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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年代-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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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
  今天的灶不知道咋了,一直冒黑烟,火苗总起不来。熊碧云急得都要冒汗了,杨文修肚子里的鬼火也一阵一阵的。
  一锅水煮了半个小时才开,米都泡熟了。泡熟的米有股寡水味儿,完全没有米香,蒸出来不好吃。
  他将淘萝放在大盆上,半熟的米连带着米汤一起倒进淘萝。米汤过滤进了盆中,米盛在淘萝里。刚才火一直起不来,这会突然却旺起来了。一会半死不活的,跟要断气似的,一会又轰轰地烧起来。肉还没有切好。
  杨文修忙着切肉,已经听到那锅底被烧的冒烟,都快要烧裂了,熊碧云还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他气地斥骂道:“没看见锅都要烧烂了,还不舀一瓢水来!”
  熊碧云怕他怕极了,慌乱之下根本就没法思考怎么做,只像个木头人似地动。她战战兢兢,连忙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伸手递给杨文修。杨文修看她舀了水都不知道掺进锅里,只气地火没处发。
  他大力接过水瓢,连瓢带水朝熊碧云扔过去。水瓢咣当咣当掉在地上,水泼了熊碧云一头一身,她也不敢躲。
  杨文修斥骂道:“你是你妈个木脑壳!打你一巴掌都不晓得疼。死人都比你强一点。”
  熊碧云吓的直哆嗦。
  她只当又要挨拳脚,一时身体都颤起来了。
  杨文修看她还在发呆,骂道:“木脑壳!把瓢捡起来!”
  她也顾不得一身水,连忙把地上水瓢捡起来,杨文修大力接过,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
  杨鑫迈着小短腿跑进厨房,看到地上一滩水,熊碧云还站在灶边。杨文修骂她:“还不回去把衣服换了,生病了哪个拿钱给你看病?”
  熊碧云头也不敢抬地出去了。
  厨房的灯很暗,杨鑫有点没看懂这场景,只是觉得气氛怪怪的。她积蓄了一下勇气,天真地问道:“爷爷,饭要好了不啊?”
  杨文修说:“要好了,你再等一会儿。”
  杨鑫说:“我好饿了。”
  她到灶门前的小板凳坐下,开始等开饭了。
  接连好几天,熊碧云一句话也不说了。
  她本就少言寡语,这下更加不肯说话。儿子使唤她去放牛,喂猪,她一声不吭,和往日一样忙碌着,只是不开口说话。
  杨鑫叫她:“婆婆,婆婆。”
  她也仿佛听不见。
  春狗猴娃夫妻发现了,说:“妈最近咋了啊,一句话也不说。”
  暗一寻思:“估计是前几天和爸爸吵架了。”
  他妈一直这样,没有脾气,经常和他爸吵架了,就是不说话,兄弟俩从小看到大都看腻了。小时候经常看到他妈挨打,那时候人小,也害怕。长大了明白一些了,有时看到杨文修打她,会一起拉劝。但平常的吵架怄气,他们是不管的。
  管得过来么。
  这两人一辈子都是这样,杨文修不打她就是好的了,指望他们恩爱和睦是不可能的。
  他妈就是个受气的命。兄弟两有时候想想,觉得妈挺可怜的。但大多时候想不起,因为习惯了。春狗猴娃也常常使唤她,啥事都让她做。因为妈不会诉苦,不会抱怨。她太沉默了,好像一棵树。
  这世上有人不忍杀鸡,但没听说过有人不忍砍树。
  因为鸡会扑腾,会叫。
  一扑腾一叫起来,人看到那畜生垂死挣扎的痛苦,便感觉它是个生命,不忍心伤它。
  树不会叫,树是死的。
  熊碧云在她的儿子眼里,也常常是死的。
  没有喜怒哀乐,是个面人。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也没人想知道。没空,大家都忙得很,为了几亩地,一口食操碎了心。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谁有空关心你活的痛不痛苦,高不高兴。所有人都在生存线上挣扎,填饱肚子是第一,除此之外没空理会。
  何况她是个木头人,她大概是没有思想的。
  过上几天,她自己就过去了,跟过去的许许多多次一样。
  果然,过了半个月,她渐渐又开始说话了,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依旧替大儿子带孙女,替二儿子干活。
  时间如水波无痕。
  这天下午,熊碧云独自去山坡上放牛。
  她把家门钥匙系在裤腰。
  她当天身体不舒服,有点头晕,在坡上放了一会,便赶着牛回家。那牛没吃饱,死活不肯回家,一路上地啃地上草。
  熊碧云特别虚弱,眼前发黑,几乎走不动道。勉强将牛赶上路,路过一片玉米地。
  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玉米苗已经三尺多高了。是村里邻居的地,种得非常好。玉米叶子散发着清香,家里这只水牯牛,才两岁,是头小牛,刚刚成年,嘴野的不行,不住地往人家地里捞玉米苗。
  熊碧云急坏了。
  这是人家的地,牛偷吃了别人庄稼,村民要骂的。她使劲攥着牛绳,把鼻绳拉紧,不许它吃,同时用手中的荆条驱赶牛。
  这头牛,一千多斤呢。
  她力气太小了,哪是一头牛的对手。
  牛完全不听她的。
  眼看着牛已经吃了几棵玉米,她耐心被耗尽了,用力一抽荆条。这头野牛直接挣脱了牛绳,蹦蹦跳跳地钻到玉米地里,撒了欢地大吃玉米苗了!
  熊碧云被带的一个踉跄,整个摔倒在地上。她狼狈的一身都是土,脸在土块上撞青了。她气急败坏地追赶牛,捡起牛绳,拽着它出地,一只手拼命拿荆条抽打。她用了死力,牛被打疼了,撒了蹄子乱跑,顺着羊肠小道,一头冲进了树林子。
  熊碧云累的几欲死去。
  她蓬头垢面去追牛,腿一瘸一拐的。她嗓子干疼,呼吸接不上气,她气得想把这头牛打死。她又怕它跑了。一头成年牛要将近一万块钱,当初小牛买回来也花了三千块,是家里最贵重的财富。
  要是跑了,去把人家地里的庄稼糟蹋了,那更赔不起。
  熊碧云肠子都累断了。
  一直到天黑,她才终于找到牛,这畜生跑的飞快,这时正在树林子里悠哉悠哉吃草。畜生可恨,却无力生气,她疲惫至极地捡起牛绳,浑身像死过一回似的。
  天已经很黑了。
  她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家里走,心中疲惫,麻木。那牛见天黑,却急着要回圈了。牛认得路,跑的比她还快,一路拖着她。
  快到家门前,她伸手一摸裤腰,却发现钥匙不见了。
  钥匙不见了!
  刚才折腾着找牛,啥时候把钥匙丢了都不知道。
  钥匙!
  她整个人慌乱起来,一时着急的六神无主。她急忙把牛拴在树上,回原来的路上找钥匙。
  到处都找遍了。
  玉米地,树林里,草丛里,一处一处找,所有到过的地方,停留过的地方都找遍了,没有找到钥匙。
  一串钥匙,东西也不大,哪是那么好找的。
  那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没找到钥匙。
  她回到家中,儿子刚刚下地回来了。
  媳妇见牛还拴在树上,知道牛还没喂水,牵着牛去喂水。猪圈里一点猪草都没有了,猴娃只好用玉米面喂猪。大晚上的,活还没干完,更不要说煮饭吃饭了。
  院子里亮着一盏昏灯,喂了猪,两个大孙女,又帮爸妈收粮食。家人忙的四脚朝天的,熊碧云这才摸黑回来。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心里只想着钥匙不见了。
  猴娃见了她大骂:“又野到哪去了?这大晚上才回来!”
  儿子怒火朝天:“牛不喂水,猪不喂食,猪草也不割,粮食也不收。啥事都不干,你他妈就是个吃闲饭的!”
  这话骂的相当难听了。
  春狗夫妻在对面听到,都觉得老二有点过分了,听不下去。两口子一块出来看情况。
  熊碧云听不懂儿子骂似的,只是可怜巴巴说:“我把钥匙弄丢了啊,天都黑了,你跟我去找找啊。”
  猴娃骂道:“找啥钥匙,丢了就丢了,过几天再去配一串。你找钥匙找的事情都不做了嗦?”
  熊碧云惶惶然,恳求道:“帮我去找找钥匙吧……”
  猴娃说:“找个屁钥匙!”
  求助二儿子没用,她又去求助大儿子:“狗娃子……陪我去找找钥匙吧……”
  春狗说:“你丢在哪了啊?”
  熊碧云脸色灰黄:“我就是记不得了啊。我找过好几圈了。”
  春狗说:“找不到就算了吧,一串钥匙又不值几个钱,改天去街上重配一串。”
  熊碧云道:“你跟我去找找吧。”
  春狗打着手电筒,跟她一块去路上找了半天,仍是没找到。
  春狗宽慰她:“找不到就算了,明天再找吧。”
  熊碧云说:“明天你爸爸就要回来了。”
  春狗以为她是担心钥匙丢了,杨文修要骂她,所以这么害怕:“就是一串钥匙,又没啥要紧的,你就莫担心来担心去的了。”
  熊碧云不安地点头。
  然而过了一会,她又说:“要是被人捡去了,钻咱们屋里来,把东西偷了咋办呀?”
  春狗说:“你莫想啦!咱们这么找都找不到,哪个运气那么好,就给他捡去了。再说村里都是认识的,捡到了也会给我们的。”
  熊碧云又说:“要是让不认识的人捡去了咋办啊?把咱家东西偷了,要出大事的啊。”
  春狗觉得他妈真是想太多了。
  春狗安慰道:“明天你再去坡上找找吧。”
  熊碧云叹了口气。
  “哎。”
  她才想起另一件事:“牛把人家地里的玉米苗吃了。”
  糟糕的事太多了,春狗也心烦的很,说:“管球他的,吃了就吃了,他又没证据说是咱们的牛吃的,就当没这事。”
  熊碧云叹气:“哎。”
  回到家中,猴娃家已经在煮晚饭了。
  春狗让她到自己家里吃饭,她拒绝了:“我头痛,不想吃。”
  二媳妇叫她吃饭,她也拒绝了:“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她没有吃晚饭。一会想钥匙,一会想牛吃了人家的玉米,她的心被这两件事占据了。
  最重要的是钥匙。
  这钥匙,它能掉到哪儿呢。

  ☆、未亡人

  她回忆了半夜。
  回忆自己去过哪里,钥匙可能掉在哪。
  想不起来。
  真的找不到了。
  婆婆晚上没吃饭,杨鑫被罗红英抱回去,在自己家吃的饭。
  吃了饭,罗红英说:“你今天晚上在自己家睡。”
  杨鑫一晚上,一直没见到婆婆。她倔强地说:“不,我就要和婆婆睡。”
  罗红英说:“你婆婆今天把钥匙弄丢了,晚饭都没吃,没空抱你,在自己家里睡。”
  杨鑫说:“我就要和婆婆一起睡嘛!”
  她犟的跟头小牛似的,罗红英拗不过她,只好把她抱去熊碧云那里。   
  “妈,今天晚上,还是你带鑫鑫睡吧,她非要跟你睡。”
  熊碧云躺在床上,还在痴痴地思索。
  罗红英说:“我给她脚脸洗过了。”
  她把杨鑫放到床上,杨鑫冲着熊碧云叫道:“婆婆。”
  她扑到了婆婆怀里。
  罗红英看女儿钻进了熊碧云的被窝里,便关上门走了。
  熊碧云今晚上不说话。
  任杨鑫咋叫她,她都始终不理会。
  以前睡觉,她总是抱着杨鑫,今夜却背对着。杨鑫在她背后扯她手:“你转过来嘛。”
  “婆婆。”
  “转过来呀。”
  熊碧云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任她怎么拉扯,始终不动。
  杨鑫小孩子力气小,拉了一会拉不动,便放开了。   
  她在背后,望着婆婆的背影,心里茫然起来,害怕、不安的心情一点一点升起来。
  “婆婆……”
  她奶声奶气叫道。
  “你跟我说句话嘛婆婆。”
  熊碧云始终没有回答她一句。
  她害怕极了,以为婆婆死了:“你咋了嘛……”
  她吓的要哭出来了。
  “婆婆,你是不是死了呀。”
  半晌,熊碧云轻轻叹了口气。
  “哎。”
  杨鑫听到她叹气,心里才稍微不怕了。
  婆婆在叹气,婆婆没死。
  她心里很难受,婆婆不高兴,婆婆不理她。但是没过多久她困了。她在背后抱着婆婆,就像平常被她抱在怀里那样。
  她闭上眼睛睡觉。
  她睡不着。
  黑暗中,熊碧云一声一声叹气。
  “哎。”
  她先是朝着东边,叹了一声。
  “哎。”
  翻了个身,不一会又叹,好像心中有无尽的怨气。
  “哎。”
  杨鑫听的很害怕:“婆婆,你咋了呀?”
  熊碧云不理她,只是自顾自地叹气:“哎……”
  杨鑫说:“你咋了嘛,钥匙丢了就丢了嘛,你不要叹气了嘛。”
  熊碧云说:“哎。”
  杨鑫很茫然。
  熊碧云不知道叹了多少声,反正一直在叹。杨鑫非常不安,在她的叹气声中过了半夜,才渐渐睡着了。
  她睡的迷迷糊糊,半夜,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熊碧云下了床。她被吵醒了,从床上坐起来,看到身边婆婆果然不见了。
  她心里很不安:婆婆半夜出去找钥匙了吗?
  可是婆婆没有拿手电筒。
  她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门口。熊碧云没有开灯,屋里黑漆漆的。屋门开了个缝,门外也是黑漆漆的。
  屋里只有她了。
  她突然非常害怕,想要婆婆,想要妈妈。 
  她委屈地啜泣道:“婆婆。”
  “婆婆。”
  “婆婆。”
  她伤心的眼泪出来了。
  她迈着小腿翻下床,打开门出去。她光着脚,跑到爸爸妈妈的房门外拍门,哭叫道:“妈妈,婆婆不见了。”
  “妈妈,妈妈。”
  她人小,声音也小,哭的像一只小猫咪。
  屋子里,春狗和罗红英的鼾声此起彼伏,跟打雷似的吭吭的,简直像两头猪。她的哭声淹没在鼾声里,屋里没人听见。
  她在门口哭了一会,叫不醒爸爸妈妈,只好又哭着回了婆婆的屋子。她钻进被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裹着,悄悄地哭。
  她好害怕,她怕鬼。
  婆婆说世上有鬼,专门在晚上出来吃小孩,听到有小孩半夜不睡觉,就会把她吃掉。
  小时候她晚上哭闹,熊碧云为了不让她哭,就说夜里有鬼,专吃不睡觉的小孩。
  她生怕鬼发现她没睡觉,钻进屋子里来吃她。她忍着啜泣偷偷哭,怕声音大了被鬼听见了。
  “婆婆……”
  她伤心地哭:“婆婆……”
  她哭了很久,熊碧云才蹒跚着回来了。
  熊碧云动作迟缓地上了床。
  杨鑫眼睛上挂着泪,问她说:“婆婆,你刚去撒尿啦。”
  熊碧云像个鬼一样,没回她。
  后半夜,她又听到婆婆叹气了。
  跟前半夜不同。前半夜是“哎”,“哎”地叹,后半夜变成了“哎哟。”“哎哟。”
  她叹气的声音变得有点像呻。吟,好像在经受着强烈的痛苦。
  “哎哟。”
  她一声接着一声。
  “哎哟。”
  “哎哟。”
  杨鑫一晚上都睡不着,一直听到熊碧云在:“哎哟。”
  “哎哟。”
  她好像很疼,好像在受罪。
  杨鑫把自己藏在被子里,她想起婆婆讲过的那些鬼故事。
  婆婆说,人半夜要睡觉,不能在屋子外面游荡,会被鬼盯上。她心想,婆婆刚去外面游荡了,会不会被鬼盯上吃掉了。
  婆婆说,鬼吃掉了人,就可以变成那个人的样子,然后冒充她,去她家里生活,然后趁机吃掉她的家人。从最亲的人开始吃。先吃家人,再吃亲戚,再吃邻居,直到把所有的人都吃掉。
  婆婆不会是被鬼吃掉了,然后这个婆婆可能是鬼变的,来骗她,要吃掉她的。
  她越想越害怕。
  她在背后叫婆婆,婆婆不理她。她越害怕。这个人不像婆婆,像死人。
  一定是鬼把婆婆吃掉了。
  她咬着被角啜泣。
  想婆婆。
  熊碧云“哎哟”的声音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早上,儿子媳妇起床了。
  熊碧云从来不睡懒觉。她是全家当中起的最早的,今天却奇怪,都七八点了,她睡觉的屋子,门还是关着的。厨房里也没任何动静。猴娃去敲门:“起床了!”
  敲了一声,没人应。
  屋子里死气沉沉,一点动静也听不到。
  猴娃拿钥匙打开门,进去看,熊碧云和杨鑫都还在睡觉。熊碧云面朝着屋里,只有背影。杨鑫也朝里睡,撅着个屁股,太阳都晒她屁股了。
  猴娃叫道:“太阳晒屁股了,还在睡觉咯!”
  他到床边去叫:“妈!”
  这太诡异了。熊碧云从来睡觉不会睡这么死,他走到床头,只见熊碧云口吐白沫,眼睛闭得紧紧的,已经快绝气了!
  猴娃吓死了!
  他连忙跑猪圈去看,只看到地上一只农药瓶子。是前不久刚买的,百草枯,本来要给地里除草的。一整瓶的药只剩下一半。
  他吓的跑去春狗家门口大叫:“哥哥!哥哥!快点!妈喝农药了!”
  春狗猴娃跑到大院里叫邻居,众人纷纷赶到杨家来,立刻找了个担架,一起帮忙把熊碧云放上担架,往乡上卫生院抬。
  太迟了。
  送到卫生院,紧急洗胃,然而人已经救不回来了。
  杨鑫睡到大上午才醒。醒来发现婆婆没了,爸爸妈妈,家里人都没了。她大姐金盼在家,说:爸爸妈妈和婆婆他们都上街了。
  杨鑫很迷惑:今天又不逢集,他们上街干嘛呀?
  大姐带着她吃了早饭。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都回来了。
  杨鑫没看懂是啥状况。他们抬了个蒙着布的担架回来,放进了堂屋。然后就开始忙忙碌碌,准备要摆酒,办丧事了。
  婆婆去哪了?
  她到处找,也没找到婆婆。
  她妈罗红英含着眼泪说:“你婆婆死了。”
  下葬头一天,亲戚,村里人都来吃酒。
  春狗和猴娃两兄弟苦着脸。
  杨文修是悲痛的,上面持礼的人念祭文的时候,他忍不住红了眼睛,落了一场泪。
  他是个心如铁石的人。他老婆的死都是他害的,他竟然会落泪,众人都暗暗鄙夷。
  罗红英,岳桂华,同是女人。女人心软,发生这种事,还是难过的,也都红了眼睛。罗红英眼泪在眼眶中闪,她有点受触动,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妈。她的娘家妈也是个可怜人,跟熊碧云一样一生受丈夫的殴打虐待,她从小特别心疼自己的妈。熊碧云不是她亲妈,她心疼的有限,只是看到此情景,感同身受的难过。
  最伤心的是杨秀英。
  她怎么都不肯相信她妈的死。她见到棺材,一瞬间就痛哭起来,整个人扑到棺材上大哭:“妈!妈!”
  她眼泪滂沱,哭的撕心裂肺。她的妈太可怜了,苦了一辈子,而今就这样死了。没有人心疼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为她哭,可是自己没能照顾她,没能好好孝敬她,让她死的这样惨。
  她是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痛苦,才下定决心要自杀。
  她想不通啊。
  这些人怎么这么坏,怎么一个个的这么心狠,毫无同情心。对一个可怜的女人这样相逼,他们是家人,他们是亲人啊。
  她是他的妻子,是他们的母亲,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把她逼死。
  这是为什么啊。
  她费尽千辛万苦,想要照顾孝养的母亲,他们就这么冷血,一点感情也没有吗?
  她太伤心了。
  她无法骂兄弟,无法骂老父,只能呼天喊地地嚎啕:“妈啊!妈啊!”
  她丈夫在一旁也红了眼,拿袖子擦眼泪,搀着她胳膊劝:“莫哭了,莫哭了。”
  杨秀英哭的肝肠寸断:“妈啊。”
  罗红英和岳桂华一起拉她:“姐姐莫哭了,哭一下就行了,莫哭了。”
  杨秀英痛哭伏地不起。
  “妈……”
  她妈不是懦弱,只是太善良了,太善良了。这世界只容豺狼虎豹,容不下这样善良的人活着……
  

  ☆、往事

  酒席上,左邻右舍都在议论。
  “昨天下午我还碰到她咧,在山坡上放牛,我跟她打招呼,她还说要回去煮晚饭了,咋个就喝药了……”
  “你不晓得哟?昨天天都黑了,她还在外面找钥匙,说钥匙不见了。我看她急得不得了,还帮她一块找了呢。肯定是怕钥匙丢了,杨文修回来打她,她才去喝药的。”
  “卵咯!”
  “哪个说的哟!明明是,昨天她跟猴娃吵架,我在院子老远听见了。猴娃跟骂牛似的,说的话难听的不得了。我还说过去劝一劝,哪有这样骂自己的亲妈的,我老婆不让,说别人家的事情我们莫去插嘴,就没管,哪晓得她晚上就喝药了。”
  “半夜就喝药了,早上才晓得,这家人在做啥子哟?听说昨晚上她饭都没吃,儿子媳妇都没去问一声。”
  “那哪晓得?她屋里又没人,就一个三岁的娃儿陪着睡,娃儿又啥都不懂,人死了都不晓得,还挨着睡了一夜呢。”
  “不就是丢了钥匙,又不是多大的事,至于喝药哦?”
  “你不晓得嗦,那年子?”
  大家谈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文。革那年,村里来了个和尚……”
  “说是讨饭的,南部那边当时闹饥荒,没饭吃。他来了,没地方住,就住在杨家隘后面石洞里。那洞里有个水井,水清的不得了,往年干旱,村里的水井全都枯了,就那口水井不枯。冬天别地方水都是冰的,它那水是温的,夏天别地的水都是热的,它的水是凉的。”
  “冬天又暖和,夏天又凉快,和尚就住在洞里,熊碧云就跟他好了。”
  “真的假的哦?”
  “啥真的假的,那会子全村的人都晓得啊。”
  “熊碧云把和尚招到家里去,给他煮饭,还让他在家里睡觉,睡了有一年多,叫杨文修发现了。杨文修在原安教书,两口子感情又不好,回家少。发现就火了,打了她一顿,差点打死。那年她跳水库自杀,就是因为这个事,记得吧?”
  “那和尚呢?”
  “和尚?跑了哇!跑的比兔子还快。”
  “哪里哟!乱球说,她没跟那个和尚好,是那个和尚强。奸了她。她男人是个教书的她不跟,去跟个讨饭的和尚?”
  “到底是他们两个好,还是强。奸的哟!说不清楚!”
  “就是强。奸!那和尚还去她家里偷东西,把她屋里锄头偷去卖了,把人家窗子砸开,自己钻进去煮饭吃,家里啥值钱东西都往外偷。那和尚凶得不得了,听说他在别的地方杀过人的,熊碧云又害怕他,不敢跟自己男人说。就是强。奸的,那和尚天天钻她屋里睡觉。”
  “咋不找派出所呢?”
  “有个屁的派出所哦,那年头哪个管这种事情。告诉派出所派出所也不管的。”
  “他可是杀人犯啊。”
  “那是听说,你有证据说人家是杀人犯?他杀的是自己老婆,南部那边公安局都没立案的,反正事情复杂。熊碧云好像去找过派出所,她没敢说强。奸,只说家里遭了贼,派出所说,遭了贼,你就把贼带过来嘛。贼都没看到,你让我们咋处理嘛。熊碧云说,就是求你们去抓呀。派出所说,我们忙着呢,你把贼抓到了直接送派出所来吧。回回都是这个话,把她打发走了。”
  “她咋不说强。奸呢?”
  “敢说呀?不说那年头,就说现在这年头,哪个女的被强。奸,也是八辈子抬不起头哇,一个村,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要是男的不承认,人家说你们是和。奸,搞破鞋,还要把你抓去批。斗游。街呢。”
  “造孽哟。”
  “那和尚就在她家住了一年?”
  “一年多呢,不止一年,他神出鬼没的,平常找又找不到他。熊碧云说家里有人偷东西,找她哥哥来打他,没逮到人,不晓得跑哪去了。以为走了,结果没过几天又回来了,还想把人家牛牵去卖。熊碧云跟他打架,叫村里的人看到了,说他们在搞破鞋。那和尚天天半夜钻她屋里去睡觉,村里到处都在讲他们。”
  “她自己要给别人开门的嘛!”
  “哪里开门哟,他打破窗子钻进去的。人家看她家里就她一个,没有男人嘛,又没得老人,就欺负她。”
  “那她男人咋发现的呢?”
  “有一回嘛,杨文修回家来,看到那和尚在自己家院子里。当时听他说的,一个光头和尚,还把他的衣服翻出来穿上,抱了个碗,在他厨房里煮面条吃。他感觉不对,就去问,结果那和尚一看到他就跑。杨文修看见他裤腰上还挂着自己家门上的钥匙,气得不得了。但是追又没追上,那和尚逃跑的快。晚上熊碧云回来,杨文修说屋里进贼了,问她家里钥匙到哪去了。她找钥匙,结果钥匙不见了。杨文修以为她把钥匙给那个和尚了,就打她。后来村里人一说,他才晓得熊碧云跟那和尚都往来一年多了,差点没把她打死。”
  “那也怪不得她嘛,不是说那和尚强。奸的嘛。”
  “哪个信哦?手长自己身上,你自己不会跑哦?有强。奸一次的,有强。奸一年的?那和尚又没把她手绑住。怪她自己嘛。杨文修那脾气,说一不二。”
  “是一直打她,还是那件事之后才打的哦?”
  “一直打,结婚就开始打的,那件事后打的更凶了,不然她咋会一直瞒着不告诉杨文修嘛,就是怕他打她。”
  “那和尚哪来的她家门上的钥匙的呢?”
  这个问题,大家都想不明白,最后有一个老乡答了疑:“熊碧云一直记性不好,去山上干活怕钥匙弄丢了,总藏在猪圈旁边的柴草垛里,回家就从柴草垛里摸钥匙。那件事之后,发现没?她再没把钥匙往柴草垛里藏过,都是带在身上了。”
  “我估摸她把钥匙放在柴草堆,叫那个和尚看见并找到了。她后来都把钥匙带在身上,结果昨天放牛,又把钥匙弄丢了。”
  这么一推测,就很合理了。否则谁会因为一把钥匙去自杀。
  众人唏嘘不已。
  杨鑫端着碗经过桌子,范大妈伸手拉住她:“过来,我问你话。”
  杨鑫的:“干啥呀?”
  范大妈说:“你婆婆昨晚死了,你晓不晓得?”
  杨鑫点了点头。
  她不晓得啥叫死了。死了便死了,她不明白这有啥特殊意义。
  范大妈说:“你婆婆昨晚跟你说啥话没有?”
  杨鑫说:“说啥呀?”
  范大妈说:“她跟你说啥,你不记得了哇?”
  杨鑫摇摇头。
  她不懂这些大人抓着她到底想问啥。
  “我不记得了。”
  “哎哟,都不记得了。”众人很失望,以为熊碧云会有什么遗言的。
  “不会是吓着了吧?”
  “她屁大个人,她懂个啥。”
  范大妈说:“你婆婆可怜哟,嫁了这种男人,又生出这种儿子,你爷爷以后要遭报应咯。”
  杨鑫听不懂,然而本能感觉不是好话,她有点害怕,挣脱对方说:“我要去找妈妈。”
  范大妈抓着她的袖套不让她走:“你去找你妈,你咋不去找你婆婆呢?”
  张婶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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