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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郡马出房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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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母亲的娘家姓陆,故而到陆家来也只能从最底下的丫鬟做起,可她心思灵巧手段又辣,这些年明里暗里扳倒了不少人,在陆少爷的生意上也出过不少好点子,他们族里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终归是陆家的人,嫁过来也正好亲上加亲。”

我有些好笑,“田伯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换我我可不信。”

我话这也只能当作一些自我安慰来聊作消遣,他看了我一眼,“小姐也别丧气,只要陆少爷在意您,身份底子在这儿呢,您一言一行都是透着股贵气的,她阿玄就是个野丫头,抬不上台面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的。”

我心里却没有一丝安心,叹了口气道,“忙活到现在我还是腹中空空,先管好三餐再说罢。”

他摸了摸头道,“嗨,我竟把这茬给忘了。”

他作势便要起身,我忙将他拉住道,“你先歇会,我自己去便是。”

老田身子骨也的确是受了轻伤,没什么力气动作,却是半推半就之时,船舱外走来一个护卫道,“奴来传玄小姐的话,请姑娘你往东船二层去用晚膳。”

我愣怔了半天,那护卫又道,“姑娘?”

老田也捅了捅我肩膀笑道,“正有这等好事,小姐快去便是。”

我不知阿玄叫我过去有无陆景候在场,或是这场饭局本就是给我下马威的鸿门宴,她对我我对她,如今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再不做好的想了。

秋意漫溯篇 廿三章 鸿门赴宴(2)

请的人都來了。我无法推辞。纵是我还拿些三品京官的面子。可如今的处境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叫阿玄以此作了我把柄。只怕日后也难过了。

我走时悄悄嘱咐了老田:“如我夜里还未回來。你想法子去知会一声陆公子。”

东船二层是主船以东的一艘三层高船上的第二层。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脚下镂空的实木板子。生怕不小心踩空卡在阶梯之间。

我小时还不怕些。离了将近六七年不碰与水与船有联系的东西。竟也生了隔阂出來。

护卫领了我上了第二楼。便一手按剑一手负在背后立在了外间。我掀开一层纱帘再掀开一层竹席帘子。终于见到了今日的正主。

陆景候离了上京竟不是白衣。一身鸦青色织缎锦袍。外头还有一层苏绣罩纱。华美妖冶。他轻轻挑眼朝我看來。我只觉心间嘭地一跳。似水缸里的锦鲤打了个浪花。湿透了一方心田。

阿玄从前说过他向來只穿白袍。如今他一反常态。她也不觉得奇怪么。

陆景候坐的上席。拿着个小杯子在细斟浅酌。我眉心一突。不动声色地去看左席的阿玄。她面无异色。只遥遥眸光似冰朝我看來。

我舒了一口气。拱手与他们道。“今日得玄小姐的照顾。还能与二位共饮一席。实是荣幸。”

阿玄似乎瞧不起我这恭维话。冷哼一声扭头过去不说话。却是他。此时却不能称作陆景候了。这像极了陆景候的男人朝我挑眉一笑。轻浮着举杯过來。“你就是苏姑娘。”

我笑了笑。走至右席敛裾跪坐了。我抬眼看着与我隔了两方低矮长桌的阿玄。“玄小姐不与我们介绍下。”

阿玄嘲嗤一笑。“方才我见你进來那狐媚样。便知你将他当错成陆景候那厮了。”

我眉头不着痕迹一跳。这局势果真是琢磨不透了。

她见我不说话。以为点到了我的痛处。笑得更加得意道。“如何。这也是陆公子。比起你那个陆公子。到底是谁更好些。”

我笑了笑。“我与这位陆公子并无接触。怎知哪位更好。”我斜睨过去与他的视线相接。垂眉笑道。“莫不是玄小姐肯割爱。要将这个陆公子也拱手相送本大人吧。”

她蓦地柳眉倒竖。抬了手便來指我喝道。“你一介女子抛头露面去做什么女官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在那上京或许你有道理。可到了江南。你竟还如此寡廉鲜耻。说什么将男人送与你。。”

我面色自若道。“你既如此看重礼义廉耻。竟也做出背弃旧主之事。”我有意不笑。缓缓压下嘴角接着道。“阿玄。你分明也是着意于上京的那位陆公子。为何却找了个不相干的人來冒充他贩卖女子。毁败陆家商行之誉。”

她脸色有些不好。站起身來扬声指了他道。“谁说他便是个不相干的人了。他也姓陆。与陆景候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堂兄弟。”

我分明看见他眸中有丝异彩闪过。他却是将眼一眨。开口时声音便似淙淙流水泠泠有声道。“玄儿。你不必理会那些话就是了。莫气坏了身子。”

我凝神去在其间找陆景候的影子。可往日陆景候都是彻底冷下來让人听见冰渣凝结的声调。现如今这人。却是仿似一腔春情进付作了花间月下的那一泓热气腾腾的温泉。让人酥到了骨子里。

阿玄果真面色稍霁。故意在我面前昂了头。似京中贵族子弟豢养的那些斗胜了的雄鸡。连眼睛都是稍抬着來看人。

我不动声色看向那陆公子。他一双长眉竟比陆景候的剑眉区别许多。无端让我记起新上任的京兆尹。那淮宁臣也是远山眉长眸点春。却端的是一股子迫人的贵气风流。可我现下看他一眼。便总觉得有股刻意。似在刻意掩藏着原本的秉性。若是一晃眼。也很难觉出。

陆景候莫非还在京中的陆府宅子里。

可阿玄绑了我回江南。两个往日里与他接触最多的两个大活人不见。便是用手脚四肢的指头爬着也得去抱案了。

何况我本就是此次女子走失案的主审官。奉了女帝旨意的朝廷命官若是无故失踪。只怕全国上下都要闹开了花。

若是陆景候报案成功。陆路水路肯定被查封了。可这海面上一派风平浪静。也洠Ц龉俅瑏硗换魑颐恰G艺庑┥檀恢倍际抢牒0断卟辉兜牡胤叫惺弧H羰枪俑幸鈦碜讲丁6苁渍礁娼荨

这个像极了陆景候的却又不是他。那原本的陆景候呢。明明之前我在小船上还见过他。他现下到底在何处。

我心里突突跳了一时。莫不是我与他说话的那人。压根就不是陆景候。而是这人。

我看了陆公子又看阿玄。他二人俱是默默打量着我。等我下一句话出口。我放下嘴边的茶碗。笑着拂了袖:“无功不受禄。今日一赴华宴。莫不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上席一直是噙着一缕笑的陆公子也是放下酒杯。却是不再看我。笑盈盈地往阿玄那处一睨。软声唤了道。“玄儿。”

话里有无限催促之意。还有无限春光旖旎调戏黄花闺女之情。我若有所思地见阿玄一张还算得上些许白净的脸颊丝丝缕缕爬上了嫣红。她恼中含羞地嗔了他一眼。又换了一副神色來看我。“此次带你去江南。的确是有些事情。”

她顿住不说。我等她继续。

这谈话也是有讲究的。若是谁表现得心急些迫不及待地就往下接话。那她必会占了下风。我暗暗叹着看了一眼笑得一脸深意的陆公子。果然还是上席之人本事大。只唤人來使。自己端坐着压压阵便是。

阿玄果真是耐不住。声音稍扬高了些。“你只要老实。我们不会伤你性命。届时陆景候若是带人从上京來救你。我们再与你知会。”

我好笑:“我听不听你们的。还不是我说了算。”

阿玄冷道。“你不听话。我便要你的命。”

秋意漫溯篇 廿四章 鸿门赴宴(3)

我笑出了声。“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单是你们这样來请我说话我便有了把握不至于全听你们的。”我顿住缓缓道。“况。我又怎会助你们去对付陆景候。”

我见到陆公子一双含春的眸里缓缓绽出了笑意。却似水心波纹一点。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阿玄一时说不出话。那位陆公子也只是盯得我愈发心里胆寒起來。

只因他笑的一脸甜腻。看过來的视线我躲也躲不开。

我别过眼去看阿玄。“陆景候他人呢。”

“自然不在此处。”竟是一直笑吟吟的陆公子开了口。他将酒杯举在耳边轻轻晃了晃。闭眼轻笑道。“先问得这么清楚作甚。总不至于害了你。”

我笑:“这可未必。”

阿玄面上一冷。眸里寒芒闪过。我道。“做生意还讲究个明码标价呢。你如今不将价格谈好。到时候还怎么结账。”

陆公子笑着洠祷啊0⑿鹕淼馈!奥骄昂蚨际且媚銇碛胛颐墙蔡跫恕D慊谷绱嘶ぷ潘!

我面不改色道。“我讲我的。他讲他的。你们按章办事便好。”

阿玄道。“你就不想知道他是什么打算。”

我被茶水呛着咳了一声。陆公子打断阿玄还要说下去的架势。“总要留点念想。将底全部托给别人是什么道理。”

他此刻话里隐隐洠Я诵σ狻K朴行┰鸸职⑿掏谐觥N倚Χ挥铩6丝此侨绾文谮饋聿沤芯省

菜陆陆续续在被一些仆从端上來。全都是小厮。见不到一个丫鬟奴婢。我看阿玄冥冥中有些自得之色。笑道。“原來玄小姐是这样的口味。”

也不知她有无听出这画外之音。倒是陆公子刷地将折扇一收。扬声笑出声道。“苏姑娘好生风趣。”他顿了顿。“这些都是江南菜系的名肴。我们的口味都是这般了。苏姑娘可要尝点。”

我低头往面前长桌上看去。竟是有一道八宝鸭。

我愣了愣。蓦地抬首往陆公子面上看去。他有一抹神色未來得及收敛。正是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心里终是一块大石落了地。踏踏实实方方正正。

什么陆公子陆景候。虚虚实实走了一遭。也还是千手观音一面相。

我抬头望向阿玄。她只是注意在提防我。见我抬了眼也不转开目光。直直盯着。我又是笑。“玄小姐。您这样看着我。莫不是我又做了什么不该当的事情惹您疑心了。”

她不言语。鼓足了气力将眼睛瞪圆了。我叹道。“罢。您喜欢的那些个我都不爱。这总得了吧。您安心吃饭。这都把奴婢省了直接上小厮。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这话终是说中了实处。她哼了一声。显然是不屑于与我开口。

这菜肴另外还有许多。我一人吃不完。便道。“老田还在船舱之中守着。待会我可否带点回去给他。”

阿玄道。“不可以。”陆公子道。“可以。”竟是异口同声却不同词。

我道。“这并不是什么有碍礼仪德行的事情。总归是吃不完。还不如现在趁洠Ф旮咸锇弦恍!

阿玄有些冷笑。“拿了我的东西送人。你倒是会算计。”

她眸间冷冷与我对视。我不看她便是了。

“日后你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这倒谁也不欠谁。”我懒得与她废话。径直自己拿了一个空碗将各数菜肴都与老田装了。又怕他不饱。朝旁边小厮悄声道。“与我再拿个空碗來。”

那袖手垂头候着的小厮有些为难。我看着陆公子笑得别有深意。“还不如陆景候府上的阿其机灵呢。”

阿玄脸色不好看。许是怪我与陆公子说话太多。站起身來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便找我商量。”

我笑了笑。“你将这陆公子身边的女子一个不留。就不怕他闷得慌。”

她面色些微泛青。“那些庸脂俗粉配不上他。”

我道。“可知玄小姐是国色天香之流了。”

她愤然道。“我说不过你。你再这样牙尖嘴利。只当心我就地把你办了。”

我“哦”了一声。“你倒是在陆景候身边学了不少吓人的本事。只是这位陆公子。你找他來到底是來撑个场面。还是虚张声势的时候他在旁边笑笑便灭了你威风。”

阿玄朝他瞋目看去。他果然又是在笑。眉眼亮晶晶地弯着。似一梢月牙。

她转面朝我看來。“你既是如此触怒我。我也不管以后与陆景候如何谈条件了。留你一日便是祸害。先拿了你性命再说。”

她抽出腰间的软鞭霍地向我击來。我胸有成竹地坐着不动。闭眼时果真听到那鞭子在空中遇阻折回去的声音。我料到阿玄会惊惶失措大叫一声。“陆郎。你为何。”

她也的确是大叫了一声。不过不是如此说。她喊的是。“陆景候。我早知是你装作了他的样子來与我私相授受。却一直不甘心不愿去信。你且说。他人在哪。”

可见真真是命运无常得紧。

我方才问她陆景候在哪。她现下问他陆郎在哪。陆景候缓缓站起來。再未露出半分笑意。“乌合之众就凭一副皮相便想瞒过族中长老。今日若不是你出手要伤苏苏。我只怕还要忍着。与你一直做戏到江南昆州。”

方才陆景候拿了那酒杯掷來。被阿玄的软鞭甩了个粉碎。此时他悠悠踱步至阿玄身前。一双皂靴碾过无数的瓷渣碎屑。我见他高大身形挡在我面前。莫名便安下心來。

阿玄的声音换作了一幅凄凄惨惨。“你便念在我这些年对陆家的生意出力的份上。与我将他杀了埋在一处罢。”

陆景候此时声音早不似他装作他堂兄那般荡漾了。他负手便对阿玄沉声斥道。“可知你是鬼迷了心窍。妄想用贩卖女子的手段毁我陆景候的名声。又从中中饱私囊为你们日后举事提供方便。也不知这一石二鸟的好计策。是你还是他那蠢材想出來的。”

阿玄尖声道。“他好歹是你堂兄。你为何如此瞧不起他。他不过是比你轻浮了些不学无术了些。可总比你这冰块一样的人好上百倍千倍。”

陆景候嘲嗤一笑。“好。他只知将心思放在脂粉事上。半分男儿的担当也无。你也知道他轻浮他不学无术。倒还是瞎了眼去看上他。”

阿玄颓然坐了下去。“我从前只想安安分分准备着做你陆家少奶奶。可你总是不拿正眼看我。去上京后竟又将我当作粗使丫头來看……”

她顿了半晌。言语中却突然现出了几分缱绻之意。“可你知道不知道。在我去上京的前一年。也正是那个落雨初歇的午后。我遇见了他。”

从此命盘翻转。不知是善果或是业报。

秋意漫溯篇 廿五章 阿玄回忆

骤雨初歇好时节。

我在那座桥上愣愣地站着。明明太阳都隐隐出來了。我还痴愣着地忘了收肩上搁着的那把青色油纸伞。

那人从见到我起便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我。我此时眼睁睁瞧着他脚步悠悠缓缓地从桥头上了这拱桥。一直行到我面前來。对着还开着的伞挑唇笑。“姑娘。天晴了。”

明知这人肯定不是陆景候。我却还是兀自瞪着他。陆景候向來对我冷冰冰。只拿我当远房不亲的小妹來看。怎会笑得这样好看。

他轻轻掀袍伸袖过來。与我接过形同虚设的纸伞。笑着道。“姑娘应该也是这附近的人吧。”

这方圆都是陆氏人的屋宇。我却一时讷讷不好开口起來。

我小时候被阿妈带过來住过一段时间。可是族长他们瞧不起阿爸是外地人。阿妈后來又把我送回阿爸那边。如今阿妈在陆家少爷那边做工。阿爸下南疆被蛇咬伤身亡。我又被阿妈接了过來。

他又是笑。“怎么不说话。”

我垂首默然。

三月的绵绵细雨过去。新阳似火苗慢慢灼热起來。在这一方五彩斑斓的光影下。他负手一派的笑:“我是陆景泉。姑娘也是姓陆罢。”

我埋首便要转身走。他却哎了道。“我又不会欺负你。这么怕我作甚。”

他身形纤弱。长眉墨瞳。都是翩翩公子无意露出的风流。我想了想。还是微微迟疑开口道。“我。我叫阿玄。并不姓陆。”

他些微诧异地挑了眉。果真不再说话。

我道。“你长得有些像陆家少爷。方才我只是看错。故而才一时未走。”

“陆家少爷。”他笑了笑。神色是我看不懂的。“那个出生便含着金汤匙被众星捧月一般长大的那个陆景候。”

我忙道。“陆少爷是有本事的人。你莫要如此说。”

“本事再大。也是他爷爷偏心给的。”他眉头一折。“罢。与你说多了也无用。你既是认错了。现下便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桥下小河里的几尾青鲫。扭头便下了桥。

他似乎在身后低声叹了口气。我心中一动。又重回到方才与他说话的地方。对他一笑。“公子。我就是在陆少爷身边当差。若是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见到我的。”

我许久未对人笑了。也不知此时会不会有些僵。

他竟是愣怔之后笑得如雨后新笋一般清新不已。“好。我会记住你的。”

后來我回去问阿妈。才知他原來就是一直游恋勾栏院的堂少爷。

不止是族里的长老瞧不起他。就连作为他的堂弟的正牌陆少爷陆景候。每每提起他。也总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可我却总觉得。他不似常人说的那样坏。起码。他会对我笑。

他在那座桥上对我笑的次数。比这个陆景候从小面对我笑的还要多的多。

那双眼睛看过來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犹如春雨绵绵潮湿。犹如冬日暖阳和煦。总是让人舒适不已。

我那时便想。若是他与这陆景候换一换。又该是作何光景。或许。也并不会比陆景候差到哪里去罢。

后來的新年守夜。全族的人都在祭台那边围着篝火祈愿。愿來年农事顺利出海顺遂。家人健康邻里和睦。我百无聊赖地与阿妈坐在一起。听她说阿爸生前的旧事。

却是有一位年轻公子哥端着酒盏从我身边经过。走出了几步又折返回來道。“咦。是阿玄么。”

阿妈经过一天的劳累已是疲惫不堪睡熟了。我轻轻将她靠在我肩上的头稳住。轻轻抬眼去看他。

那时雄雄的火光在他眸中成了晶亮的两点。似有簇簇火烛在其间燃起跳动。我以为是陆景候。迟疑着准备起身作礼。他却半蹲下身子道。“怎么。就不记得我了。”

他将面容堪堪停在我抬眼视线之内。那样清晰的眉眼在火的映照下衬出些许妩媚來。我这才发觉。他与陆景候实在有太多不同。

陆景候是冷的。像冬季狂风骤起的荒原上一块顽固坚硬不通情理的冰石。

而他。却是春日里带着风情万种的蔷薇花。迷人且带着绵软的刺。让人只想更亲近些。

那之后。他时常來见我。

阿妈不许我与他过密來往。说我日后即便做不了陆景候的少奶奶。也是能当侧室的。可我却是发现。我离不了他了。

他生动的一颦一笑。比起陆景候那块寒冰实在是好得多。何况。他比陆景候要对我好。

谁人不爱翩翩少年郎。纵使在外界人眼中。他与他父亲一般都是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可在他提及陆景候时。我分明在他那双春水含情的眼中。见到了不屈的斗志。

我想。若是我日后与他联手起來。他面容又是如此与陆景候相似。或许可以以假乱真暗中除去陆景候。继而与他双宿双栖了。

陆景候的书房中不知是挂着谁的画像。我见那女子眉目生动。似活在了画中。我不敢问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明明在别人眼里。他本该是爱我才对。那画里的女子。也本该是我才对。

直至我与景泉不得不暂时分别。随陆景候去上京开拓他陆氏的商业王朝。我才知。他这些年总是独自坐在书房中默默凝视的画中人。是哪家的女子了。

却原來。也是与我身份一样的仆婢。或许还比不上我。我至少。是可以与陆景候比肩而立的。

景泉与我暗通书信。叫我一定要提防陆景候。说他一直都是心事难测。可我却在常随着他出府时注意到。他总在路过上将军府时驻足看上许久。我便知。那女子定是李上将军家的小姐了。

果真。他在上京的商路逐渐开辟得连女帝都知晓时。用了寥寥数语。便让女帝与他的心上人赐了婚。

我那时便知。我此生。也只能跟定陆景泉了。

是他逼我反目成仇。我有何错。

我开始利用一切条件。有条不紊地与景泉开始了将陆景候击垮的计划。

只愿景泉。不会弃我。

秋意漫溯篇 廿六章 人之将死(1)

阿玄痴痴笑个不停。我站起身來去看她。她却蓦地用针尖一般的目光盯住了我。状若疯妇道。“原來从一开始。便是你啊。”

我不解。看了陆景候道。“我如何了。”

阿玄不待陆景候出言。一个扑身便要将我按住。却是被挡在我身前的陆景候轻轻伸手出去将她左臂反力一拧。阿玄一声闷哼。我见她额上瞬间沁出薄汗。想去抬手时便是软绵绵晃荡着抬不起來了。

陆景候撇头冷冷道。“你只要不如此好强半分。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好强。在你眼中。我便只是好强了。”阿玄噙着一丝冷笑桀桀道。“你可还记得我小时便被阿妈带过來了。她从來都是让我努力爬到别人头顶上去。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明明族里的长老都是暗中授意要你來娶我的。可你为何便是不肯看我一眼。”

“我并不喜欢你。你这又是何必。陆家的少奶奶。并不是谁人都可以來做的。”

阿玄将眼神霍地移到我身上。咄咄逼人道。“她便可以了。可我却看着。你费劲千辛万苦与女帝去求亲。那要嫁你之人。也并不是她吧。”

陆景候似骤起杀意。我慌得连后退去。他却将我一把扯了过來。“跑什么跑。她这几句话你便能听信。挑拨离间你不懂。”

我无言。陆景候昂首斜睨着去看她。竟是唇边带笑道。“你若是再多嘴。我可不会让陆景泉好过。连带着你。也得一块儿被钉在祭台上供所有陆氏人唾弃。倒是连你阿妈也会觉得。这么多年。倒是养了个不仁不义的白眼狼。”

我见阿玄的脸色蓦地沉下去。那样多的神采在她面上纷呈而现。失落沮丧绝望。到后來。只剩下了猜疑。她低声一字一句问道。“我自认为计策天衣无缝。只等到我与景泉这次再回江南便能一举成事彻底将你架空。你为何能釜底抽薪将计就计地扮成了景泉來骗我。”

陆景候却不回她话。身形不动。只扬声道。“小葛。将人带來。”

外间有人应下。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候。帘子微动。有一个人踉跄着被小葛推搡了进來。我也是好奇究竟有多像。瞪大了眼去看。却是他一头污发遮了眼。只留下尖尖的下巴与一双唇在外面。

陆景候将我眼一遮。“不能看他眼睛。”

我疑而不语。阿玄却似癫狂一般就要扑上去。陆景候沉声道。“将陆景泉的眼睛拿布条掩了。”

阿玄却是突然大哭出声。“他只有眼睛是最是好看的。你将他眸子也掩了。是要置他于何地。”

陆景候低喝出声。“你这蠢物。他从前是偷自习过歪门邪道的。他那双眸子。会使迷幻人的媚术你可知。”

我心中一突。怪道方才见他发间露出來春水眸光的些许。我便觉得那双眼实在是魅人至极。只欲将他额前的乱发拨开。仔细看上一番。

阿玄却不听。只挣扎着要上前去扯了那布条。“陆景候。你不要戏弄我。他不过是眸子比你好看了些。你竟污枉他习媚术。我瞧了这样多的年月。莫非都是被他媚术所惑不成。”

她说到最后却是抽泣着低低哭起來。也再不去犟着要去看那绑在地上的人。陆景候上前冷冷道。“陆景泉。你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见到她成了这样光景。可高兴了。”

“高兴。”那人低低一笑。出声绵软不已。“我啊。可还不止高兴这门心事呢。我这辈子。总算是与我自己挣了一口气了。”

陆景候嘲嗤一哼。“你倒是瞧得起自己。从小便不往正道上用功读书。只知在学堂里养花养草斗蛐蛐。你且说说。是什么功名被你挣到了还來了不止高兴这一门心事。”

“功名我自然是争不过你了陆景候。”他呵呵笑道。“此生我都活在父亲不学无术的耻辱中。就算有心想成事业也会被人诟病许多。他们从來都不是真心信我。只道不成事的老子生的都是不成事的儿子。我明明就该同样被爷爷捧在手掌心上疼的。为何却只有你……”

他声音缓缓低下去。无尽哀惘之意尽数宣泄出他肺腑。“陆景候。你可知我从小就恨你。我是你堂兄。却反而处处矮你一截。家宴上你听着胸膛负着手背出來的每一首诗我朝阳也是背得烂熟于心。却是从洠宋势鸸摇I挛乙怀隹凇1慊嵯裎腋盖啄前闵ㄐ恕!

陆景候寒声道。“洠в心母錾鷣砭捅蝗献际鞘裁慈恕?赡愫髞硗迪芭悦抛蟮烂善印;固匾庹疑狭税⑿叻此阈惺隆5搅巳缃瘛D慊故遣豢嫌胨淮宄稹!

陆景泉身子颤颤着笑出來。“交待清楚。你都说得如此事无巨细了。还需我來交待什么。”

阿玄先前便是跌坐在一旁噙着满眼的泪呆滞着望着这边。此时陆景候转身过去看她。她也是半点反应也无。陆景候对她淡淡道。“在上京无故丢失两名女子之后。我注意到你总是不见人影。后來才知陆景泉竟到了上京。后來倒是轻而易举便擒拿了他。现下便是我不说。你也知是谁出卖了你。出卖了你苦心经营数年的好戏。”

她依旧只知抿着嘴静静看着陆景泉。面上缓缓露出一抹笑意。“陆郎。你可有半分真真切切地爱过我。不是因为我与陆景候的关系。只是因了那日初见。你为我收了那把不合时宜的油纸伞。”

满室都是寂静。我朝陆景泉看去。他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侧面躺在地上狼狈不堪。我想若是换做我。我也不好意思开口來一番山盟海誓。

却是他似乎想了想。笑着道。“玄小姐。你怎么还要犯傻。那日桥上的女子那样多。我与你搭讪。分明就是算计好了的。”

他又是笑。“我想让这世间。仇视陆景候的人再多一个罢了。玄小姐。你委实是太傻了些。竟被我一双眼睛看得痴愣。晕乎乎就信了我。可见。总归也还是怪不了我罢。”

阿玄笑了笑。“你莫要唬我。”

秋意漫溯篇 廿七章 人之将死(2)

陆景泉笑起來的下巴与陆景候有些不同。翘着有些弧度。的确是个妖魅的男子。我见他轻轻启唇。那双白到几乎透明的唇一开一合道。“我洠в谢D恪N叶云渌呐右彩侨绱恕V恍杩匆谎劬湍苊宰∷恰R菜闶俏移缴畲蟮谋臼铝恕!

阿玄的左臂脱了臼。她便拿右臂支撑着矮桌上站了起來。陆景候不去拦她。我却是从她面上隐忍决绝的神情里似乎猜出了什么。迈步便要去阻止她。

可陆景候轻轻将我揽在了我腰上。我愣了愣。阿玄已是飞身扑到陆景泉身边。迅疾地抽出了小葛腰间剑鞘里的长剑。生生便刺进了陆景泉的心口处。

因她动作极快。剑光一闪而过之后那把剑已是将陆景泉贯穿。利器刺进胸腔之时只是溅出了几滴血花。可阿玄咬唇之际。又将剑霍地拔出來。顿时木板上似下了一场血雨。淅淅沥沥滴答有声。

陆景候将我转过身來。我木然看着。身后又传來一声剑刺入骨髓血肉之音。我颤了一颤。心想阿玄果真恨他至此。一剑还不解气。又得补上一剑。

却是那陆景泉厉声喊出來。“阿玄。”

他本是气力方歇。此时嘶哑着嗓音听着完全不似先前。我蓦地转过身去。正见方才刺进陆景泉心间的那柄长剑颤巍巍地插在阿玄的心口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深浅把握得似乎刚好。

那血似一尾细蛇慢慢从剑与心口相接处蜿蜒而下。被染成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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