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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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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听罢竟也不纠正,反而满面含笑,赏了一封大大的赏银下去。他一开了个头,其他人便也有样学样起来,我头痛道:“唤我一声聂姑娘便好。”
这一晚的王府上下自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王管事沿袭了他在夏地的习惯,大手一挥,一口气请了四个戏台班子,府中东西南北都摆了一台,吹吹打打地唱起戏来。傍晚的时候宫中还来了人,赐下一大堆物事,又细细问了府中过节的安排,却是怕主子回得匆促,适逢这等佳节,府中下人安排有什么不周全之处。当时王爷不在,应付的自然就是府中体面的管事了。
当晚,我在府中厨娘的指导下做了一碗饺子,之后便托王管事拿了王府的请柬送去了国师府。起坐不安地等了半日,方始见得送东西的两人回来。我便问他们过府的情况,可见到了哥哥。两人满面是笑地回道:“见着了。聂少爷吃到了姑娘做的饺子,还夸姑娘手艺好呢!他还问了姑娘在府中的情形,赏了小的二个大大的红包。”
我问道:“……国师夫人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国师夫人的情况恐怕不太好,也不晓得是否熬过这个冬天……”他说着赏了自己一嘴巴子,“小的该打,大过年的说此等不吉利话。”
我微微愣神,突然回想起当年被关入家族祠堂的数个日夜。
惩戒是假,谋杀亲女才是真。
那暗无天日的数个日夜里,我对母亲决绝转身的背影依然心存侥幸。
唤了多少句母亲救我?直至希望被掐灭。
那个时候是懵懂的,以至于有了强烈的恨意。再经过这么多年,因为哥哥的关系,那份恨意早被磨成了一份坚如磐石般的冷漠。在今生,所谓父母亲恩的缘份,早便斩断了。
那些病重的话由聂府的人口中说来,心中其实是存了一份质疑。如今听着那人当真要死了,仅存的便只有一丝茫然了。
我呆了半晌,又问了几句哥哥的情况,这两人回的尽是皆大欢喜。我迟疑道:“哥哥回府当真这么顺利?”两人道:“如何不是。只是聂少爷如今需要国师夫人榻前侍疾,暂时不能出府看望姑娘。临走便命人也做了一碗饺子,带回来给姑娘尝尝。”
说着令身后的小厮揭了手中的食盒,取出了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饺子,瞧那装碗的釉色,倒是国师府敇制的不假。
我接过他们送来的筷子挑了一个。那饺子做得一个个饱满好看,显然馅料包得足,汤底也做得鲜。只是我只吃了一口脸上便变了色,缓缓放下了筷。
两名管事瞧着我,脸上惴惴不安。
我问他们:“其实你们根本没见到我哥哥的面对不对?”
两人脸色大变,一起跪了下来。
我猜得没错,两人确实是没看到哥哥。
哥哥这一番回府,也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般顺利。
先是国师夫人的病。
接着是国师回府,传哥哥前去训话。一言不合,国师怒而罚跪。这一路奔波对哥哥的身体原就损伤极大,再经历回府,乍见亲人情绪的强烈波动,再到与国师生起争执,罚跪,如何再承受得住,不久便晕倒在宗祠之中。两人送饺子过去的时间,哥哥还昏迷在榻上。
两人苦着脸:“原是怕姑娘担心,于是想出了这等馊主意,请姑娘责罚。”
我挥了挥手:“没什么,你们下去吧。”
外面的戏棚正唱得热闹,吹拉弹唱,间或着一声炮仗,以及那些丫环仆妇笑闹的声音。
那王管事最会察言观色,一路插科打浑,连说了好几个笑话。又提议让我去看戏,后园还挂着宫中赐下的数百只宫灯,我只推说头痛。他便要去将戏停了。我只说不用了,今日这种喜庆日子,不必因为我一人扫了大家的兴。最终他又大兴土木地将那四只戏棚挪至了府中的一处,却是离我的寝处远了。
我和衣躺下,这一睡立即便做了个梦。梦里依旧是幼时记忆模样的国师府一片槁素。黑边白布幡下二个国师府的仆妇正在窃窃私语。我步覆艰巨,一步步挪近,却听那仆妇说不是国师夫人。
不是国师夫人,那是谁的?
我一下子自梦中惊醒了过来,只觉全身湿透。
而自己的手,正死死抓住一只手腕,却不是王爷的是谁?
那一身金黄的九龙盘云朝服还未换下,显然是自宫中下来不久。
他看着我,脸上有未完全收敛的担忧神色。只是很快便恢复如常,叹息道:“眉君,你又做噩梦了。”
我怔怔看着他,梦中那一幕令我心有余悸。
他笑道:“懒猪,还答应要与我一同守岁呢。你快些起来洗洗脸,本王要带你去看看好东西。”
待到了他所谓的好东西那里一看,我不由哭笑不得,只见那些东西无不都是些风车小鼓,瓜船手铃,清一色孩童耍玩的玩艺。他状似叹息:“没有办法,今年皇兄的后宫,四弟,七弟俱添了皇子,皇宫里进贡最多的,便是这些玩艺了。”说着拿了一个手铃晃至我的面前,叮铃铃铃地摇了起来。
82
我们顶着寒风在王府后园放了半夜的烟花。在我痴痴望着空中的烟火时候,他在我头上戴了一支玉簪。等我反应过来一摸,他微笑道:“头上总是太素了……这是新年礼物。”
我放下手:“如此多谢。我却没什么好送你的。”
王管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大声咳嗽,说道:“有的有的。”
我诧异地望着他,却见他大声吆喝了几句,不久便屁颠屁颠地端了一碗饺子上来,用赤祼献媚的口吻道:“王爷,这是王妃特地给您做的。”
说着一边朝我挤眉弄眼。
私底下他早改用了聂姑娘的称呼,如今又拿这话哄人,摆明了就是王爷在府门前的那
份赏钱封得厚,这是趁机又讨赏来了。
果然王爷大感兴趣,笑咪咪地拿筷子挑了一个问我:“这是你包的?”
那厮便眼巴巴望着我。我拿眼角挑了一眼,那碗里乘着十数只品相良好的饺子,却是出自府中厨娘的手笔,唯有一只散在碗里的……唔,我点了点头,脸却微微红了一红。
他的话里溢出欢喜,道:“适好我饿了。”那饺子便一个不落地吃进了肚子。
大年的头三日不必上早朝。访亲会友,拜访上锋也赶上这几日,一如民间。是以王府每一日开门,便有大批来访的人,我原以为王爷定然脱不开身。没想他倒干脆来了一招金蝉脱壳,径自带着我前去香山赏梅去了。
上京的冬日没有那么冷,是以梅花也开得迟一些。
在此之前,王爷便曾问是否要陪我回国师府一趟,我踌蹰了半晌,终是拒绝了。
宫中有遣御医给哥哥看了病。托王爷的关系,那御医前脚出了国师府,后脚便来到凤王府,给我详细地说了哥哥的情况。
那御医道,哥哥只是一时气怒攻心,下了针暂时无碍。至于其它长年的旧疾,还需要慢慢调理,却是一时急不得。倒时和蔡扁鹊所说的无二。
待至初四,听说晋帝招见了哥哥,便在这一日封了一个三品的詹事使给了哥哥,全权哥哥开启觐天宝匣一事。
晋帝在大殿问道:“朕自得了宝匣,便命国中诸多能人参详破解之。只是听闻这宝匣渗合了奇门遁甲之数,需连续操作数十个步骤,移动匣上看似装饰的雕饰,方能打开此盒,错一道有可能启动匣内的自毁装置,将传国玉玺生生毁坏。数名臣工虽俱参详出了些心得,然而结论却不一相同,始终争持不下。听闻聂卿博学多才,对如何开启宝匣,是否早有想法?”
哥哥回了句皇上谬赞,却道:“微臣对此件宝匣其实了解无多,当年制造此件宝匣的,却是臣妹聂遂意,如今宝匣的结构图虽已经遗失,臣妹也因身中奇毒,忘了宝匣的开启方法。但要论主持开启宝匣之人,却是臣妹更为合适一些。”
晋帝“哦”了一声,笑道:“竟有此事。只是我朝没有女子为官的先例。宝匣竟是*卿妹妹所作,其中机括,*卿了解起来,便比旁人更得便利一些。看来此事,朕是没有托付错人。”
却是只字不提是聂府中的哪一个妹妹。
哥哥一撩袍,在殿中跪下。
“臣这妹妹,便曾因为臣的缘故,在夏国滞留数年,做了夏都数年的京官,臣斗胆恳请圣上开恩,令其将功补过,饶恕她这数年荒唐经历。”
晋帝顿了顿,淡淡说道:“还有此事?朕却是未知,看来底下臣工失职不小。是何缘故,朕自会公断。*卿尽可放心。”
他二个还有此事,四两拔千金便将事情推个干净。哥哥不明晋帝其意,下了朝拜访王府,那眉头始终是皱着的。
只数日不见哥哥,哥哥竟又瘦了一圈,脸色教上回见到时又差了几分。
我看到哥哥剧烈地咳嗽数下,仿佛要将腑脏也咳出胸腔一般,拿起茶盏的一只手羸弱无力,竟隐隐带着颤抖。突然间便想起除夕夜那里隐带了不祥的梦,心头不由来便笼罩上强烈的不安。
话里忍不住便带上一分哀求,我道:“哥哥,我去将宝匣打开了,你不要再管我的事,安心养病,好不好?”
哥哥面上一沉:“如何打开?你不是忘了个干干净净么?往后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休要再提起。”直至确认了四周无人他方始松了口气,却是又连咳了数声。
哥哥在殿中声称了我已经忘了如何开启宝匣,而我这数日也对外统一了口径。方才那话若被传了出去,便是欺君了。是以哥哥一斥,我也暗悔自己说话轻浮,不由垂下头。
哥哥的脸色却是缓和了下来:“我知道你担心哥哥,可是哥哥会照顾自己。”
他顿了顿,却是提起了另一事,道:“数日前哥哥没有法子,只好折衷请王爷暂请照顾你。只是这样一直住在王府不成样子,哥哥今日抽开了身,在京中购了私宅,咱们收拾收拾,便跟王爷告辞吧。”
我吃了一惊,半晌却没有动静。哥哥瞧我样子不禁脸色一变:“怎么莫非这几日在这府里,他有了些不轨举动?”
我脸上一红,又羞又着急,口里便结结巴巴,一连说了好几声没有。
“王爷一直、一直以礼相待。”
哥哥松了口气:“那便好。”他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那便随哥哥走罢。”
我们见了王爷,说明了去意。出乎意料的是,王爷竟没有出声阻拦,反而点了点头道:“聂兄考虑的有理。遂意还未正式嫁入王府,如此住着,的确不好。”
“只是……”他语气一转:“聂兄想要带走遂意,恐怕府门口的那一阵御林军不会批准。”
哥哥一怔,我也一怔。
这几日过得自在,我都将那支奉命看守我的御林军忘得干净了。
哥哥一时踌蹰道:“可否烦请王爷代为开个口,请他们移驾我的别府?”
王爷皱眉道:“聂兄有所不知,这班人乃受命于宫中而来,却不是本王指挥得动。这些人原是要将遂意带走,本王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们勉强答应让遂意留在王府。”
他说的是实情,只是在这种情况说来,总觉得不是十分真心。
是以哥哥长扫了他一眼。最终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
☆、61 Chapter 8384
出乎意料的是;不久之后宫中传话;皇后召见。
王爷听罢;点了点头;并没有多意外的表情;却跟我说道:“我与你一同去。”
皇后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美丽妇人,生得珠圆玉润;满脸和气,一举一动却透着浑然天成的天家威仪。
只是,她的眼光在浏览至我身上某处时;明显一缩。
在我的腰间,正系着那块对于皇族中人有着特别含义的龙凤玉佩——临出门之前;王爷郑重给我系上的。
而我到了席间一看;也迅速地明白了今日这一顿是鸿门宴。
那一日恰恰是个暖阳天;小宴便设在御花园。芍药花底下,暗香浮动。三名风姿绰约的女子早候在席间。
她们无一不是鹅长脸蛋,修眉俊眼,豆蔻年华,任何一个,都是美得让人呼吸一顿的女子。
可是令我吃惊的不是她们容貌美丽的程度,而是三人的容貌……竟都与我有六七分相似。
我不晓得王爷看到她们会是怎样的感觉,因为他的脚步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只是径自牵着我的手,朝皇后道:“皇嫂,这便是遂意了。”
天家的称谓也分好几等的,两人不以宫阶相称,显然也是感情不俗。
皇后点了点头,眼光只是淡淡一扫,笑道:“早便听说聂家的女儿貌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极自然地拉过我的手,却是不着痕迹地将我与王爷隔开了去。
而后,落座,自然而然地,便被分开作了两旁。
内侍鱼贯地端上点心瓜果。王爷只扫了一眼,便令人将我案上一些寒凉之物撒下,又令内侍将他案上数道我素来*吃的零嘴端至我的这边。他这一举动便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了。宴上数道眼光便刺喇喇一直停留在我们两人身上,其中的意味,却是各异。
皇后咳了一声:“如此犯寒季节,吃此等寒凉瓜果,确是不宜。”说罢,命人也将案上瓜果撤下,又分别赐了一碗桂花甜盅给了聂府的三个姑娘,总算缓和了三名少女面红耳赤的情态。
她道:“今日也是本宫一时兴起,既是小宴,也不必拘礼,皇叔在外数年,想来对京中诸闺秀了解亦是无多。聂府三位小姐的芳名,想来也是不知。”说着指了三位姑娘,一一地介绍起来。
聂府的五小姐,如今属嫡房一支,长年在侍疾于国师夫人榻前,以孝闻名,贤慧重孝;
聂府的七小姐,擅琴技诗书,十二岁便被选入了上京的绻云诗词,明丽聪颖,闺秀中的才女;
聂府的十小姐,擅女红,端庄稳重,自小便展示出主持中樻的不寻常才干,是父母眼中的佳媳人选。
她逐一指来,三个姑娘便一一上前给王爷见了礼,有含羞带怯的,有落落大方的,也有那犹带三分自矜的。容貌虽是相似,风情却是别样,此情此景,便是个吃斋念佛的和尚,也不免要注目一番。
我叹了口气,总算明白这压根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宴。
而自己……连个主角都算不上。说是鸿门宴,真是抬举了自己。
我看到皇后朝我招了招手,说是陪她走走。
我陪着皇后在御花园长长的宫道上走。
两旁的芍药肆意开了个遍,间或一株白茶,点缀着这姹紫千红。
弯弯曲曲,也不晓通往何方。
直至皇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块高达人余的假山。透过假山有熟悉的声响传来,此刻还伴随着一阵潺潺琴声。这才发现皇后竟带着我,不知不觉又绕回到宴请的地方。
透过假石的缝隙,她指着那边的人对我说:“你瞧,这才是高门贵户中温养起来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或是端庄稳重,或者聪颖可人,神态娇憨,气息安详。这样的女子,才能当丈夫的贤内助,当一朵解语花,当一名合格的宗妇。”
我顺着她那手的方向看了过去,擅琴的小姐此刻正自告奋勇弹着琴,潺潺的声音便是由她的指尖流泻了出来。她的两个姐妹对看一眼,胆大的那名便朝王爷主动地开起了话头。
眼波流转,神态飞扬。
那原该是我的姐妹,原该是我的样子。
可现实上呢?透后皇后明净的眼波,我仿佛能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病痛与长时间的奔波忧患早让那张脸失了往日的明润,瘦成巴掌大的脸偏偏嵌了一对极大的眼睛,表情郁郁,却又总带着几分的心不在焉。
皇后道:“你是皇叔看得上眼的女子,自然有你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是你瞧,这世上还有那各种各样的女子,不是只有你拥有这一副容貌,也不是只有你这一样风情。”
皇后叹了一口气:“我睿孝陛下就这么一个胞弟,先皇先后早逝,三皇弟等于是自陛下的教导中长大,情份自是不同一般。陛下与我早便打算了婚姻一事会由皇弟自行做主,便如他既看不上桐知,陛下虽觉可惜,便也不再提起了。只是哪怕皇弟看上的是个平头百姓家的小家碧玉,似你这等身世的,却万万不可。”
我始终不开口。
皇后终于微沉了口吻:“本宫晓得你身世可怜,况且还有用于我大晋,若能不用非常手段,自然不愿过份强迫于你。你正豆蔻年华,何不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那最后一句,已是明显的暗示。
说完这一些,她衣袖一挥,也不再理会我,径自远去。
那边的琴曲才过二首,王爷眉头却越蹙越深,明显的心不在焉。
我晓得他定然是在担心我,只是此时意兴阑珊,却是半点也不想过去。
我举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那内侍奉命了守着我,我一动便跟着,却没有半点想要拦截的意思。
直至眼前出现一队宫侍,中间拥簇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我一愣,正要退开,那小女孩儿已然看到我,在一片“七公主当心”的呼叫声中飞步蹒跚地走到我面前,手一扬,娇憨说道:“给,给你吃。”
那手心放的,却是一块桃酥。
我还未动作,旁边已经是一片敦促,令我快接过七公主的赏赐。我只得接下,那小女娃却兀自盯着我,说话口齿兀自不清晰,两只眼睛却亮晶晶地。她道:“皇叔,高兴!吃。”
说完见我尤不动作,一踮脚尖,将我的手又推了推。
我僵僵地将那桃酥塞入嘴里,道了句多谢。
小女娃雀跃地往回跑,投入一名盛装妇人怀里。
我听童言童语极欢喜地问道:“皇姑母,这样做三皇叔真的就会更喜欢曦儿吗?”妇人道:“这是自然,皇姑母几时骗你。”
可是几个内侍脸上,分明却是不安。
我感觉不对,手足却已经开始发软。
妇人手一挥,几名内侍已经将我架住。
奉命跟随着我的两名内侍早目瞪口呆,结巴道:“皇长公主,这这这?”
模糊意识间我看到了妇人一张与桐知有几分相似的脸。
有内侍不安道:“皇长公主,这是不是不太好?”
妇人冷哼:“有什么不好?这是天大的好事,整个皇宫不早传遍了么?三皇爷为了这个女子要生要死,差一点就要罔顾纲常,惊世骇俗了。本宫今日,不过是要成全他的心意。”
“可是可是……”
“什么可是?三皇爷颠龙倒凤之时,说不准一个高兴,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呢。”
我极力想去看清那妇人,将她的模样更清楚地刻入脑海。看到她凑近我,语含恶意:“他既看不上我的桐儿,想明媒正娶迎你入门,我便让整个朝野知道,你们私底下已经苟且在了一处!真心?”她冷笑了一声:“本宫倒要看看,已经是吃进嘴里的肉,男人的真心能持续多久。”
84
我只是被迷晕,意识未失。
内侍将我身上的衣衫褪尽,将我丢在一张寝床之上,室内燃起了催情的香。
很快,我听到内侍带路的声音,接着,王爷被带了进来。
然后,王爷就看到了我。
那是我长久以来看到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衣物被那内侍收去,他用一条簿被将我一裹,转身抽了佩剑,便去踢那殿门。
那外面早落了锁,然而他发怒之时力气奇大,第三脚的时候,那门便被踢开。外头鬼鬼祟祟偷窥的一个内侍惊呼了一声,转身欲跑已是不及,被王爷一剑削翻在地。
他重又抱了我,此次朝那宫门而去。
我听到一路上有惊呼的声音,内侍上来拦截,被王爷一脚踢开。直至皇后自后面追赶了过来,先前的雍容此刻已消失无踪:“皇叔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王爷道:“皇嫂今日的招待,臣弟铭记在了心里。”
皇后脸上一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再回答,抱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等到有力气说话的时候我跟他说:“不是皇后。”
他摇了摇头:“皇后虽不是元凶,可是皇宫中多少眼线,这是在皇后眼皮下发生的事情,她不可能一无所知。之所以选择了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她也容许甚至于乐见这件事情的发生,令你受到今日的屈辱!”
那时我们已经回了府,丫环给我换上了衣衫,他抱着我默默坐在床边,突而叹了一口气,语中带了惆然。他道:“眉君,从前只觉若我回晋,你自是随我。国师府再大的权势,有我在,最终必在令其低头。如今我才知道,国师低头与否,那些过往发生的始终在,这晋地始终是你心口一道伤口。这世间任何地方都可以,惟独上京这里,从来不是你想回的地方,对不对?”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心里想去的,是哪里?”
半晌我低声道:“从前我便一直想与哥哥回到北氓山去。”
“现在还是想?”
我点了点头,却是苦笑了一声。
“那么……我呢?”
我垂头低声道:“你?你可以吗?”
他道:“只要你想我去,我便陪着你去。”
我笑了笑,看他说得郑重。只是心中沉重不安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已被判秋后问斩的囚犯,忐忑地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就在恢复早朝的第三日,一人上书弹核,将我早年在夏地假冒哥哥聂遂章之名官拜紫微郎一事揭露了出来。奏章很详尽地列举夏都数项工程,包括一些秘而进行的,都有我的手笔。它最后总结我的数项罪状,其一,身为晋国子民,却为虎作伥,认贼作父。当年,此女不仅深受老夏帝的宠信,武德帝登基,便是其捏造了子虚乌有的曲水神迹,实为其宠信;其二,负责崇文馆下地宫的设计,其中机关暗栈极其为阴损毒辣之能事,我朝遣出的密使死士,多为折损此中,罪恶累累,难以数椟;奏章最后重点指出,此女后化名顾眉君,装傻露乖,刻意接近凤王,其心机深沉,伺伏之深,令人不安。望凤王勿受其蒙蔽,勿为美色所迷,抽身事好,将其正法云云。
这奏折的巧妙,在于完全避开了我身为顾眉君,遇到王爷后的种种,详尽勾勒了从前诸事,种种罪证,让人无从辩驳。
敌国为官,单此一条叛国大罪,便以足够。
是以奏折一出,朝野上下哗然。国师当场便站了出来,撇清了关系,声称此女极有可能便是二十年前聂门中驱逐的逆女,早以将其在宗谱中除名,所作所为,皆与聂氏无关,请皇上明察等等。
御林军过来将我带走的时候,我看到奉命抓捕我的特使,也正是写那封奏折的人。
我笑了笑,道了一声义兄别来无恙。
男人的表情略略地不自在,微微叹了一口气,依然是那副谦恭没有棱角的模样。
从前我以为他是王爷的副手,如今才知道他原是晋帝的心腹。
他道:“眉君,从前我便劝过你离开王爷,如今……你若要恨,便记恨我罢。”
我默了半晌才迟疑问他:“……王爷呢?”
他苦笑了一声:“还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我想让他最后卖个情面与我,传几句话给我哥哥,或许,是当是交代后事那样,再留几句给王爷?跟他们说,事到临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若是尽了人事还是无用,便顺应天命罢?可是想了半日,却始终想不出最合适的话出口。
又或者,想到说什么是有用的。
是以我最终只点了点头,沉默地随男人走了。
此番去的,是大理寺的死牢。
既是关押重犯,环境反倒没那么苛刻,一只石床,一方石桌,几只石椅,一点豆灯。除去简陋些,还算洁净。
唯一的问题,便是那榻上只铺了一床稻草与一条簿被,那夜里冷极,我用簿被裹了全身,兀自被冻得簌簌发抖。待要涎着脸皮与那看守的狱使讨要一床被子,那些狱使却不不管不顾,半点也不理会我。
最后雪中送碳的,竟是另一名意想不到的人。
皇后。
她的内侍黄公公给我送了一床厚被,此外还有几份吃食。
可以看出皇后是极细心之人,那几份吃食竟都是那日王爷席上随口提起的,我*吃的东西。
而那些食物则全由银制的食具装着,明显是为了避嫌。
那太监在我疑惑的眼光中将送来的东西一一摆好,突而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了一通。他道:“叔嫂生隙,原便不是皇后所想。此次便算是皇后娘娘借你卖一个人情给王爷。此外,娘娘还有一句送与你,姑娘是通透人,想来明白。”
他道:“娘娘要传达的话便是,姑娘若现在当机立断,或许还有活命之机。”
“至于王爷,咱家想姑娘还是死心的好。王爷昨晚候了一夜,至今连圣上一面都未见得——何去何从,姑娘自当定夺。”
他走后不久,另一拔人提审,担任提审官的,仍旧是李润。
提审的目的,画押认罪是辅,主要的还是想问出宝匣开启的方法。
我有问必答,只是还如从前,只推说模模糊糊,无甚印象了。
或许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副官便问李润是否动刑。
李润朝我注目了半晌,突而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这女子时而惫懒,可当真使起性子,却是个硬骨头。如果情势未明,不便发落,暂且押下去吧。”末了似乎有意说与我知道一般,淡淡地吩咐:“这两日天牢中要加紧看守,以防有人劫狱。”
☆、61Chapter 8586
我敏感地发现;接下来天牢的驻守果然严密了许多。
而我心中不安;那一晚越发睡得不能安生。辗转了半夜;直至倦极;即要朦胧睡去的时候;便被一阵异样的声响惊醒。
真的来了吗?这是一刹那心头狂跳过的问题。
示警的声音急促而近。我听到御林军紧张调动的声音,紊乱的脚步声与兵器出鞘的声音回荡在这深夜空洞的死囚牢;一阵一阵地撞击在人心上。
我再也躺不住,猛地扑向牢门,双手紧紧抓在冰冷的金属栅栏上。
有谁唤了一声不好,紧接着是大喊:“李大人被劫持了!”
御林军齐齐地后退,乌压压地退向这一方牢房。
再然后,人层分开,终于我看到了横剑架了李润颈上,孤身一人的王爷。
他身上仍穿着那一身朝服,上面有些凌乱褶皱,并不是新添;他的下颌新添了隔夜的胡訾,眼底有淡淡的暗影,神色瞧起来有几分憔悴,可在这众多御林军包围间却显得从容。横隔着一层铁栅栏,我感觉他的视线急切地落在我的身上,想确认我的安然无虞。
他命令狱吏打开我的牢门。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润此刻开口:“王爷莫非当真认为,以你一人之力,便劫得了大理寺天牢?”
王爷一笑:“谁说本王是来劫狱?早便与尔等说了本王今日只来探监,怎地李大人性子依旧如此啰嗦仔细,喜好以一己之念揣度他人。”
李润面上一沉,却也没有再开口争辩,只吩咐了人开了牢门,而后便望着王爷。
王爷往他膝上一踢,一闪身,入了牢房。
众目睽睽地盯着之下,我也不晓得是该担忧还是欢喜,只傻傻任他牵着,男人一进来便皱眉望着四周,见了那厚厚被褥,倒是略缓了脸。而我见了他的模样,也不似是过来劫狱,这才放了一颗心,两人视线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胶着,这一刻无需多言。
半晌他说道:“眉君,这一回却是我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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