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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罪者-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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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室里,乔可均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画面里正播放着6号晚上22楼特别住院部走廊的监控录像。
手术完成后,林莉在下午六点半被推进病房,这时,距离她被发现在病床上窒息而亡还有大约五个小时。与林莉一起的还有两名年轻护士,她们完成护理程序后,在七点左右离开了病房。从七点到十一点半的这段时间里,只有三个人曾再次进入这件病房,他们分别是主治医生薛名远,护士长冯宝仪,还有一个就是秘书周文涛。
乔可均用笔记录着这三个人分别进入病房的时间:
七点半,薛名远进行第一次巡查,在病房里逗留了大约六七分钟。
八点半,薛名远进行第二次巡查,逗留了大约三四分钟。
九点半,薛名远和护士长一同进入病房,两分钟后,护士长退出病房,搭乘下行电梯离开。过了没多久,电梯门再次打开,周文涛出场。
九点五十分,薛名远和周文涛一同离开22楼。
十点整,走廊熄灯。
十一点半,走廊灯骤然一亮,这时容光开枪自杀的时间,与此同时,负责夜间巡查的冯宝仪乘坐电梯到达22楼。
屏幕上混乱的画面无声地继续跃动,乔可均端着杯子陷入了沉思。
倘若排除这三人串通作案的可能性,最符合逻辑的案发时间是十点到十一点半,但在这段时间里,摄像头显示并没有人通过走廊,否则传感摄像头会因捕捉到人的影像而被激活。
病房里的窗户关得很好,在方启航的堕楼事件发生后,医院还特地在窗户加建了防护栏,凶手似乎也没有可能从窗外爬进来。
在这些个客观前提之下,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病房对林莉进行谋杀的恐怕就只有幽灵了。
让人不解的不只是凶手进入病房的方法,还有冯宝仪口中所说的,摆放在林莉胸前的那朵海芋。
当年,方启航曾经和乔可均有过一次短暂而日常的交谈,许是意识到这个冷淡寡言的主治医生不会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切实的回应,这个沉默温和之中又带点忧郁的年轻人唯有在他面前表现得格外放松。
他说,自己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对海芋这种花情有独钟 。
乔可均眨了眨眼,萦绕在脑海里的一团模糊血肉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方启航那瘦削清秀的苍白脸庞。
恐怕,这个看不见的作案者便是当年和自杀事件密切相关的人,而对方装神弄鬼的目的,正是想让知情人联想起七年前发生过的一切。
乔可均眉头微蹙,伸出食指点了点桌上的两只白纸船,它们的摺叠手法一模一样,纸张的边缘俱已泛黄残旧。
其中一只是方启航生前送给他的答谢礼物,而另一只,却是在意外发生之后,乔可均从病人的枕头底下找到的遗物。
在那之后,流言蜚语便铺天盖地向乔可均袭来。在经历了一次漫长的审查问询之后,乔可均疲倦地回到办公室,随手将这只纸船夹进了一本与工作无关的书里。后来,这本书连同别的与实验无关的资料被卢凯偷偷保存了下来,直到七年后,又辗转回到了乔可均的手里。
从回忆里缓过神来,屏幕里的影像还在继续播放。
录像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此刻将近凌晨,特别住院部在短短的时间里有两名重要病人意外去世,不详的白色灯光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
乔可均的视线扫过在林莉病房门前表情各异的几个人,冯宝仪昨天所描述的场景蓦地闯进了他的脑海里……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乔可均忽而一惊,不慎碰翻了杯子,水流犹如树突状神经般肆意蔓延开去,将桌上的小纸船打湿了。
…
温白凡推开门,问道:“你在忙什么?”
罗飞抬起下巴比了比屏幕,手下还在不停地敲着键盘。
温白凡凑近了看,一字一字念着标题:“经典推理桥段可行性分析报告?你又在搞什么鬼?”
“这就是由知名博主‘帅鉴’,也就是我本人,为大家归纳总结的经典推理小说中的各种诡计在现实中的可行性和成功的几率。”罗飞眉飞色舞地介绍道,一口气说完连气都不喘。
“帅贱?”温白凡倒吸一口凉气,“震惊,没想到你对自己的定位比GPS还准。”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帅鉴is for超级帅的鉴证官。”罗飞厚颜无耻地说道。“当然我的优点不仅仅是帅,但网名嘛,就得起得低调点。”
温白凡呵呵冷笑:“你在上班时间干私事,我要告发你。”
“小心眼打小报告,你眼红我是网红。”罗飞把话说出口的瞬间也被自己的出口成章惊呆了,“天,我也太文采了吧!”
温白凡打断了他的自恋,“来吧文豪,给我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
“不是我吹,这个系列在我博客里的点击率可高了,你看,被转载得最多的就是这篇,内容是分析贵志佑介的《玻璃之锤》中犯人是如何利用科学原理‘骗’过摄像监视器的。”
温白凡读着屏幕上罗飞摘录的句子——
“走廊尽头的监视摄影机在夜晚会设定成警示录影模式,也就是说,若感应器探测到入侵者时,就会开始录影。同时,感应照明灯也会立刻亮起,以补足光线亮度。两套感应系统独立作业,在设计上只要任何一方感应到外来入侵者的体温所发出红外线,就会自行启动。”
罗飞解释说:“这种带有感应器的监视摄影机现在越来越常见了,许多注重安全的公司、住宅、银行和医院都会选择这种装置。”
温白凡想起,圣慈附院安装的正是类似的监控装置,从现场环境来看,林莉的病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密室了,他曾怀疑犯人是以采取未知的新科技遥控作案的。
不然,难道还能是幽灵杀人吗?
温白凡的鼠标往下拉,继续阅读以下文字:“人体发出36。5℃左右的红外线波长,为6~14μm。在感应器上装设只能透过这个波长范围的滤镜,就能对人体散发出的生物热能做选择性的反应。感应器探测出6~14μm的红外线之后,就会开启照明灯。另一方面,设定入夜后开始作警示录影的影碟录影机,也装设了同样的感应器,在探测到同一个范围内的红外线波长时,也会开始录影。同时,还会触动警卫室的警报器。”
“Good boy!”温白凡眼神亮了,用力揉了一把罗飞的头发:“告诉我,犯人最后是怎么骗过报警器的?”
罗飞像禅师似的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铝。”
…
从初识到现在已过去将近十年了,这还是冯宝仪第一次没有穿着护士服出现在乔可均面前。她今天特意化了精致的裸妆,棕色眼线微微向下勾勒,让原本略显凌厉的丹凤眼流露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但意外地,这花了心思的打扮却不如她穿着白衣制服时有魅力。或许是有的人天生就尤为适合某种职业,又或许反过来,职业本身就像是雕刻家手中的刀和凿,经年累月地一点一点打磨人的气质。
乔可均自觉起身,颇有风度地为她拉开了身后的椅子:“抱歉冒昧地约你出来。”
冯宝仪道谢,摇头笑道:“没关系,我今天正好休假。”
她在乔可均面前会不自觉地收敛强势的气场,依稀可以看到几分往日娇憨的神态。
但毕竟七年过去了,乔可均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孤僻而不近人情的医生,同样,她也不再是那羞涩内向的小护士了。一番不熟练但还算自然的寒暄过后,还是冯宝仪主动开口:“您今天找我出来,应该是有事情要问我的吧。”
“关于6号晚上案发时的一些细节,我确实有地方要向你请教。”乔可均点了点头,没有留意到冯宝仪眼底闪过的一丝失落。
“我调查这个案子并非出于任何人的委托,只是单纯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希望你能看在曾经的交情上,不要对我有所隐瞒。接下来,如果我有任何说错的地方,你可以直接打断我。”
冯宝仪垂下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
“在发现病人停止了呼吸以后,你通过经验判断已经错过了抢救的最后时机,再加上事情发生得蹊跷,于是你决定先把这个消息告知病人家属。”
“你是最称职的护士,一直严格遵循无菌病房内不能使用手机的规定,虽然室内设有专用电话,不过你平时都是用工作手机与周秘书联系的。在慌乱之中,你依然保持着严谨的职业习惯,于是你急急走出病房,到了走廊尽头才掏出手机。在打电话的同时,你一直紧紧盯着林莉紧闭的房门,确保在混乱的人来人往之中没有人闯进去。”
“可是当你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薛名远医生已经在病房里面了。”
冯宝仪霍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乔可均,那双曾经让她迷醉的眼睛此刻化作了一柄锐利的手术刀,优雅而又精准地一层一层解剖着她的记忆。
“他说他是听见声响匆忙赶到,可是你心里知道,薛名远其实是在说谎。在你走出病房打电话再回去的整个过程里,你确定没有人进入过那个房间。”
“也就是说,薛名远由始至终都待在了那个病房里。”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莉并不是被什么幽灵离奇索命,也不是与人结仇遭到报复谋杀,而是正如伏建邦和院方对外宣称的那样,她确实是手术后不治身亡。”
冯宝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始叙述,“那天晚上九点半,我和薛医生一起到病房去,那时候,伏太太的情况突然急转恶化,薛医生随即支使我到楼下去配一味药……但过了没多久,他便用专用电话打来药房,通知我说伏太太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让我先到值班室去休息,夜间正常巡查即可。”
她定了定神,语气不甚确定地开口说道,“但在我走出病房的时候,分明隐约听见门里传来了心电图的警报声……”
第26章 八、因咎
“方学弟你好,我是物理学院的周文涛。”
方启航从书里抬起头,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黑框眼镜,疑惑地看向眼前这名高大英俊的青年,“你、你好?请问……我认识你吗?”
周文涛摇了摇头,笑道:“但我想认识你。”
方启航有个小小的癖好,他习惯一边思考一边折纸,有时便会顺手把折好的纸船当作书签,夹进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页里。
“我喜欢七这个数字。因为七既可以是一周的终点,也可以是起点。”周文涛将七只纸船依次排在方启航面前,朝他眨了眨眼,“所以我决定,在攒齐第七只小船的时候,一定要来见一见这位‘学海无涯勤作舟’的朋友。”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我……”方启航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
“现在还会在书籍末页的□□上认真填写的人不多了。”周文涛轻轻勾起嘴角,“你的笔迹真好看。
“谢、谢谢。”方启航微微睁大眼睛,目光清澈,“学长你是物理学院的,为什么会看这么多人文方面的书?”
周文涛告诉他,科学归根到底就是人的学问。而方启航后来也就明白了,世间所有不可解释的巧合,归根到底亦是人为。
“都说水能载舟,果然没错。”周文涛拍了拍自行车的把手,长腿撑地,“你看我名字里有水,你的名字里有船,这是上天注定让我在这雨天载你一程啊。”
轻粉般的雨水覆在方启航的眼镜镜片上,遮住了那惊讶且欢喜的眼神。
“学弟,听说你又生病了?”周文涛站在清秀的苍白少年面前,亲昵地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都是因为缺乏锻炼,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晚上跟我一块儿跑校道。”
方启航微微仰头,脸颊通红地点了点头。
“为了奖励你坚持跑步一百天,我要送你个礼物。本来打算送花的,但是花店里你喜欢的海芋卖光了,我就给你选了个差不多的。”
方启航哭笑不得地低头看着那只土豆,“你对差不多三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周文涛振振有词,“海洋海洋,海芋和洋芋就该是差不多。”
方启航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这是周文涛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加掩饰地表达情绪。
“开关开关,希望我的关心,能让你开心。”
方启航的眼神倏尔变得温柔,“……我很开心。”
校园恋爱很美,但美中不足的是,周文涛始终对外界的眼光极为敏感,对于任何会暴露自己和方启航特殊关系的举动都无比抗拒。
偏偏方启航是个情感阈值极低的人,能与钟情之人相恋对于他而言已经天大的侥幸。加之成长环境极其孤独,他天性学不会索取,忍耐仿佛就是本能。每当周文涛给予一点点甜,他便恨不得倾尽所有来回报。因而对于恋人那些用以维持地下情的可笑约定,方启航也毫无怨言地一一遵守。加之他们的专业风马牛不相及,还隔了本硕三个年级,从学习到集体生活全无一丝交集的可能,因此两人交往了三年,竟从没被第三人看出过端倪来。
这段隐秘的爱恋犹如无边洪水之中的诺亚方舟,明明置身无边宇宙,却与世界切断了信号。
大四下学期,方启航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大企业的实习机会。在一次部门聚餐中,他结识了总裁助理林莉,并在席间得知林莉的妹妹和自己原是校友。
与此同时,他敏感地觉察到周文涛似乎正在刻意疏远自己。
在过去,即时聊天软件不像现在这么普及,除了偶尔的小旅馆亲密会晤,两人其余的联系方式就只有打电话和发邮件了。
比起没完没了地煲电话粥,方启航更热衷抒写,他以为周文涛也是一样。尽管每次邮件往来都是他说得多而对方说得少,但只要他发出一封信,无论早晚总会收到回复的。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周文涛却不再回复他的邮件。渐渐的,连他主动打过去的电话,也会聊不上几句就被挂断。到了最后,周文涛连在方启航的生日当天都推脱有工作要忙,别说礼物,连一句祝福都没有说出口。
在经受了长达两个月的冷暴力后,某个夜晚,当方启航漫步在他曾夜跑一百次的校道上时,在无声撞见周文涛和那个叫做林莎的女孩子在路灯下拥抱时,他才顿悟这突如其来的冷淡背后真正的原因。
时间如水,它不掺杂任何情绪,却能稀释一切情绪。
对于周文涛而言,无声结束一段禁忌之恋所带来的怅然若失,在分手后的第五年已变得毫无知觉。
这五年里,他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过方启航的消息,毕竟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的朋友。方启航就像是一台已经停产的行动电话,过去只有一条接触不良时断时续的破旧数据线能够与之连接。而后来,这条线也被他故意弄丢了。
这五年里,周文涛与林莎分分合合,最终还是屈服于父母的敦促和期待,在即将踏入三十岁的时候决定与她订婚。这倒不是骗婚,他原本就是两种性别都可以的人。
如果那天没有看到那条新闻的话,周文涛将一直会沿着这条正常人的平坦大道往下走,工作供房、结婚生子,和林莎,或是别的什么女人。
但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呢,像这样难得瞩目的贪污大案,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更何况,当中还包含着金钱、权力和鲜血这些令人心潮澎湃的元素。
如果死去的不是那个人的话,周文涛或许也会像很多别的人一样,在饭足酒酣之际感慨一句“这案子真有意思”。
能彻底击溃一个人的,往往不是关乎全人类的灾难,而是一个细微但具体的悲伤。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见证过他的爱情的人,原来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永远消失了。
那件事发生以后,周文涛曾回过一趟宪大。
那一年的少年仿佛还坐在图书馆那个僻静的角落,并且永远坐在那里。
周文涛微微一笑,也许,他的小航会成为一只对人类怯而远之的幽灵,终日安静无害地在一排排的木质书架之间徘徊,一如当初。
但就在下一瞬间,他却猛然发现那人从前惯坐的那张书桌已被改成了面目全非的休憩茶座。最后一根稻草悠悠坠落,在周文涛心上砸出一片模糊狰狞的血肉。
他仓皇地逃出图书馆,跌跌撞撞走在校道上,任凭锋利的疼痛自脚心跃至脊椎。
他的灵魂缩成小而坚硬的一块,在生出了许多空隙的皮囊下来回撞击,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身体里发出沉闷的细微声响。
阳光碎落在斑驳树影中,恍似曙光来临前消失在海浪间的一团泡沫。
…
在七年前被公开的方启航遗书中,内容确实由他本人所写,而问题的关键则出现在撰写的时间上——这是一封事先写好
原来,每一个成为伏建邦心腹的人选都会被要求先写下各个版本的遗言,这既是未雨绸缪,也是一种忠诚度测试。后来,当周文涛终于通过考验被纳入亲信阵营的时候,他也有过同样的体验。用文字亲手模拟自己的死亡方式,一笔一划勾勒出被无声无息抹杀的场景,胆战心惊地将性命交托以博取信任。
周文涛与权势滔天的黑帮力量虚与委蛇,苦心孤诣取得伏建邦的信任,最终目的不过是想查明方启航当年真正的死因。昔时年少,他为了遵循“正常”的人生轨迹而背离挚爱之人,而这些年,他又舍弃了作为普通人的人生,只为了替他的小航复仇。
周文涛一直在心底坚信方启航是被谋杀的,而凶手始终隐匿在暗处,逍遥于法外。既然如此,就让自己也在黑暗中沉沦吧,唯有掉落深渊的人才能伺机找到恶龙的洞穴。
只是,尽管伏建邦允许他参与的事情越来越深入,但关于当年的一切却犹如密闭的铁桶,任凭周文涛徒劳地旁敲侧击,却始终没办法接近事情的真相。但可以确定的是,林莉这个女人绝不无辜,以往每次周文涛不经意地提起方启航时,她都闪烁其词,眼底流露着无法掩饰的慌乱。
尽管林莉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伏太太,然而贵妇的生活却不如旁人想的那么光鲜亮丽。伏建邦与她貌合神离,就算有了名份,林莉却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爱惜与尊重。与此同时,经她引荐的周文涛却意外博得了伏建邦的青眼,原本心高气傲的林莉倒不得不反过来仰仗这个人。这也是在周文涛向妹妹悔婚以后,林莉却依然对他和颜悦色的缘故。
比起摧枯拉朽的伤害,旷日持久的精神折磨对人的损伤尤甚,这种渐生而延绵的心理痛觉会慢慢蚕食着人逃离困境的能力,就像花瓶内胎日渐扩散的裂纹,即使勉力维持外表的精致体面,终究免不了支离破碎的命运。
过去就有许多科学研究表明,漫长的情绪低落会改变免疫系统,令人体进入威胁模式,从而降低自我对病毒的抵抗力。但在周文涛看来,林莉身染沉疴的原因与她长期服用Dawn胶囊的习惯也有脱不开的关系。经他观察,这种胶囊可不像广告里所描述的那么温和无害,与其说是保健药物,倒不如说是隐形毒品,具有极强的成瘾性。况且,越是深入参与,他越是有所察觉,这整条制药生产线的构成都流露着诡异的气息。
几天前,林莉突然病发昏迷,被保姆发现后送院急救。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周文涛正与伏建邦身边的一位老员工同行,说起林莉的病症,那位前辈感叹了一句巧合,“几年前那个小伙子好像也是得了这个病入院的。”
周文涛眯缝了一下眼睛,直觉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
这些年来,由于薛名远的名声及沈院长的看重,他在一众医护人员的眼中与权威无异。也有像卢凯这样略知内情的人对薛名远的能力有所怀疑,但他既不会在背后嚼舌根,也不会当面出言挑衅,因此在其他人眼里,薛名远依然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
诸神的山巅也不过是另一个修罗场,但享用过众生仰视的姿态后,他们便再也无法忍受被扯下神坛的恐惧。Prometheus作为轰动一时的新型技术,在临床中渐渐显露出诸多弊端。许多手术结果都不如预期,薛名远渐渐有些慌张,便专心到各地巡讲,参加会议,却再也不轻易上手术台。
费煞苦心偷来的种子,终究种不出参天大树。
薛名远很早就怀疑,沈司原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在私底下的动作,但每一次,在公开的重要场合,沈院长却又对他称赞有加。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由始至终伴随着他,并随着当年荣光的日渐远去而变得更加不可忽视。
他十分惶恐,如果此时再失去伏建邦的资助和信任,他身为一代名医的声望和尊严就会荡然无存。
林莉的手术结果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成功的,但不知为何,原本预计该在术后一小时恢复意识的病人却迟迟没有醒来,薛名远一整晚都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那天晚上九点多,病人情况恶化,他第一反应不是想办法进行急救,而是支开同行的冯宝仪,让她下楼拿药。果然,护士长前脚刚离开,林莉就停止了呼吸。独自留在病房里的薛名远彻底慌了神,他害怕自己因为救治不力而彻底失掉伏先生和沈院长的信任和器重。但他还是镇定地用电话通知冯宝仪,说病人已经恢复了稳定,让她可以先去休息。
没想到这时候,病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撞破了他试图掩饰的一切。
薛名远一直不敢看轻这个总是显得过分沉默的青年,毕竟咬人的狗不叫,更何况像他这样世故的人精,自然看得出伏建邦对此人的信任和倚重。这也就不难想象,当周文涛提出制造一个双重的谋杀假象来为他掩饰时,薛名远会是何等的惊讶。
只有让伏建邦相信林莉并非死于医疗事故,才能洗脱薛名远身上失败者的烙印。与此同时,只有让伏建邦对外宣称林莉是术后身亡的,才能断绝尸检调查的可能。
这看似不可完成的一个目标,就要设置一个看似不可完成的场景来视线。
伏建邦最不愿让公众触碰的往事,莫过于七年前方启航所涉及的案件。伪造幽灵杀人事件,让那些带着恐惧的联想如同鱼饵洒落在湖面上,令陈年秘密浮出水面,这就是周文涛伪造这起幽灵杀人事件的初衷。
而薛名远无从选择,只能接受合作。
两人离开病房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这时距离22楼特别住院部的熄灯时间还有十分钟,距离护士长的下一次夜间巡查,只剩下大约一个半小时了
周文涛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种可以不被察觉地通过摄像监视器的办法——由铝制胶带、隔热塑料胶布、强化纤维的不织布以及聚乙烯发泡体等数层材料组成的套装,可以将人体散发的热能和红外线完全隔绝。作为物理专业的高材生,制作这样的工具对周文涛而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在他车子的后车箱里早就已经备好了现成的材料。
显然,这不是周文涛第一次通过这种办法来迷惑摄像头,但对于薛名远而言,却是头一回做这种勾当。
薛名远接过一枝海芋,虽然不明白周文涛让他在林莉身上放下一朵花的用意何在,但看着那人阴沉的脸色,他也不敢开口多问,只弱弱的抗议了一句:“为什么是我去?”
“你也可以拒绝。”周文涛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事已至此,薛名远自然没有拒绝的立场。但他到底还是胆怯畏缩,在黑暗之中摸向病房花费了比预计还要多出许多的时间。
眼见马上就要到十一点半了,护士长从来都是一个极守时的人。
只是没想到,那个叫做容光的老头子会选择在同一天晚上自杀,一声枪响,把几乎所有值班的医生护士都招来了。混乱之中,倒成全了他来不及离开、出现在病房里的理由。
看见冯宝仪退出房间打电话,躲在床底下的薛名远虚弱地抹了一把脸,庆幸地笑了。
…
恨意是效果绝佳的镇痛药,而复仇的欲望则是无与伦比的兴奋剂,在这样迷幻高亢的心境之中,在各种强烈情绪交织的迷障里,人很容易丧失了对事物的理性判断。
如果不是乔可均出现,也许周文涛永远不会知道,让方启航自杀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天在门外,他听到沈司原向伏建邦说起乔可均的来历,能被这样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所忌惮,绝不可能是一般角色。
在一开始,周文涛也只想确定这位主治医生和方启航的死有多大关系,是否帮凶之一。伏建邦让他接近乔可均调查他的个人底细,他反倒冒充伏建邦的名义让乔可均参与调查林莉的案件。
却没想到,这人竟给自己带来了一直汲汲以求的真相。
“这只纸船是当年那位姓方的病人的遗物,被我意外保存了下来。前些时候我不小心将水洒在上面,这才映出了字迹来。”
七年了,那人的尸骨早已化作灰烬,这份隐秘的遗言才终于重见天日。轻飘飘的纸条上,承载着周文涛无法承受的真实之重。这么多年来,关于方启航的死,他预设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猜到是这一种。
“那一天,林莉女士前来探病,我碰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爱、激情与灵感原本便是命运包裹在心理折磨之外的糖衣,分手五年来,方启航从未停止过在精神层面的自残,而林莉不过恰好在一个精巧而险恶的时机,为他递上了刀子罢了。
周文涛独自仰躺在海蓝色的床单上,恍若一艘静止的夜航船行驶在无边深海之中。
四下静若万钧,唯有记忆在神经末梢窸窣作响。
他展开手中皱巴巴的纸片,指尖微微颤抖,那一页曾经无比熟悉的字迹仿佛长出了蒺藜缠绕在他心尖。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醒了过来,窗外没有一丝光亮。我知道我再坚持一下的话,黑夜就要过去了,但我要等来的曙光又是什么呢……我决定,等到太阳升起的一刹,扑到它的怀里去看一看。
文涛,听说你要结婚了,本来该说恭喜的,但真可惜,你曾经那么害怕旁人知道我的存在,最终却还是没能逃过林莉的眼睛呢。
或许是我哪次酒后失言了吧,抱歉。
但请你不要担心,她没有任何证据的,况且我马上就要死去了。
我不是因为你而选择自杀的。
文涛,我真的不是要杀死自己,我只是想要毁灭那个一直折磨着我的人,他不是我,但他如蛆附骨地活在我的身体里,明明是个懦弱又卑微的家伙,却总是让我疼痛欲绝。
我再也不想忍受了。 」
落款:Noah。
这是曾经独属于两人之间隐昵的爱称。
天花板的灯光犹如悬在头顶的利刃,直直刺进他的眼睛,良久,周文涛颓然一笑,将手搭在眼睛上。
第27章 九、扑朔
人的内心像泥地里交缠的根茎,将简单的因果逻辑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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