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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黄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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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明明没有擦,也绝不会轻易擦去分毫。
是谁?
她盯着这空白的桌面,想到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
当天放学后,钟贞被班主任通知批准她今天不上晚自习,她的家长在校门口等她。
钟贞一头雾水地收拾好书包下楼。
还未到校门口,她远远地望见了秦淑原。
女人打开副驾驶车门,钟贞不好拒绝。
引擎启动时,秦淑原开口:“贞贞,今天晚上我们去一家新开的西餐厅试试。”
钟贞疑惑:“阿姨,那……”
“今天晚上,我想和你聊聊萧珩……”
后视镜中,女人妆容精致,同她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①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上章是这首诗结尾,这章的是节选开头、中间)
可以去看看全诗
☆、八
西餐厅位于市中心某段路口|交叉处,新建商业楼一层,店面轩敞,沿外侧全玻璃设计。
秦淑原预订了临街的位置,钟贞在侍者指引下落座。
餐厅内光线交错明暗不一,有人低声絮语,灯光下脸上线条柔和。
侍者身着黑色制服,白色围兜,高大挺拔。
秦淑原将菜单递给钟贞:“贞贞想吃什么?”
侍者是位金发碧眼的白种人,似乎懂些中文,记菜单的笔尖一顿,面向她。
钟贞不擅应对这种场面,她窘迫地将菜单推给秦淑原:“阿姨,我随便吃点就可以。”
秦淑原也不为难她,看会儿菜单后,问了句:“法餐可以吗?”
她胡乱点头。
秦淑原对照菜单和侍者说了,声音低微,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这位继母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同教她的英语老师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昏沉光线中,女人眼角纹路被阴影吻走,秦淑原五官温润柔美,唇上淡抹的正红是她脸庞上唯一的明色。
她看向钟贞时,显得端庄而幽静,是流于时间之外的美丽。
周身不明的微光将气氛调缓柔和,钟贞不由放松。
“阿姨……”
两人面对面,秦淑原托着水杯,闻言抬头看她。
“您说想和我聊聊萧珩……”
秦淑原目光凝在一处,眼神放远。
“萧珩刚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就离开了我们……”
“他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不过可能是我工作经常调动的缘故,萧珩和我不太亲,而且他的脾气也有点怪……”
说到这,女人低头沉默了几分钟。
她再看向钟贞时,眼里带了哀求:“我把他的事告诉你,也是希望萧珩会变得好些……毕竟,他对你并不抵触……但是钟贞——”
钟贞注视她的眼睛。
“答应我,不要因为他的事,就疏远他,我想,有你这个妹妹陪在他身边,他的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
夜间,小区楼下路灯旁。
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将秦淑原叫到另一场饭局去。钟贞下车和她挥手,道了几句路上小心。眼见车子绝尘而去,尾灯消失在漆黑浓重的树影里,她转身上楼。
带上门,钟贞在玄关处换鞋时,才听到浴间的水声。
趿拉着拖鞋,她脑袋里思绪杂乱。
这种感受在对上出浴的萧珩的眼睛时,更甚了。
也不知为何,从热气蒸腾的浴间出来,萧珩仍是一派冷然,仿佛浑身不沾一点人间的温度。
他的眼神不经意掠过她,很漠然。
钟贞看他往房间走,心下在数。
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忽然间,他换了方向,朝她走来。
钟贞眼睛瞥向他处。
这一瞬,她不再作任何的想法,就让她死在他这第四步上。
萧珩站定在她面前,眸光有些微探究,“你今天没上晚自习。”
“我……和班主任请假了,就没上晚自习。”末了,她补句,“你不知道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等你。”他说着,又漫不经心地往房间走去。
萧珩语气不咸不淡,说话意味不明,钟贞脑袋里仅剩的那点理智蒸发殆尽。
“你想知道我今天晚上去哪吗?”
幽静夜里,她的咬字柔软,尾音轻轻挑起,如同一根羽毛落地无声。
萧珩停住脚步。
钟贞望着他的肩,他身体线条修韧流畅,让她想起小时候在艺术书上见到的西方雕塑,形体之美与力量感的交织。
她凝视他身后长长的黑影:“哥,我把我的事告诉你,你也把你的事告诉我,我们,一件事换一件事,怎么样?”
他身影不动,只回:“好。”
一记清亮的声响,他眼前霎时暗下。
钟贞关了总闸。
他站在原地没动,她说话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
“那袋药是我放在你课桌里的,你扔掉的乐谱被我藏起来了,夹在你数学书里的那张纸,也是我写的……”
黑暗中,她慢慢向他摸索而来。
“还有,我讨厌所有喜欢你的女生……”
萧珩低头,笑了。
…
二十分钟前,他在阳台上瞥见小区楼下停住的车。
红色的外漆,车头的近光灯照亮了车牌。
萧珩有个本事——关于秦淑原的一切他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这大概是源于长时间斗争中产生的本能。
他看见他的妹妹从车上下来和秦淑原挥手。
从进门到关电闸,她只字未提秦淑原。
萧珩向来觉得凡事只有一个结果,却有无限种可能。钟贞则偏偏成了他所预料不到的结果、以及那无限种可能中的一个。
他现下觉得,钟贞像迷宫。
薄暗中,她向他靠近。
他敛眸看着钟贞,暗光下,他想起那礼赞。
‘她们是黑暗的自然界诞生的一群凄艳的妖魔……’
不可抗拒的妖魔。
确实如此。
“我没有什么事和你换。”他一无所有,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我尽量做到。”
“我想当年级第一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九
这周周六上午大课间结束,萧珩从班主任办公室出来。他待在里面十几分钟,表面上点头应答,心下不耐到了极点。
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督促他这回的月考,再说些期望的话,施加无形的压力。
走在教学楼的天桥上,他碰见了钟贞。
今早风和日丽,她站在水杉的日阴下,正和两位同学在天桥上吹风闲话。讲到高兴处,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脸颊酒窝若隐若现。
她眸光一转扫到他时,不着痕迹地移开,看向别处。
萧珩神情如常地在她身前经过,没注意旁人一眼。
等少年走下楼梯了,小贾在旁双手合十:“我就爱他那种目中无人。”
小乙伸食指弹弹小贾同学额头:“他那是不屑于我们这种低俗平庸之辈,连个眼神都不给,别自己给自己加戏了……”
…
一封信从课桌肚里掉出来,淡蓝色的信封,封上写了他的名字,字迹娟秀、熟悉。
旁边座位的男生见了,不免一番起哄。
萧珩面无表情地将信放回原处。
到午休,全班睡了大半,他不急不慢拆开信封——
萧珩同学。
写这封信,我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昨天早上你在洗漱的时候,你的卧室门没有关,很不巧地,我在门缝里看见你床头柜上的药,和我一个月前买给我心上人的药很像。
自然,我敢确定你先前在医院没有配这个药,我也确定萧珩同学不会杂七杂八地乱买一通药,我也很确定,我是把我的药悄悄给了我心上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萧珩同学这里。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和年级第一同学交情匪浅。
现在,我非常希望萧珩同学能帮我转告给我的心上人、我那位年纪第一同学一些话,钟贞定感激不尽。
一,我希望在学校,没人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请萧同学替我保密。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我认为非常有道理,萧珩同学以为呢?
二,我希望他能多教教我功课,我的理科太差了,但我听说年级第一同学会参加这次的全国奥赛,请萧同学替我转告他,他一定能拿第一的。毕竟他是我心上人,我相信我眼光不会错。
三,我希望他知道我喜欢他。
说了这么多,都是要让你转达的,很抱歉,萧同学。
但最后几句话,我是对你说的——
白天,你是无数人的年级第一、萧珩同学。
夜晚,你是我一个人的萧珩。
午安,哥哥。
…
午休时,钟贞闭眼趴在桌上,脑袋里想事。
原本那天晚上她是要问萧珩那首诗的,结果她头脑一昏搅和了。不敢当面把话说得太清楚太直接,好歹以后也是同一个屋檐下相处。
不是情人,也得是兄妹。
事实上,钟贞遇事很勇敢,从小到大不是胆小怕羞的人。她不明白怎么碰上萧珩,反而变得不知所措,说话做事都要偷偷着来,既希望他知道,又希望他永远不。
每天既希望他在学校见到她能留下一个眼神,又希望他不。
或许是他和她之间加上的那层模糊的关系,让她做事都有所顾忌。
又或许是暑假太久了,她沉浸在过去时间中太久了。
钟贞一直记得那晚突如其来关灯的勇气。四围沉入暗河,他隐匿其中,仍奇异地给她以一种指引。
萧珩同那首诗、古典乐一样抽象,很难让人看懂。
原本她很期待他的回答,没想到深夜一醉汉上楼,突然猛拍对门。
气氛顿失。
幸而先前只在黑暗中,灯一亮,有光了,之前的一切无影无踪。
她也只能和他道晚安了。
惆怅郁结的一晚。
直到翌日清晨,他房间门半掩,那床头柜上的药,她看得一清二楚。
事情隐现了初初的轮廓,她确认了一件事,他一定不讨厌她。
不讨厌她,就意味着,可以有喜欢。
一股冲劲涌上心头,她在早自习给他写下那封信。
上帝保佑。
希望他知道我喜欢他。
……
而钟贞不想那么快知道结果。
有些事,晚一点知道是能保有幻想的,也能期望有好事发生。
于是放学后,钟贞跑到十六班,佯装路过在萧珩身旁低声说了句别等她,便匆匆离开了。她一个人坐公交去了市立图书馆,在图书馆待到五点多,她才返回小区。
甫一入门,她扔掉书包就被厨房间传出来的香味吸引。
秦淑原在料理台前包馄饨,边包边说:“贞贞,今天没和萧珩一起回?”
她弯腰摆好鞋子,应了声,忙好奇地凑过去,问:“今天是有客人要来?”
弇城是江南小县城,馄饨是逢年过节招待贵客与亲朋必上的吃食。
一盘包好的馄饨摆齐,秦淑原拿了另一个空盘,她嘴角上扬:“你猜猜谁来?”
“我爸?”
秦淑原点点头,笑意愈发明显了。
帮厨再三未果后,钟贞捞起书包回房。她将今天在图书馆借阅的书摆好,想了想,又去厨房观摩学艺。
萧珩经过时,在门口见到钟贞桌上的几本书。
他依次扫视去,眸色渐暗。
《自我分裂与自我整合》
《伫立在疯狂里》
《坠落之愕》
作者有话要说:
☆、十
时针指向六时,门铃骤响。
秦淑原切菜的动作一顿,胡乱往围兜上擦了擦手,她边往外走边对厨房内的钟贞吩咐了句,让她看着点在煲的汤。
锅里,汤泛起奶白色,小幅度沸腾着,飘香四溢。
砧板上是切了一半的木棍山药,钟贞洗了手正想切完,有人敲了厨房移门。
移门双面玻璃,中间规整的木框将萧珩的脸挡住一半,钟贞侧头瞥去,他显得有些遥远。
萧珩拉开移门,玄关处的谈话声传来,断断续续的,他径自走到冰箱门前,俯身打开拿了一罐可乐。
易拉罐环被扔到垃圾桶,声音清亮地转了圈。
“贞贞——”
是她父亲钟老师。
钟贞又细细地洗了遍手,正要出去,他倏地截住她去路。
萧珩背对移门,面朝着钟贞,低头看她。
钟贞往他旁边门的缝隙探——如他所料的位置,萧珩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说完,他侧身让出一条生路给她。
踏出厨房间的那刻起,钟贞感到这个世界都玄幻了,脚下像踩棉花,一高一低,松软得她一阵头晕目眩。
她想到几分钟前萧珩对她说的话。
他说晚上九点。
晚上九点……
……
钟竹生和秦淑原叙了会旧,满屋没见到女儿身影,秦淑原柔声和他说了钟贞在厨房。
他眼见钟贞神情恍惚地走出厨房间和他打招呼,钟老师脸色一沉。他坐在沙发上往旁边位置拍了拍,钟贞心知逃不过,就坐下了。
反正是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东西。
她都听了十几年了,钟老师还是爱说叨她,这种情况在开学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中会日趋频繁。
“你看看你这什么样?一脸的魂不守舍,”钟竹生压着声音说,“期中考是下个月,就一个月了,这月底还有月考,月考我是不指望你什么,你期中考是不是要拿出点成绩来?”
钟贞煞有其事地点头。
钟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叹气:“你当初考进弇高就是压线的,你现在不好好努力,你以后高考要后悔的,一个女孩子家不比男孩子……”
“女孩子念书都念不好,你以后还能做什么?”
钟贞不以为然:“那男生念书不好,以后能做什么?”
“男孩子以后天南海北地闯,怎么都有门路,你一个女孩子家好好念点书,找个好人家嫁了……”
钟贞心想,那你怎么没和我妈生个男孩出来,当初知道我性别,怎么不把我打掉?
她不和钟竹生扯这些,一来他年纪大了,脑子里那些迂腐陈旧的东西改变不了,二来她和他只要不提这些,表面上还算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父女。
但她有时候也想不通,妈妈怎么会嫁给钟竹生这种观念陈腐之人。
她想了想,从小到大自己做的那些事里,就没几件能让钟竹生满意的。
不过,只要钟竹生不提这些,他早起为她煮面,她仍然觉得他是她父亲。
“我念书不好就不好,”钟贞往后一靠,“可我喜欢念书好的男孩子,我们互补,他多教我不就好了?”
她就理科差,能进步固然开心,但她又不争不抢那些个第一。
毕竟,年级第一以后都是她的,她怕什么。
钟老师摇头:“念书好的男孩子能瞧上你这种?贞贞啊,你念高中就别想些有的没的,一心一意好好念书,大学毕业也好找对象……”
钟贞嘀咕:“封建,独。裁……”
钟老师皱眉。
而且,您怎么就知道念书好的男孩子看不上我呢?
饭点到,钟贞随便挑个位,坐下瞬间,她的视线对上面前已入座的萧珩。
第一次面对面吃。
她莫名想,要多点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吗?
自然,只是想想,萧珩大概全程都不会在意她。
钟老师说:“贞贞,去哥哥旁边座位。”
钟贞正想为什么,余光瞧见秦淑原面露难色地望着钟竹生。
看来,秦淑原和萧珩感情不好这事,她爸也知道,连带着钟竹生和萧珩这对继父子间关系也有些说不清的微妙。
因此座位只能是钟贞和萧珩一起坐,钟老师坐在萧珩对面,秦淑原坐在钟贞对面,最大限度地避免秦淑原和萧珩的接触与对视。
也好,钟贞想,不过少了能直直打量他脸的角度有点遗憾,但和他靠近不少。
她手肘放过点,就能碰到他,再大胆点,脚轻轻勾上他的小腿。
又是一席听俩大人聊天的辰光。
不知不觉,钟竹生提起萧珩:“萧珩学习成绩好,这回月考没问题吧?”
萧珩敷衍应了。
秦淑原淡笑:“他是运气好,下回就要退名次了。”
钟竹生当她为儿子谦虚,“萧珩多聪明,退了也不担心。”
“还是贞贞这样的好,学习轻松点,不在意那些名次不名次、争强好胜……孩子嘛,趁着年轻还有时间,就要多到外面走走玩玩好。”
“萧珩倒可以,”钟竹生瞟眼钟贞,“钟贞不行,她功课一落就是差别人好一截,女孩子家念书都这样……以后还怎么……”
又是老话题。
钟贞不由开口:“我看萧……哥哥也没有挑灯夜战、悬梁刺股,他书念得比我轻松多了。”她看向钟老师,表态,“我会好好向他学习。”
钟老师莫可奈何地叹气,“你要像你姐那样听话,少让大伯操心也好……”话到这,钟老师骤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下个月初八,姐姐结婚你得去……”
这会,萧珩端碗起身去厨房洗了。
钟贞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没听进去什么,匆匆道:“我也吃好了。”
她扫眼时钟,七点四十五。
钟贞上厨房,和迎面走来的萧珩低声说:“我去洗澡,九点我……去你房间?”
她想想,抬头问他:“是吗?”
萧珩挑眉:“不然,我去你房间?”
……
晚上九点,钟贞来到萧珩房间。
大灯没开,角落里一盏台灯的光芒幽静孤独。
萧珩坐在桌前看书,灯下映着,眉眼失了往日的距离。
钟贞觉着这样的萧珩是触手可得的,即便做梦,也容易许多。
她像模像样地拿了本数学习题过来。
萧珩在看奥赛题,他如常接过她手里的习题本,钟贞倒想说最近是有些不太会——习题本被他扔到床上。
“今天我们不是为了讲题。”
哦,她如梦初醒,对哦。
钟贞站在他面前,低头,手指绞着发梢,像个听训的学生。
他口吻不咸不淡:“那封信我看了。”
“钟贞,我可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她眨眨眼睛,预感下一秒萧珩拒绝。
他眉宇一拢,似乎有些不耐。沉静的情绪被她几个眨眼一瞬搅没。
“但你希望的,都能达成。”
她倏地抬头看他,一脸不可思议。
萧珩还是那个萧珩,眼神冷静,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她不禁追问:“夹在我数学书里、压在我作业簿下面的诗,我桌上被擦掉的字,都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为,为什么要模仿我的字迹来写?”
“没有为什么。”
“那……你也喜欢我?”
喜欢这个词,不应该用在萧珩身上。
他怔下,重复:“没有为什么。”
钟贞有点小小迷惑。
是不是天才连直面告白都是这样高深莫测?
不置可否,无论萧珩对她说什么,她都是乐意、全盘接受的。
萧珩脑中浮现她房间里的书——他以此终于确信了她,确信她的真实。她和其他向他示爱的女孩有一点不同。她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并非家庭生活外的女孩,她或许知道什么,却仍然想把这种感情维系下去。
她的暗恋,萧珩一清二楚。
自第一眼以来,她全部举动,他皆悉知。
他一面知道这一切,又一面佯装一无所知。
他的骄傲令他不容差错,一再留意、试探。
直到今晚,他放下萧珩,一步步地引诱她深入。
她落网了。
落入他的怀抱中,落入他的股掌之上。
萧珩不介意有些东西愈渐无法掌控。
所谓辉煌的人生,不过欲望的囚徒。①
…
钟贞站在半开的门前没动,她一手握住门把,一面慢慢打开一面看他。
如今,她的目光大胆而直接。
萧珩在她身前不过几步,来送送她,就送到对门。
她弯唇,扬扬下巴,说:“晚安。”
萧珩点头。
颈畔气息温暖,她踮脚在他耳旁说:“晚安,哥哥。”
这来去如同一场梦。
她的笑靥在黑暗中隐没。
他垂眼,摸了摸,颈侧仍有余温。
他告诉自己,要慢一点。
晚安,钟贞。
作者有话要说: ①:语出叔本华
☆、十一
周一弇高全校月考,月考考全科,高一共九门,三大门加六小门,为期三天,同高考天数一样,课程考试时间安排也相同。
月考在各自班内进行,单人单桌,按学号依次沿‘之’字走形排列。
钟贞恰好被排到教室最左侧的靠窗位。开考第一科语文时,她往旁边底楼瞟,怔了怔,钟贞停下转笔,趴到窗口看个仔细。
是萧珩。
坐在窗边的是他。
窗旁的少年若有所感地抬头,两人目光不期而遇。
钟贞一手托腮,眼睛一亮,朝他挥了挥笔,萧珩慢慢收回目光,不作停留。她抿唇,想,大概萧珩压根没有留意到她。
钟贞垂眸,有点失落。
卷子雪片般分发下来,她不再去看。
…
萧珩眸光掠过,不敢停留。
她的眼神,让他想起她身体的温度,这种记忆与欲望的相连是具有毁灭性的。
不能多停留。
…
下晚自习回去,钟贞跟在萧珩身后。
借着夜色的庇护,她忽然说:“今天早上考试,我看见你了。”
萧珩:“嗯。”
她费力地跟上他步伐,到他身侧:“年级第一同学。”
他顿住脚步。
下弦月的光华与云翳下,萧珩侧脸眉睫清晰。
一如梦里那完美无缺的模样。
他的唇角一直是平的,平常看起来跟没什么情绪似的,假如皱眉,就会显得有点不耐。
实则无论他什么表情,钟贞都觉得好看,要有点笑意,便极招人、一眼难忘。
钟贞惊鸿一瞥,以后就没在月色下再以同样的角度去看萧珩了。
美好的东西一眼掠过是怕会上瘾。
…
十点十分,钟贞敲响萧珩房门。
秦淑原端着水杯往她那看了眼,低声问:“贞贞,这么晚了,还要学习啊?”
门开了,她没推进去,点头说:“明天有物理,我有些不太会,想问问哥哥。”
杯里热气上升,秦淑原隔着段距离朝她笑了笑,说:“别太晚了。”
钟贞推门而入,习惯性地反手锁门。
屋内床头柜上台灯被慢慢旋开,光由微转浓,牛奶般柔和的白光铺开。萧珩坐在床边,手上还是那本奥赛题。
钟贞翻了翻他的书,说:“你今晚不复习了?”
萧珩接过她的物理习题:“有哪不会?”
被问及这个,钟贞一脸苦恼,她翻了几页物理习题本,仍然焦头烂额。
钟贞嗫嚅:“都不太清楚。”她合上书,“我不想搞懂了,期末考再说吧,你今天晚上和我说也不能一下子说完,我还消化不了。”
说得倒有理有据。
萧珩问她:“你来我这闲聊?”
钟贞摇头,脱口而出:“我来你这谈恋爱啊。”
她四处打量他房间,挪把椅子放到他身前,她坐下,两人端正地面对面。
钟贞捧着脸对他说:“我看书上说,要先了解彼此才是正确的恋爱方法。我们来一问一答,基于信任,你说的我都信,我也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比如?”
“比如,我有什么潜在的情敌吗?”
“哪种算是你潜在的情敌?”
钟贞皱眉看了会儿天花板,说:“美貌无双、对你穷追不舍的,还有……”
她小声问:“你有前女友那种东西吗?”
萧珩视线回到她脸上:“我没有前女友那种东西。”
她显得很满意:“我也没有前男友那种东西。”
“你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我想我不是和你的头发谈恋爱,下一题。”
钟贞乐了,越发得寸进尺:“那我留了长头发你要喜欢。”
萧珩:“嗯,”他顿了下,“我尽量。”
这么勉强?
钟贞两只手拍到他书页上,注视他:“不行,你必须得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
轮到反问环节。
萧珩问她:“你信里的第一条——‘希望学校里任何人都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为什么?”
“要是被知道了,会影响你声誉。”
“你最近很喜欢看书?”
钟贞嘴上含糊:“无聊看看。”
他挑眉:“你房间里那几本——研究精神分裂?这么闲?”
她神情诧异:“你还偷看我房间?变态。”
萧珩作罢,重又看赛题。
钟贞低声说:“年级第一同学不担心你被我败坏吗?”
他眼神虚了,回神说:“不觉得。”
过后没几分钟,钟贞哈欠连天。
她起身,懒懒挥手:“我睡觉去了,今天恋爱先谈到这里,哥,进度条存一下啊。”
他扫了眼右下角——书页仍在第七十七。
她在他旁边,他心绪全部抽离,像被她一点点地牵引住了,他渐渐失去基本的控制力。
原来她在他面前毫无顾忌,是这样的。
钟贞反手握住门把,身体晃来晃去,不见丝毫动静,眼睛却看着他。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钟贞弯唇说:“晚安。”
萧珩神色淡漠,眸光就停在她唇角。
她忽地踮脚。
温软的吻蜻蜓点水似的在他脸颊擦过。
门已合上。
要是每晚都这样——
那钟贞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摧毁他的。
摧毁他耐性,摧毁他意志。
摧毁他冷静,摧毁他理性。
屋内重回晦暗幽静中,他靠在墙上,冰冷让人恢复清醒。
…
未几,一串拍门声砸来。
“萧珩……”
钟贞的声音断断续续在门后传来,“萧珩……你睡了没?”
她很少叫他全名。
萧珩开门,右手忽地被她死死握住。
门外走廊灯还亮着。
钟贞从他怀里抬头,脸色不太好:“我刚刚……看到那个一直关着的房间门前……有血……应该……应该还在……”
她低头靠在他怀里,平复情绪。
萧珩望去,越过一段光可鉴人的木地板,目光放远,走廊灯也照不到尽头最里的那间房,他垂眸,暗红血迹一路蜿蜒,最终在漆黑门缝下隐没不见。
“我记得……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没有……”
萧珩收回视线:“别想了。”
她小声说:“我今天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和想法,萧珩应了。
钟贞拉着他进自己房间,抱了一床被子。
进他房间后,她对萧珩保证:“我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的。”
萧珩:“你难道觉得是我会害怕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一厢沉默。
躺床上后,钟贞睁眼直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我不困,你困吗?”
萧珩一向浅眠,他以为她有事,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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