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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北者-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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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狼藉的桌椅陈设,装修奢华的赌场,变成真正的人间地域:侨民、赌客和原本的工作人员,支离破碎的残体扭曲在一起;鲜血、肌肉和被踩烂的内脏器官,再也无法分辨出的彼此的主人。

    死神在头顶展开双翼,公平地用镰刀收割每一寸呼吸。

    楼上客房时不时传来尖叫声,侨民们赤红着眼睛四下散乱,到处找寻可供搜刮的物资,就像嗜血的狼群,再也无法收回自己的獠牙。

    用手帕捂住口鼻,张英洙沉声道:“去把卡车开过来。”

    秘书正被眼前的血腥画面惊到,无法抑制地反复干呕,听闻命令立刻转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厅。

    张英洙不屑的撇撇嘴,扭头看向宋琳:“会不会害怕?”

    “一开始会,习惯了就好。”

    作答的同时,她始终保持警惕,用脚踢开一具抽搐的尸体,清除沿路遇到的一切障碍。

    “……你真的不太像你的母亲。”张英洙有感而发,“高内是个典型的大和抚子,如果不是被时代推上历史舞台,肯定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高内庆子,明明是在说别人,却更像对自己作出评价。

    宋琳冷笑:“她能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个奇迹。”

    张英洙语重心长道:“不要瞧不起你妈妈。乱世求生,女人依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有了归属,就有了责任。”她想了想,补充说,“即便只是政治追求,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张英洙作出承诺:“请放心,我不会让你和马木留克兵白白送死。”

    宋琳耸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俄罗斯承诺会提供政治庇护,我和安东自然要想方设法护你安全。”

    “不要这么天真。”男人加快脚下的步伐,“金圣姬已经死了,我在朝鲜一文不值,没人会庇护一个废物。”

    言谈间,两人已经来到大厅外的监控室——这里是安保中心,设有数十台电脑终端,高大的监控墙上,赌场和酒店的各个角落显示得一清二楚。

    张英洙对赌场布局颇为清楚,就连接通广播话筒的动作都很熟练。他清了清嗓子,果断作出指示:“同胞们,我亲爱的同胞们……”

    监控摄像机的镜头里,卡车已经从铁轨上开下来,堪堪堵住了卸货区和大厅相连的后门。秘书一把抖开遮挡车厢的帆布,露出满满当当的一整车军火。

    尽管宋琳之前就有所猜测,依然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撼。

    战术冲锋枪、RPG火箭筒、后装式线膛迫击炮、M60重机枪,还有数不清的手雷、塑胶炸药、黏着榴弹。尽管都是些单兵武器,操作也非常简单,却无不具备着强大的威力,更关键的是——作为反装甲火力,这些装备足以掀翻一个整建制的坦克旅。

    赌场地处山谷之中,两面环山一面朝海,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并不宽敞,还要与铁轨并行。如果劳动党打算强攻,势必将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而这显然不是张英洙唯一的底牌。

    在他的命令下,侨民们搜遍赌场的每个角落,将住在这里的赌客逐一清点、捆扎牢固,除了地上的死尸,确保没有任何漏网之鱼。

    而后,人质们手脚相连,被逼站成一长串,堵在大厅的正门口,成为名副其实的“人肉盾牌”。

    侨民已经吃饱了肚子,又从卡车上领到足量的武器弹药,虽然没有作战经验,却一个个精神抖擞,坚信自己终会回到日本。

    “港口加强了戒备,我们不能直接出海,但绝不会束手就擒!”慷慨激昂的演说还在继续,张英洙鼓动自己的追随者,“正义站在我们这边!所有人都会看到我们的决心与意志!我们要通过网络,向全世界直播这里发生的事情!”

    宋琳明白,“阿格斯”系统登场的时候到了——赌场是外商投资,网络线路不受监控,可以直接链接暗网。

    接到张英洙的指示,她不得不拿起电话,拨通了属于林东权的平壤专线。

    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瞬间,电话便被接起来,时间已近凌晨,那头的男声却无比清醒:“你好。”

    “我是宋琳,”她主动自报家门,“‘阿格斯’系统可以启动了。”

    这番话即使被张英洙听见,也找不出任何破绽。

    林东权却明知故问:“密钥是什么?”

    他们俩在朝鲜孤军奋战一年多,彼此间早已建立起绝对信任,行动时根本无需暗号。林东权有此一问,说明他也发现这番用电话下达的指示十分突兀——再或者,平壤方面已经行动起来。

    思及此,宋琳清了清喉咙:“在我公寓隔壁,有扇灰色的大门,打开就能找到。”

    作为她的邻居,曾有一双灰眸令人过目难忘,宋琳认为自己的表达已经够直白,足以让对方知道该相信谁。

第 91 章

    北太平洋的海风呼啸而过,冻成晶体的冰渣拍打在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室内依然一片灯火通明。

    地上的大理石被撬起来,木门、桌椅、床板堆积成山,可以移动的家具全被推到大厅外面。石块、泥土、铁轨下的枕木也得到充分利用,通往海边的一整条道路上,早已布满大大小小的掩体,每个里面都安排了专人值守,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

    赌场变得面目全非,如同台风过境般一片狼藉,侨民们用尽手边的各种材料,将这里筑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事已至此,张英洙的鼓动和诱惑已经退居其次,压抑已久的情绪、绝望之后的反击、向死而生的勇气统统汇聚,让遵从本能的野兽再次化身为有所追求的人。

    他们分享着这种由内而外的力量,互相帮助、加固工事,同时也在交谈,展望可能存在的任何机会。

    “最高领导人上台后一直是在胡闹,俄罗斯人早就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了,肯定要出兵。”无惧死亡之后,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原来也不是多么大逆不道。

    有人在默默点头,有人试着猜测:“受迫害的不止日侨,其他族群都会动员起来。”

    “还有中国人,赌场是香港公司的产业,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不找劳动党的麻烦!”

    盲目的乐观主义开始蔓延:“就是,到时候丹东口岸一封锁,朝鲜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惊险的话题饱含激情,众人用猜测支撑彼此,在寒冷的冬夜里相互鼓励——即便明知前路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却依然不愿放弃任何希望——这正是人类生而壮丽的原因。

    揭竿而起的弱者,在破天荒的第一次反抗中,发出低沉而坚决的共鸣,妄求用血肉之躯改变一个国家或时代:暴政终将被颠覆、压迫终将被推翻,没什么比追求幸福、渴望生存的愿望更加强烈,无论是死亡,还是对死亡的恐惧。

    像宋琳这样的无政府主义者,信仰的是社会达尔文主义,深知任何变革、战争,最终无非自然选择的结果。

    可每当看到人类自以为是的反抗,依然会被他们的执着精神感动,甚至心甘情愿地成为其中一员。

    或许,她和母亲一样,永远无法摆脱理想和天真的本性。

    独坐在楼梯的拐角处,俯瞰着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宋琳愈发用力地抓紧了手中的钢铁造物,试图为身体注入一些力量——这是一柄反器材步&枪,使用特制穿甲弹,射程长达4000米,甚至可以和坦克对战,是名副其实的单兵武器之王。

    按照张英洙的估计,最迟在天亮之后,人民军就该采取行动了。

    他此时正在监控室里坐镇,通过不间断地接受视频访问,呼吁全世界关注日侨问题。

    镜头前,秘书强忍住生理反应,组织人手将现有尸体堆积陈列,伪造出平民惨遭屠戮的血腥画面。

    Facebook和Twitter上都已经形成热门tag,Youtube直播的观众还在持续增长,无数人通过暗网桥链访问服务器的防熔断终端……在国际局势风起云涌的当下,没什么比围观一场革命更加刺激或应景了。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山谷周围依然没有太大动静,人们只能静静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凌晨四点,赌场外的大马路上,传来一种很难理解的声音,同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模糊阴影。

    所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片东西的速度十分缓慢,始终保持有秩序地向前推进,同时伴随着轻微震动。看上去像是一列车队,却因为规模庞大,始终无法瞧见清晰的轮廓。铰链、引擎和路面塌陷的声音隐约传来,渐渐地,那阴影变得清晰而压抑。

    果然是一列装甲车队,远远地在主干道上拐弯,笔直驶向赌场所在的山谷。

    苏制轮式装甲、履带式步兵战车、自行榴弹炮……数百辆装甲车满载人员和物质,迅速占领了山谷外的一整片空地,连绵延续看不到尽头。

    微亮的天色下,厚重的迷彩装甲折射出暗哑光泽,就像除去了刀鞘的利刃,默默等待着血祭。

    风暴虎坦克在最后压轴——这种新型主战坦克外形低矮,炮塔和车体前部均挂有复合装甲,改良自苏军的T…62和中国的85式,是朝鲜陆军唯一的第三代坦克——只在最精锐的105坦克师得到列装。

    105坦克师的前身是“近卫汉城柳京守”,由金日成亲自创建,逐渐发展成为人民军的拳头部队。

    作为“先军政治”的重要象征之一,最高领导人每年元旦都会视察105师,并亲自驾驶坦克,彰显自己的英武之气。

    只见钢铁洪流中自动让出通道,一辆编号为001的风暴虎坦克直抵阵前。

    一个人从炮塔里钻出来,手持麦克风,开始情绪激动地大声讲话。

    山谷里很空旷,通讯兵临时架设的扩音器作用有限,令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但那肥硕臃肿的身躯、幅度夸张的手势、慷慨激昂的语调,都让人确信:眼前这个头戴坦克帽、身披橄榄绿的胖子,正是朝鲜的最高领导人。

    宋琳想到一个来自中文的成语:御驾亲征。

    无论是张英洙的敏感身份,还是日侨暴乱的恶劣影响,对刚刚稳定的新政权来说,都是无法容忍的挑衅。

    所以,即便杀鸡也要用牛刀。

    面对不可能反抗的敌人,大厅里陷入绝对而彻底的沉默,一种触目惊心的恐惧随空气蔓延,如同从黑暗中脱逃的梦魇。

    “放下武器!”最高领导人声嘶力竭道,“你们没有可能获救!犯罪的人必须偿命!”

    作为回应,张英洙下令枪杀人质。

    机枪点射的声音十分短暂,回荡在山谷里显得格外清晰。排在最前面的“人肉盾牌”倒下了,血液混杂着脑浆,直接溅到台阶外面的泥地里。

    原本已经动摇的侨民们见此情景,明白自己无路可退,纷纷握紧了手中最后的武器。

    最高领导人的演讲被打断,愈发怒不可遏,干脆一把摔掉了话筒。他不顾手下将领的阻拦,命令坦克长驱直入,誓要打出讨贼戡乱的第一炮。

    为确保安全,另外几辆战车同时跟进,围住其左右后方,形成有效的防御工事。

    暴风虎坦克一马当先,像只失去理智的怪兽,恨不能将敌人生吞活剥。冲出己方阵营后,它依然没有停下来,而是突进到赌场大门的正前方,调整轴距、调转炮口,只待最后填装弹药。

    一声破空的枪响,再次震碎了山谷里紧张的气氛,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人们一开始不知道子弹是从哪里射出来,只觉得这炸膛的声音沉闷而厚重,似乎不同于一般的狙击步&枪。

    很快,暴风虎坦克后面的几辆战车纷纷燃烧起来,火势迅速蔓延,随着油箱接二连三的爆裂,一堵火墙将最高领导人和他的精英卫队彻底隔离开来。

    原本已经绝望的侨民们,见此情景纷纷回过了神,手脚并用冲出赌场大厅,藉由火势高涨,趁机爬上了暴风虎坦克。

    最高领导人对此显然没有预料,肥硕的腰身卡在炮塔里,上下不得。

    勇敢的侨民蜂拥而上,不顾近在咫尺的烈焰,将那蛆虫一样身体拖拽下地,揪住衣领、用枪比着他的后脑勺,强迫其连滚带爬地回到赌场大厅。

    太阳渐渐升起,苍白的微光照进山谷中,原本胜败已定的对决,再次变成无法预料的局面。

    反器材步&枪的枪管还在发烫,宋琳却等不及让它冷却,急忙翻越栏杆、跳下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大厅里的监控室。

    侨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周边,纷纷探出脑袋想要亲眼看看最高领导人,却只见到一扇紧锁的大门。

    张英洙的秘书守在门外,拒绝任何人入内。

    就连先前冲进火海、将最高领导人拖回来的那几个侨民,也只能陷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讲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宋琳费尽力气,终于挤到门边,却见秘书连半点通融的意思都没有。

    她随即取下肩头的步&枪,干净利落地替换弹夹,熟练地推档上膛之后,方才抬眼看向对方。

    这番动作里的威胁意味太明显,差点就能动摇秘书服从命令的本能。但他知道监控室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不敢轻易让步。

    秘书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那尚留余温的枪口抵住了下颚:“就算把你杀了,我也是要进去的——何必搭上一条命?”

第 92 章

    那黢黑的眼瞳里没有任何光亮,冰凉而冷漠,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秘书被枪口抵住下颚,气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让步,抖着手拧开门锁,放宋琳进入监控室。

    这里光线昏暗,是赌场内唯一没有窗户的房间。

    密密麻麻的显示器背墙而立,隐约泛射出幽暗的荧光,将室内不大的面积照亮。闪烁的光线前方,一老一少、一瘦一胖的两个人正相向而立。

    最高领导人满脸怒容,显然刚刚发过脾气,就连向来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也有几分凌乱。

    张英洙则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微微佝偻着脊背,双手向上空悬,摆出祈求的姿态:“相信我……”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过身,发现来人是宋琳,没有流露特别的情绪,扭头继续道:“……侨民可以交给政府处置,我也可以离开朝鲜,但你身边不能没有帮手!”

    不出所料,张英洙还在负隅顽抗,试图用手中最后的筹码,换取妻侄的信任。

    “住嘴!”

    粗暴打断对方的陈情,最高领导人表情狰狞地怒斥:“你负荆请罪、跪着走出这扇门,还能留个全尸;再这么拖拉下去,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宋琳打心眼里可怜张英洙,可怜他虽然占尽先机,却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最高领导人喜怒无常,想要讨得其欢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强者永远只向更强者屈服。

    张英洙长吁一口气后,无奈翻开手中的底牌:“中国人、俄国人都站在我这边,他们会以侨民事件为借口,武力入侵朝鲜,到时候就没有105坦克师的用武之地了。”

    “来啊,让他们来啊!”最高领导人怒目圆睁,“氢弹、□□随便挑,大不了同归于尽!”

    宋琳清清喉咙,适时插话道:“宁边和泰川的反应堆加起来,恐怕也只够您按一次核按钮,之后整个北朝鲜半岛都会沦为焦土。相信我,即便只使用常规武器,中俄两国也绝对有这个实力。”

    张英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贸然插嘴,最高领导人则厉声质问:“你又是什么人?”

    勾唇笑笑,宋琳弯腰与对方握手,态度足够礼貌地回答:“我是巴解组织的驻朝代表,同时也是普京总统的顾问和□□的朋友,您可以叫我宋琳。”

    面对这番自我介绍,最高领导人不置可否,一边将手抽回去,一边倨傲道:“我没见过你。”

    “我也没见过您。”她的笑容愈发灿烂,四肢舒展、体态从容,仿佛自己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即便之前见过面,我们也不会有任何交流……如今无非是想提供几个建议。”

    张英洙试图打断宋琳,却最高领导人制止,只好尴尬地束手站在一旁。

    “第一,您尽可以维护自己的尊严、拒绝投降,最终成为保证侨民离境的人质;第二,您也可以忍住恶心,接受您姑父的投诚,让侨民成为这场暴&乱的替罪羊;第三,给我一点时间,让您保留尊严也不必恶心,顺便解决国内外的一切麻烦,如何?”

    “别胡闹!”张英洙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同时上前推搡宋琳,试图将人赶出门去。

    如此反应倒激起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兴趣。

    只见最高领导人眉毛微挑,扬声道:“你准备怎么做?”

    宋琳一把扣住张英洙的手腕,稍稍用了点力气,便听见男人发出凄厉惨叫。

    她抬头看向最高领导人,始终保持笑容:“像这样。”

    刚刚还将侨民作为谈判筹码,转眼自己就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张英洙连忙哀求道:“元帅,相信我!我是你姑父!圣姬……”

    最高领导人跨步上前,用力扇了他一耳光:“不许提姑姑的名字!”

    “我爱她,我一直爱她……”老人猛然流下泪来,语气也变得起伏不定。

    “爱她会让她吸毒?”最高领导人冷笑,“爱她会和别的女人生下孽种?”

    张英洙拼命摇头:“赵成禹不是我的儿子!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

    “哦?那为什么安插他进入元首护卫局?”最高领导人揪住老者的头发,强迫彼此对视,双目赤红地质问道,“你以为杀了他就能瞒天过海吗?姑父大人?”

    想到那个久未谋面的学员,宋琳的心也重重往下一沉——张英洙失势绝非偶然,早在加入权力的游戏最初,就已经注定了众叛亲离的结局。

    她提醒自己不要分神,单手探上老人的颈项,大小臂同时发力,强行扼断了他的咽喉。

    窒息使得大脑缺氧,毛细血管在挣扎的过程中持续扩张,皮肤颜色从鲜红变成酱紫,渐渐呈现出死人才有的紫黑色。伴随着四肢脱力,身体瘫软成泥,曾经高昂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一生的戎马倥偬就此画上句号。

    在这将近一分钟的时间里,最高领导人始终直视张英洙的双眼,看着那瞳孔由小变大,最后失去所有光华。

    宋琳又使了点劲,才将脊椎骨拧断,任由其颈项彻底垂脱。

    最高领导人松开揪住张英洙发梢的手,缓慢站直身体,抬头面对宋琳:“你的诚意已经得到了充分证明。说吧,条件是什么?”

    尽管体态臃肿、行事冲动,最高领导人却没有看上去那么愚蠢——女人来历不明,既然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死张英洙,肯定也不怕多他一个——除了同意合作,根本别无选择。

    “外界对您和朝鲜存在太多误解,这是一切麻烦出现的根源。”

    放开尸体,宋琳拍了拍手,平静地看向最高领导人:“与一个混乱失控的朝鲜相比,劳动党对国家的管理行之有效,是维护半岛和平的关键。”

    最高领导人退后两步,缓慢坐进椅子里,默默地等待下文。

    绕开地上的张英洙,宋琳继续道:“我们相信,有必要为您的统治提供保障……比如说,充足的核原料补给。”

    近几年来,朝鲜接连在舞水端里进行核试验,规模一次比一次大,最近甚至宣称自己拥有了氢弹。然而,外部数据监控显示,这些试验的爆炸当量极低,甚至不如一般的常规武器,根本无法用于实战。

    为了贯彻先军政治和追求所谓的“核强国”地位,朝鲜会想尽一切办法获取核原料。

    最高领导人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随即又暗淡下去:“即便我们真有了铀235,也会被国际原子能机构收缴的。”

    宋琳微笑点头:“那就让大家以为你有好了,反正什么都查不到。”

    朝鲜的铀矿资源十分丰富,因为提纯技术跟不上,才始终在研发、实验阶段止步不前。只要外界相信他们拥有激光器,就不会再有人质疑核试验的真假;只要没人质疑核试验的真假,就能确认朝鲜的核国家地位;只要确认了朝鲜的核国家地位,他们就再也不用惧怕其他国家的武力威胁。

    是否真正拥有核武器,其实并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世人相信什么。

    最高领导人试探道:“日本人对核安全问题一直很敏感,怎样让他们承认激光器失窃了?”

    宋琳耸肩:“我们会借助网络公开激光器的失窃视频,国际原子能机构的驻日代表贝克尔迪马也会出面作证,青森县的核处理工厂不能不承认事实。”

    “可这一切和朝鲜又有什么关系?”

    “有一名朝方情报人员全程参与了整个行动——此人的生理特征十分明显,您可以将其派往欧洲国家做外交官——只要他经常在媒体上抛头露面,中美日俄就都会记得激光器的去向,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一双灰色的瞳孔在记忆中闪烁,令宋琳原本紧张的神经舒展开来。

    “你,和你的组织,”最高领导人字斟句酌,态度也变得慎重起来,“肯定不会无偿提供这些帮助吧?”

    宋琳颔首:“朝鲜常年遭受国际封锁,外汇储备有限,我们不会强人所难。”

    “那你们要什么?”

    “您的宽宏大量,再加上一点点时间。”

    最高领导人逼问:“怎么讲?”

    “让我把侨民带出国境,之后再用装甲车将这里夷为平地——现场的尸体足以证明暴&乱被平定,外人只以为他们是一般的脱北者。”

    “这么说来,我依然是你的人质。”

    宋琳大笑:“不,您是独闯虎穴的勇士,是以一敌百的英雄,是浴血奋战、最终独自走出山谷的最高领导人。”

    政治游戏就像玩跷跷板,通过适当的途径释放压力,才是影子政府的题中之义。

    各种突发事件或偶然或必然,却都能给统治者提醒,让他们保持警惕,避免各类矛盾持续恶化,最终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对宋琳来说,此行朝鲜辅佐张英洙,政变成功与否并不重要,关键在于给民意一个表达的机会。

    劳动党和最高领导人在国际上为所欲为,无非是仗着国内铁板一块,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只有当内部矛盾激化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他们才会正视自己的实力和地位,避免为人民带来无妄之灾。

    身材臃肿的胖子果然没有看上去那么愚蠢,在绝对受制于人的情况下,清楚如何取舍才能保命。

    确认双方意见达成一致,宋琳再次开门,招呼张英洙的秘书入内。

    面色苍白的男子走进室内,刚看见地上的尸体,便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被显示器的荧光映照着,秘书的眼镜镜片折射出些许光亮,遮挡住那脸上的表情。面对接下来的种种安排,他没有提出任何质疑,而是像条鱼一样选择随波逐流。

    在信奉强权的政治体制里,男人和女人、上司和下属、领袖和族群之间有着天然的依附关系。

    张英洙的死亡并不等于暴&乱的终结,但也只有杀了他,才能维护最高领导人的尊严,让这群侨民保命。

    和秘书一样,多数人平静接受了张英洙的死讯,反倒是最高领导人的宽宏大量让他们热泪盈眶。

    或许,从装甲车驶出地平线的那一刻起,大家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命运。

    门外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慌乱:撕扯布匹、整理行装、安排队列,衣衫褴褛的人们抓紧时间,穿上所有御寒衣物、带上所有能拿的武器,携伴离开了赌场。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为了确保最高领导人安全,周边武装被悉数撤离阵地。

    烧穿了的装甲车并列阵前,像失去生命的骷髅一样,只剩下空洞的骨架。它们守在赌场外围,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默默守望着脱北者的背影,目送这群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空荡的山谷里,只剩大功率的喇叭还在回响,铿锵有力地播放着劝降声明。

    经山后的小道走过海滩,由图门江穿越国境线,最终抵达广袤的东西伯利亚平原。从地理条件分析,这条路十分平坦,除了几处险滩,沿途没有任何危险。特别是在拥有火力武装之后,朝俄边境的哨所也被轻松料理,用不了一天时间,侨民们便能够顺利地离开朝鲜,进入俄罗斯。

    赌场门口剩下的人质也被一一释放。

    赌客们早已经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跑进人民军的装甲阵地里,却是上气不接下气,连话都讲不清楚——好在他们还是及时传达了最高领导人的停火指示。

    撤离过程十分平静,宋琳留在最后压阵。

    临走前,她给最高领导人松了绑,允许其自行走出昏暗的监控室。

    那胖子却陷在扶手椅里不愿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不怕。”

    将绳索扔到一旁,宋琳按下某个按钮,只见屏幕里播放出监控室里情形:尽管图像晦暗不清,却依然能够听清最高领导人的声音,辨认出他那标志性的肥硕身形。

    时机成熟,她毫无顾忌地坦言道:“我们刚才的谈话内容已经被记录下来,上传到暗网的防熔断链接里——只需要公开密钥,任何人都能看见你亲口承认朝鲜没有核武器的样子。”

    中俄美日始终保持克制、避免战争,恰是因为朝鲜的核实力从未公开。

    最高领导人面色阴沉:“你给我下套!”

    走出监控室,宋琳头也不回地挥挥手:“预防措施而已,只要你遵守规则,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关上门,她再次将最高领导人和张英洙独自留在那幽暗闭匿的房间里。

    身后随即传来家具被砸烂的声响,隔着门板显得有些压抑,满腔怒火终究还是让最高领导人失去了理智。

    女人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任何参与权力游戏的玩家都应该明白,食物链是单向不可逆的循环,一旦有把柄掌握在对方手里,就再也不可能翻身。

    最高领导人和劳动党,从此也会是影子政府手中一枚听话的棋子。

    这才是宋琳在朝鲜潜伏两年、无数次出生入死、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真正目的。

    数千人的队伍延绵连续,在国境线上缓慢行进,就像一团扯不断的丝线,穿梭在广袤的原始森林里。

    与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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