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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_辛夷坞-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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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我承认我们没有给你做一个好的榜样,可是你以为我愿意走到今天这一步?”周启秀无力道。
  周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不愿意的?从婚前出轨到婚后。睡完村姑睡下属,什么女客户、牌友、歌友,哪一个你没搞过?”
  作为儿子,周瓒这些话实在太过逾越,周启秀保养得宜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手在空中往下按了按,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和儿子都冷静一些,“阿瓒,你有怨气,我理解。可你也要公平点。子歉妈妈的事在我和你妈认识之前,是我的错我认,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彻底抹杀。你妈妈答应过看在你的分上接受我从前的过错,可她这辈子都没有真正原谅过我,也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了?”周瓒双手抓着转椅的扶手,愤恨道,“我妈最错的一件事是记性太好,到死都改不了。我收拾她遗物的时候,你猜我在她钱夹里看到了什么——你当年写给她的第一封信。只有一页信纸,被她叠得好好的藏在夹层里。她说她不相信了,可她忘不掉。要我复述里面的甜言蜜语吗?你没脸听!”
  周启秀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撑在办公桌上才能让身体保持稳定。他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又颓然坐下。冯嘉楠去世八年了,除了出殡前的那一夜,儿子再也没有和他谈论过关于她的事。周启秀也尝试过问周瓒,他妈妈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哪怕只字片语与他相关的也好。周瓒总是岔开话题,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绕不过去的心结。
  “死心塌地的那个人蠢死了,没心肝的才逍遥自在。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好,数不清的女人排着队投怀送抱,她们可比我妈年轻、听话多了!”
  周启秀低声道:“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妈妈。”
  “一边想着她,一边睡比她年轻三十岁的女人?”周瓒冷笑。
  “我的错我不想回避。我不是个抵得住诱惑的人,但我能拍着我的胸口说,在和你妈妈婚姻存续期间,我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实质性的关系。那些年但凡你妈妈肯说一句软话,或者她选择相信我一回,我和她万万不会走到今天。她处理痛苦的方式不是解决痛苦,而是更强势地镇压,要对方比她更痛。”周启秀面色惨淡,话里不无苦涩,“阿瓒,你不信也罢。我爱你妈妈,哪怕这辈子在她面前我都只是那个农村小子,哪怕她恨我。为了留住她,我做了我能做的极限。”
  周瓒的眼里果然充满了质疑,“你为她做过什么?写一百封信,还是说了二十年的甜言蜜语?”
  周启秀笑笑,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在外面有别的孩子吗?我也对你妈妈做过这样的保证。我问她,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留在我的身边。她说除非我去做绝育。我答应了她,可她最后还是走了。”
  周瓒离开周启秀办公室时,带着满心的震惊。周启秀靠在椅背上,许久没有动弹,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口,忽又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只有阿瓒敢大大咧咧地进出他的办公领域,秘书也不会通传。周启秀疲惫地说:“你还把我当你爸,就让我喘口气。”
  他身后的人沉默,这却不是周瓒的作风。周启秀转过身来,发现站在他对面的人换成了子歉。
  “二叔。”子歉的视线与周启秀短暂地交会,又微微垂首,说,“对不起,我敲了门,您没有听见。”
  “有事?”子歉脸上还是惯常的沉着,可周启秀心里清楚,若非有要紧的事,这孩子不会这样贸贸然跑来,“先坐下吧。”
  子歉一直很听周启秀的话,但他没有坐下,依然站得笔直而恭敬。
  “二叔,我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是私事,本来不应该占用办公时间的,但您最近太忙,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子歉再度望向周启秀微微流露出惊讶的面孔,“我和祁善认识很久了,我们相互喜欢,决定要在一起。为尊重起见,我想正式去拜访祁叔叔、沈阿姨一次。您是我的……长辈,我希望您能陪我出面,以家长的身份。”
  周启秀想,老秦说得很对,他们老了。今天接收的信息量过大,他一时竟转不过弯来。阿瓒对祁善……祁善和子歉……他拨动着桌上的金笔,问:“子歉,你和小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其他人知道吗?”
  子歉心里自然清楚让二叔介意的“其他人”是谁。他点点头,“我们还没有正式公开,但阿瓒好像看出来了。”
  周启秀用手支额,沉吟许久才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找到了一个好姑娘,我应该替你高兴。可我们家和小善家关系特殊,你也知道她爸妈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假如我特意为这件事去见老祁
  和晓星,这就成了两个家庭的事。按你的说法你和小善刚开始交往不久,用不着操之过急。这样吧,你们先好好相处,等感情稳定下来,水到渠成,我一定会出面替你做主。这是好事!”
  子歉默默不语。
  周启秀又说道:“昨天你送阿珑回去还顺利吧?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子歉垂首道:“很顺利,她受了点惊吓,没什么事。”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子歉顺便翻出了几件工作上的事向周启秀请示,周启秀很满意他的处理方式。子歉身为周启秀的特助,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交到他手里,没有周启秀不放心的。
  下班后,子歉在没有公事应酬的情况下破天荒地去喝了几杯。他想起二叔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赞许而欣慰。这也是子歉努力追求的目标。人像树叶,本能地生长,不想被上面的枝叶遮挡,就得想尽办法在缝隙中享受一点阳光。子歉就是后来的那片树叶,他必须找到自己的位置,去做一个更省心、更能干的儿子,不让“二叔”失望。他要和周瓒完全不一样。
  然而如果他像周瓒那般放肆张狂,任性而为,二叔又会如何?会像对待周瓒一样看似摇头叹息、严厉训诫,实则无底线地包容吗?子歉忽然羡慕起周瓒敢于让周启秀失望的无畏,那才是做儿子的底气。子歉做每一件事都想了又想,最后也难以如愿。
  今天换作周瓒在二叔面前提起他和祁善的感情进展,二叔的第一反应会是担心子歉知情吗?不,二叔一定会喜出望外,然后极力促成他和祁善的好事。
  子歉终于明白,他和周瓒天生不同。周瓒才是周启秀和他爱过的女人唯一的骨肉。当子歉在老家玩泥巴、捉蚂蚱、孤独时幻想自己的父亲时,周瓒在周启秀膝下成长。周启秀见证了他嗷嗷待哺,蹒跚学步,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哭着上学、别扭地步入青春期、成年……这是父子完整的相处过程。因为子歉的妈妈是不被爱的,他的身份见不得光,所以他注定缺失了这一部分。假如周启秀出于歉疚,心里的天平曾短暂地向子歉倾斜,那么周瓒妈妈的骤然离世却让周启秀再也没办法对周瓒硬起心肠。只要周瓒愿意,他很容易就能够讨得周启秀欢心。而无论子歉怎样兢兢业业地跟随在周启秀身后,终究隔了一层,连光明正大地喊一声“爸爸”也是奢望。
  以前周瓒不愿意留在公司,周启秀生了一场气就放任他在外面了。这几年公司事务繁忙,周启秀身体也不如前,子歉提出过让周瓒回来帮把手,周启秀没有答应。子歉还以为二叔是对周瓒彻底死了心,现在想想,也许二叔怕将来周瓒有可能卷入是非之中,宁愿他不成器,也要护他周全。在秦珑这件事上,假如周瓒不兵行险着,二叔就算冒着得罪老秦的风险,也未必会让周瓒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昨天晚上子歉把秦珑送回家,在车上,他没有说话,秦珑也有些走神,却不时在副驾驶座上悄悄看着他。到了秦家,从小带大秦珑的保姆迎了上来,对方只听说子歉姓“周”,就默认为他是秦珑心心念念的周家小子。子歉告辞之前,他听到保姆在身后对秦珑窃窃私语:“你说他有点花心,我怎么觉得小伙子看上去可靠得很?”
  秦珑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
  子歉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这让他联想到周瓒目送他和秦珑从泳池边离开时的样子,兴致盎然,像期待着好戏开锣。事后,子歉和祁善在电话里聊了许久,祁善温和的笑和她说话时稍慢的语调也无法再让子歉的心安定,他越来越害怕他会错失祁善,这直接导致他今天在二叔面前冒失了一回。
  好酒量有时是种拖累,子歉忘了自己喝了多少杯,结果只是让他脑袋疼。这种时候他仍不敢忘记,明天早上八点还有个会议,二叔要他来主持,他不能出一点差错。对周瓒的羡慕只能是醉时疯语,子歉不敢那样做,更不想。他会继续做二叔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人,不为财富,也不为野心,只为二叔看他时由衷的欣慰,这是专属于他的温情,既廉价又珍贵。
  子歉付账起身,一个举着托盘的吧台小妹撞了上来,有几滴酒溅到子歉的身上。小妹慌张地道歉,她弯着腰,个子娇小,身上穿着稍大的制服。
  “没关系。”子歉安慰她。他想到了青溪,儿时最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她也做着相差无几的工作,当她偶尔出了差错,那些喝醉了的顾客是否也会体谅她?
  子歉累极了,他打了个盹,迷迷糊糊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车上。车停在距离酒吧不远的空旷马路上,路灯耀眼,已是深夜。他甩头,试图再次发动车子,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一个浓妆短裙的年轻女孩弯腰看着车内。子歉摆手拒绝,他没有路边买艳的嗜好。可对方并未放弃,敲击车窗的手更见焦急。子歉可怜她谋生不易,摇下车窗让她走,以免靠得太近,发动车子时蹭了她。
  “阿谦!”
  几乎也是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子歉正视她的脸,他认出了对方。
  “青溪?你怎么在这里?”
  他让她坐了进来。夜风沁凉,她穿得少,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细密的小疙瘩。
  子歉问:“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我挂了电话就请假出来了。”青溪微笑道,“你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
  她从车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着眼皮上的妆,顺道做了个鬼脸,“我们老板最近要求所有服务生都化这样的妆,你都认不出我了吧?”
  子歉也想笑,像她一样随意轻松。可惜他笑不出来,这是他近七八年来第二次看到魏青溪。留在他心里的她还是那个在酒窖里偷偷灌他酒的黑皮小丫头,黄头发,白牙齿,没有浓妆,也不会在夜风中发抖。
  他想起来了,是他先给青溪打的电话,她当时在KTV里值班,手机不允许带在身边。子歉只是想问她过得好不好,那天在隆兄的会所两人乍然相逢,匆匆留了个电话便没有再联系。等到青溪发现来电,匆匆打回来给他,那时子歉已晕得没有办法再开车,停靠在路边,对她报了个大概位置。
  清醒时的子歉绝不会做这样莽撞的事,他都不敢想她是怎么在一条长街上找到他的,又独自在马路边坐了多久。
  “你住在哪?”子歉打算送她回去。
  青溪说:“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
  她说的地方并不远,很快,子歉把车停在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城中村入口。
  原来她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可她还能住在哪里?
  青溪一点也没在意子歉有些复杂的思绪。她的眼影被擦拭得乱七八糟,眼睛圆溜溜的,笑容没心没肺,看起来像山中的某种小动物,滑稽又单纯,还有他曾熟悉的野性。
  “我室友今天上通宵夜班,你要上来坐坐吗?”青溪推开了车门,又回过头来问子歉。

第三十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酒能误事,隆兄深有感触。他人不坏,对朋友热心仗义,是性情中人,喝了几杯黄汤容易做糊涂事。别人夫妻之间的秘辛与他何干?何况他与周子翼关系匪浅,平日里陈洁洁也并不让他生厌。他酒醒后为自己的无理言行懊恼不已,一心想办法做点事来挽回。
  几天后,子歉接到隆兄的邀请,说是他占股的度假山庄试营业在即,想请几个好朋友赏脸到山上小住。
  子歉和隆兄往来不少,可他们不是一路人,“好朋友”三个字是谈不上的。这种私人聚会隆兄通常也不会找上门来。子歉疑心他另有所图,果然,没过多久,堂哥周子翼也打电话来,让子歉周末如果没有别的要事,就给隆兄一个面子。原来隆兄是想以测试山庄运营状况为由把周子翼夫妇请出来,郑重地赔礼道歉。为表示他的诚意,多几个看客到场见证当然更好。
  周子翼说:“隆兄就是那副臭德行,他的醉话和放屁没两样。他既然有这个心,你嫂子也说不用和他计较。多来几个人热闹热闹,省得到时尴尬。”
  与此同时,祁善也接到陈洁洁的邀约,陈洁洁说山上空气好,还有一片碑林,她想听听祁善说里面的门道。祁善却不太热衷,她推说自己周末还有点资料需要整理。
  “是因为阿瓒也会去的缘故吗?”子歉事后问她。
  祁善没料到子歉会这么说,她否认:“当然不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毕竟是好朋友,我和你的事,你顾忌他的想法也没错。”子歉微笑着与祁善十指相扣,“既然绕不过去,终究是要克服的。我们在一起后好像还没有出去散过心。”
  祁善笑着说:“要散心也不用和一群人闹哄哄地凑一块。”
  “可我想让别人见见我的女朋友。”子歉把两人的手举起来,蹭过祁善发烫的脸颊,低声道,“你想我们俩单独去‘散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祁善并不介意公开和子歉的关系,她想过大家或许会有些惊讶,然而他们问心无愧,不必遮掩。况且最有可能有抵触的那个人也已然知情,如子歉所说,他们要长久地在一起,有些人和事总要去面对。她是有过犹豫,可这经不起推敲,她没有任何理由因为周瓒的介意而停下自己追求幸福的步伐。身为朋友,她不欠他的。
  隆兄的度假山庄在郊县的谷阳山顶,地势陡峭,风景却得天独厚。山庄存在已久,占据景区的核心位置,早些年主打养生主题,设施日渐老旧。隆兄接手后将它进行了彻底的修缮改造,历时两年,总算具备了重新开门迎客的条件。一干人等按事前的约定在山脚下集合,待人齐后,车队一块上山。
  祁善从子歉的车里下来,当即就引来了有心人的关注。陈洁洁抱着小儿子站在周子翼身后,揶揄道:“难怪不想坐我的车,看来另有护花使者。”
  子歉拉着祁善的手,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大哥,嫂子。”山风凛冽,他顺手把祁善外套上的风帽拉起来罩在她头上,祁善配合他的手势把头发塞到耳后,面色赧然,眼里却有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光芒和喜悦。一切不言而喻。
  “周子谦,你也来了。”一声娇呼传来。隆兄的车上飞快地跑下来一个人,原来是阿珑。她几步冲到子歉跟前,一脸惊喜,在看到子歉身边的祁善时,脸上又流露出几分疑惑。
  隆兄挠着脑袋跟在后头,不着边际地提醒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叫周子歉,是‘歉’不是‘谦’!”
  “可你怎么没说……”阿珑毫不掩饰自己对祁善的好奇,嘴里是在问她小舅舅,眼睛却打量着子歉,“她是谁?”
  “没礼貌!”隆兄拿出长辈的架势教训阿珑,继而又笑嘻嘻介绍,“这是祁善。亏你老围着周瓒转,连她都不认识。她可是周瓒的发小,光屁股长大的朋友!”
  祁善轻咳一声。隆兄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失妥当,嘿嘿一笑,弥补道:“光没光屁股我不知道,反正关系好得很!”
  这还不如不说。祁善无语,目光与子歉交会,他似乎也只是觉得好笑又无奈。
  “别跟我提周瓒,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阿珑皱着鼻子道。
  隆兄那天晚上喝醉了,事后才听说阿珑落水的事,人没大碍就好,他哪里会懂得小姑娘的一片少女痴心已悄然粉碎在水中。他咧嘴笑道:“好好好,你和周瓒没关系。那为什么你妈叫你去日本你不肯,非跟着我上山?”
  阿珑好像没听到隆兄的话。祁善忙着把被风吹得飞散的头发扎起来,因而松开了子歉的手,只是站在他的身边。阿珑当她只是周瓒的朋友,也不甚在意,朝她点了点头,就开心地对子歉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老是说没空?你救了我,我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小事一桩,不用麻烦了。”子歉没想到阿珑今天也会来,想起她这两天的电话轰炸,不禁有些头痛,委婉道,“我最近都比较忙。”
  阿珑才不理会这些托词,她嘟着嘴,“你帮周叔叔打理公司的事,他总不能不让你下班吧!”
  “下班后我有我的私事。”
  “什么私事?我可以帮忙吗?”
  隆兄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子歉耐着性子道:“我要陪女朋友。”
  他又一次轻轻牵起祁善的手。祁善过去没来过大名鼎鼎的谷阳山,正仰着头观察羊肠般的盘山小路,觉察到子歉的触碰,她回神朝他会心一笑。
  “她是你女朋友?”阿珑感到意外,重新开始留意祁善。阿珑得承认对方和周子歉是相配的,至少看起来比她是周瓒好朋友这件事更具合理性。
  祁善客气地对阿珑说“你好”。阿珑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我是秦珑。你男朋友是好人,没有他我可能已经被你好朋友弄死了。”
  “别说得那么吓人。”隆兄插话,“等下周瓒来了,让他给你道个歉,这件事不要提了。”提起道歉这件事,隆兄看向不远处哄着孩子的陈洁洁,弯腰赔了个笑脸,“还是洁洁深明大义,大人不记小人过。”
  陈洁洁笑笑,“你说什么?我反正是带着孩子来山上透透气罢了。”
  趁着男人们讨论上山的路况,陈洁洁把祁善叫到车旁,问她:“你们……当真?”
  “嗯。”祁善帮陈洁洁拿着摇铃哄孩子入睡。
  陈洁洁似乎还在判断她话里的可信度,可也挑不出什么破绽,她眼波灵动,笑着挽了祁善的手说:“管他呢,反正我们往后这妯娌关系是跑不掉的。”
  到了下午,周瓒才和另外几个朋友上山。隆兄生怕他的单身兄弟们玩得不尽兴,还特意叫了几个漂亮的小嫩模同行。祁善和子歉步行去看瀑布回来,听说周瓒他们一行人在山庄后面泡温泉。阿珑百无聊赖地猫在大堂看工作人员炒茶叶,一见子歉就机敏地蹿了过来。
  “我爸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教会我游泳,我以后才不会再溺水呀。”阿珑缠着子歉说。
  子歉说:“让你小舅舅教你吧,他的朋友里也有很多人会游泳。”
  “我舅舅他现在才不会理我。”阿珑不屑道,“他越来越过分了,什么场合都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出来。还是你最好。”
  子歉显然对这样的溢美之词难以消受,皱着眉一言不发。
  “救人救到底!你不肯教我是不是?我回去告诉周叔叔你欺负我!”阿珑发现了,子歉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却远比周瓒好说话。她的态度也更无所顾忌,见子歉为难,转而打起祁善的主意,“祁善姐,你要是不放心你男朋友,也一起来嘛!”
  祁善心知子歉顾忌阿秀叔叔和阿珑她爸爸的关系不便直接拒绝,她相信子歉的为人,听说游泳池紧挨着温泉,她自己不打算过去凑热闹,便对子歉说道:“你去吧。洁姐叫我去陪她聊会天。”
  等到陈洁洁和孩子睡下了,祁善也回房补了个午觉。她接到子歉的电话才醒来,子歉叫她一起去吃晚饭。祁善换了身衣服,打开房门,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嬉笑吵闹,几对披着浴巾或穿着泳衣的年轻男女从电梯间走过来。
  隆兄这次带来的朋友都住在同一楼层。祁善看到了周瓒,他赤着脚,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身后跟了个年轻俏丽的比基尼女孩。
  “哟,你在我隔壁房间?”周瓒对上她也笑了,用房卡开了门却不急着进去,甩着头发上的水,说,“隆兄太没眼力见,居然给你和周子歉安排了两个房间。也怪你们自己之前遮遮掩掩,这让周子歉这种正人君子怎么好下手?”
  他身后的女孩子等得不耐,鱼儿一样从他身侧溜进了房里,径直去了浴室。祁善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你也不容易,难得有男朋友,我怕你错失良机。”周瓒对房间里的人说了声,“你急什么,给我拿条干毛巾。”
  女孩娇脆的回答伴着水声传出来,“你自己进来拿嘛!”
  周瓒应声进去拿了毛巾,脱下湿透的上衣又探出身来,祁善已走到了前面,他追问道:“我去让隆兄把周子歉的房间取消了,让他不得不上你这来。这样够朋友吗?”
  祁善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房间隔音一般,你动静小点就够朋友了。”
  子歉在大堂等着祁善,他头发也未全干。祁善走上前问:“教会秦珑游泳了?”
  子歉满脸吃不消,他当然也不会说起阿珑在泳池里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爬的细节,只吐了口气道:“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大方。”
  祁善极少看到子歉这样抓狂,被逗得抿嘴偷乐。
  隆兄已经在餐厅陪着陈洁洁夫妇有说有笑,看来心结已消。他招手让子歉和祁善也过来坐。祁善在陈洁洁身边逗孩子,子歉和周子翼聊着周启秀公司的近况。
  有服务生过来为他们倒茶。子歉面前的杯子被满上,他正在和堂哥说起公司最近新拿下的一块地,忽听到有人在身旁说:“请喝茶。”那声音熟悉得叫人心惊。子歉顾不得失态猛然抬头,一声礼貌性的道谢也哽在喉间。
  “没看到客人在说话吗?连倒茶都不会,是谁负责培训你们的?”隆兄只当服务生惊扰了子歉,不悦地呵斥。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青溪也不辩解,态度恭顺谦卑。
  子歉回神,解释道:“不关她的事,我光顾着说话,没留心身边有人。”
  “他啊,一提起工作的事,我跟他说话都未必听得进去。”祁善本不想多事,可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把一个服务生牵扯了进来?她主动把自己的空杯递到服务生捧着的茶壶旁,说:“这茶闻起来不错。”
  “对对对,快尝尝这茶,山庄自己种,自己炒的。”隆兄果然把话题转到了茶叶上。
  青溪立刻给祁善倒茶,滚烫的茶汤从壶口缓缓注入祁善的杯中,子歉目光片刻未敢松懈,唯恐那只执壶的手稍有偏移,祁善就遭了殃。
  “小心茶烫!”他不允许有这种意外发生,那句话既是提醒祁善,也是提醒另一个人。
  陈洁洁对周子翼笑道:“你以前还说子歉太木讷,怕他不会讨女孩子开心。瞧瞧,人家可比你体贴多了。”
  “我对你不够好?你想喝我喂你都行。”周子翼哄老婆开心。
  祁善对倒茶完毕的服务生微笑道谢,对方弯腰示意,转身走开。隆兄又说道:“现在山庄缺人手,我叫人从各个店里挑了几个机灵的员工暂时上山先顶着。要是还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们可一定要指出来。”
  正说着,推车里的小家伙哇哇地哭了起来,陈洁洁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宝贝你饿了是不是?妈妈这就给你热奶。”保姆在房间陪着她大儿子午休,陈洁洁对周子翼说:“叫人给我拿点热水。”
  周子翼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一时无人响应。隆兄的急脾气又上来了,骂道:“这帮吃闲饭的尽给我丢人现眼。”
  祁善怕孩子饿着,说:“热水是吧,我去拿。”
  她刚站起来,子歉一把按住她仍搁在桌沿的手,皱眉道:“我去!”
  祁善笑了:“你知道热奶的水需要多少度吗?”
  祁善刚离桌几步,已有服务员匆匆赶了过来。她没让隆兄骂人,手里拿了水正要帮陈洁洁热奶,几个隆兄的朋友从外面陆续走进了餐厅,其中有一个人指着祁善笑了:“咦,你不是瓒哥上次带出来的那个小妞吗?我们又见面了。我是阿标啊!”
  祁善也认出了这人。周瓒有时怕祁善“闷坏了”,会强拉着她参加各种三教九流的聚会。祁善不热衷,可周瓒催得紧,她若有空也会去。周瓒玩他的,祁善喜欢在旁看别人玩各种稀奇古怪的游戏,在心里揣摩其中的门道,并不会觉得无聊。有一回在周瓒的酒吧,阿标不认识祁善,见她安分静坐,有心逗弄,非要和她猜拳。只要祁善不喝酒,周瓒也不拦着。按照五局三胜制,周瓒承诺只要祁善输了,他就当众钻桌子,对方若输了,就喝一瓶酒。阿标那天连灌了三瓶酒,当场吐了,才打死都忘不了祁善这张脸。
  他过来和隆兄、周子翼都打了招呼,左顾右盼,问:“瓒哥呢?”听到隆兄说周瓒等会就过来,阿标笑嘻嘻地坐下,又对祁善道:“难怪瓒哥现在都不爱跟我们玩了,原来是像翼哥一样被人管着。距离我上次见你都一年多了,你们还在一块呢!以前可没见过他那么长情!”
  阿标刚说完,隆兄往他后脑勺狠狠扇了一巴掌,“狗屁都不懂,胡说八道!”他又特意对子歉和祁善说,“这小子缺心眼,你们别往心里去。”
  子歉并未介怀,只是笑笑。
  阿标这才注意到子歉的手臂搭在祁善的椅背上,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不知子歉的来路,不由得窘了。
  “我和周瓒是朋友。”祁善对阿标说。
  阿标见他们都没有往心里去,松了口气,为化解尴尬,
  又对祁善开起了玩笑,“我说嘛,瓒哥给自己找个女博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不是博士,在读而已。”祁善较真的毛病又犯了,认真解释道。
  “差不多啦!”阿标自封“拳圣”,在祁善手下连连惨败是他人生中的痛苦经历,这让他对祁善充满了好奇,想想又问道,“像你们这些女博士会在哪里高就?研究所,航空部门,还是做大教授?”
  祁善说:“我在图书馆上班。”
  “做图书管理员,就这样?”这个答案显然与阿标的想象有出入,他困惑道,“图书管理员一个月能有几个钱,那么多书不是白读了?”
  话还没说完,有人在他脑后推了一把,他愤然回头,发现是周瓒站在他身后。
  “图书管理员怎么啦?你多读点书就会知道中国近代史是被图书管理员改变的。金庸小说里武功最高的扫地僧也是干这行的,懂吗?”周瓒鄙夷道,“跟你这种人说话简直对牛弹琴。”
  阿标露出巴结的笑容,连连道:“是,是,还是瓒哥觉悟高。”
  祁善差点就笑了出来。周瓒这几句话完全是照搬祁善的说辞。过去最爱奚落祁善图书管理员身份的人可不就是他。周瓒常说祁善是榆木脑袋,读了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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