多,闲人没有不爱看热闹的,就这个看热闹的习惯,我的亲娘七舅姥爷,那可是要了人命了。
【5】
两家邻居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打架,实属平常,我当时听杨四把儿说完也就完了,压根儿没往心里去,接着收拾屋子。后院儿有葡萄架子,我顺架子爬上屋顶,拿砖头压好雨苫,站在高处往周围看了看,一转眼离开好几年,后院儿倒没什么变化,比狭窄的前院儿宽敞多了,灶头大院儿后边的四合院儿,年头可是不少,不下一百年了,咱前边说小蘑菇坟,在解放前一直是坟地,坟地哪来的屋子?我听说这老四合院曾是坟前的寺庙,平坟之后改成了民宅,五十年代末才扩出前院儿,后边大致保留下老四合院儿的格局,旧四合院儿的房屋皆为一丈见方,大约有十平方米一间屋,角落里有养金鱼的大瓦缸,葡萄架子上藤蔓茂密,不管夏天的日头多毒,院儿里也有凉爽的浓荫,以前我经常搬着躺椅到屋顶上看星星。
我正想得出神,我堂姐白玉打外边回来,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标致,刘海儿仍是刀切得那么齐,她说:“你怎么还那么没正形?扳不倒骑兔子——没个稳当劲儿,刚到家就上房。”
我和杨四把儿打屋顶上下来,天太热,浑身是汗,加上扫房落的灰土,脸上都和了泥儿。
白玉接过水管子让我们洗脸,她问我现在做什么。我说我当了“倒爷”,在北京跟两个哥们儿往俄罗斯倒服装,如今带上一车皮的服装,坐火车过去,列车进到俄国境内,别管大站小站,它是有站必停,全程七天七夜,一路上把衣服吆喝出去,不等到莫斯科就卖光了,坐上“电甩”直接咣当回来,再装一车皮衣服继续去俄国,你听没听过吗,北京的倒爷震东欧?
要说什么是“电甩”?早年间,人们将飞机称为“电甩”,那会儿大部分人没坐过飞机,认为飞机是个大铁鸟,有俩翅膀,把人塞到铁鸟肚子中,千百里地,通上电一甩就到。
我说顺了口,接着对白玉说:“我这趟回来,一是把房子收拾出来屯货,二是找关系要车皮,然后就到中俄列车上当倒爷。”
杨四把儿在旁边听得两眼放光:“哎哟,兄弟,有这么好的买卖算我一个,你吃肉我喝汤都行。”
我说:“咱俩谁跟谁啊,我吃肉怎么也得让你啃两块骨头,哪能让哥哥你喝汤。”
白玉说:“我听说那边乱,你素常冒冒失失的,过去可得留神。”
杨四把儿说:“放你一百二十个心,下回我跟去,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兄弟,不是你哥哥我在挑水胡同里说大话,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咱这两下子,对付几个老毛子还不绰绰有余?那是老太太摊鸡蛋,一勺一个!”
我站在白玉面前,耳朵里听着杨四把儿自吹自擂,闻到杨奶奶家炸酱的肉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心想还是挑水胡同四合院儿舒服自在,却不知“险道神”快要找上门了。
【6】
如今说“险道神”,只怕大部分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里有位好汉名叫郁保四,征方腊时他挨了一飞刀,殒命阵前。郁保四的绰号叫“险道神”,那是形容他身材高大,当道一站,万夫莫开。老时年间,抬棺送葬去坟地,出殡队伍中往往有一个纸糊的恶神开道,高有一丈开外,下边至少要两三个人才抬得起来,这个开道的凶神就被称为“险道神”。路上撞见“险道神”,等于看到了死人。过去说“险道神找上门”,或说“走路遇上险道神”,往往是指凶多吉少。
怎么个凶多吉少是后话,咱们不提后话,先说白玉帮我收拾了屋子,扫完房过遍水,又从杨四把儿家里搬来铺盖,这会儿杨奶奶的炸酱面也做得了,夏更天黑得晚,大伙搬了马扎和板凳,坐到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吃饭。
我们北方人以面食为主,“包子、饺子、馒头、花卷、馄饨、烙饼”一概属于面食,但是说到吃面,必定是指面条,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过去老天津卫有事儿没事儿吃面条,做寿吃寿面,生孩子吃洗三面,死人吃接三面。逢年过节吃好的,主食除了饺子也是捞面。不过遇上事儿吃的是打卤面,平常以炸酱面为主。炸酱面好不好,全在炸酱上,上好的炸酱,必是“肉丁红亮,香气四溢”。冬天吃面条要吃热的,完全不过水,内行话叫“锅儿挑”。夏天则吃过水面,劲道爽口,并且要配上“面码儿”,比如掐头去尾的豆芽菜、青豆嘴、鲜豌豆、黄瓜丝儿、小水萝卜缨,外带两瓣青蒜,再浇上过年吃剩下的腊八醋。面条、炸酱、菜码儿,缺了哪一样儿,也不算是正宗炸酱面。杨奶奶做的炸酱面,在我们挑水胡同堪称一绝,闻到这炸酱面的香味儿,简直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那天我是饿狠了,炸酱面吃了一碗又一碗,噎得我直翻白眼。杨奶奶让我这吃相吓到了,几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杨四把儿急忙端来一碗面汤,让我来个“原汤化原食”。
我这炸酱面还没吃完,杨四把儿又说起到了吃黄花鱼的时候,杨奶奶该熬黄鱼了。老天津卫的人口儿高、嘴刁,专爱吃海鱼,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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