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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乱风尘-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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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莫享过福,现在快不成了,多亏有你,也算莫受啥罪。”
我听着听着,眼泪就哗哗地下来了。妈妈看见我哭,就对爸爸说:“你看这是啥话吗?娃刚回来,就说这弄啥吗?”妈妈瞪了爸爸一眼又转身对我说:“娃,到你屋睡去吧,你快睡,肯定乏了!”
坐了一天车确实有些累,我也想再去睡一会儿,于是起身打算去睡觉。临走又问爸爸妈妈:“你们啥时候睡呢?”
妈妈说:“我和你大不睡,你爷现在经常晚上起身,要吃哩、要喝哩、要拉哩,我和你大就在床头守着伺候,随便靠着眯一会儿就能成!”
爸爸也冲我说:“你快歇着去,我们都习惯了。你妈和我都一年多没睡过整齐觉了,衣服都莫脱过。莫事莫事,习惯了。”
爸爸、妈妈都是老实农民,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可他们都以这样言传身教的方式给我传承着如此伟大的美德。我受的那些委屈又算什么呢?
回到自己的厢房,钻进被窝,炕还热着。
心,也是热的……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那么安静,在城市的那些夜晚,我简直就是睡在噪音里。
乡村的清晨,空气格外新鲜,泥土和花草树木的气味沁人心脾,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牛叫,也觉得如婉音绕耳。
爸爸还是蜷缩在墙角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妈妈仍然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印象中,只要不是下地干活儿的时候,每天起床我都会看见这个场景。这个曾经那么清晰、那么熟悉的场景现在对我来说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
我在千里之外朝思暮想,一夜夜流泪、一夜夜难眠就是想再感受一下这种无声的清晨,再次融入这熟悉的画面……
我问妈妈:“爷爷,醒了没?”
妈妈说:“你爷醒着哩,你快去看看,他还没见你哩。”
走进爷爷的厢房,他微弱地睁着眼睛。
我轻轻地说:“爷,是我。我回来了。”爷爷的双眼失神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反应。
我又摸了摸爷爷的手,大声说:“我回来了,你认识我吗?”
爷爷迟钝地转了下眼睛说:“你是谁家的女子?跑到我家干啥?”
看着已经失忆的爷爷,我呆呆地蹲在炕边,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他这样已经是我不能承受之痛了,要是有一天他走了,我该如何面对?
爸爸在一旁说:“娃,么事。人总会老地,谁都有这么一天。你爷有时候糊涂,有时候清醒。说不上他明儿就认识你了。”
简单洗漱之后,我对妈妈说:“妈,我想逛一逛去。”
妈妈说:“去吧去吧,你都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到处看看也好。”
走到屋后那颗大槐树下,围着树转了两圈儿。小时候在这里经常跳绳,踢肉球(猪膀胱做的气球),这棵树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轻轻抚摸着树杆,粗糙的树皮难饰苍老,凋零的枝头守望着风月,满地的枯叶铺满了经年……
顺着坡往上爬,初中的时候经常和玩伴们来这里打猪草,采果子。那时候采了果子都舍不得吃,几个姐妹们拿出去卖几毛钱,然后开学后买一两本新的作业本。特别是我,一本田字格的作业本,先用铅笔轻轻地写在上面,写满了再用橡皮擦掉,反复使用,一个作业本用个一年半载是常事儿。老师也非常体谅我们,用铅笔轻轻地批阅作业,从来不用钢笔。一是因为他买不起钢笔和墨水儿,二是他知道好些学生连买作业本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正在坡上发呆,看见大军从梁上缓缓地走了过来。
看见是我,他先是一愣,然后问:“你咋也在哩?”我微笑着说:“刚回来,到处走走看看。对了,谢谢你的参。”
大军苦笑着说:“不谢不谢,你咋这么客气你?都乡里乡亲的,你看你!”
看着大军红红的眼睛和黑眼圈,知道他昨天肯定一夜没睡好。
我说:“你这么早,去哪儿啊?”
大军说:“我不在中心小学教娃识字哩吗?昨儿个……昨儿个听说你回来了,从学校跑回来看你,完了就回家歇着了。现在我得回学校去,娃娃们还上课里,可不敢耽误!”
我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感动。这种感动,叶茂给我那两万块时没有出现过,老黄数千元数千元给我小费时更没有出现过,而这个普通的乡村老师一句憨厚的乡音却让我铭记。
我哽咽地说:“大军哥,你昨晚没睡好吧?你看你眼睛红成啥了!”
大军说:“么事么事!”
听着我关心他,大军又显得有些高兴,但是他的眼神已经不再像昨夜那么含情脉脉。很明显,他彻夜没睡,估计想了很多关于我的事儿。或许,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长痛不如短痛的决定。
是的,是不能让他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我婉转地说:“大军哥,啥时候喝你喜酒啊?你看小花、二妞娃可都大了!”
大军明显听出了我的话外音,干涩地说:“是啊,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也好,也好,不用你这么提点我,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是个金凤凰,不该有像我这样没出息地男人!我一个代课老师,一月就那二三百个钱,还不按时发!地都种不好,有啥用哩?”
听着大军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略微有些讥讽,我瞬间心如针扎,也有点生气,含着眼泪大声反问他说:“金凤凰,我是金凤凰?我是啥金凤凰?”
我万没想到大军会这么认为,竟然会觉得我看不起他!其实我原本心里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他那么一个质朴的汉子,应该找一个单纯善良的媳妇。我呢?
我的爷还在屋里躺着,我没钱给他住院,没钱给他看病。我爸、我妈一天天老了,再过几年怎么办? 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并将要承受的。我在那个繁华都市经受的一切心酸和凌辱,卑微且小心翼翼地活着,是为了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让他这么看我,开始恨我,应该会更快更彻底地忘了我,开始属于他的生活。原打算走的时候送他一件儿贴身用的东西作为留念,但是这一刻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让他厌恶我、诅咒我,直到后悔曾经喜欢过我,彻底地把我忘了,他心里才会顺其自然地好受些。
于是我冷笑着说:“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也不打算回来了。”只说出了一句,我已经难受地张不开嘴了,虽然满脸愤怒,冷若冰霜,但心里却已经泣不成声,只是默默地喊:“你快走啊,你快走啊。我不要在你跟前掉眼泪!”
果然,大军头一转,一溜小跑,绕着坡走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轻轻地说:“大军哥,对不起!”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她很可能看上去对你冷漠无情,可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一个人站在坡上发了一会儿呆,有点不知所措。以后还怎么见大军?没有想过,但是一定不能再让他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农村的男人,年龄稍微大一点儿,很难找媳妇的。何况他的家境一般。
略微感觉有点儿冷,干脆一个人找了僻静的路窑,躲在里面发呆。路窑是为了方便种田的人躲雨,或者怕有人晚上偷庄家,在路边打的简易窑洞,下雨或收庄稼的时候,有人住在里面,平时基本都闲着。
附近的路窑我很熟悉,虽然好久不曾来了,但是还是很快找到了一个。
进了路窑,里面看上去很荒凉,应该是废弃很久了。
掏出手机看了看,估计是周围比较开阔,竟然有信号。自从昨天到了家,手机就一直无网络,早就想给珠儿她们打个电话了,但是怕在家不方便说话。现在可以用手机了,赶紧一一拨打。
第一个自然打给珠儿。
她接起电话就兴奋地说:“我以为你消失了呢。自打昨天给你打电话就一直打不通。”
我说:“你不知道的,我家里手机信号经常不通。好不容易找了个山尖尖上,才给你打个电话。你就知足吧!”
珠儿说:“啊?现在还有不通手机的地方啊?你太夸张了吧?”
我说:“你信不信拉到,从小就在XX娇生惯养的,你知道什么呀你?”
珠儿说:“我还是不信,有机会你带我去玩儿玩儿。对了,你爷爷还好吧?父母怎么样?代我问好哈!”
我说:“还行吧,谢谢。”
随便寒暄了两句,我挂了电话。又打电话给丽姐她们,一一聊了几句,都代问我家人好。忽然感觉挺温馨的,有一种自己被重视,被尊重的感觉。谁说坐台女没有朋友?
最后打给了红红,这个小东西竟然还在呼呼大睡。我问她:“你还在睡啊?昨天是不是又出去了?”
红红无辜地说:“哪儿能啊?昨天巩然来找我玩儿了。你不在,我实在闲得无聊,就偷偷溜出来了。出来以后巩然才说,昨天是他生日。他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就发了短信。你没收到啊?”
我把手机从耳侧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有短信提示,估计是刚开机,才收到吧。
我说:“刚收到,还没看呢。”
红红说:“哎呀!昨天玩儿的好开心啊,还吃蛋糕了呢。巩然带我来他家,亲自做了几道小菜,整了点儿小酒。应该喝了不少,反正我俩都醉了。”
我一听,这话不对啊,就问:“你……是不是现在还在巩然家?”
红红说:“是哦,还在他家床上躺着呢。他不知道上哪儿了,估计去店里了吧。嘿嘿!”
我吃惊地说:“你们……”
红红好像倒无所谓,“咯咯”地在电话里笑着说:“怎么了?都喝醉了么,玩儿玩儿而已。放心吧,我不会收他钱的,他对我那么好。呵呵,你不知道,这家伙估计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了,笑死我了。”
我刚一回家,这两个家伙竟然来了这一手。其实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双方都尊重点对方,彼此认真一点。
希望是一个好的开始。
红红说还没睡够,得再睡会儿,匆匆挂了电话。这孩子到底还太小,打了一通电话,说了她一段风流韵事,也不知道问候下我的家人。
我也不在意,她还小嘛,是个孩子。可又一想这孩子,上起床来可真不含糊……
看了下短信;果然是巩然的——“你到家了吗?今天是我生日,想你!”
想我还和红红睡啊?他娘的,这家伙现在也学坏了。
关了手机,对这条暧昧的短信没有丝毫的感觉,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
爱情这东西,通常都消失在晚上,就像流星,一瞬间,说没了就没了。
在窑洞边上铺了些杂草、麦秆儿,一屁股坐在上面,看着山头上的太阳发呆。
上初中的时候经常跟妈妈来这一片采荨麻,然后回去加工一下,能卖的卖掉,不能卖的就喂猪。爷爷决定我继续读高中的那一年起,爸爸妈妈就没日没夜地干活儿。除了种地,爸爸还做过泥瓦匠、做过石工,妈妈给人家割过猪草、自己在家做笤帚。只要是能来点儿钱的门路,他们都试过。
石工主要在采石场开石。一般开石先是在山上凿几个小洞,然后把土炸药填充进去,最后引爆,炸开山体采取石料。石工做的就是采取石料,一般是两个人一组。一个人拿钢锥子定在石头上,另一个人抡着大铁锤砸,将巨型的石块砸碎后运走。
我刚上高一第二学期,爸爸去隔壁村子里做石工,他拿钢锥子蹲下定石头的时候,拿铁锤的人抡偏了,铁锤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爸爸的肩膀上。
爸爸被人抬回来的时候痛苦地呻吟着,半边身子根本就不能动。那肿的充血的肩膀,至今还刻在我的心头。
爸爸整整缓了一年多才慢慢康复,而这次意外之后,爸爸再也不能做重活儿了。
采石场的老板给我们的赔偿仅仅是三百块。
采石场的老板说,你一天工钱才十块钱么,俺白付你一个月工钱看病算够意思了,你又不是俺砸坏了。
说完甩下钱就走了。
爷爷拿了钱,追出去,人家坐着小三轮儿冒着黑烟走了。爷爷跟在车后面,除了吃了一鼻子小三轮儿的黑烟以外什么都没捞着。气急败坏的爷爷拿起地上的石子儿就冲他们砸过去,边砸边骂:“你们这些杂种,欺负人呢么,欺负人呢么。”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那三百块拿回来。还能怎么样?有三百总比没三百好,当时的情形,我以为爸爸的胳膊保不住了。妈妈也毫无办法,只是坐在正房的台阶上哭,白天哭,晚上哭。更多的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不敢发出声响来,生怕吵了身受重伤的爸爸。
乡上的卫生院根本就不收留我们,他们说:“你这情形,我们收留你是害你哩啊。咱这小地方治不了,快进城吧,迟了这胳膊就耽误了。”人家说的也对,卫生院最多也就接生个孩子,再大点儿的手术根本束手无策。没有好医生、没有好设备、没有好药材,乡村卫生院也就这条件。
最后还是二妞的父亲开着三轮儿,出的钱,让父亲在县医院做了手术。借给父亲做手术的钱,也是前一两年,我毕业挣钱了,才还给人家的。
出了路窑,站在地垠边看坡下。这座小村庄经历了无数风雨,却依然在山脚下飘摇。一眼望去,整个村庄里全都是发黄色的土坯墙,黑洞洞的炕门,一片片千层石搭接的屋顶,没有例外。还有一些农家,竟然还住在窑洞里……
王志东的那座600万的房子,要是放在这座小山村里会怎么样?600万,足够这座村庄的所有家庭住上砖瓦房了,足够了!
以前回家从来不会想到这些,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看见的、听见的所有都会想到我在那座城市里的一切见闻。差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差距凭什么就有这么大?差距应该有这么大吗?
是因为城市的人更勤劳,更聪慧?还是因为这里的人太懒惰?
其实都不是,无论是城市的繁华奢靡,还是这里的贫穷艰辛,所有的答案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你,生在这里!”因为你生在这里,所以你从小就有最顶尖的系统教育,最优越的成长环境,最先进的医疗保障,最发达的基础设施,最舒适的生活享受。
也是因为你生在这里,所以你从小就得在风餐露宿中读书,起早贪黑地赶路,拼死拼活的干活儿,睡在热炕上,在残破的屋顶上看天空星星,然后用举家之力去应付一场不算大的病痛。如果幸运的话,用世代的脊梁挺出来一个人,举着沉重步伐,挣扎着脚步歇斯底里地走出这座大山!
自小就习惯了山路,羊肠小道的崎岖并没有使我觉得步履蹒跚,可心里的泥泞倒让我举步艰难。
走完了小坡,过了梁,来到了一座落破的大院子前,这里是二爷家。二爷在村子里房份(指农村里的辈分)比较高。二爷的爷爷是小老婆生的,所以他们房份的后人在全村年龄小但是辈分极高。他们家土地本来挺多的,不过到二爷的父亲那一辈抽上了大烟,家里的祖业都折腾的差不多了。
到二爷手里,家道已经衰落,二爷的两个孩子出去打工好几年了,一直没有音讯。听其他人说,二爷的两个儿子都去新疆拾棉花了,也有人说他们都在云南矿山上。问起二爷,他自己也不知道孩子们去哪儿了,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天说:“娃们出息了,走了,出门了。”大儿子出去打工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孩子,小儿子出去打工的时候还没成家呢。最近七八年,家里就剩下二爷和他大儿子的孩子。
路过二爷家,看见就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的角落,一身的泥土,脏兮兮的。走进院子就问:“二爷,是我呀。还认的我不?”二爷迟疑了半天,抬头看看我,又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我又问了一遍: “二爷,你孙子哩?咋你一个人吗?”
☆、49、留守老人二爷
二爷没有说话,抬头看着我,就那么看着,痴痴地很久。然后低头玩弄着自己满是污垢的十指,然后又抬头看着我笑。但只是发笑,不说话。目光游离不定。
二爷仍旧痴痴地望着天空,蜷缩在角落,一句话也不说。我观察了下他的神情,眼神有些迷离,估计是有些老年痴呆了。见问不出个究竟,我就在院子里大喊了几声二爷孙子的小名。结果还是没人回应。
我正准备走出院子的时候,只见二爷伸手擦了下自己的鼻涕,沾满鼻涕的手又擦在了衣服上。一身衣服黑的发亮,到处都是污渍干了以后留下的结痂,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胃里不舒服。二爷手上的指甲也很长很长了,长到了自然弯曲卷在一起,指甲缝填满了黑乎乎的污垢。我实在不仍看下去了,于是又回身走进了二爷家的正房,想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其他人。
进了房。一股恶臭传来。满屋都到处都堆积着大小便,还有些呕吐物,就连床上都未能幸免。我捂着鼻子退了出来,看着已久蜷缩着的二爷更加于心不忍。
我冲二爷大声喊道:“二爷!你的娃呢?都不管你吗?”
这回二爷应声了,“都不管,不管。”说完蜷缩着脖子,摇了摇低下的头。不知道究竟是对儿女对他抛弃的伤心还是对家人的思念,竟让他如此的自卑。
正说着,小宝娃进了院子。小宝娃的爷爷和二爷是亲兄弟,小宝娃的爹管二爷叫二伯。小宝娃年龄不大,也就十七八岁,但是算辈分,我得管人家叫叔。见他进来。我先称呼了一下:“宝娃叔,你来了啊?我就说是咋屋里连个人都没有呢?就二爷一个么?”
宝娃一看是我,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我。宝娃先把手里的洋瓷碗放到二爷跟前。对二爷说:“快吃,吃完我取碗。”然后又对我说:“你咋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我说:“昨天回来的。宝娃叔,二爷不是还有个孙子哩么?怎么也不见照顾二爷?你每天给他送饭么?”
宝娃说:“是哦。他的后人们都没人管他了,那个小孙子前年也出门打工了。留下个这老东西祸害我,我都不想管他。可我爸说,都是一个房份的人,没人管他,旁人会笑话我们的。你说说,他自己的后人沟子(屁股)一拍走了,把他丢给我们算啥吗?”
二爷可怜兮兮地端着碗,用那填满污垢的长指甲钳着一个馒头大啃。啃了几口,听宝娃这么说,连忙抬头说:“我不祸害你,行不?我不祸害……不祸害……”说话的口气像是在求饶,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宝娃一听,立马黑着脸对二爷说:“你快吃,求话还多的很!”我看宝娃对二爷这么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是想想一个这样的老人丢给别人照看,也确实不是太通情达理的事儿。宝娃冲二爷吼了两句又对我说:“你看么,自从他孙子走了后。他一个就这么呆着,一天没个人说话。不到两年就成这样了,听人说是啥,老年痴呆!说洋(傻)起不洋,就是呆乎乎地,一阵好了,一阵瓜(痴呆)了。好的时候,你问他啥还能搭两句话,瓜的时候,问啥都是看着你傻笑!”
我看着二爷已经是在狼吞虎咽地啃着馒头了,可宝娃还是在一边儿催。二爷好像很害怕宝娃,越发吃的急了,有好几次都差点噎着。
我对宝娃说:“每天都要你送饭,也劳累你了。”
宝娃三两下抢过二爷手里的洋瓷碗,把还没吃完的一口菜磕在了地下,转身走了。边走边对我说:“是啊,劳累啊。就看他啥时候死呢!”
一边是宝娃骂骂咧咧远去的身影,一边是二爷捡起磕在地上的菜一口口地吃掉。
我想,老人和孩子一样,还是得自己养啊!
从二爷院子里出来,准备回家吃饭。走到半道上,碰上二妞了。这丫头一见我就乐,说:“正找你哩,可就碰上了。走,到我家坐一坐,咱俩说说话!”
刚才的那一幕,还在我心里作祟,估计我回去也吃不下饭。于是就跟着二妞去了她家。
我和二妞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了厢房。二妞的男人一看来了客人,忙把怀里的娃轻轻地放在炕上,然后给我倒了一杯水,二妞倒是大呲呲地坐着没动。
我开玩笑说:“二妞,你看你也不介绍一下。咋称呼人家呢吗?”二妞一转头说:“咋称呼呢?叫他‘二妞家的’啊!还要啥称呼呢?”我心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啊,总得有份儿自己的事业,就算是种地也罢,自己种地吃粮,这腰杆儿也挺的直!这“二妞家的”干脆就是个年轻版的二爷嘛,这嗟来之食是真不好吃。
想起了二爷,我就随便问了一句。二妞说:“二爷不知道是造的啥罪,两个儿子出门打工多少年了,连个口信都没!前年孙子也走了,留下了二爷一个人,老伴儿又走的早。成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这不到两年就呆了!对了,电视上管二爷这号人,叫啥留守老人!”
留守老人,留下来守候的应该是希望。却不曾想,有多少老人留下来,守到最后,只能以一幕悲剧收场!
二妞家的把孩子抱到二妞怀里,说:“娃你看着,我喂猪去。”二妞低头逗着孩子,只说了声“嗯”。
我和二妞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问二妞:“二爷的后人这几年有信没有?”
二妞说:“有啥信哩?多少年了,都没个踪影,死没死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二妞家的喂完了猪回来,洗了把手又去做饭了。我起身要走,二妞说:“你看你!金贵了不是?在俺家吃顿饭不成啊?好久没和你一达吃顿饭了。”
二妞都这么说了,我只好留下。
拿出手机准备给妈妈说一声,不回去吃了,结果手机没信号。管他移动联通,反正到这儿都是此路不通。
用二妞家的座机给家里打电话,说就在二妞家吃饭了。
二妞见我留下了,笑得合不拢嘴,扯开嗓子喊:“娃他爸……娃他爸……”喊了两嗓子没人应声,二妞又大声重重地喊了“娃他爸!”
“哎!来了,来了!”只见二妞家的系着围裙一路小跑就从厨房跑了进来。
二妞怒道:“你是死了咋的?喊几声都不吭声,猪毛塞耳朵了?”
二妞家的急忙赔笑,说:“剁柴呢,没听见,没听见。”
二妞瞪了一眼她男人说:“去屋檐上取些腊肉,做个臊子面!”
我说:“不用了,不用了,随便吃点就成。”
二妞家的听我这么说,又转头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二妞,意思是到底怎么办?
二妞没搭理我,冲她男人又吼了一声:“去啊!站着等死啊?跟个木头似地!”
二妞家的一听,立马又往出跑。
我看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二妞说:“你倒是对他和气点啊,当着我的面,不太好!”
二妞一听说:“和气啥呢?我就很和气啊。他一天一个子儿不挣,这喂娃做饭的事再弄不好,要他求用!”
二妞从小脾气火爆,像个男孩子,我也习惯了。这估计也是他爹把大妞嫁人,给二妞招个上门女婿的原因吧。
饭做好了,我要去厨房端饭,二妞一把扯住我说:“你端啥呢吗?咋不管,光吃就对了。”
二妞家的先端了两碗给隔壁厢房的二妞爹、二妞妈,然后又端上来两碗,一碗给我,一碗给二妞,自己再从二妞怀里把孩子抱了过去,好让二妞专心吃饭。
我对二妞家的说:“你怎么不吃?是不是我一来,做的不够了?”
二妞家的赶紧说:“够呢,够呢。你们先吃,我把娃先抱着,好让二妞吃饭。”
我低头刚吃了一口,果然很可口,味道很地道。我正打算抬头赞美几句,可二妞家的人不见了。我四处看了看,只见他蹲在院子的角落,把孩子抱在怀里轻微地摇摆着,哄着孩子。
我和二妞吃完,二妞家的又把孩子抱给二妞,然后把饭桌打扫干净,这才从厨房端了一碗饭蹲在院子的角落吃起来。
下午回到家,妈妈正拌猪食呢,我赶紧抢过来自己干,让她歇着。妈妈问我:“去哪儿了?刚回来就疯地不着家!”我一边拌着猪食一边说:“随便转了转,正准备回来就碰见二妞了,非拉我去她家吃饭。”
我妈说:“吃的啥?”
我说:“臊子面。”
想起二爷,我又问:“妈,我今儿见着二爷了,他咋成那样了呢?后人不管吗?”
我妈说:“管啥呢?后人多少年啥信都没有。”
我把拌好的猪食倒进猪圈,拿棒子敲了敲食槽,小猪们摇着尾巴就围了过来。
“哎,我今儿看他脏的啊,还有些呆了!”
妈妈从我手里接过木棒,又把猪食均匀地拨开,说:“他现在和你爷一样,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二爷比你爷好些,清醒的时候多,糊涂的时候少。你宝娃叔一天只管两顿饭,再啥都不管么。还是我看不过眼了,每年年三十儿给他剪剪指甲,换洗下衣裳。”
在家的日子过得很惬意,也很轻松,不用提防着谁,更不用每天喝到半死。只是在家不敢抽烟,烟瘾来了,实在憋的难受。
农村的日子按阴历计算,没几天我就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只知道哪天又是逢集,哪天又是节气。
快过年的时候,跟着二妞赶了一次集。
那天我们起了大早,穿得严严实实地准备去赶集。
来到二妞家院子,她还在装货呢。
这丫头可一点都不含糊,整袋子的地膜、整袋子的白糖一个个往小三轮儿上放,气都不喘。等她装好了货,才招呼我上车:“走,你坐后面白糖袋子上,我给咱开三轮儿。”
我开玩笑说:“你行么?”
二妞说:“你小瞧人呢么!这算个啥?”
我这才笑呵呵地围好了围巾爬上车。
一路颠簸,总算到了集市。
二妞占了个摊位,就开始喊。
到了中午,集市人逐渐多了起来。二妞忙里忙外的应付着,倒也方寸不乱。一会儿功夫她就卖出去一两百块钱,讨价还价,算账,过称,收钱都不含糊。
我看也帮不上忙,就到集市上转了一圈儿,买好了妈妈交代的东西,又买了好几张年画和对联。在卖对联的摊子上,碰见大军,也在哪儿摇头晃脑地读对联呢。我主动上去问他:“大军哥,你也在啊?”
大军回头一看是我,理都不理,转身就走了。我讨了个没趣,羞的脸通红,赶紧低头去找二妞。
到了下午,二妞忙的差不多了,集也快散了。二妞和我收拾了剩下的货,打算回家。
我看对面卖电炉子的摊子生意很冷清,就问二妞:“这么冷,咋电炉子没人买呢?”
二妞斜眼看了一眼那个买电炉子的半老头说:“那是个瓜劈,跑到这儿卖电炉呢,一看就是外地人,不懂行情。咱这儿电压低的要死,电炉子能起个屁的用。再说了,舍得烧电炉子做饭取暖的农村人有几户呢?”
我正打算买一个呢,一天这话就打消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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