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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_辛夷坞-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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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敲侧击地暗示他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或许习惯了与冯嘉楠保持密切沟通的老孙也会打电话向她通报此事,周瓒一点也不担心。在他妈妈眼里,这件事的本质只是她儿子太招人喜欢,才导致一些魑魅魍魉、痴心妄想。她一定知道如何用最漂亮的话来掩饰她护短的立场。
祁善和周瓒的“相见不相问”又持续了一周。冯嘉楠还没从香港回来,答应替她照顾周瓒的沈晓星夫妇周末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去外面吃了晚餐。从餐厅回来时间还早,周瓒留在祁家复习功课。
为了防止大人们多心,早在吃饭的时候祁善和周瓒便已打破僵局。周瓒说了几句俏皮话逗祁善,她也给面子地笑了。一进到书房,只有他俩在场,周瓒趁热打铁地把一件“好东西”给了祁善。
祁善从鸦青色锦囊里抽出一条菩提子的佛珠,狐疑地看了周瓒一眼。
“品相怎么样?”周瓒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问她。
祁善这才留心细看。她对菩提子知之不多,只在她父亲祁定那里看过几条手串,品种皆不相同。她手里这一串佛珠颗粒不大,但皮质致密,108颗大小均匀,细看每一粒上面都有天然形成的一只“眼睛”,顶珠配了颗牛血红的珊瑚,光润可人,正适合女孩子把玩佩戴。即使在毫无眼力的人看来,这也是不错的东西。
祁善无法控制的“眼前一亮”没能逃得过周瓒的眼睛,他心中暗笑,果然是财迷,贪心的家伙……不枉他在赵叔叔那里挑了一下午。
“是新珠吧,颜色浅了些。”祁善云淡风轻地将菩提子装回锦囊里,又推到周瓒面前,正色道,“干吗给我这个?”
周瓒装作没看到她装袋时恋恋不舍的那一眼,忍着笑道:“谁说要给你?这是我爸的朋友送我的。听说盘玩得好,珠子会变成很漂亮的深红色,就像玉一样。可是我哪里有耐心玩这个,放着又可惜,要不你替我盘一盘?”
祁善内心天人交战,周瓒添了把火,他把那串菩提子重新抽出来,往她脖子上一套,长度也恰到好处。
“别小气了,就当帮我个忙。”
祁善不出声,手在英汉词典上翻来翻去,珠子却任由它留在身上。周瓒知道自己投其所好已然得手,不忘叮嘱道:“好好盘,别给我弄坏了……只许文盘,不许武盘!”
这是他上周才从赵叔叔那里学来的门道。当时老赵问周瓒想要找什么样的物件,他店里有贵的也有便宜的。周瓒却说要找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才能玩好的那一种,还得适合女孩。周瓒这么一说,老赵心中有数了,很快给他找出了几样东西,周瓒一眼看中这串菩提子,他确信一定也很合祁善心意。
老赵得过周启秀提携,好心又教了周瓒几手。这所谓的“盘珠子”
,往通俗说,指的就是通过人手的长期盘捻,使文玩物件变得更为光洁润透。这是一个由“生”到“熟”的过程,不同人的体温、肤质和盘玩方式会导致不一样的“盘变结果”,这也使得经过悉心盘玩的物件仿佛和主人融为一体,像有了魂魄一般。
“武盘”多是借用工具磨蹭,使得物件迅速“熟化”,走的是捷径,但行家会认为这样的方式有伤于物,即使盘好了的东西也难免有“火气”。而“文盘”则不同,它需要的是人长时间的佩戴和纯手慢捻,讲究的是自然的幻变,耗时虽长,最后出来的成品却会更温润柔和。周瓒追问赵叔叔,这样的菩提子文盘需要多长时间。老赵意味深长地说:“谁知道,反正比你想象中更久。”
祁善这时听了周瓒的嘱咐也有些意外,嘟囔道:“你还知道‘文盘’和‘武盘’?”
祁善既已收下贿赂,周瓒也得寸进尺了起来,卷起一本试题敲她的头,“你脾气真不小。”
祁善挡开他的手,气恼道:“好好做题行不行?马上又有一次模拟考,你要你妈请多少个辅导老师盯着你?”
试题本上,必考的内容祁善都已用铅笔圈出来。周瓒现在没心思钻研这个。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书房的门口,把好几张信纸拍到祁善面前,说:“再帮个忙。”
祁善一看,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我不干。”
周瓒笑眯眯地说:“你帮我解决了这些事,我才能专心学习。”他见祁善不为所动,又补了一句,“善妈肯定不想知道她的乖宝宝为什么被老师找麻烦……欺负女同学,这个说法可不太好听。”
祁善感到不可思议,如此无赖的话他怎能说得毫无一丝负累?那件事明明因他而起。然而她不想与周瓒深谈此事,沉默片刻,拖过那几页信纸一目十行地看罢,便开始替他逐一回复起来。
“不要用圆珠笔!”
“‘有缘的话,我们会在更好的高校重逢。’太老套了,亏你看了那么多书,没有更好的说辞吗?”
“‘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赠君以慧剑,盼君斩相思。’……呃,这是什么鬼话,文绉绉的,不好!”
“‘你这些话应该留着说给喜欢你的人听。’……要委婉一点,这个太直接了!”
祁善用力把钢笔拍在书桌上,“我不会写,你爱找谁就找谁去。”
“我有心思找‘谁’,还会让你代劳?”周瓒慢条斯理地说,“你也是女孩子,更能体会那些女生的心情。有来有往,礼仪之道,何必让别人不好受?”
“你可真善解人意。”祁善嘲弄道。她被他气急了,说好不提那件事,偏脱口而出:“你对朱燕婷也那么好心吧。”
周瓒身边从来都没缺过女孩子的青睐,他在这方面也是个有意思的人,逢信必回,即使当面拒绝也好言相待,鲜少做决绝伤人的事。
殊不知这种似拒还迎、忽远忽近的暧昧最易让人一颗心悬在半空,明明把话说清楚了,人家却很难释怀。
这样的事祁善见得多了,早已麻木,然而朱燕婷……祁善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只是女性的直觉,或是动物天生的本能,她能感知到这一次有所不同。祁善见过周瓒和朱燕婷躲在无人角落抽烟的样子,他们在某些地方很相似。只不过朱燕婷的“格格不入”显而易见,周瓒的愤怒却藏在心里。
“她画得很像我?”周瓒挑眉,“你怎么不说那是崔霆?”
崔霆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和祁善关系尚可。祁善平铺直叙道:“因为崔霆长得比你好看。”
她在心中默默补充,崔霆眉目冷峻,看似不太好接近,但他不会把别人的感情当作取悦自己的游戏。
“喂,小善,说真的,你觉得朱燕婷怎么样?”周瓒像是没有听见祁善方才的话,亲昵地靠近,笑嘻嘻地征求她的意见,“要不我从了她得了……老孙不是最看不得别人谈恋爱吗?让他发现我和他外甥女有一腿,估计他肺都得气炸。到时我再甩了朱燕婷,给你出口气……正好她身材还不错!”
祁善有些悲哀地看着周瓒,问:“你到底有没有道德底线?”
她说话间将身上那串菩提子摘了下来,扔到他怀里,“你自己拿着吧,修身养性,也许还有福报。”
周瓒也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他说:“祁善,你最近干吗总对我甩脸色?好也不对,不好也不对,你怎么都不会满意是吗?!”
祁善撇开脸去说:“你用不着让我满意。”她见周瓒没有动,又抬高了声音对楼下喊:“妈,不用煮周瓒的夜宵了,他马上就回家。”
周瓒将菩提子绕在手上转了好几圈,微眯着眼睛打量祁善,“生什么气呢?何必绕那么大圈子……”他想想又笑了,轻声细语道:“祁善,你不就是喜欢我吗?”
祁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稳在原地的,刹那无数个念头涌起,想捂他的嘴,想辩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也只是一动不动。回过神来以后,她顺手抓起书桌上的水杯,想要泼他一脸。可悲的是,当她扬起手时,不知怎么竟顿了一顿,只因着这犹豫的一瞬间,就再也下不了手。
周瓒脸上的笑意慢慢扩大,“好心”接下了祁善手里那杯水,一口气喝尽。和玻璃杯一块被放回桌面的还有那串菩提子。
“这玩意还是比较适合你。你戴着它十足像个道姑!”
祁善看着他扬长而去,鼻子一酸,捂着脸伏在书桌上。这个时候心里偏还在想:不学无术的王八蛋,戴佛珠的明明是尼姑!
第十二章 坏人不需要眼泪
第二天祁善比往常起晚了半小时,幸而及时赶上公交车。她一站稳就暗暗叫苦,早知道宁可迟到也要走慢些。后方靠窗的椅子上坐着周瓒。
周瓒指了指自己的位子,意在询问祁善要不要过来坐。祁善摇头,脖子被固定了一般,再也没有往右后方倾斜半寸。她一路戴着耳机听BBC广播,可惜什么内容都没有听进去。公交车到站,她卸下千斤重负,一路小跑着进了校门。
“祁善,等等我!”在校门口买早餐的谢颖颖朝她招了招手。祁善心中一喜,两人结伴往教学楼走。
“喂,你看。”谢颖颖一边啃包子,一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发呆的人,“跑个步而已,用不用穿成那样!”
祁善顺着谢颖颖的目光看过去,是朱燕婷正在操场跑圈。学校允许体育和艺术类的特长生不上早读。朱燕婷穿着件艳粉色的运动背心,款式简单却仿佛第二层皮肤,紧紧包裹着她曲线分明的躯体。
谢颖颖的手在自己胸前做了个夸张晃荡的动作,鄙夷道:“她这是跑给谁看呀!”
这时朱燕婷放慢了脚步,走向操场边缘。周瓒也在那里停住了,两人隔着铁丝网打招呼。周瓒似乎说了什么,朱燕婷抹汗,低着头笑。
“谁知道那天被人看到日记本里的内容是不是她故意的。你看,不是成功引起某人注意了吗?”谢颖颖做了个鬼脸。
祁善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却是朱燕婷脸上羞怯而愉悦的笑,还有她被汗水打湿衣服的胸口。
同样是心事被人活生生剥开,她和朱燕婷又有什么区别呢?对了,最明显的区别在于朱燕婷的胸比她有看头多了。周瓒对朱燕婷身材的赞美倒不是虚言。
接下来的日子,祁善益发用功学习,做的题、背的单词比以往更多了一倍,这份努力的成效直接体现在了模拟考成绩上,她成为冲上年级前三名的唯一女生。
随着夏天的逼近,高考的氛围也更加浓厚。祁善和隔壁班的学习委员崔霆一块去教工处领回了要贴在教室后方的学习口号。
“最近这几次你考得不错,得了什么新秘籍?”崔霆和祁善开着玩笑。
在祁善看来,崔霆和周瓒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型。崔霆高眉深目,气质偏冷,不说话的时候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近距离接触才会发现其实他心地十分善良。祁善是女孩子,被老师叫去跑腿的时候遇到力气活,崔霆这个“同僚”帮过她不少忙。周瓒呢,未语且带三分笑,心里想什么没人知道,看似人缘很好,实际上交心的朋友没有几个。在祁善不着边际的想象中,如果说崔霆是霜天落日里策马迎风的游侠,那周瓒就是玉楼春夜锦帐寒衾里的梦中人。
“我是笨鸟先飞型的选手,天分一般,靠后天努力弥补。”祁善倒不是谦虚,现在拼命学习是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的唯一良方。她想想又问崔霆:“你对高考志愿有什么打算?”
崔霆成绩排名在她之前,高考正常发挥的话选择的余地会很大。
“我可能会报医学院。”崔霆接着说,“这样最起码可以做点好事。”
祁善觉得崔霆这话好没道理,仿佛他做过许多坏事一样。她抿嘴笑道:“那你要多笑笑才不会吓坏来看病的小朋友。”
祁善脸上的轻快一直维持到她回到教室,可惜还有麻烦事在等着她。这一次的英语作业又没能收齐,数来数去还是少了一本。他们班的英语老师很少布置作业,可一旦布置下去,要求非常严格。班上很少人敢缺她的作业,万一收不齐,身为学习委员的祁善都得看她脸色。
祁善迅速翻了翻手上的作业本,看到了周瓒的名字才松了口气,算他识时务——那胆子比周瓒还肥的人是谁呢?
答案是朱燕婷。
这对于祁善来说不是个好消息。她犹豫再三,想到“Miss王”的咆哮,还是决定收起自己的狭隘心思,走到朱燕婷面前,对她说:“你的英语作业还没交呢。”
朱燕婷和那天操场上含羞带笑的女孩判若两人,漂亮的脸上冷若冰霜,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份沉默让祁善有些难堪。朱燕婷仍为前一次的冲突而计较,还是她根本就不屑和自己对话?
“我要去交作业了。”祁善克制地提醒道,“王老师说过,谁不交作业的话……”
“你去交就好了,用不着管我!”朱燕婷生硬地打断了祁善。
祁善莫名其妙,她凭什么对自己充满敌意!莫非她的微笑和善意只属于某一个人?
“不写作业是你的自由,但是收作业是我的职责,请你不要为难我!”祁善面色如常,口气却冷淡了下去。她不是个坏脾气的人,然而这不代表她愿意让人任意施加冷眼。
有人拍了一下祁善的胳膊,是周瓒。他低声劝祁善:“你别管了,收多少就交多少不行吗?”
他也坐不住了。这还是他们大半个月来第一次对话,为的就是在她面前充当朱燕婷的“守护天使”?
祁善胸口像被人隔着枕头擂了一拳,疼痛沉闷而缓慢,嘴里涌起了胆汁的苦味。她用自己都陌生的颤抖尖声问道:“为什么要因为她一个人不交作业,让老师扣我们全班的课堂分,还要害我去替她挨骂?”
——“就是!”
——“还嫌Miss王对我们班骂得不够?”
周围有同学附和祁善,大多数人都看朱燕婷不顺眼,而祁善的尽职尽责大家看在眼里。
仿佛“千夫所指”的朱燕婷忽然站了起来,她用力从课桌里抽出书包,把里面一叠废纸似的东西扔向祁善,说话也带着浓浓的哭腔:“我的作业在这里,你拿去吧!”
祁善毫无防备,那些废纸有几张落在她胸口和脸上,大部分散落四下。她捞起其中一张,发现那是英语作业本的部分残片。
朱燕婷对愣着的祁善歇斯底里地喊道:“这下你满意了?你们都满意了?”
她的人也随之痛哭起来。
祁善仓皇回头,发现郭志勋低下了头,而张航一脸得意地冲她笑。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只怪她太蠢,一开始她就发现朱燕婷的情绪不太对劲,眼角也有些发红,可她为什么没有往深处想呢?是疏忽,还是她根本不愿站在朱燕婷的角度思考问题?
祁善不由自主地去看周瓒。周瓒正皱着眉对朱燕婷说:“有什么好哭的,你这样只会让欺负你的人更得意。”
“你觉得我‘又’欺负了她一次?”祁善怅然道。
周瓒这才回头,“我说你了吗?你那么尽职,谁不夸你好……连名字里也有个‘善’字,应该很善良才是!”
祁善强忍着喉咙紧缩的异样,她怎么哭不出来呢?总是像个木头人,连眼泪都没有,那么没用!
当然,欺负别人的那个人不需要眼泪。祁善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今天不交作业的那个人不是朱燕婷,她不会那么不依不饶,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劝说对方两次无果之后郁闷作罢。她在无意中已将朱燕婷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这样说起来,周瓒对她的指责也并非诬蔑。
过去祁善还想,怎么会有那么多处处针对女主角的坏心女二号?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她不就是童话里灰姑娘的姐姐、诅咒白雪公主的王后、挡在公主和王子之间的那条恶龙!
那她索性就把恶人当得更加彻底。
“好,我针对她……可是周瓒,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周瓒用行动替代了所有的语言,他拨开站在一旁围观的人,走到痛哭的朱燕婷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膀。
没有人会注意旋涡中心的祁善是如何离场的。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于周瓒刚才旁若无人的举动上,还有朱燕婷望向他时含泪的眼睛和通红的脸。
祁善抱着依然没有收齐的作业本走向教师办公室。说好下午放学前要把作业放到Miss王的桌前,她就得做到。
张航没有参与教室里沸腾般的议论,他在半途追上了祁善。
“那件事是我干的。我……把你拖下水了,对不起!”
祁善木然看着怀里的作业本,脚步不停。她说:“我们不是一丘之貉吗?”
晚餐时间,话题里的两个主角并坐在小平房的屋顶,黄昏的树影给了他们最天然的掩护。
“我应该说感谢你吗……替我解围。”朱燕婷低头看自己垂在屋顶边缘的腿,说完又忍不住望向周瓒。
“随你。”周瓒无可无不可。
“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习惯了。其实祁善说得对,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吗?”周瓒笑了起来,一如朱燕婷初次遇见他的样子。那时她在倒立,然而即使在没有颠倒的世界里,她也没见过笑得那样让她心动的男孩。
“祁善是在生我的气,我们之前吵了一架。”周瓒平静地回应朱燕婷脸上的愕然,他说,“祁善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
“嗯。”
朱燕婷揉着手背上那道淡淡的伤痕。薄荷药膏对擦伤一点用处都没有,可她仍然用了,觉得伤口好受了许多。周瓒的话她好像听懂了,她头一回发现,原来还可以用这么含蓄又简洁的方式同时拒绝两个人。
“还有烟吗?给我一根。”朱燕婷问。
周瓒替她点烟,自己却没有抽。
朱燕婷喷了一口烟雾,趁着脸藏在迷蒙之中,说道:“既然你‘最好的朋友’是祁善这种乖孩子,你又何必和我这样糟糕的人混在一起?”
周瓒用手撑着发烫的水泥板屋顶,身体往后仰,笑嘻嘻地问:“怎么糟糕,说来听听。”
他这副样子,朱燕婷那些自暴自弃的话反而说不出来了。
“你信不信我没有向我姨父告密?我没那么无聊。郭志勋的情书……我警告过他很多次,不要再缠着我,不要再没完没了地写信。他不听,我只能用这个办法。在你看来这一定蠢透了吧。”
周瓒百无聊赖地说:“管他呢!”
可朱燕婷一时难以判断,周瓒嘴里的“TA”是指郭志勋,还是她,或是整个事情。他总是这样,似乎对很多事都感兴趣,似乎又觉得一切都无所谓。
“周瓒,在你眼里有很重要的事吗?”
周瓒还真的想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很小的时候,摆脱我妈的看管去吃一块糖,哪怕舔一舔也行,这对我就很重要。后来我发现,每一次我侥幸吃到糖,都是因为我爸妈又打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我偷吃的事。我怕我吃进嘴里的糖越多,他们越容易离婚,又或者来不及分开就相互把对方揍死了……好笑吗?我那时还是个孩子。”
他说着,自己却也笑了。
“你现在难道就不是孩子?”朱燕婷转头看着他,“你爸妈现在怎么样?”
“他们相敬如宾,应该快离婚了……很可能我妈会拖到我成年的那一天。”
“相敬如宾不好吗?”
周瓒笑笑。不了解的人当然会这么认为。可换作祁善,她一定知道以他妈妈的性格,面临痛苦时,她越平静,问题就越严重。所以周瓒才会推断他父母的关系已然到了尽头。他妈妈只是需要时间争取更多的利益。
可惜他好一阵没和祁善说话了。周瓒也没能告诉祁善,他在周家的族谱里多了个“哥哥”。与此相应的是,那个孩子改姓周,就得将名字里的“谦”字改为“歉”。这是冯嘉楠提出的要求之一,她也承认孩子本没有错,但既然认祖归宗是周家人的愿望,那他替周家人和新身份承担这份歉意,相当公平。
让周瓒颇为意外的是,当周启秀为难地征询韦子谦——周子歉的意见时,他很快就点了头,想必这个新身份对他来说也相当有吸引力。
与此同时,周启秀公司的股权也有了很大的变动。冯嘉楠从来就不是一个失去爱情就会放弃一切的人。
“我爸妈早就各自成家生了孩子,为了不让我妨碍他们的生活,我四岁就在杂技学校寄宿。当我得了奖以后,他们又为了那点奖金吵个不休,都说自己才是给我提供学费的那个人,但没有一方主动提出春节让我跟他们回家……我的先天条件其实不适合练杂技,拼了命混出几张奖状,落下一身的伤。我还不会讨团长高兴,演出结束出去陪饭局总是让人扫兴。好不容易被我小姨、姨父弄回来上学,还成了全班公敌。这样又老套又可怜的故事能不能让你好受些?”
“还行。”周瓒依旧眼底含笑。快乐会叠加,痛苦却会相互覆盖,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朱燕婷掐灭了燃到一半的烟,问出了她最感兴趣的问题。
“你和祁善为了什么事吵架?”
以周瓒的本事,想要哄得祁善高兴应该非常容易。
周瓒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让朱燕婷惊讶的是,随后她在周瓒脸上看到了罕有的迷茫。
他垂下眼帘,似乎也在问自己。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也不知道。”
第十三章 不需进,只需守
周瓒和朱燕婷之间的事很快在他们年级范围内传得人尽皆知。开始很多人不信,但高三理(三)班大部分同学都可以言之凿凿地作证,他们亲眼看到周瓒把朱燕婷搂在怀里。众人看向朱燕婷的目光也有了变化——一个你不太看得起的人,忽然被一个不太看得起你的人另眼相待,很难不教人重新审视她的价值。
朱燕婷依旧独来独往,受人孤立排挤的状况却略有改观。
老孙果然被这段关系气得跳脚,又把周瓒单独叫到无人的办公室大加训斥一轮。一会说他学习态度不端正,一会说他做人的态度也有问题,可说来说去,总骂不到点子上,周瓒也不痛不痒。不用想便知外甥女朱燕婷的心甘情愿让老孙吃了哑巴亏,他对此并无办法。
周瓒放学后在操场跑步,休息时,张航给他扔了瓶水。周瓒颇看不起张航那些作弄女孩的伎俩,淡淡地把水放在一旁的水泥台阶上,撩起衣服擦头上的汗。
张航也不生气,大咧咧地坐在台阶上,说:“放心,我不会再和朱燕婷过不去了。”
周瓒嗤笑,“你要我为这个感谢你?”
“不用不用!”张航摆了摆手,走到周瓒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道,“既然你和朱燕婷是一对,那我追祁善你肯定不会有意见了?”
周瓒甩开张航的胳膊,像听到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惊讶得恨不能把每个字拆开来说。
“你——追——祁——善?”
“是啊。”张航话接得无比顺溜,仿佛早就胸有成竹,“我以前还以为你和祁善有一腿,就没好意思横刀夺爱。”
周瓒又发出了一声夸张的笑。按张航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他愿意,就能轻轻松松将周瓒所爱夺走。周瓒提醒道:“你搞清楚,我根本不喜欢……”
“我现在不是知道了嘛,你不喜欢祁善对不对?所以我彻底放心了,这才来找你。你们没有那种关系,好歹是邻居,私底下熟得很。有你帮忙,我成功的概率也大一些。”张航为表示自己的诚意,谄媚地替周瓒拧开了那瓶水。
周瓒理顺了那口气,才慢慢地消化了张航带给他的意外。祁善眉目清淡,注意力也不在穿衣打扮之上,往好听里说是素净,说得不好听就是寡淡,性格也乏味得很,活脱脱是个老学究。然而周瓒必须拍着良心说,她不难看,身上又具备优等生的光环,偌大的校园,有一两个审美独具一格的人看上她实属正常。
“别逗了。”周瓒劝张航道,“祁善她不会答应的。”
“这个你别管,你只需要说肯不肯帮我这个忙。我不是闹着玩的。”
“你别害我。不要说是她家里人,就算是我爸妈知道了,我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张航倒也爽快,闻言头一点,“行,不帮就不帮。我做什么,你就当作看不见好了。她家里那边你别吱声,祁善面前别给我使绊子,不得已的时候打个掩护。你和朱燕婷有什么需要,我能帮的绝不含糊。这样总可以吧?”
周瓒沉默了片刻,张航在等着他的回复。他接过水灌了两口,满不在乎道:“那当然没问题。”
冯嘉楠出差回来了,她给祁善带了好几件新衣裳。周瓒从外面回家,一上楼就听到她们在房间里叽叽咕咕的说笑声。
“阿瓒,你快过来看看。”冯嘉楠听见儿子的动静,招呼他进自己的房间,指着祁善笑眯眯地问,“你看小善穿这个漂不漂亮?”
周瓒靠在爸妈房间的门框上,视线扫过祁善,说:“心灵美就可以了。”
“说的是什么话!”冯嘉楠无奈。
祁善面露赧然。
“我还是先换下来吧。”她说罢匆匆进了嘉楠阿姨的衣帽间,片刻之后抱着新衣服走出来,说,“嘉楠阿姨,我先回去了。谢谢你的礼物!”
冯嘉楠诧异道:“这就回去了?刚才你不是说要听我带回来的新唱片?”
祁善低头,刚才她没料到周瓒回得那么早。
祁善走后,周瓒回了自己的房间。冯嘉楠跟了进去,笑容满面道:“我也给你买了好东西,都放在你书柜里了。”
周瓒打开书柜,里面有新款的PSP、万宝龙的钢笔,还有几本港版漫画。如他所料,书柜又一次按照他妈妈的标准被重新整理过了,从工具书到《银河英雄传说》排列得一丝不苟,柜门玻璃和隔板也被擦得纤尘不染。
他又低头朝书桌旁的废纸篓看了一眼,原本藏在他抽屉深处的半包烟果然也躺在里面,被人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你又想跟我说什么?”周瓒坐到床沿,等着冯嘉楠开口。
冯嘉楠说:“你既然不打算提前了解一下我提过的那个辅导老师,那我就让他直接到家里来了……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学校里的伙食不好,也没人好好照顾你,从下周开始你每天回家里住吧。孙老师那边我已经替你打好招呼了。”
周瓒不置可否,低头看自己剪得极短的指甲,问:“还有吗?”
“你还没和我聊过关于高考志愿的问题。”冯嘉楠坐到儿子对面的椅子上,微笑道,“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巧了,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周瓒放下手笑着反问回去。
冯嘉楠把手放在膝上,正色道:“我和你顾叔叔聊过了……就是我的大学同学,你们一起吃过饭的,他现在是G大经管学院的院长。以你的成绩,再努力一把,是有可能够得上G大录取分数线的。只要你过线,其他的都好说。”
“那我还有什么可想的?你决定就好。”
冯嘉楠何尝听不出儿子话里消极的抵抗,她安抚道:“G大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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