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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_辛夷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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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瓒挑眉,继而也吊儿郎当地附和道:“是啊,爸,你的幽默感怎么连子歉都不如了。”
周启秀深呼了几口气,平复了心绪,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如果嘉楠还在,看见这般场面,必定嘲笑他竟被儿子堵得下不来台。嘉楠不是慈母,但她的宝贝只有她能教训,人前护短得很。周启秀曾经认为这个不肖子谁都不像,现在看来十足是他与嘉楠阴暗面的结合体,像他精于算计,也像嘉楠偏执刚烈,笑眯眯地往人心里最痛的地方捅刀子,偏偏还让你喊不出声来。
“我让你来干什么的?别杵在这里。”周启秀挥手让周瓒离自己远一点,见他欣然转身要往房里走,到底没彻底消气,又对儿子说:“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小额贷款公司的事我不同意,我不会把钱借给你的。”
这几年,周启秀虽已放弃了让周瓒接班的打算,然而他依然看不上儿子在外面的那些所谓的“事业”。周瓒的妈妈冯嘉楠去世后,名下的一切都给了儿子,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冯嘉楠死前已与周启秀离婚,周启秀不便插手过问这些钱的动向,据他多方面了解,这几年下来,除了一部分股权和不动产这些不便出手的东西之外,周瓒手头上可以动用的钱已经折腾得所剩无几。这些钱大多被周瓒投入到各种各样的行当里去。光周启秀知道的,就有酒吧、各类餐厅、小型酒庄、夜总会、足浴会所、车行、宠物医院……总之吃喝玩乐无所不包。周瓒今天对这个感兴趣,改日又热衷于另一行,随性得很。就连这些在周启秀眼里不入流的“生意”,也没有一桩是他独资的。他如同散财童子一般把钱交到别人手中,自己乐于做一个小股东,这样不必被纷繁的事务困住他胡天胡地的心思,还结交了一拨又一拨的狐朋狗友。
周启秀年轻时也有过风流荒唐的时光,但在事业上他是踏实勤恳的,否则也不会从一穷二白博得今日的名利地位。是故周瓒的这些事迹周启秀听到一次,就牙痒一次。他甚至盼着儿子早些败光他妈妈留下的那点家当才好,让他尝尝吃苦受穷,走投无路的滋味,磨掉那身纨绔气,说不定还有得救。偏偏周瓒那些遍地开花的“生意”如百足之虫,多年来竟死不透。这边经营不善倒闭了,那边又开了分店,导致周瓒在外晃荡多年,上不成下不就,但总饿不死他。
这次的小额信贷公司是周瓒近期极感兴趣的一件事,需要的前期资金投入不低。周启秀知道周瓒一定是手头上暂时周转不过来了,否则也不会打起他的主意,回来问他借钱救急。如果说今天之前周启秀还犹豫着要不要看在儿子鲜少向自己开口的分上再让他胡闹一回,眼下见他那气死人的样子,真不该再继续放任他下去了。
周瓒闻言回头,面上不惊也不惧,善解人意地回道:“爸,你就别操心了,钱的事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你没借钱给我,公司开业我照样给你发帖子。”
周启秀狐疑地眯起眼打量儿子。周瓒有万般不好,但他有两个原则,是冯嘉楠在世时严格约束形成的。一不向朋友借钱,二不可卖物。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供银行抵押了,这也是周启秀乐于借此挟制他的原因所在。他哪来的钱解困?
“你又去打小善主意了?”周启秀也是玲珑心思的人,沉吟片刻便想到了最有可能性的答案。
周瓒捕捉到子歉木讷平稳的面色微微一变,他嘴角的笑意晕染开来。
“果然是我亲爸。”
周启秀觉得自己迟早要在周瓒面前中风。上次祁定和他喝茶的时候无意中提起,小善的体己钱统统不在她自己身上,都被周瓒拿去开宠物医院了。周启秀回来臭骂了周瓒一顿,责令他一周之内把钱还给小善,否则要他好看。一周后,周启秀亲自去问小善钱索要回来没有,小善的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为保险起见,周启秀要看周瓒还钱的凭证,小善却说,周瓒把钱还给她以后,顺便帮她做了个理财方案——让她一半直接入股宠物医院,一半入股他朋友的连锁水果行,比她平时在银行存定期强得多了。
气归气,周启秀记得周瓒这次问他索要的金额可不是笔小数。他追问道:“小善哪来那么多钱?”
问的时候他心里已有不祥预感。果然,周瓒笑吟吟地说:“我们把旧街的两个铺面抵押了。”
周启秀自诩风度过人,这时也有脱鞋子砸人的冲动。旧街的铺面是祁定夫妇给女儿的嫁妆之一。
“连女人的钱你都骗,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周启秀只能一再摇头。
“刚才不是说了,你是我亲爸。我也是你亲儿子!”周瓒笑着,一手推开了房间厚重的木门。
隆兄一见周瓒进来,连连招手让他过来喝一杯。周瓒一屁股坐到他身边,道:“你姐夫又高升了,恭喜啊。”
隆兄暂时放下手里的扑克,附在周瓒耳边笑着说:“我那外甥女晚饭时也在,走的时候失望得很。你努力一把,我们就同喜同喜了。”
“滚,满嘴酒气喷我一脸。”周瓒一把推开隆兄,也开玩笑般说:“我既没那个心,更没那个胆。”
隆兄心有戚戚然,“也是,换我也不干。你现在这样多好,随心所欲,无牵无挂,我都羡慕。”
隆兄大名“隆洶”,是老秦妻子的亲弟弟。他出生在部队大院,长辈多是军人,这个名字起得本也不差,颇有几分波澜壮阔之意,和他本人仗义不羁的脾性也是相投的。无奈成年后这名字被赋予几分别的意味,每次陌生人叫起时都会嘴角抽搐几下。他却并不忌讳,反当作一件乐事,自我介绍的时候总故意挺起胸膛,让人有所联想。隆兄比周瓒要大几岁,周瓒的随性浪荡极对他胃口,两人一拍即合,时常凑在一起胡闹。
和家里人不同,隆兄不爱当兵,早早复原回来,借着家里的人脉,做生意也顺风顺水,涉猎极广,当地最有名气的几家娱乐场所均有他的出资。他姐夫老秦膝下只有一女,与发妻感情深厚,因此对内弟多有倚重。近年来老秦仕途顺遂,隆兄在许多人眼里更成了红人一个。就连周启秀本不喜隆兄的行事风格与为人,但也得卖他几分面子,对周瓒和他的交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秦既已离开,周启秀也没心思久留,和隆兄客套几句,吩咐子歉和周瓒好好陪着,自己便离开了。周瓒再顽劣也陪着老父亲到了门口。周启秀上了司机开过来的车,摇下车窗对子歉说:“看着他们一点,别玩得太过。”
见子歉点头,周启秀又换了副神色盯着周瓒,低声道:“我再说一遍,你和老秦的内弟混在一起,玩归玩,不许……”
“我知道了!”周瓒没等父亲说完就接过话。他知道周启秀要他决计不可以和隆兄有任何经济上的往来,他确实也没逾越。周启秀原本怕他答应得太快没往心里去,转念一想,这个小王八崽子虽然不听话,但涉及他切身利益的问题他从不含糊,于是点了点头,又说:“还有啊,晚饭时我看阿珑的样子……”
“我没搞她,也没打算让她搞我!以前、现在、以后都不会!”周瓒火了,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当他是淫虫?他有那么饥不择食,霖泽苍生吗?
周启秀是抱着商榷的语气随口一说,哪料到儿子反应这么激烈。年轻人口无忌惮,听得他面色也有些难堪。
“什么‘搞’来‘搞’去,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学得越来越粗俗。你心里有数就好,进去吧。”
周瓒看着父亲的车开走,真想告诉他,这个“搞”字其实是从品学兼优的祁善同学那里现学现卖来的。
“走吧。”
子歉轻轻拍了一下周瓒的肩,示意他与自己回到会所里去。周瓒朝他笑笑,两人前后脚地进了大厅。
“两位这边请。”
过道处候着他们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侍应生,今天她和另一个男招待专职负责周瓒他们的包房。
周瓒瞧了她一眼,春风和煦地说:“站一整晚了吧,里面时间长着呢。该干吗干吗去,有事叫你。”
他说着,放慢步调回头,子歉在看手机,走慢了几步在他身后。
子歉惯是雷厉风行的做派,处理事情鲜少婆婆妈妈,一句话能在电话里说清楚的,绝不多半句废话。周瓒看他此时拇指在手机按键上移动,心知电话另一端牵着的是谁。
周瓒耐心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待子歉跟上来,漫不经心地问:“今晚喝了多少?”
“一瓶红的,半瓶白的。还好。”
“相对你的酒量来说是还好。看你脸色,我还以为不止喝了这些。”
兄弟俩随意聊着,女侍应生机灵地上前替他们开门。子歉点头致谢,与女侍应生擦肩,目光在她脸上有片刻停顿。周瓒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两个老头子都走后,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喝酒调笑也随性了许多。隆兄打了个电话,少顷七八个身材高挑的妙龄女郎款款而来,或清纯或风情,衣着入时却并不艳俗。
隆兄搂着周瓒的肩膀,对他与老秦的另一名部下笑道:“一般的庸脂俗粉我也不敢找来污你们的眼。这几个是兄弟我和明灯山庄景区合办的模特大赛里比较拔尖的,叫过来见见世面。”
他点点头,几个女郎各
自寻得目标入座,不知什么时候,灯光也暗了些许。老秦的部下对他身边那个短发的美人相当满意,拉着她的手一起唱My Heart Will Go On。隆兄一手抱一个逗得她们咯咯笑。
周瓒腿上也坐了一个,及肩发,长圆脸,五官精致,细腰丰臀。她接过周瓒手里的玻璃杯抿了一口里面看不清什么颜色的液体,诧异地嗔道:“你喝这个?”
周瓒喝的还是老头子们留下的茶,顶尖的庐山云雾茶,只不过为了应景,他倒在了威士忌杯里。
“怎么,你不准?”周瓒那双眼睛,不笑犹带三分情,何况此时面色身体俱是放松着,像夜色里的猫。那女子是见过风月的,心也微微一动。
不待周瓒开口,隆兄招手叫来侍应生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不敢喝我碰过的?嫌弃我?”怀里的女子做出有些受伤的姿态。
周瓒微微笑着,凑近她鬓边低语:“是不敢喝,怕醉。”话音刚落,就被娇嗔的佳人连连推搡了几把,他只是笑,眼里隐隐有期待,待会儿说不定还有一场好戏。
唯一没有融入这靡艳之中的只有子歉,他任陪她的女子坐在身畔,却只是自顾喝着酒。在场的人都不是头一回与子歉打交道,知道他就是这样,也不是故作清高,他只是自己不热衷此道,却也不干涉别人喜欢。
那女侍应给周瓒倒了茶,又极有眼力见地半跪在矮几前为子歉空了的杯里续酒。子歉垂首似在打量她,半明半昧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女侍应服务完毕,躬身退出房间。子歉与对面沙发上的人聊了一会儿,放下酒杯走了出去。
周瓒心中一定,露出了今晚最舒心的一个笑容,与怀中女郎的对话也益发笑语晏晏,直逗得她芳心鹿撞。他徐徐喝完剩下的半杯茶,又与隆兄讨论了一轮股市,才拍了拍坐在他大腿上那个弹性颇佳的丰臀,懒洋洋道:“重死了,动一动。”
“怎么动?”那女郎咬着唇笑。
“随便,别压着我就行,腿麻了。”他一脸无赖,偏又语气温存,“你参加模特比赛确定体重没有问题吗?”
他在隆兄的大笑声中出去活动一下发麻的腿脚。轻车熟路地左行右拐,到了员工更衣室附近驻足,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轻语,间或有零碎的只言片语飘入耳中,竟是丝毫听不懂,像某种少数民族的俚语,还夹杂了数声感慨,仿佛低泣。
这就对了,周瓒大为快慰。子歉现在一副城市精英样貌,很少人知道他十九岁以前一直生活在周瓒留守农村祖宅的大伯身边。那个山村旁多有少数民族村寨,子歉会说俚语很正常。周瓒也不担心听不懂,他有的是办法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周瓒回到房间没多久,子歉也去而复返。周瓒故意叫人进来替他换水,那女侍应进来,面色如常,只是眼角略有发红,不是有心人未必能觉察。周瓒当然有心,他看到的不只是刚擦干的泪痕,似乎还有一丝失望。
隆兄也朝那年轻的女侍应生多瞄了两眼,见她个子娇小,细看藏在衣服下的躯体玲珑有致。皮肤细腻微黑,大眼樱唇,颇有几分娇俏。隆兄在周瓒耳边小声道:“这小妞还不错,小野花一朵。要不是你特意交代我把她从KTV那边弄过来服务,我还真不知道我手下有这么一个人。上手了吗?”
周瓒但笑不语。这时有人提出该散了,众人附和。隆兄和周瓒客气地挽留了几句,大家便开始相互道别。送走了大多数人,子歉拎着外套要去停车场,周瓒拉住他。
“你喝太多了,我送你。”
他们虽是兄弟,但实则关系尴尬,平时往来并不密切。子歉是无可奈何,周瓒却是有意地敬而远之。今晚他主动提出相送,子歉意外过后,面上浮现出几分感激,正想说话,被周瓒抢了先。
“我是看在小善的面上。你要酒后出了事故,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怨我。”
周瓒说完自顾系安全带,抬头看到子歉默默在打量自己,耸肩道:“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还不打算公开。当我没说过。”
“自家人何必那么见外。”子歉平静地说,“大家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他上车的时候已经注意到后排还有一件行李,很眼熟。
周瓒顺着子歉的目光往后望了一眼,热心道:“是了,你的红米糕还在我车上,要不要顺便带回去?”
第四章 好朋友的距离
祁善低头专心与她的饭后甜点作战,覆盆子奶油布丁的白瓷杯前忽然多了一张银行卡,还有子歉推过来的手。
什么意思?祁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和子歉的关系现在是有些不一样了,但也远远没到接掌他财政大权的地步。
子歉说:“这几年我身边有一点钱,大部分在这里……”他见祁善摆着手已打算推辞,微微笑道:“不是给你用。你先拿着,把你爸妈给你的那两间铺面解押了。”
祁善一听,半举着的手也有点僵了。她赶紧咽下嘴里那半口布丁,放下小勺子,迟疑地拿起那张银行卡,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子歉的话。
“对了,你带回来的红米糕昨晚上阿瓒已经给我了。我就不说谢谢了,太客套不好。”子歉性子严肃,但他比祁善大一岁,也算一起长大的,对她说话向来温和。
果然是周瓒干的好事。祁善面上不显,心里已把那家伙臭骂了无数遍。昨天下午她刚进家门就意识到自己的行李还在周瓒车上,一回头他已把车开远了。她赌着一口气,不想打电话给他,反正他迟早也得给她送过来。给子歉的那份红米糕其实在她随身带着的大包包里,周瓒车上的那一份原本就是打算给他和阿秀叔叔的,没想到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祁善心里虽恼,却没有冒失开口。她很清楚子歉和周瓒的关系,以及自己在其中的尴尬角色。从她接受子歉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在心里提醒过自己,绝不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面前说另一个人的不是,不点评,也不掺和他们之间的事。虽然明知不易,但他们的关系已经够乱了,她不想再火上浇油,哪怕是无意的。
她沉吟后才解释道:“其实是……”
“我知道。”子歉没让祁善往下说,把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她想说的话他都明白,甚至周瓒的故意他也心中有数。
其实早在几年前子歉和祁善已有过进一步的可能,只是祁善顾虑太多,始终没有点头。周瓒是她最好的朋友,而子歉的身份名为周瓒堂兄,亲近的人却都知道他实际上是周瓒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周瓒母亲活着时心中的一根刺。他两人现在看起来相处尚可,不至于撕破脸皮,但背后的暗涌他们自己心中有数。尤其是周瓒,祁善最知道他心里的疙瘩。
子歉说:“阿瓒心里不舒服是正常的。他有时候还像个孩子。”
祁善没有搭腔,心想子歉的话说得还是太宽容。若周瓒是孩子,那孩子的心思也未免太深。她摆弄着那张银行卡,看到卡背面子歉的签名,一笔一画刚劲工整,却落笔太重。
他们刚入座的时候,餐厅经理捧着一支红酒过来确认,说:“请问是周子谦先生吗?麻烦过目一下你们预订的酒。”
子歉纠正他,“是周子歉,抱歉的歉。”
他的话平淡之至,像重复过无数遍
,早已不往心里去了。祁善听了还是有些替他难过。她理解周瓒的愤怒和介怀,周瓒没有错,然而子歉错了吗?是一出生带来的原罪,以至于一辈子名字里都要背负着本不该由他来承担的歉意?
“你不用特意给我钱去解押。周瓒每次借钱,没多久就会还回来的。他混账是混账,没拿过我的钱乱来。解押的事让他去办就好了。我平时不怎么用钱,所以他开口借钱的时候我没有想太多。”祁善解释道。
“你啊……”子歉笑着摇头。祁善和周瓒一样都是在优渥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从没有为钱操过心。周瓒还是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可祁善呢,估计她连自己名下的铺面每个月具体收租多少钱都未必了解。她被人照顾得太好,浑似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用周启秀的话说,小善被阿瓒卖了都会替他数钱,或许还怕周瓒的买卖吃了亏。
“我想起二叔以前提到的一件趣事。”子歉若有所思道,“他说在你和阿瓒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出差回来,看到你们俩在家门口玩闹。阿瓒教你玩了一个新游戏,叫‘你打我一下’。两人轮流进攻,动手前要先喊‘你打我一下’这个口号。每次都是你先开始,反正是他制定的规则。结果二叔看到的场面是他不停地拍你的头,你喊一次口号,他拍你一次。一直拍到你哇哇地哭,也没轮到他挨打。”
“被你说得我小时候好蠢。”祁善不禁赧然,子歉这么一说,她依稀想起是有这件事的。阿秀叔叔当时扯开周瓒,责问周瓒为什么要打她。周瓒理直气壮地说:“是她总叫我‘打她一下’。”阿秀叔叔搞清楚缘由之后,放下行李,让周瓒陪他玩一局,结果把周瓒打得屁滚尿流。为了安慰哭个不停的祁善,阿秀叔叔还把出差带回来的巧克力都给了她,结果没到天黑,就被周瓒以吃多了巧克力牙齿会坏为由哄走,统统进了他的口袋。
子歉也笑了,不客气地说:“你以前是挺傻的,被他欺负得还少吗?”
子歉被带到二叔身边生活以后,才和祁善渐渐熟悉起来。他起初也看不惯周瓒总是作弄祁善,可是后来才发现,祁善的心大得很,等闲不会和周瓒计较。周瓒闹够了,就会回头来哄她,费尽心思。最后她通常吃不了太大的亏,周瓒也占不到多少便宜。那时两家的长辈都说他们是“小冤家”,面上不说什么,可就连当初半大不小的子歉都以为祁善和周瓒迟早是要在一起的。他们这样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长大后要不修成正果,要不便是分道扬镳,渐渐淡了。哪知他们竟将这样亲密的发小关系维持了二十八年。
老天真会开玩笑,那时谁会想到坐在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缘分?祁善感觉到子歉覆着她的手握得更紧,知道他这时想必也是这样的感慨。她眼帘低垂,有些羞涩地用自由的另一只手去捋耳边的头发,手心握着的银行卡蹭到了一侧的面颊。
子歉也是用心良苦。借钱给周瓒这件事发生在祁善跟随单位去旅游之前,但她确实思虑不周,没考虑过子歉的感受。
“对不起。”祁善由衷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钱你完全可以自己支配。”子歉看着她道,“别的都无所谓,不过……我听说那两间铺面是你嫁妆的一部分。”
祁善的脸上红霞益浓,她发现子歉的眼里也带着笑。一个不怎么说甜言蜜语的人偶尔调笑一句,实在要比那些平日里满嘴抹蜜的人更易打动人心。
子歉把祁善送到家门口。下车前,祁善想了想,问他:“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坐坐吗?我爸妈好像都在家。”
子歉懂她的心思。祁善父母自然是认识子歉的,但若他以祁善男朋友的身份出现,这对于祁、周两家而言都不是件小事。
“今天有点晚了,这样进去不够礼貌,改天我特意来一趟。”子歉替她打开车门,两人相对并立在车旁。
子歉身材与周瓒相仿,比祁善高一个头,她站得太近,不刻意仰脸看不清他的表情,目光只落在他喉结下的第一颗纽扣,鼻子边飘来的似乎是爸爸种在院子里的玉兰花香。她以往并不知这花香如此浓郁,也不知家门口的路灯竟那么亮。
水泥地上子歉的影子微微一动,像是抬起了手,腰也微微弯了下来。祁善脸一热,终究不好意思,拽着肩包的带子,飞快说了声“拜拜”就逃也似的进了家门。
祁善的父母祁定和沈晓星都在客厅,一个看电视,一个抱着笔记本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见女儿进门,屋外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两人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却很有默契地什么都没问。祁善倒在沙发上,沈晓星合上笔记本电脑,问她吃过了没有。祁定给女儿倒了杯茶。
“这是我最近摸索出的新喝法,上好的正山小种配极品胎菊,你尝尝,是不是有种特别的香气?”祁定对女儿说道。
沈晓星白了一眼,“不早了,你让她喝茶,晚上怎么睡?”
说着,沈晓星从茶几上拿了张请柬递给祁善。
“又有谁结婚了?”祁善有些头痛,这一两年每当她收到同龄人的红色炸弹,爸妈即便不说什么,却总会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强调:“你自己懂的,用不着我们多嘴了”。
“不是。”沈晓星替她打开请柬,说,“是你阿秀叔叔弟弟儿子的儿子百日。”
祁善简直要吐血,“妈,你直接说子翼哥儿子的百日宴可以吗?”
她忽然想起自己父母和子翼哥并不是太熟,只是因为和周启秀关系好,才与他的兄弟那边也有人情往来。换作以前,妈妈通常会直接称周子翼为“阿瓒他大堂哥”,今天这样迂回……一定是以为她和周瓒还在闹脾气,怕直接提起那个名字祁善又要不高兴了。
祁善暗笑她妈妈也太过小心,虽然昨天她回家之后确实有些不快,被晚归的父母看在眼里,但她又不是小孩子,她才不要被那个混账的家伙左右自己的心情。
今天她一下班就和子歉在一起,原来谈恋爱也有些累人。祁善和父母说了不到十分钟的话就打算上楼洗澡。一进房,她看到了放在衣帽间门口的行李箱。
今天周瓒来过了?她房里灯还是亮着的。
祁善放下了打算把上衣从束腰半裙里扯出来的手,一个大大咧咧地仰躺在她卧室贵妃榻上的人影被她收入眼底。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9:15。不是深夜,但也绝对不是登门拜访的好时间。
“你在这儿干吗?”祁善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但语气也好不起来。
周瓒闭着眼没有动静,他在她的地盘上倒是睡得舒展。祁善几步走过去扯下他头上的耳机,“醒醒。我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回来了?这么晚!”这次他总算睁开眼睛,看见了祁善,也不急着起来,用一只手支起脑袋,眉头微蹙,似有责备之意。
祁善和他说不通,“噔噔”地下了楼,一冲进客厅就埋怨道:“妈,周瓒来了你都不告诉我,还让他在我房间里。你忘了我们都几岁了?”
沈晓星刚吞下丈夫塞进她嘴里的梨,闻言差点没被噎住,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来,气不打一处来,“你朝我嚷什么?周瓒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母女俩的眼神都移向了聚精会神看电视剧的祁定。祁善发愁,她爸爸怎么说也是个知名画家,不保持仙风道骨也就罢了,平时不是穿小花格睡衣出去买早餐,就是在家里看黄金档的肥皂剧。
“哦,对,阿瓒来了。他说在楼上等你。一声不响地好几个小时,我都忘了。”
沈晓星今天单位有活动,她也是吃了晚饭后再回的家。她对祁善说:“他来了那么久,怎么一点动静都没,连我都不知道。你去问他吃饭了吗?”
祁善面孔轻微抽搐了一下,无力道:“你们怎么这样呀?现在几点了,他在我房间里。我是女的,他是男的,你们就不管管?”
“怎么管?”沈晓星一听女儿什么都赖他们就不愿意了,“他一周有三天都在我们家里吃饭,不是午饭就是晚餐。你说要我们管,是管着不让你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他呢,还是不许你们两人单独在楼上经常一待就是大半天?”
祁善说不过她妈妈。祁善妈妈沈晓星和冯嘉楠是几十年的闺蜜,冯嘉楠产后身体不好,沈晓星一个人的母乳喂养两个孩子,两个娃吃饱了就放在小床上并排睡着。冯嘉楠死后,沈晓星心疼周瓒,对他格外照顾,亲近更胜以往,形容是半个儿子都是往轻处说。
周瓒家从前和祁家毗邻而居了二十多年,前几年周启秀才以新的办公地点太远为由,搬离了那栋原本属于冯家的房子。周瓒早就自己出来住了,比起周启秀和子歉现在生活的地方,这里更像是他的家。他在祁家出没仿佛天经地义,没人刻意款待他,也没人问他为什么来,来了有饭就吃,困了就睡沙发上,留在客房过夜也是常有的事。祁善父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像他们了解女儿的脾性一样。对外他若说晚上回家吃饭,多半不是去周启秀那里找不痛快,而是回了祁家。
祁善唉了一声,又上了楼,还是直接去找周瓒算账比较容易。
沈晓星目送女儿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转头对丈夫发牢骚:“她有些好东西放在哪里,别说我们两个做爸妈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常常还要打电话去问阿瓒。上周阿瓒的杯子摔坏了,她还跑去又给他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现在反过来说我不管她,我真要是有心管起来,她可别找我哭!”
“就是!”祁定习惯性地附和妻子的英明言论。
沈晓星听他出声才想起了什么,用力抽了一下丈夫的胳膊,“你是死人啊?周瓒在楼上都不知道说一声?”
“我不是忘了嘛!”电视剧里婆媳斗法正酣,祁定的眼睛片刻也移不开。
“你忘了?胡扯!上星期你才跟我说孩子们大了,周瓒来那么勤,他俩又处不到一块,怕别人背后说闲话。现在你倒无所谓了?”沈晓星说得口渴,手刚又拿起茶杯,看到杯里那橙红透亮的液体,醒悟道,“这茶叶和胎菊不错啊!”
“就是!”祁定点头。
“周瓒送你的?”沈晓星斜着眼说。
“就是!”祁定说完觉得不太对,险险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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