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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而来-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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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途同归(1)

  圣诞节过后。
  我继续投入纷繁忙乱的工作。
  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充斥各种Report、Meeting、Presentation、Email和连环追魂的Conference call,私人时间被撕扯的所剩无几。
  莫晓楠从南美热带雨林探险归来,跟我电话说遇到真命天子要结婚,正筹备婚礼。
  我低头看一下工作Pad上排的满满的日程表,还是毅然决然的关闭了电脑,拎着包往她指定的地方赶过去。
  我其实能理解廖长宁为什么不希望我在投行工作。
  女性在职场上的发展本就有诸多限制,更别提在这样一个高强度快节奏压力大的分分钟想让人走上天台去跳楼的行业。前段时间,我那个直到临产前一天才休假的女上司,她整个孕期几乎每次约产检都是在周末的加班项目讨论会上,周围所有的男同事甚至能清楚听到她的例假日和排卵期,毫无隐私可言。
  但是廖长宁性格沉静内敛,这两年愈发心思深沉,也从不肯将他的感情宣之于口。
  我已经受够这样不上不下的感觉。
  坐在B城新商贸中心的咖啡馆。
  晓楠剪了短发,染了酒红色,妩媚又不失利落,得意洋洋的跟我挥动右手无名指的钻戒,“姐姐我终于嫁出去了!”
  她本科毕业就出国游历,遇到现在的未婚夫是体育频道的主持人,算起来也没有太长时间。
  我笑她:“你刚毕业两年就结婚,何苦这么早就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她嗤之以鼻,颇有道理的反驳我:“你懂什么?这个世道啊,学得好不如嫁的好,再说,现在的好男人都滑不溜手,小姑娘像春天的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往外冒,真等到你人老珠黄,想要割肉平仓都没机会,理性的经济人要懂得及时止损。”
  我笑着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没有接话。
  她又掏出一张卡,说:“走,我要好好过过购物狂的瘾,我老公啊,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一切都有他呢。”
  我揶揄她:“哟,看这是要嫁入豪门的节奏。”
  她一仰头,一阵清朗笑声:“没错,我就是这么的豪门!”
  她是那么的快乐。
  她已经彻底走出那场年轻时候付出所有热情却一无所获的爱情。
  我却裹足不前。
  但是,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选择重新活一次,也并不希望改变以前一切不堪回首的经历。
  我亦不会后悔,因为不值得。
  经历挫折和苦难,才会渐渐成长并且变得强大。
  晓楠喜欢丰盛而不受拘束的设计款式,她挑了两件裙子和一双新款的高跟鞋去了试衣间。
  我站在店里等她。
  因为暖气打得足,迎面而来都是轻软的暖风,熏得人懒洋洋的。
  上下两层的旗舰店,装修风格金碧辉煌,这个时段并没有多少顾客,显得空荡荡的,高质素的店员站得稍远,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并不亦步亦趋的像蜜蜂一样围着转。
  触目都是霓裳羽衣,我一列列逡巡,目光扫到一处,突然停下脚步——
  是文敏。
  她带一个私人购物助理,助理手上早已经拎了一溜的购物袋,俱都写着名店的Logo。这一会的时间,上万块的连衣裙,一买就是五个颜色,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挥霍奢侈。
  她一边低声安排身边的店员,一边仰头无意看过来一眼。
  狭路相逢。
  我静静站在原地。
  文敏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她一向是这样喜欢掌握主动权,她说:“好巧,一直听长宁说你回国,没想到在这里碰到。”
  开头就是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我轻轻笑一下:“好久不见了。”
  她再接再厉:“喜欢什么就一起包起来,我代长宁送给你。”
  我低头沉默片刻,依旧笑着:“不用了。”
  她又加一句:“千万别跟我客气,长宁把你当亲妹妹一样。”
  我突然受不了,抬起头笑着说:“不如,我明天约他出来亲自买给我。”
  文敏脸上顿时一僵。
  旗开得胜,我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求而不得,我跟她谁都不会比谁好过几分。
  进入一月,春节便临近许多。
  我已经订了回浙北的机票,归国这大半年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爷爷,心里其实也并不好受。
  近乡情怯。
  Devin最近有个大单要签约,几乎是喜上眉梢,组里人人都知道他心情好。
  那天下午,我正趴在电脑跟前做原始数据输入,他走过来敲我的桌子:“Song,收拾一下,陪我出去一趟。”
  我抬起头,习惯性的反应问一句:“我需要准备什么资料?”
  Devin说:“不用了啦,你人跟着就好。”
  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组的两位男同事,刚从香港调过来,西装笔挺,俩人都提着笔记本,一会说英语一会说粤语,十足精英做派。
  远达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那栋熟悉的银灰色大厦。
  我心中已经明白Devin带上我的原因。
  接待我们的是顾雁迟。
  他向来礼数周全,跟Devin握手示好之后,却直接越过了另外两名同事,跟我亲昵行了贴面礼,笑道:“翘翘,又见面了。”
  那两个同事再看向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同。
  投行这个行业,背后资源很重要,想要平步青云一步登天除了本身素质过硬,再就是人脉了。我又何尝不能理解顾雁迟的用意何在。
  这次来签的是远达集团收购联众科工的案子的合同。
  李柔筠与廖氏的争产官司一共历时十八个月,最终以廖长安获得廖氏百分之十三的股份而告终。在他服刑期满之前,属于他的股权由李柔筠暂时监管,而如今廖长安已经出狱,这个结果几乎能算得上是让她净身出户。
  联众科工是上市公司,幕后的掌权人是李柔筠已不是秘密。
  其市面上股票流通量大,这样的收购案也并不算操作困难。
  廖长宁这是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架势。
  我却根本不想参与到这个并购案中来。
  事实上,我不想再跟李柔筠或者与我身世有关的人有任何瓜葛。
  但是Devin却因为那天庆功Party后跟廖长宁的一面之缘非要给我一个便宜占,这不菲的项目提成加上年终奖,不是单凭我一个刚入行的新人应该得到的。
  他那样精乖的人物,也顺便卖了一个大人情给我的“家里人”——廖长宁。
  自作孽。
  简直头痛欲裂。
  签完合同已经接近下班时间,宾主尽欢,Devin当然要跟顾雁迟去吃晚饭应酬,我则被秘书直接带上了顶层的办公室。
  廖长宁正在那里。
  他在廖氏集团领的是执行董事的职位,但惯常办公还是在只有一个路口距离的远达光迅总部。
  这几年,廖正康已经半退,除了定期出席廖氏集团公司的股东会和董事会,这些年金融报纸网络上有他的采访新闻,多是在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但他个人持股比例仍然是廖氏股东层里面最高,似乎并没有外界传言那样放马南山的闲适。
  我在门口空间巨大的助理秘书位置那边等了一会才看见白少廷从里面出来。
  我偶尔听雁迟提起,他已经结婚。而且,找回来的儿子都在念幼儿园,就觉得简直如天方夜谭一般。不过,曾经情场浪子回归家庭,这样的物是人非也算美满。
  白少廷还是用一副唯我独尊的调调跟我打了招呼。
  透过全视野的落地玻璃幕窗可以看到外面彻底阴沉下来的城市上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远处江景旁街道边色彩纷呈的霓虹灯闪烁,像是一阕流动的音符。廖长宁背对着我站在那一片琉璃玉烛灯光的阴影中,穿一件随意的灰蓝色的休闲衬衣,四野茫茫的虚无感笼罩他全身周边。
  我轻轻掩上门。
  廖长宁听到声音才转过身,轻轻对我笑了笑。
  他往前走了几步,扶着沙发靠慢慢背坐下来。离得近了我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眼角三分厌倦神色愈发明显,清亮双眸中有一闪而过幽邃的光影。
  我曾经十分努力试图说服自己——
  打开电视一起看一部冗长繁杂的电视剧,去人声噪杂的夜市上喝啤酒吃烤肉,长相大众,目光不会停留在你身上超过一分钟,终日纠结在鸡毛蒜皮一般小事上的男人,才是属于婚姻的男人。
  厌倦至死才是长存。
  但世间又有哪个能逃掉这美好皮相的迷惑?更不用说他优雅沉静外表下面的款款深情。
  我曾经无比怨恨他在抉择时刻放开我的手。
  我曾经在夜晚偷偷一边喝酒一边哭一整夜只恨不能下一秒就与他一起消失在六合八荒之中。
  但是又一次一次的控制不住想要原谅他。
  我坐在廖长宁斜对面。
  中间小几上摆着一套丝毫不带烟火气的茶具。
  他靠在沙发椅背,舒坦着姿态开口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
  我答:“托你的福,接这样一件案子,年终奖必定丰厚无比。”
  他何尝听不出我口吻中怨愤嘲讽之意,但却不是很在意,继续说:“我帮你找了一间房子,不要再住酒店公寓……”
  我打断他:“不必,我经常出差,居无定所,这样就挺好的。”
  他说:“你既然要参与这个并购案,至少十个月不用长时间离开B城。”
  我说:“我可以选择拒绝。”
  他唇畔浅笑十分笃定:“翘翘,别在我面前撒谎。”
  我继续自取其辱问他:“你给我们这个案子是想留我在你身边吗?”
  廖长宁竟然直接承认:“是。”
  我愣在当下,低声接一句:“你失去理智了。”
  他轻飘飘的笑了下:“做事尚存理智的人,多半是爱自己多点的人。”
  我仔细回味一遍这模棱两可的一句话——
  竟然会无端感到一丝羞耻的甜蜜。
  

  ☆、殊途同归(2)

  进驻远达集团总部之后,我跟廖长宁的碰面机会变得频繁起来。
  第一个阶段主要是资料梳理整合,因为我的经验不足,这个项目依旧是充当后台角色,经常做原始数据录入到凌晨,夜色里每个窗口溢出的灯光都让我相信每一个格子间内拥挤的光荣与梦想。
  有时候下班,我拎着包回去站在门口等车的时候,刚好可以碰到廖长宁的司机从地下车库出来,他会坚持要送我一程。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B城的冬夜时常飘雪,马路上车流也少,空旷沉寂,悄无声息。
  廖长宁身体状况允许的时候喜欢自己开车,我就坐在副驾驶位翻文件袋中的资料和半成品的报告。最初的时候,他十分看不惯我这样恨不得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工作上的劲头,曾经表示过不满。
  我倒是无所谓:“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廖先生这种天才怎么能理解普通人的世界?”
  我再也不是只敢怯怯唤他“长宁哥哥”的小姑娘,已经能在他面前一本正经的开玩笑。
  他也不是很在意,就随便我去了。
  一路无言。
  车载电台播放宝丽金时代红透半边天的那位已故女星的代表作——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我合上文件夹,伸展手脚靠在椅背抬眸看一眼身旁的廖长宁,他眼圈之下有两团极其浅淡的青色阴影,姿态舒展,端方如玉,目视前方,四平八稳。
  我无端感到放松,忍不住开口跟着电台哼唱了几句。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廖长宁把脸侧向我这边,翘起唇角的微笑迤逦出一道的极有情致的弧线。
  我凑近一点问他:“廖先生每天都下班这么晚,是否要给你颁一个最佳员工奖?”
  廖长宁翘一下削卷的睫毛,淡淡的回道:“那是因为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有几次我晚上有应酬,再回来接你的时候你已经离开。”
  他这样开诚布公的承认是刻意而为,我竟有些无言以对。
  我应该乘胜追击,问个究竟。
  我长出一口气,却选择了转移话题:“我看这几年公司的财务报表,数据好到不可思议——这会让人怀疑你们每年合作的会计事务所出具的审计报告有造假。”
  他懒洋洋的看我一眼:“不要轻易下这样的结论,你才见过几张报表。”
  潜台词就是——小姑娘,你还嫩的很呢。
  我有些恼羞成怒。
  我一向在他面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
  他笑着腾出一只握方向盘手轻轻摸摸我的发顶,低声安慰我:“翘翘,你已经做的够好。”
  我模仿着他的口气将那句禁锢束缚我的魔咒玩笑一样说出来:“廖先生现在的台词难道不应该是——翘翘,你乖一点?”
  廖长宁被我揶揄的没办法,只好无奈说一句:“真是个坏孩子。”
  我又忍不住争辩:“我已经长大了。”
  他嗯了一声作答,笑着说:“你已经长大了。”
  只有廖长宁能将这样敷衍的句子用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口吻说出来,偏偏我还挑不出他一点错,偏偏我竟然会觉得受用无比。
  廖长宁送我至酒店楼下停车场。
  他送我下车,轻声问我:“真的不考虑我的意见?”
  我回答:“我孑然一人,而且随时可能会搬家,住酒店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廖长宁穿一件炭灰色的羊毛开衫,灰白绿的小格子衬衣,站在这风雪寒夜之中,右手撑在腰间叹一口气,皱眉问我:“你还是打算离开这里?”
  我看到他似在忍痛的一段迷离倦怠眉眼,整颗心都被揪着紧紧的,所以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一句:“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声音低弱的否认:“没有。”
  我追问他:“又胃痛?”
  他面色沉静如水,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低声嘱咐我:“去吧,我看着你进大堂再离开。”
  电梯上行。
  我到底是没忍住,打开房间门第一个动作就是走到窗边。
  果不其然,廖长宁的车子还停在原来的位置,他正一个人倚靠在车前盖上抽烟,马路对面,万家灯火通明,霓虹闪烁,映入我眼帘的只有这浮华背景之上一个孤单模糊的漆黑背影。
  他何尝不是像我一样受尽煎熬和折磨。
  周末前一天的晚上,晓楠约了我跟苏文吃饭。
  苏文下午刚好没课,便约定顺路开车过来接我。我看一眼办公室巨大玻璃幕墙外纷纷扬扬的雨水夹杂着冰碴,又想起这种鬼天气B城令人头痛的路况,就答应下来。
  我早早下楼去等待。
  苏文撑一把宽大的黑伞下车,他带着手套的右手揽着我的肩膀打开副驾驶座位的门送我上去。
  我坐在位置上透过窗子看到后面车道上一驶而过的黑色宾利,是廖长宁的车牌。
  我并不能确定他是否在车上。
  苏文说:“晓楠的速度确实够快,你看看她请客的那张长长的名单,这次婚礼简直相当于大型的同学聚会。”
  他口吻之中不无得意。
  有人说,同学聚会就是一较高下的场合,锦衣岂能夜行,又有多少人等着一朝翻身之后在同学会上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我兴趣缺缺,妥帖如苏文立刻反应过来我那场并不愉快的大学生活,他转移话题一般侧过脸询问我:“一会儿想吃什么?”
  我装作毫无所觉,说:“见到晓楠让她决定。”
  苏文以为我不高兴,又加一句玩笑话:“上次见到严振,他说起——你工作的时候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魔女,动辄给他脸色看。”
  我也顺势接下话来:“我怎么敢?他现在可是我的甲方。”
  苏文又说:“其实我认为你可以进高校讲堂,你上次去我的课,许多学生惦记你。”
  我笑说:“我这半瓶醋的水平肯定会误人子弟。”
  等红灯的时间空隙有点长。
  我低头翻手机上的APP传过来的最新财经资讯。
  苏文安静目视前方,狭小的空间氛围静谧,我忽然听他轻轻叹一口气,并没有唤我的名字,而是没头没尾的说一句:“我一直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回头——”
  我侧过脸,毫无意外的看到他眼中深潭一般的情愫。
  他能给出最好的爱,是守候。
  苏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前面路口红灯重新变绿,他发动了车子。
  一路无言。
  第一个阶段报告研讨会。
  廖长宁需要出席参加。自从苏文来公司楼下接我遇到他的车子那天之后的一个周,我都没再见到过他。一瞬间,我的心里起了隐隐约约异样的感觉。
  沧海桑田。
  竟然依然会患得患失。
  下午两点,轩敞宽广的会议室,所有与会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
  廖长宁没有出现。
  顾雁迟走出去拨了一个电话,进来让我们再等十分钟。
  我低头整理了下手中的报告,顾雁迟走过来坐在我旁边的位子上,他凑近我耳边道:“长宁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结束之后你送他回去,我有两个重要的客人要去机场一趟。”
  我偏过头低声问一句:“他怎么了?”
  顾雁迟根本不避讳我,“腰椎上长骨刺,昨天晚上后背痛的整夜睡不着,子尧又不肯给他推止痛针,连夜去的医院,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
  骨刺。
  陈年旧伤,原因多半是前次的那场车祸。
  这么多年,伴随着他的绵绵密密的痛楚一直提醒着李柔筠那颗眼中钉的存在。
  片刻之后,会议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廖长宁穿的十分随意。宽松的纯棉白T外面罩一件黑色的开司米羊毛开衫,T恤领口开得稍低,就显出白皙颈部无懈可击的曲线,弧度清修曼妙,只是脸色沉沉稍显疲惫,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
  他这样落拓不修边幅,在场却没有人露出一丝对他不得体装束的嗤之以鼻。
  仿佛他就是理所当然的主宰。
  这是权势给这个世界加冕的不平等。
  

  ☆、殊途同归(3)

  我十分清楚看他在首位席上坐下一瞬间僵硬的动作和微微褶皱的眉心。
  会议室灯光全部暗下来,只剩Devin所在汇报席上的那束光亮。我心不在焉,根本无法将精力集中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表格上,我的眼角忍不住将余光偷偷瞥向廖长宁——
  他只是静静坐着,眼睛落在大屏幕上的某一点,不停的在椅子中调整变换姿势。
  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身体的不适。
  我的魂魄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Devin用连续刻意的巨大的咳嗽声把我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他用手上动作示意我:“Song,廖先生问你话呢。”
  我手忙脚乱的抬头,廖长宁恰在那时转眸,唇角轻勾,明眸微挑。
  我丑态出尽。
  我根本就不知道廖长宁问了什么问题,Devin刚才已经出言提醒过我,现在也不便开口。
  越是没有人窃窃私语,越是安静的环境,越能显出我的尴尬。
  廖长宁温尔一笑,偏过头低低咳嗽一声,才开口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你认为联众科工的市场价值被严重低估……”他低头翻一下报告内页,继续说:“你将这个数据上浮了三成。”
  他没有用一个疑问句。
  我老实回答道:“联众科工在裕达国贸广场旁边有个超过一百亩的老厂房,同一类工人路以西的那个地块上个月拍出的价格是三千万一亩。”
  廖长宁继续咄咄逼人:“工业用地跟商业用地的拍卖价格相差甚远,这是常识。”
  我毫不退缩,说:“B城政府工信部门前半年刚出台了三环内工业企业外迁补贴的政策,承诺会按照拍卖价格的六成进行补偿,而且会在六环外面重新划归一块等面积的地块作为招商引资的优渥条件,这绝对不会是一场亏本买卖。”
  廖长宁赞许看我一眼,又笑着问一句:“若联众科工在收购完成之前就处理掉了这块地呢?”
  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反收购中的毒丸计划?”
  诱敌深入,然后在收购之前将优良资产全部低价出手。
  李柔筠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两败俱伤的事情。
  廖长宁点头。
  我低了低头,小声说一句:“我还没有考虑到这么周全。”
  Devin连忙替我圆场:“毕竟这场收购案还没有进行到那个阶段,廖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整场会议开足四个半小时。
  我早就习惯了这样节奏的生活。
  坐在首位上的廖长宁的脸色虽然越来越差,却始终没有离开会场,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调整姿势,到最后也懒得动弹,靠在椅背上静静听我们的讨论。
  结束之后,安排了聚餐。
  我事先就跟Devin请了假。
  所有人都离开光可鉴人的宽大圈形会议桌,廖长宁却一直坐在原位没有动,我受顾雁迟之托主动走过去他身边。他抬头看我一眼,眉尖微蹙,额头浅浅覆了一层水气,黑色眸光里像暗影嵌着两粒宝石般潋滟。
  他勉强勾起唇角冲我笑一下:“怎么不去跟他们玩?”
  我直接问他:“你还好吗?雁迟说你直接从医院过来的。”
  他微怔片刻,就用右手掌扶着桌面慢慢的站了起来,还不忘跟我说:“我没事,就是坐太久,腿有点麻了。”
  我沉默下来,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痛不痒的安慰太过虚浮,还不如不说。
  他倚靠着桌子站在我对面,低声说:“翘翘,你表现的很好。”
  我抬头看他。
  廖长宁浓密长睫下的眼眸之中带了一丝春日里慵懒的轻愁,他叹一口气,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了些矛盾的烦恼:“最开始不希望你这么要强,只想你无忧无虑过完这一生,后来送你出去,我在你身旁远远看着,看你阅历渐增,生活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愈发觉得我的存在只是多余——”
  他很少用这种怅惘迷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鼻尖忽然一酸,又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廖长宁虽然性格沉静,但是因为年少得志,在我面前很少有这样情绪低迷的状态。
  他抬手轻轻抚摸一下我左耳侧垂下来的头发,不经意间我们就离的很近。
  我静静站在他面前仰头直视进他的眼睛,沉浸在他那种不可抗拒的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之中,深深陶醉。廖长宁的嗓音温和清冽,就像皮肤敷上顶级的丝质布料一样熨帖,继续说道:“翘翘,我曾十分自负,认为所做决定即便难免会有后悔,我也能坦然承担其后果,但是——”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今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放开你的手。”
  他冰凉手心握住我的指尖,皱起两条清俊淡眉低声问我:“翘翘,你还在怪我吗?”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什么。
  四年前那个夜晚,他松开我手的那一瞬间,我跟他之间那个死结的开始,我一直小心翼翼的从不愿意提及的那件事情。
  我没有吭声,沉默的低下了头。
  我心中十分清楚他会把我这种行为默认成是肯定的答案。
  事实上,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世上之事,本就充斥各种难以调和的矛盾和挣扎,难以用非黑即白的道德标准来衡量感情。我所能做出的回应不过是两相权衡之下取其轻的决定。
  爱之深,责之切。
  我是有足够理由责怪他,也确实曾经张牙舞爪的怨怼相向。
  但是,我不能把毁掉我整个生活的罪责加之于廖长宁的头上。
  就比如我们常常会觉得自己很倒霉,但是又很难找出确切的罪魁祸首。
  生活中,其实真正坏到极点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不是故意要害人,他们只是有一点事不关己的冷漠,自我感觉良好的伪善,面对艰难时的软弱,两相权衡后的自私,经历苦难后的偏激——这些每个人都可能有的毛病,累加在一起就能毁掉别人的幸福。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我经历人世浮沉,已经豁达到能够体谅理解,却依然很难释怀。
  廖长宁比我更能懂得,所以从没有开口让我原谅。
  我不肯说话。
  廖长宁也不勉强,他浅浅叹一口气,笑的山水温柔,温文而道:“我安排司机送你。”
  我想起顾雁迟的嘱咐,拦在他面前开口:“可是雁迟让我带你回医院。”
  他漠然低声拒绝:“不用,我没事。”
  廖长宁推开我的手就要往外走,我心中一着急就去拉他的手腕,微凉的触感熨帖在我火热的掌心。他低眸看我一眼,不知是怅然还是无可奈何。
  

  ☆、殊途同归(4)

  我已经多年没有踏足过这里。
  廖长宁平时依然住在邕林区那套顶层公寓。他不肯去医院,我只好折衷陪他回家。
  他径直去卧室休息,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上去,安顿他斜靠在床头。
  全透穹顶滑下的完美弧线连接宽大落地玻璃窗外夜色朦胧,远处灯火辉煌。
  窗边摆了一张能躺下人的沙发榻,底下铺着的一块灰色长毛地毯上散乱着几本书,应该是他正在看的。工作台略微有点凌乱,文件夹叠摞摊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公文,他终日陷在高强度的工作中戮力劳心,也难怪精神倦怠。
  他有点低烧,我服侍他吃药。
  廖长宁沉沉睡去,瘦削清俊侧脸映衬在墨蓝色的枕套颜色上,平白显出三分憔悴。
  我下楼去,遇到提着食盒而来的慧姨。
  她保养得当,整个人都光彩熠熠。
  我连忙说:“我正准备走了。”
  慧姨倒不像几年前那样不看好我跟长宁之间的关系。她拉着我的手坐下来叙旧,言谈之中不乏对我漂泊异乡生活的疼爱之语。
  她说:“长宁多疼你,每年都定期飞长途去看你。”
  我沉默。
  慧姨又说:“傻孩子,那次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不能都怪到长宁身上。”
  我低声应一句:“嗯,我知道。”
  慧姨试探问我:“听长宁说你在国外功课念的极好,怎么没有留在外面?”
  我本不欲回答。
  慧姨继续追问:“是不是为了长宁才回来?”
  我斟酌片刻,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慧姨笑了笑,又说:“回来也好,可以帮帮长宁,你不知道他有多忙。”
  我点头,乖巧应一句:“有时候会心有余力不足,他站的太高了。”
  慧姨鼓励我:“只要有心,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我只好一一应了。
  她了然似的拍拍我的手背:“楼下司机还在等我。长宁最近胃口不好,你劝他多吃两口饭,看他现在瘦成了什么样。”
  慧姨一边说一边起身,我连忙站起来,膝盖磕在茶几一角,疼痛钻心。
  身后二楼扶栏处廖长宁低哑深沉的声音传出:“小心。”
  我循声抬眼望去。
  他穿一件黑色羊绒开衫,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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