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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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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与她对视了几秒。
然后他皱起眉,张口第一句就是:
“我靠,你买的BB霜是面粉糊的吧,你知道你现在的脸色苍白得就像我冰箱里冻了两年的猪头肉么?”
“……”
李文森按住太阳穴:
“大概是你灯光显白吧。”
“灯光?”
曹云山抬眼望了望——他的灯光明明是黄的,显白?
“那你的头发为什么是湿的?”
“我洗了头。”
“……”
曹云山瞥了一眼她发边一条深绿色水藻,装作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在她脚边席地坐下,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习惯性地想帮她擦擦头发。
“别把你泡女孩的那一套用到我身上来,我们性别不合适。”
李文森一偏头躲开他的手,冷冷地说:
“大晚上把我从山那头叫到山这头,我此刻内心里充斥着一千零一个和你绝交的念头,你最好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理由?当然有理由啦。”
他习以为常地放下手,凝视了她几秒,忽然很可爱地说:
“人家想你了嘛。”
“……”
李文森起身就走。
“哎哎哎,别冲动年轻人,冲动是甲状腺肿瘤的征兆。”
他拉住李文森的裙摆,把她扯回沙发上,自己从抽屉下方拿出一塌厚厚的密封文件来:
“把你从那么远的地方叫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好吧。我的精神分裂症诊断结果出来了,这难道不是大事?”
“你的诊断结果出来了?”
李文森皱起眉:
“不对,我的老师为什么没有联系我?”
“乌纳穆诺老教授最近麻烦事缠身,先是因为怂恿一个有自杀倾向的女孩自杀,被女孩的父母起诉,接着在接受调查的时候又爆出他自身的人格严重两极化,他最著名的几篇论文里的个体神经症研究对象——西班牙人米盖尔…德…胡利安,根本就是他自己。”
曹云山怜悯地说:
“这几天有关乌纳穆诺教授的消息在ins上转发量一直破万,连带着剑桥旁边书店里的《迷雾》销量都翻了一番……老实说,我觉得他必火。”
“……”
米盖尔…德…乌纳穆诺是她老师最喜欢的西班牙作家,写的书譬如《迷雾》、《生命的悲剧意识》、《殉教者圣曼努埃尔…布埃诺》,都颇有一种愤世嫉俗,神神叨叨的意味。
这真是位懒散的教授。
这种直接用自己的姓氏来编造姓名的方式,几乎毫不遮掩。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认识的高级精神研究者多少都有点精神分裂。何况劝导病人自杀是他那个流派的传统。”
鼓励有自杀倾向的病人自杀,这是一个隐秘却流传甚广的思想。
这个派别的心理医生认为,治愈病人的终极目的是完成他们的心愿,那么,如果病人的心愿是自杀,他们就应该帮助病人自杀。
李文森瞥了一眼曹云山手里的心理鉴定报告:
“这么厚?”
“显得有诚意嘛。”
曹云山打开另外一听可乐:
“为了让你相信我并没有造假说谎,我特意授权他们把我说的话都打印出来交给你……毕竟我去一趟伦敦花的总费用达到了三十七万呢,具体到小数点后两位是三十七万五千九百四十八点五零。”
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周最后一缕阳光落地前,记得把款打到我的Paypal上。”
李文森:“……”卧槽。
她冷静了半晌才抑制住直接把“卧槽”说出口的冲动:
“成啊,钱算什么。”
“对啊,钱算什么。”
曹云山凉凉地说:
“你只要肯向乔伊开个口……哦,不,连开口都不需要,你只要用你乌黑的眼珠望着他不说话,你手里的钱就会像阿尔卑斯山上的河流一样源源不……”
——哐当。
李文森一口喝光手里的碳酸汽水,空可口可乐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利落的抛物线,准确地落进两米远处的垃圾桶里,正巧打断了曹云山的话。
“乔伊有自己的生活。”
她嘴角边噙着一缕微不可见的笑意,眼神却凉得如同深夜的湖水:
“Jack,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要总把我和乔伊绑在一起开玩笑,okay?”
……李文森极少叫他英文名。
上次她叫他Jack,还是大四的时候,第二天他就听闻她放弃了哈佛历史系直博的offer,直接用历史学本科学历申请了剑桥应用数学的研究生,其间跨度之大,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
“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黯淡的灯光下,她左手小指上简陋的玻璃戒指如同一只小小的眼睛,冷漠地观望着世界。
曹云山盯着她的侧脸:
“嘿,是不是乔伊和你告白了?”
……
李文森站起来,走到冰箱边,熟练地拿出又一罐可乐,背对着曹云山说:
“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世界上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觉得这是玩笑。”
曹云山打断她:
“有还是没有?”
……
曹云山纯黑色的客厅充斥着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协调感,玩具堆得到处都是,比她上一次来的时候更甚。
老法师的头又被他安上去了,发条重新启动,它咔哒咔哒地在书架上走着,走过一部《莎士比亚》全集,如同走过荒漠。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在那么样?”
李文森转过身,平静地拉开可乐环:
“我早已打定主意孑然一生,无所谓流言蜚语,也无所谓捕风捉影。可乔伊不一样,他不是单身主义,他总要离开。”
乔伊如果是单身主义,也不可能和她告白了。
更何况……
她望着自己因伤痕而丑陋的手指,好一会儿才说:
“更何况,我们也不可能再同住很久。”
“怎么说?”
“他手上事情非常多,我一周前才知道,英国那边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国家项目一直在等他回去主持,这个项目很可能推翻达尔文的《进化论》,投资前所未有,预计研究时间跨度超过一百五十年,第一期费用就足以再建立两个。”
……
一周前,她接到一通不该接的电话。
从对方生硬的英文叙述里,她才明白,乔伊为了留在中国,到底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纳菲利姆计划。
规模如此之大的研究,就因为乔伊来中国呆了一年而搁置。所有的人,所有的古文献,所有的高科技设备和未被发现的真理都孤零零地等在那里。
等待乔伊。
等他回来,把这一切宝藏,重新开启。
……
“所以,他告不告白结果都是一样的。”
李文森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平静地说:
“他要走,而我不。”
“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走?”
“我之前不确定,今天确定了。”
“就因为他和你告白?”
曹云山完全不能理解地笑了:
“喂,你这是什么逻辑?”
……
垃圾桶里,碳酸饮料流出,气泡滋滋作响。
“这是乔伊的逻辑。”
她盯着地毯上一个小小的香烟灼烧痕迹: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乔伊厉害的地方不仅仅是智商而已。如果乔伊不想让我接到那个电话,相信我,Jack,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为我放弃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让你听到电话?”
曹云山皱起眉:
“可他图什么?”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图什么,可现在有点明白了。”
李文森慢慢在地上坐下:
“他想让我负罪。”
——深深的,深深的负罪感。
乔伊是因为她才放弃了纳菲利姆计划,这个念头从他吻上她唇角的一刻,就在她心里扎了根,犹如大海一般蔓延开来,在她心底翻腾不休。
这是告白,也是捆绑。
他知道爱情的分量于她轻如尘埃,他无法以此为借口把她带回英国,只能以负罪为枷锁,把她寸步不离地捆在身边。
而至于他想要捆住她的目的……
李文森慢慢地喝了一口可乐。
爱情么?
谁知道呢。谁确定呢。谁敢冒险呢。
这个世界疯狂、无德,又腐朽,没有谁真的温柔、清醒、一尘不染。
她消失的血管里埋藏的秘密可比她本人有价值得多。珍贵到一个世纪以来多少人前仆后继地死在这上面,珍贵到即便是乔伊这样云端上的男人,花七年时间给她织个网笼,也不是没有可能。
……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有和你说,文森。”
曹云山犹豫了一下:
“你还记不记得,我原来和你说过一件事,关于的副所长?”
……副所长?
李文森皱起眉:
“什么副所长?”
作者有话要说: 一尘不染那句抄一个绯闻女作家萨冈。
给我一章过度下,我脑子不够用,下章甜好嘛。
现在躲洗手间里偷偷发文。都没时间改,将就着看哈。
☆、第97章 hapter 97
——的副所长。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秘密。”
曹云山望着天花板,手里夹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烟形棒棒糖含在嘴里,深沉地说:
“一个不为人知的职位,就我现在找到的材料,其权利甚至凌驾于所长之上,但谁也不知道这个职位是设来干什么的。”
曹云山晃了晃棒棒糖,神情有些奇异:
“更奇怪的是,这次我去英国做精神鉴定,和乌纳姆诺教授约好的时间恰好是他终审前一天。他说你是他此生最后一位学生,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离开。”
……
时针滴答滴答地走,淡淡的雾霭从山那头来。曹云山的窗帘紧闭着,却能从黑色窗框的缝隙中,闻见雾气潮湿而阴郁的气息。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地板上,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直到书架上的小丑“咔哒“一声发条停止,李文森才开口:
“为什么?”
“他没有明说。”
月光透过黑色窗帘的罅隙,在茶几上留下一道水痕般的影子。
曹云山喝了一口可乐:
“他的神经已经有点不正常了,某些时候,我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和我说话——他有时把我当成你,有时又把我当成一位叫‘米尔顿’的人。”
李文森皱眉:“米尔顿?”
“应该是一位英籍华裔。”
他咬住嘴唇:
“他把我当成米尔顿的时候,有断断续续地回忆过去的市场,从他自己碎片式的叙述里,米尔顿被关在威尔士北部高地和奔宁山脉之间的一家小精神病院里,”
“米尔顿是一位神经症患者?”
“不。”
曹云山平静地说:
“乌纳诺姆教授说他的意识非常清醒,如果他能称得上是病人,那我们全都病入膏肓了。”
“那他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这点我也很困惑。”
曹云山站起来,走到书架边,拿出一本《凡人修仙传》:
“所以我回中国之前特地去了一趟柴郡那家精神病院,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英国柴郡就在威尔士北部高地和奔宁山脉之间。
李文森:“……这位米尔顿其实是修仙一派?他飞升了吗。”
“……”
曹云山看了看手里的《凡人修仙传》,立刻把书放回书架上:
“靠,拿错了。”
他换了一本黑色本子,扔到李文森的膝盖上:
”我从精神病院档案袋里偷到了米尔顿的半份资料,发现他二十五年,不巧,正是代理所长安德森的助理。”
“……”
李文森与曹云山对视了两秒,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同一句话
——卧槽。
曹云山俯下身,倒着翻开李文森腿上的黑本,抽出一张歪歪扭扭不甚清晰的照片来:
“我偷拍的病例,那家医院发生过一次火灾,米尔顿所有的资料都被烧掉了一半,缺失了他的照片和姓名登记处,但那家精神病院几十年来只有一个华裔,所以身份绝不会弄错。”
他指着照片上经办人的姓名:
“两次的的入院单都在这里,办理人都是顾远生……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没有。”
“没有就对了。”
曹云山笑了。
“我在近一个世纪的人员档案表里都没有查到顾远生这个名字,他就像一个隐形人一样,忽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英国。”
他把A4打印纸翻了一页。
入院提请单和精神疾病证明单的落款处,清秀的签字边,赫然盖的是所长办公室的红章。
……
办公室的章,只有所长一个人能用。
而二十年前的所长大人,众所周知,叫刘正文,生于1962年,死于2006年9月1日。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古老圣殿的历史,在,从来就没有这个人。
没有顾远生。
……
“你怀疑这个‘顾远生’是二十年前的副所长?”
“不是怀疑,我肯定。”
曹云山坐下来,一张张材料指给她看:
“这种事情发生不只一次了,所有的单据都是Nu打头,我用蜘蛛追踪了三十年里从中国流出国外的一亿多张电子单据,又用器材名词作字段筛选出其中十二万张。你看,1975年从德国进口一批价值十亿美元的超导电磁体,这么大的数目,签名的也是这个顾远生……”
李文森打断他:
“米尔顿现在在哪?”
“死了。”
“老死?”
“自杀。”
曹云山淡淡地说:
“人们说,他磨一根塑料牙刷磨了五年,最后用一块石头,把牙刷柄亲手钉进了自己的动脉。”
……
李文森垂下眼眸。
她纤细的手指,慢慢抚过打印纸上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签名:
“可你还没有告诉我,的副所长和乔伊向我告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千丝万缕的关系。
曹云山喝了一口可乐,忽然站起来,走到冰箱边,从冰箱底层的猪肉里抽出一层用薄膜包好的文件来。
“大记事表。”
他把文件取出来:
“从档案馆一个废弃的小箱子里找到的,原件有一千多页,这是我精简过的部分,旁边的批注是线索。我用排除法筛选了所有可能是副所长的人——套用一句福尔摩斯的话,除去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也是答案。”
风把窗帘掀起。
冰凉的月色水一样流淌过窗格,李文森看着他地把文件一张一张地铺在茶几上,轻声说:
“所以你的答案?”
“你猜得没错。”
他抬起头,与她如出一辙的东方眼睛,在夜色里漆黑如深潭:
“我的答案,是乔伊。”
……
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关上。
夜已静很深了,她和曹云山谈了足足三个小时,谈到她再不走就要错过十二点的门禁,才起身离开。
山间小路一直延伸向不可知的地方。深绿色的枝叶里藏着一枚一枚的爱迪生小灯泡,远远望去,墨黑色的山野上如点缀繁星,一颗一颗地闪烁着,从广袤无垠的银河上垂落下来。
李文森慢慢地走在山路上。
光是暖黄色的,星空是黛蓝色的。
这种色调像极了梵高的《室外》,弗洛姆广场一角僻静的咖啡厅。他绘制的夜晚不用一点黑色,整幅画面都是大笔的蓝和黄。拉长的人,扭曲的光。星空像圆盘,散客像门徒,而服务生头顶着光圈和十字架,如同基督。
……
山路曲曲折折,七拐八弯,山峦一望无际,比人生更长。
松涛声如海浪,一阵一阵传入耳畔,李文森站在旷野间,在一个距离曹云山公寓不远的弯道处,停下了脚步。
……
她要回去哪里?
西路公寓五号是一个无底洞。他拿走了她的床,拿走了她的房间,拿走了她的信用卡,还拿走了她的沙发。
她此刻才发现,在西路公寓五号,她除了乔伊身边,哪里都不能去。
如果她现在转身,还能找一个没有乔伊的小旅馆,没有乔伊的肯德基餐厅,或随便哪个天桥底,就这样将就一个晚上,只要能逃走就行。
……
爱情啊。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是一个诅咒。
所以,逃走吧,逃走吧。
就逃一个晚上,世界又不会停止旋转。
……
有风吹过,将落未落的晚樱立刻像落雪一样从树上落下。李文森拿出手机,手机上就掉落了一朵。
她拂去落花,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乔伊发
——需做统计,不必留灯。
去图书馆睡好了。
头顶的落花掉得实在太多,雪片一样夹杂在她的长发里。李文森收起手机,边走,边慢慢解开伞柄上系着的丝带,撑起伞,漫天的花瓣从黑伞上簌簌落下,纷纷扬扬,遮蔽视线。
李文森抬起眼。
黑色缎面的伞面上流淌着苍白的月色,流光一样从她眼前晃过。
然后,她就看见,乔伊随意斜倚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灯下,单手捧着一本旧手稿。老旧路灯上染着斑斑锈迹,灯光黯淡如遥远的恒星,而修长手指拈着雪白的页角,慢慢翻过。
一个,等待的姿势。
……
李文森怔怔地望着前方,手里的伞“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乔伊……”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男人: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
墨绿色的铜质灯罩下飞着一只白色的飞蛾,翅膀薄如蝉翼,一圈一圈地绕着灯光旋转,直到天明死去时才会停下。
“因为我要是不来,你今天就不会回家。”
乔伊收起手里的书。
路灯年代久了,灯光黯淡,就像从上个世纪的古董里漫射出来,带着一种昏黄的虚幻。
而他站在灯下,以一种旁若无人的姿态,一步步向她走来。
“我的手机刚才震动了一下,我猜那是你。”
他望着她,轻声说:
“你向来不耐烦处理感情问题,所以我又忍不住猜了一下……你的短信里一定写着你今天要写论文,要做数据,说不定还要拯救世界,忙得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是不是?”
“……”
李文森看着他与走越近。
白色飞蛾绕着灯火一圈一圈地转。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说——
“虽然我完全清楚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但鉴于这些念头我都不是很喜欢,我就装作没猜中好了。”
乔伊看也不看地把她的信息加入“隐藏”。
他从未删除过她的信息。
如果李文森哪天拿过他的手机看一看,就会发现,他连她拒绝他时系统自动发送的回复都保存着。
“我知道你想逃跑。”
他手指轻巧一转,黑色手机滑进口袋:
“但鉴于你已经走到了这里,这条信息,我就当我没有收到、没有注意、也没有感受到震动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T_T)我错了。
搬家后续太烦人了,大概是年纪大了,事情一多就想睡觉。一想睡觉速度就慢了。
现在还在等我的筒子绝壁是真爱。我要提速!提速!提速!再不提进速我就……我就阳。痿给你们看。(。_。)
☆、第98章 hapter 98
……
山谷间朦朦胧胧的,野草比人更高。
天色已经很迟了,有轻薄的雾气漂浮在半山腰。万籁都沉寂了,有夜归的虫从树梢上爬过。
乔伊在说什么?
她看着乔伊越来越近的面容,大脑一片空白。曹云山和她谈了三个小时的内容仿佛被谁用橡皮擦擦掉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而他低低的声音顺着风不断从她耳边拂过,她除了风声,也什么都听不见。
……
直到乔伊走到她面前,俯身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缎伞时,李文森的理智才终于回笼。
她接过伞,面色从头到尾没有显露出一丝的不平静:
“但你无需这样,乔伊,我傍晚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喜——”
“你想吃糖吗?”
乔伊忽然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伸出手,像变魔术一样,在手心里变出一枚手工纸包装、看不出牌子的小糖果来:
“麦哈穆德上个月在阿布辛贝去世,这是他人生最后一批羊奶椰子糖,刚刚海运过来。”
“……”
麦哈穆德是一个埃及隐修者,隐修的唯一目的就是是专心制作各种各样的美食,融制的糖果看起来粗糙,却是味蕾上的艺术品。
那颗沉甸甸的糖落入她的眼睛,他修长的手指比月光更皎洁,粉色花瓣轻轻落在他的手心,如同笼着一层薄光。
……
“谢谢。”
李文森无视了那只颜值逆天的手,望了望天上星星的角度:
“但我现在不大想吃甜食,而且图书馆门禁时间快到了,鉴于这个月的数据再不出来下个月我的尸体就会横躺在沈城的办公室门口,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图书馆?”
她语气里听不出和往常一点差别,甚至唇角边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无动于衷地撑着伞,想要从他身边走过。
没错,无动于衷。
没有一点动摇,没有一点改变,除了一开始她看见他时短暂的惊讶,此后,她甚至连一点尴尬都没表现出来。
这个女孩如此冷静又淡定。
就像……
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他不曾握住过那些纤细的手指,他不曾吻过那张毫无血色的冷冰冰的嘴唇,把他不曾把她微微发抖的身体拥在怀里……而七年前,她也不曾拖着她皱巴巴的行李,穿着她脏兮兮的衬衫,像一个流浪的吉普赛女郎一样,敲开他公寓的房门。
……
乔伊盯着自己手心里无人理睬的糖果,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收回手。
“哦,文森特,口是心非是个坏习惯,很坏很坏的坏习惯。”
他转过身,修长的手臂一捞,就捞住了这位口是心非小姐的衣领,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在你傍晚口是心非地拒绝我的爱情之后,现在又要口是心非地拒绝我的糖果了吗?”
李文森:“……”
谁口是心非?
“你,小姐。”
乔伊看都不用看,就准确猜中她内心此刻的想法:
“嘴角抿起,眼眸垂下,鼻子凑过来一点又立刻缩回去,那副想吃又非要装做不屑的高傲模样和布鲁斯书店门口那只患了老年痴呆的阿比尼西亚猫如出一辙,还指望我看不出你在撒谎?”
“……”
她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没扯出来,只好反手向后握住乔伊的手,想把他的手指掰开:
“乔伊,松手。”
……
李文森后颈上有一颗小小的痣,他冰凉的手指陷进她的衣领,那颗痣贴着他的手背,就像小小的炭火,火焰从她的皮肤上窜起,一路烧着了他指尖的血管。
他慢慢松开手。
草丛里不知道有哪里的纺织娘轻轻叫了一声,夜色寂静得能滴出水来。李文森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放开了自己,乔伊已经反过来捉住她的手指,顺着她的动作,把这个心肠狠到骨子里的小姑娘往自己怀里一拉——
流光一般的伞面上流淌着冰凉的月色,粼粼地从他面庞上掠过。
一种,探戈里旋转的姿势。
她垂到腰际的漆黑长发在夜色里划了一道惊艳的弧线,宽大的裙摆飞扬起来,扬起尘埃。
他的力道那样巧妙。
李文森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圈在怀里,一抬眼,就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灰绿色眼眸。
……
“恕我直言,小姐。”
乔伊轻声说:
“你这种一心虚就想跑的反应,也和那只阿比尼西亚猫一模一样。”
“……”
“你并不是真的想拒绝我,文森特。”
他把她圈在怀里,一只手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你只是习惯于把爱情摆在一个无足轻重的位置,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微小到甚至不会被你纳入人生计划,你的课题研究永远比你的丈夫更重要——这点我能理解,因为七年前我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女人是愚蠢的,爱情是累赘的。
而荷尔蒙是个谎言,把愚蠢的人变得更愚不可及。
七年前的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陷入爱情这愚不可及的谎言,无法逃脱。
……
“但不得不说,我的阿比尼西亚小猫。”
他凝视着她漆黑的双眸:
“你最近脑子里想的东西,有点太多了。”
“……”
李文森不动声色地钻出一只手。
她冷冷地看着乔伊:
“要不要我给你一条绳子把我捆起来,有什么话非得用上格斗术才能说?”
乔伊现在掣肘她的姿势,正是格斗术。
“绳子没有什么用,对你,要用上锁链才行。”
鉴于李文森一直想往外钻,他只好把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她的下巴几乎贴在他胸前的纽扣上:
“你担心离我太近会妨碍你的计划,顾忌我别有居心,想要保住自己的秘密,还怕自己无法抵御爱情这极具破坏力的化学反应。于是你在综合考虑了各种情况后,选择了最简单粗暴也是最不明智的方法,直接……”
“我不觉得我哪里不明智。”
李文森打断他:
“我也不管我长得像阿比尼西亚小猫还是阿比尼西亚小狗,乔伊,你给我松手。”
“鉴于一松手你就会跑,我认为不必这么麻烦,因为我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盯着她,轻声说:
“你爱我,对不对?”
……
他离她太近了。
近得,他能足以看清她眼眸里水纹般的浅色纹路。
近得,他一低头,就能吻到她蔷薇色的唇。
……
“文森特,回答我。”
乔伊俯下身,薄薄的唇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唇角。
李文森一动不动地站在他怀里。
一句熟悉的台词,像冰凉的珍珠一样从她耳边滑过,一如那些零星的梦中,她与他混乱纠缠的片段——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
……
风拂过寂静的山岭。
下一秒,乔伊慢慢地抬起眼。
枝叶细长的影子在他脚下摇晃,一秒钟仿佛一生那么长。这一生他都保持着俯身亲吻她的姿势,这一生,绛红色的花瓣都像落雪一样从枝头凋落。
他凝视着她苍白的脸,灰绿色的眸子宛若深潭。
而一把薄薄的匕首,正抵在他的咽喉上。
……
“好啊。”
李文森一只手慢慢地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还执着刀,笑了:
“别介意,不过你可是传说中的乔伊,作为你契约里的所有物,我不禁觉得单纯的**真是太没意思了,不妨加一点助兴的小节目。””
她的匕首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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