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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如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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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大群人的动静,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很难。
星意已经等了半天,好不容易通知说可以去会议室,走到门口,就瞧见走廊不远处一堆人站着。陆子洲悄声指给她看:“那个穿蓝衣服的是市长。”
星意还是好奇的,走上前几步,有些意外地在人群簇拥中,看到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说鹤立鸡群也不为过,一群政客之中,也只有那个年轻人一身军装,身形笔挺,即便没有任何动作,也会令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星意的目光最后落在他脸上,眉目坚毅而英俊,熟悉而陌生——她从未见过同一个人,可以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
怔忡了两秒钟,她才反应过来……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
赵青羽,和眼前的……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那个人是谁?”
陆子洲并未察觉到异样,笑道:“你看看他肩上的军衔。现如今在两江,还有几个陆军一级上将?”
星意沉默了片刻:“他是叶楷正?”
“是啊。”陆子洲催促说,“进去吧。”
从一开始的茫然,到此刻一团乱麻,各种往事都在脑海里闪现,星意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出去透透气,顺便整理下此刻的思绪。她有些慌乱地仰起脸,对陆子洲说:“陆大哥,我先出去找下同学。至少告诉他
们王念现下平安。”
“你真不进去了?”
星意侧着头,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忽然觉得他在往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她只觉得心慌意乱到了顶点,转身快步往门口走了。
市政厅里烧着暖气,一出门就觉得更冷了。半边天空沉沉压下来,大约不多时就会下雪。风声几乎是卷着向路上的行人袭来。星意被吹得有些麻木,只是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这一次的示威十分有秩序,学生们也不闹,只静静坐着,路过的行人偶尔也停下脚步看两眼,只是更多的人却行色匆匆。
星意先找了同学,大致说了下王念现在的情况。大伙儿都放心了些,有人看出她脸色不大好:“你是不是一直等在那里都没吃饭呀?赶紧先去吃点东西吧。”
她的确是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被风一吹,寒气简直从脚尖冻到了喉咙,可是出发前,大家就说好了同进退,星意便不想走。
“去吃点东西,再换件厚大衣来吧。”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劝着,“不急着这一时。”
星意想了想,点头说:“那我先回家一趟。”
她独自一个人走着,果然开始下雪粒了,窸窸窣窣的,一粒粒滚在地上,然后那些小冰晶便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她没带伞,低着头走,后颈有些湿湿凉凉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模模糊糊的,她开始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在骗自己。骗这个字眼并不善意,再往
深里想想,那种寒意便凉津津的,一直渗透到了后背。星意忽然呛了口凉气,然后停下脚步,咳嗽得满脸通红。
那一次在下桥,一念之仁想要救他。如果那会儿他被抓住,会不会连累到爷爷、连累到整个廖家?她苦笑了一下,赵青羽、叶楷正……她到底是有多傻,才会一直以为他是要去杀少帅的刺客呢!
雪越来越大,一脚踩上去,已经有了浅浅的印子。星意脚步有些急,地又滑,便踉跄了一下。
“哎哟,姑娘小心点。”路边有人说,“都下雪啦,没带伞吗?”
星意站稳了,才看到是路边摆出来的馄饨小摊,刚刚支开帐篷上了火,摊主老夫妇张罗着给每张小桌子上放上醋罐子,热腾腾的炉灶传递出烟火的暖意。
“姑娘吃一碗吗?”老婆婆热情地招呼,“暖暖身子,也避避风雪。”
星意便坐了下来,摸了摸冻得麻木的脸颊:“我要一碗吧。”
“好嘞。”婆婆手脚麻利地掀开纱布,抄起一勺小馄饨,下到了滚水中,“马上就能好。”
不过两三分钟,一碗撒着葱花和胡椒粉的小馄饨就做好了端上来,泛着令人觉得温暖的家常香味。星意低头吃了两口,慢慢觉得暖和起来。
这会儿摊子上没什么生意,老婆婆十分好心:“是学生吧?要是不够的话,再给你添一些。”
“谢谢——”星意刚抬头,冲老婆婆笑了笑,表情却在瞬间凝固了
。
叶楷正站在小桌前,略微低着头,沉默地看着她。
他个子高,她坐着看他,更觉得他的身形几乎将自己都遮在了阴影中,那种压迫感令她觉得有些难堪,索性挪开了视线,低头吃东西。
老婆婆很善解人意,大约能看出年轻女孩的不自在,笑着说:“先生吃馄饨吗?坐那张桌子吧,那里宽敞些。”
“我们认识。”叶楷正淡声对老板说,“我也要一碗。”
婆婆“哦”了一声,催促老公公赶紧再下一碗。
他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藏青色大衣的肩上还带着未融化的雪花,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表情亦不如往常那样沉静。
天已经有些黑下来了,倒是炉火明明暗暗,衬得他的五官深刻沉隽,秀挺的眉毛微微蹙着,薄唇抿在一起,仿佛在斟酌着怎么开口。
“我们认识?”星意放下勺子,勺柄和汤碗发出叮的敲击声,她微微仰着头,并未隐藏双眸中愤怒的小小火焰,又顿了顿,讽刺地称呼了一声,“你觉得我们认识吗,少帅?”
“对不住,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真实身份。”他的声音低沉且诚恳,伴着扑簌的雪声,寒冬中带了份铮然的意味,“希望……你能原谅我。”
星意低了头,并没有看他,只是小口小口地继续吃馄饨。
他默然注视她,忽然发现,比起预想中她会对自己大发脾气,更令人无措的,是此刻的冷淡。可她就是不说话,能有什
么办法呢?她不是敌人,也不是犯人,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难道逼着她开口?
叶楷正看着她一声不吭地吃东西,想要再说些什么,又生怕自己再说了什么,令她更不高兴,只好也低了头吃馄饨。
真正是食不知味,他又是军人出身,行军打仗的时候有一顿没一顿的,吃得慢了,压根填不饱肚子。于是三口两口地,他便把一碗馄饨吃了下去。此时对面的女孩子才吃了一半。
他放下勺子,耐心等她。
星意被他搅得没了胃口,招呼婆婆说:“婆婆,给你钱。”
婆婆收了钱,星意便站了起来,没再多看叶楷正一眼就要走。叶楷正有点急了:“你等等。”
她的脚步顿了顿:“还有事吗,叶先生?”
他越发地有些难堪,踌躇片刻,才压低了声音说:“星意,我出来得急……没带钱。”
廖星意失语了片刻,重新掏出了几枚铜钱,放在婆婆手里,转身就走。他急着追过去,只听到身后老婆婆嘀咕了声:“穿得像模像样的,吃碗馄饨还要女孩子出钱。”
年轻的长官脸唰地红了,头一次不敢回头,也没驳斥,只好装作没听到,追着女孩,重新步入了风雪中。
风雪并没有减弱的趋势,星意走了一段,见他还不远不近地跟着,有心想要让他回去,可又不想再同他说话,只好加快了脚步。
可毕竟走不过他,不过百米远,两人便几乎并肩。叶楷正见
她的衣服肩上积了层薄雪,辫子都濡湿了,便说:“我送你回去吧。这样走到家,明天得生病了。”
她不吭声,当作没听到。
他索性加快了脚步,拦在她面前:“你孤身一人在外求学,这样不注意身子,生了病怎么对得起家中长辈?”
不提家中长辈倒还好,这一提,星意的眸子里燃起了两团小小的火焰:“你还有脸提我爷爷吗?在下桥利用他老人家的时候,你想过对得起他?!”她吸了口气,低低咳嗽起来,“没有认出你的身份,是我自己太蠢。如今督军也是得偿所愿了,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也不必见面了。”
她一口气说了这一通,见他微微低着头看自己,脸色并不好看,却也没有反驳,便转身离开。走了小半程,叶楷正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便有些气急,一转身:“你怎么还是跟着我?”
叶楷正看她一眼,声音冷淡:“桥归桥,路归路,怎么,这条路我不能走了?”
星意还真被他说得噎了噎,幸好离家也不远了,她几乎小跑起来,远远能够看到家中的小院落,又觉得能摆脱身后那个人,不由松了口气。许是因为懈怠了这一下,脚下滑了滑,几乎便要摔了下去。
幸而身后有人扶住了她的胳膊,等她站稳,他便松开手,大步越过她,径直走向廖家的小院。星意怔了怔,想要追上他,可他的脚步极大,走得又稳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敲响了自家大门。
黄妈探了半个头出来,先看到的是叶楷正,忙笑着说:“赵先生来了?”
黄妈事后才晓得那位姑爷并不是真正的姑爷,但是既然是老爷子要帮的人,她也觉得定然是好人,见他风尘仆仆的,忙说:“小姐还没回来呢,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叶楷正彬彬有礼地站着,让开半个身位:“她也回来了。”
黄妈看着星意正小跑过来,不由得心疼说:“怎么你俩都没带伞?”
“你和我姆妈说什么了?”星意还微微喘着气,眼神十分地警惕,转头对黄妈说,“姆妈我们进去吧。”
黄妈一头雾水,又看看叶楷正,心底琢磨着两人是不是吵架了,没想到年轻男人忽然开口,沉沉地说:“姆妈,烦请你看着她。这两天天气不好,外边又乱,他们学校都停课了,还是不要外出乱跑的好。”
黄妈怔了怔:“停课?小姐,你怎么没和我说?”
星意的确是没告诉姆妈这几天学校发生的事,她也不准备说,免得老人家担心。没想到叶楷正就这么一口气说了出来,她有些措手不及,只好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恼羞成怒地说:“我的事为什么要你管?”
他又淡淡看她一眼:“担心你的安全。”
黄妈在一旁,立刻说:“小姐,赵先生说得对,这两天既然停课了,你就不要出门了。”
她沉默了片刻,往巷口走了两步:
“叶先生,我可以和你单独谈一谈吗?”
他们站在离家门口不到五米的地方,星意深吸了口气:“督军,我的朋友只是一个爱国的年轻人,并没有犯什么罪,请问您,可以放他出来吗?”
那个“您”字活生生便是在两人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叶楷正心底微微一涩,抿了抿唇:“现在还不行。”
有一片雪落在睫毛上,再眨一眨眼睛就融化了,星意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分明还是那时英挺淡漠的眉眼,却又变得陌生起来。
曾经她也以为他是和自己、和王念、和同学们一样的年轻人,所以亲近他,信任他。现在想来,自己真是天真得厉害。他并不是自己身边身后的朋友们,他恰恰是……他们对抗的那些人。
她也明白同他再没什么可以说的,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星意,他是被日本人拘走的。我会保证他的安全。”他的声音带了份凛冽的寒气,却一字一句道,“他是你的朋友,你放心——”
“我也曾经以为你是我的朋友。”她的眼神略微有些润湿,不晓得是被风吹的,或者沾了风雪,略带自嘲地说,“结果呢?”
世界上没有比隐瞒更能摧毁信任的事。
叶楷正垂眸,忽然不晓得自己该再解释些什么,他的确刻意瞒着自己的身份,也的确在下桥利用了廖家。似乎无论再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隐瞒自己的身份,是因为那时候我
的身份敏感,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下次见到老爷子,你也可以问问他。或许,他会知晓一些我的难处。”叶楷正看了看天色,“这两天还是不要出去了。你们在那边静坐,会让这件事更加棘手。若你还能再信我一次,那么我向你保证,我会救出你的记者同学。”
她是被冻得久了,唇色都微微发白,仿佛玫瑰上打了一层霜,带着倔强而脆弱的美感,冷冷地说:“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叶楷正皱眉片刻:“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的确不能限制你。”顿了顿,他面无表情地补充说,“只是我会派两个勤务兵跟着你,免得你出什么意外。”
“赵青羽,你——”星意将原先的名字脱口而出,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只狠狠瞪着他。
他也不恼,唇角边抹出一丝笑意来:“我眼下还有些事要忙,先走了。”他转了身,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了,你爱叫我赵青羽,便一直这么叫也行。在回到叶家之前,我的确叫这个,并没有……骗你。”
星意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叫什么同我再没有一点关系。”说完转身便走了。
雪已经越来越大,短短一段路,走回家已经双肩积了薄雪。黄妈在门口张望,一见到她回来,又往远处看了看,心疼道:“赵先生就这么走了?我去给他送把伞。”
星意一把夺过了伞,又关上了门,强
拉了姆妈进屋,才说:“他不是个好人,姆妈,下次他要是再来,你可别理他。”
黄妈浑浑噩噩的,一脸不解:“赵先生怎么不是好人了?”她见星意闷闷的也不想说话,便递上了一杯热茶,心疼地说,“都在外边跑了一日了,又和赵先生吵了架,一定又冷又饿。姆妈给你下碗面去。”
星意解释说:“我没有和他吵架——他,他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信他的话。”
“我瞧呀,赵先生可比你稳重,要不是他来这一趟,我都不晓得你在外边这么危险。”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不叫赵青羽。”星意又急又气,“他姓叶,姆妈,他是叶楷正。”
姆妈自然是对军政大事一窍不通的,听到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异样,咕哝了句:“好好的为什么要改名字?”又警惕地说,“小姐,你可别说些有的没的,我晓得你生了赵先生的气,他让我看着你,我可不会放你出去乱跑了。”
姆妈说要盯着自己,那就是真的盯着了。星意也没办法可想,一折身便回去自己房间。
此时的安宁巷外,雪还在下着,扑簌扑簌的,间或夹杂着雪粒,路上行人大多撑开了油纸伞,却依旧不时有人在积了薄冰的地面上踉跄。军靴踏得很稳实,叶楷正大步走到街口的时候,肩上已经带了浅浅一层雪色,汽车停在街对面,因他脚步未曾停下来,司机也不敢摁喇叭,只好不
远不近地跟在后边。
肖诚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手里多拿了一把黑色油伞,递给了叶楷正,低声提醒说:“督军,雪下大了。”
叶楷正素来不喜欢与旁人靠近,即便是身边最信任的副官,他自己撑了伞,目光似乎落在了很远的前方,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与困惑:“我不晓得她会这么生气。”
肖诚不得不想了想,才能确定,军座或许……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或许,也只是自言自语。他不敢接话,依旧硬着头皮,跟在叶楷正身后两三步的地方。
军靴在地上踩出生硬的回响,修长的身影被黑伞拢住了,在这个冰冷刺骨的傍晚,光线一丝丝沉下去,他几次想要叫叶楷正上车,终究还是忍住了,一直走了快半个钟头,乱雪纷飞中,叶楷正停下了脚步。
肖诚连忙对跟在身后的汽车招了招手,车子适时地加速,在他身侧停下来。
“军座,先上车吧。”肖诚斟酌再三说,“刚才在市公署大厅您离开得急,后头商会也送了份意见请愿书过来。我想您还是得看看。”
他今日穿的大衣是极厚极挺括的质地,被雪水洇湿了肩膀,痕迹深浓。在温度略高些的车子里,仿佛散发出浅浅的湿气,他就借着窗外光线,一张张翻阅商会的议书,表情专注,眉峰蹙成一个小小的川字。
少顷,他伸手将纸页合上了:“如果事实便是如这请愿书上分析的那样,单
这棉纺织业这一项,商户已经引进了国外最先进的机器,技师也请了,这边的劳力廉价,怎会价格不占优势?”顿了顿,又说,“还有星意的那个同学,联系过了吗?日本人到底放不放人?”
肖诚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派去的人在监禁的地方远远见了一面,但是没把人带出来。”
叶楷正一言不发,只是眉眼间几不可察地带着一丝寒意。
回到府上,管事匆匆跑过来,在肖诚耳边说了两句话。
肖诚连忙出声喊住了正要走向书房的叶楷正:“太太和大小姐、四小姐都来了。”
“她来做什么?”叶楷正脚步顿了顿,“把小四也带来了?”
叶帅的孩子里,叶楷正与叶文雨素来是不对付的。家中还有原本三姨太生下的女儿叶文馨,以及早夭的二小姐。叶楷正未回到叶家时,文馨便是三小姐,却比叶文雨小了九岁,还是个孩子。等到叶楷正回来,她便成了老幺“小四”。
叶文馨性子像她生母,良善活泼,与长姐迥异。叶楷正在家中待的时间不多,与父亲的几位夫人也甚少联系,唯独喜欢这个小妹妹,对她向来与众不同。
果然,他才走到院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也没撑伞就冲了出来:“二哥!”
叶楷正含笑止了步,回头伸了手,肖诚适时递了把伞过来,他便撑开了,对小姑娘招手:“过来。”
小四一溜烟就钻到了伞下,她今年15
岁,身量也未长开,平日在叶家老宅规矩又严,到了这里便放松了,挽着兄长的手,抱怨说:“二哥,我在家听到你出事的消息都快吓死了。你怎么都不悄悄派人送个信回来?”
蓦然听到这样孩子气的话,就连肖诚都忍不住笑了。叶楷正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情况这么紧急,怎么送信回来?”
小四便吐了吐舌头,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二哥,这次太太来,是要给我找二嫂的。”
叶楷正带着她往屋里走,依旧没甚表情,只淡淡地说:“二嫂?”
“我偷偷瞧过照片了,那位小姐家世好,又漂亮。”
肖诚听得清楚,便略有些担心地看了长官一眼。未想到叶楷正脚步顿了顿:“小四,二哥教你一件事。”
“啊?”小四好奇地转向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头半的二哥,微微仰起头。
“你将来的嫂子,得二哥自己来找。”他伸手摸摸小妹的脑袋,声音在雪夜中,显得十分沉稳淡定,“自己找的,才会喜欢。”
文馨还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那你找到了吗?”
叶楷正抿了抿唇,难得露出一丝柔软的表情。
文馨素来是个鬼精灵的,眼神一亮:“二哥,带我去看看呀。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走进门廊,自有人过来接了伞,叶楷正也不答,只轻描淡写道:“我与太太和你大姐有事要谈,你先去休息吧。”
文馨“哦”了一声,却眼巴
巴地瞧着叶楷正,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么丁点小姑娘的心思,叶楷正怎么会看不明白。走去会客室前,他轻轻咳嗽一声:“都十五了,家里先生教到现在,也该去学校了。这次来了你就住下吧。改天我送你去上课。”
“真的?”文馨蹦了一下,满脸笑容,转头拉着肖诚说,“肖大哥,明天我们就去看学校吧?”
叶楷正依旧含笑看着小妹,也不说话,倒是肖诚有些不安地低声说:“四小姐,叫我肖诚就可以了。”其实他是想说“你正经二哥才在这里呢”,可是看着小姑娘娇俏可喜的笑容,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还有,二哥……”文馨站在楼梯边,还不肯走,欲言又止。
叶楷正头也不抬:“知道了。小姐楼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
文馨小小地欢呼一声:“那我先去睡啦。肖大哥明天来接我。”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叶楷正缓声道:“肖诚。”
向来忠诚而又机警的下属却莫名失了神,叶楷正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军座,什么?”
“择校不能依着她的性子来。”叶楷正沉吟说,“你明日去安排一下,我瞧星意那个学校就挺好。”
肖诚怔了怔,忙说了句“好”。
叶楷正看他的表情,倒是笑了笑,最后才说:“想必这件事不需我说,你也是会上心的。”
肖诚便越发地惶恐,待要分辩解释,叶楷正已经摆了
摆手,对着迎过来的两人笑道:“太太,大姐。”
叶家的大太太身段修长,原本是一双凤眼,如今上了年纪,生出几分精明来。叶帅的原配是乡下订的亲,早就得病死了。后来叶家得势,叶帅娶了好几位太太,也就无所谓原配妾室,只按进门先后排次序。这位大太太是打理叶家上下的,虽无子女,却俨然将自己当作了府中的夫人。
叶文雨上午已经来过一回,因叶楷正去处理日租界的事,并未见到。这也是两人自下桥爆炸后头一次见面。两人都若无其事,如同寻常姐弟一般寒暄后,便在客厅里坐下了。
大太太含笑道:“前些日子我让人捎来的信和电报,你看过了吗?”
客厅的沙发是从国外运来的,软得能让人陷下去,叶楷正却依旧坐得笔直,只侧头看了肖诚一眼:“还不曾。”
肖诚立刻跨上前一步,低声说:“太太,是我疏忽了。前段时间督军在北平,秘书室收到的信件和电报有一部分就没有及时整理出来。”
大太太便不轻不重地看了肖诚一眼,隐约有些责怪的意思,却转了话题道:“没收到就算了,这事得慎重,所以我特意赶来同你说。正好你大姐也在,我同她商量过,她也是满意的。”
叶楷正“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郭栋明和我们叶家也是世交了,他家小姐是我瞧着长大的。个性也好,家世也般配,喏,
照片我也带来了。”大太太伸手递了张照片过去,“你瞧瞧,长得多好看。”
叶楷正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一言不发,便放在桌上反扣起来。
叶文雨便笑说:“不喜欢吗?”
大太太忙说:“喜不喜欢有这么重要吗?”她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你刚坐上这个位子,不晓得你父亲那时有多难。如果有人能帮你坐稳,那是最好的。”
叶楷正双眉不经意间蹙了蹙,旋即舒展开了,淡声道:“我父亲这一辈子,前前后后娶了七位太太。”
大太太听到这个,眼神闪烁了一下:“大帅他……对我们一直都很好。”
叶楷正微微抬了抬手指:“我老子是白手打下的天下,帅府里最后留下四位,没有一位是他为了坐稳他的位子娶的。怎么——大太太现在是觉得,如今到了我,反倒要靠着娶一位太太来自保了?”
大太太噎了噎,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叶文雨倒没说什么,只打圆场说:“二弟这话严重了,如今自由恋爱虽是风行,可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媳妇进来还是要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才好。”
叶楷正笑了笑:“我若要结婚了,自然是得先领着新娘子给家里人看过的。”
话已至此,大太太一颗七巧玲珑心如何听不出叶楷正的拒绝之意,当即站起来道:“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明日便回去吧。”
叶楷正也不挽留:“不早了,大姐和
太太都早些休息吧。”他站起来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说,“小四,就让她留下来吧,这里的学校我已经帮她找好了。”
大太太笑了笑,薄削的嘴唇显出几分刻薄来:“大帅都走了,自然是你来当家了。”
叶楷正仿佛没听到这言下之意,走出了客厅,身后肖诚跟上两步,轻声道:“大太太不高兴了。”
叶楷正笑了笑,倒是露出几分轻松来:“我倒是怕她同我纠缠。”顿了顿又说,“廖小姐的事,目前不用让人知道。”
“是!”
叶文馨却是一晚未睡好的,一早起来的时候正巧遇上叶楷正在用早餐。叶家的规矩很好,即便和他亲近,文馨也是规规矩矩地给兄长问了好,这才在下座坐下。她才晓得大太太一早天未亮就走了,更是松了口气,喝了口咖啡道:“二哥,我今天就去学校吗?”
叶楷正向来用的早餐都十分中式,白粥与包子,连数碟小菜都是日日一样的。叶家的几位太太都是争相着一个比一个时髦的,连带着文馨也习惯早上喝一小杯咖啡。文馨放下了骨碟杯,不知想起了什么,吃吃笑了起来。
叶楷正刚站起来要走,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文馨笑个止不住,弯弯眉眼说:“二哥你记得吗,以前在家里我喝咖啡,结果晚上睡不着觉。你还说洋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瞎胡闹。”她笑眯眯说,“可要是将来二嫂爱喝咖
啡呢?要是她也爱吃洋人的早饭呢?”她瞧着二哥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便又问,“你也一样说她吗?”
叶楷正难得笑了笑,淡声说:“我管着你是应该的。至于你二嫂,她喜欢干什么便干什么。那不一样。”
文馨何曾听过二哥说过这些,眼睛亮亮的,转头问肖诚:“肖大哥,咱二嫂长什么样啊?”
肖诚忍了笑,急急地给叶楷正披上了军氅,也没答话。
“你肖大哥可是帅府里嘴皮子最紧的了。”叶楷正瞥了他一眼,“今儿就让他带你去学校注册吧。”
前脚叶楷正上了车去公署,后脚文馨便扔了手里的三明治,一迭声地催说:“那咱们走吧!”
肖诚瞧了瞧手表,笑道:“这些天城里闹学潮呢,学校都停课。今天就过去办个手续,不用着急,去早了政教处都没人。”
挪腾到了9点,车子终是开到了门口,文馨坐了上去,肖诚正要关车门去副驾驶座,文馨忽然道:“肖大哥,你坐我旁边啊。不是说还有好些话要关照我的吗?前后说话多不方便啊。”肖诚踌躇了下,到底还是坐前边了,司机踩了油门,他便回过头,一板一眼地嘱咐说:“四小姐,你的身份特殊,所以三中那边我们替你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免得节外生枝。”文馨自然是满口答应的。到了三中,车子径直开到了楼下,政教处的郑主任果然是在办公室等着,因为是以商
人名义捐了款子的缘故,一应手续办得很快。
郑主任正在誊写学籍,文馨瞧见他桌上的一张合影,有些好奇,便拿起来仔细瞧了瞧:“这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他们是医学班的预科生,明年春天就要考试啦。唉,毕业照都拍了,这会儿闹学潮罢课了。这些年轻人呐,真是不把自己的前途当回事。”
“还有女医科生呀?”文馨一脸好奇地指着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子,“她们也是要考医师吗?”
郑主任透过半褪下的老花镜看了眼照片:“时代不一样啦。你瞧你指着的那个女同学,可是回回都能考他们班的第一名呢。全班三十多个人,数她最有希望考上博和医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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