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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逐鹿-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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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杂役。”雷瑾不禁莞尔微笑,“嗯,以你之见,则弥勒教来人又将是何等身份呢?”

“卑职以为可能是李大礼的嫡亲子孙,又或是李大礼授予了全权的义子。”

“为什么不猜想是李大礼本人呢?”

“卑职以为李大礼未必有此等胆略气魄。且就算是李大礼来了,谁知道这来的是真身本尊还是替身假货呢?”

“呵呵,说得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不过,本侯料李大礼必定亲来无疑,至于他来了之后会不会玩一把真真假假的把戏就不好说了。嗯,去告诉军府的人,本侯这就回去,与三位新上任的参军大人共进早膳,让他们先安排着吧。”

“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

雷瑾默然思忖,忽然屈指一弹,汤池边上的一口小铜钟应指清鸣……

快马加鞭,雷瑾带着一干贴身扈从离开山谷中的夏庄,赶回军府行辕。

早有军府礼宾司的一员干吏在行辕门外候着,雷瑾甩镫下马,一边走一边问:“客人的中饭怎么安排的?”

雷瑾这话问的是让客人们午间自用的酒饭,若是以都督大人的身份摆席宴客则另有讲究,那军吏自是明白其中分别,忙答道:“禀侯爷,今儿中饭每席,第一道备下了四碟蔬果;另四碟冷盘:泰州鸭蛋、辽东金虾、油炸烧骨、干蒸劈晒鸡;第二道备下了烧鸭、烧鹅、水晶膀蹄、白片鸡、白炸猪肉、爆炒腰子、酱牛肉、手扒肉、烤羊肉,另有烤鹿肉一方;第三道青海煌鱼;再后还有‘鸡尖汤’,就是将雏鸡脯翅的尖儿用快刀碎切成丝,加上椒料、葱花、芫荽、酸笋、油酱之类,煮成清汤……”

帝国向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这一日三餐的酒饭饮食便是礼尚往来的重头戏,也是彼此间微妙关系的折射,既关系到宾客人等被主家(西北幕府)所重视的程度,也关系到西北幕府和雷瑾个人的脸面,不可马虎,轻忽视之。尤其这次所会见的诸宾客皆是新近延入西北幕府,未可与其他早已入幕的僚属等同并论,雷瑾也相当重视,其实这酒饭虽是枝节,究其实则在于‘脸面’二字,宾客觉得有面子,吃喝开心,心情舒坦,气氛自然一片祥和,这将为后面彼此的正式会见打下良好的底子,倒不可马虎从事。

闻听军府已给客人安排下如此的酒饭单子,雷瑾便点头说道:“也还罢了。告诉伺候的人小心着,不要怠慢客人,也不要丢了西北的脸面,要不卑不亢。”

雷瑾想了想,又说道:“这席上的酒只有葡萄酒、绍兴酒、稠酒(注:关中地区老百姓自酿的一种白色米酒,亦与黄酒相类),似未足适意。

这样吧,每席再额外加一坛山西汾酒、一坛玉壶烧春(注:此‘玉壶烧春’纯属杜撰,若有雷同,即属巧合),若是不够每席还可以多上几坛,这次就让客人们都喝得适意尽兴吧。这额外的酒钱按常例都算在本侯帐上,完事后单独把这酒帐报一份来,本侯另行开销,这笔钱不从公帐上开支。”

西北一带以粮食酿造的各类黄酒(绍兴黄酒最为出名,一般人习惯以‘绍兴酒’代称黄酒)、白酒(注: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高酒精度白酒,清代以前的‘白酒’是指未经蒸馏,酒精含量低于十五度的一种白色酿造酒,与黄酒相似)、烧酒(注:经过蒸馏工艺制取,酒精度较高的一种蒸馏酒,也有称之为‘火酒’的,也就是现代意义上说的白酒了),因为都要消耗粮食制取酒曲和酒,从减少粮食消耗的角度,西北幕府对这些粮食酒所征收的酒税都很高昂,譬如西北本地的粮食烧酒酒税平常时节就高达二税一(50%),甚至更高,而从西北幕府辖地之外贩运入境的粮食烧酒也最少是四税一(25%),加上贩运之费和关隘之税,粮食烧酒的售卖市价在西北一带居高不下自然是可想而知,就是富商巨贾也难以承受日常饮用之耗费,一般宴客如今都时兴改以葡萄酒款待嘉宾,一则因葡萄酒属于三十税一的酒类,市价不昂,二则葡萄酒不独酒价不昂,且其滋味润甜,多年陈的上好葡萄酒更是殷红如血,晶莹澄彻,葡萄美酒夜光杯,颇有一种神秘华贵不同凡俗的气韵,身价自是非同一般。至于西北幕府各官署衙门的公务用酒也向例是以葡萄酒为主,酒席上设绍兴酒、稠酒等粮食酒已经少见,更不用说是烧酒了。

雷瑾考虑到此番会见的宾客,大都是些善饮酒好饮酒的壮汉豪客,又是新近加入西北幕府,暂时难以让他们不折不扣遵守西北律例法令,完全的做到一视同仁,这才破例吩咐加上两坛烧酒,甚至吩咐若到时烧酒不够还可再加,因是破例之举,这酒帐自当算在他自己的头上,不从公费上开支。

雷瑾又问了些食宿安排上的细节,这时已经快走到大厅,遂让那礼宾司的军吏在厅外候着,自己大步入去。

入得厅里,雷瑾便见张宸极头戴汉阳巾,身上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羔裘坐在上首,其下首坐的,便是‘大曹将军’曹文诏,‘小曹将军’曹变蛟两叔侄。

见雷瑾进大厅来,三人一齐立起身来,长揖作礼。

雷瑾一边回礼一边让三人都坐下,又一边吩咐下人重沏茶点,这才坐了与三人寒暄闲谈,稍等片刻,再共进早膳。

“三位大人在武威小住,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有何观感?直说无妨。”雷瑾已经见过张宸极、曹变蛟一面,只这曹文诏未曾面见,这时一边说便一边细察曹文诏的风貌气度,这曹文诏是山西大同人,眼下其亲族亦多在军旅之中,其人由一员以平民之身应募戍边的普通募兵,起于行伍之间,在多年抗击蒙古、女真袭扰侵犯边关的战事中,积功升至‘都督佥事’(正二品武职虚衔),乃是边军中知名的辽东骁将,后调任延绥镇,也屡立战功,其人年纪比西宁行营提督将军狄黑稍大,正当壮年,满面风霜,端坐如钟,气度沉凝,有凛然不可犯之气,雷瑾暗暗点头:善战之人也。

“武威繁华富庶,一派太平景象,值此天下板荡之际,令下官大感意外,足见侯爷麾下大有能人,治民理政非同凡俗。”曹文诏毕竟是在官场厮混了多年,虽是实干拼杀出来的武职,几句冠冕堂皇较为得体的场面话倒也难不倒他。

“呵呵,张大人也是这样看的吗?”雷瑾看向张宸极说道,脸上看不出什么阴晴。

“下官与曹大人看法无二。”张宸极捻须微笑,道:“但下官唯有一事不明,欲就教于侯爷。”

雷瑾不动声色,道:“张大人有何疑问但说无妨。”

“武威集会结社之多,他处所少见,且并不囿于儒学士人,农牧工商人等中除了他处亦有的行会之外,尚有各种名目众多的会社团体,下官见西北之施政,似有鼓励扶持会社之意,譬如颁布了《会社条例》等法例。难道侯爷就不怕巨奸猾民借机以会社聚众谋叛,危及西北吗?”

雷瑾微笑,说道:“张大人过虑了,凡事皆有利弊,岂能因噎而废食乎?

譬如赵宋帝国之际,数百年间外敌频仍、动荡不安,战争、对峙、侵扰几乎无时无之,外族的蹂躏、盗贼的烧杀、溃卒的劫掠,寝息难安的乡村之民被迫团结民兵,结社以自保,武装乡社遍布于天下,当其未被赵宋皇朝官府介入其中,利用操控之时,自治的乡社在本乡本土的作战力远强于赵宋禁军和官军,而在官府强力介入之后,很快弊端丛生,乡社战力衰减,渐不堪用矣。由此可知,官府介入此类会社,务需慎重,既不能不介入以监控动向,又不能因此介入过深越庖代俎,否则时日稍久必定弊端丛生,反失却了介入其中的原意了(即控之而以为己用)。

如今帝国之内,儒学士人纷纷结社,议政风气盛极一时,譬如复社,譬如东林党,上通朝臣下达百姓,对朝政变动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一本印刷小册子流传很快,短时间就能形成强大的舆情。

西北地方士子文人的影响力量虽远不如帝国江南,士子文人们议政之风习也不如江南之盛,但仍然不可轻忽,他们即或成事不足,败事亦有余焉;再则西北士人的势力虽然不如江南,但西北诸族杂居,各家各派教门共处,清真、喇嘛、禅宗、净土、道教,各族各教彼此的矛盾冲突恩怨纠缠又是江南之所无,情势极为复杂,对此光靠强力压制万万不行,总得要有疏导之途方可。

撇开族别教派的歧异不同,官吏将士乡绅士人农牧工商诸色人等也各有诉求,民情民意,下情上达也是治民理政所必需,妄然不知下情而施政岂非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让诸般人等在明处说出各自的诉求,总好过让他们在暗中怨恨诅咒,岂不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乎!这些个会社就是让他们说话的地方,就是让下情得以上达的一条途径,比之什么‘谤木’、告密、风闻言事要好得多。

而且帝国乡绅士人结社集会现今已成风习,西北也不例外,本侯若强令取缔结社,岂非顿成天下乡绅士人之公敌?说实话,本侯对乡绅士人结社集会并不很是放心,虽然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任由乡绅士人完全操控舆情,对西北的某些施政怕是有所阻碍,然则如之奈何?若不欲强硬,当宜怀柔,让士人以外的农牧工商人等也能结社集会,以百家争鸣之局面分薄乡绅士人集会结社之势,甚至让他们互相之间并驾齐驱,互相打擂台,我西北幕府则可居高临下,分而治之,仲而裁之,借力打力,形成一种均衡,如此则西北幕府方不致被士绅文人束缚住手脚,从而可以较大胆的放可手脚施政。

治民理政,先贤所谓的因地制宜,因俗而治,因势利导,固然如此,然而又不尽然也,其总要便是明辨慎思,思之长远,虑之当前,权衡利弊而后谋划施行之,若一味拘泥前贤之言,恪守祖制,焉能致得太平?”

雷瑾这话说得相当的直言不讳,张宸极细细品味这一番言语,也承认确实有那么一些道理,虽然他并不能对此完全认同。

帝国的士子文人几百年来时兴结社集会,或以诗文唱酬应和,或读书研理,或讥评时政,或吹谈说唱,或专事品尝美味等等,宗旨不一,形态各异,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会规社约。文人学士以此相互联络或标榜,形成集团力量,如吴中四才子、台州三学、嘉定四先生、中朝四学士、东海三司马、公安三袁、杨门七子等等。

所有的文人会社,包括书院、学校皆以宴饮会餐作为重要的活动和礼仪。缙绅大夫与才俊之士,往往酒酣以往,笔墨横飞,或辩理诘义,或赓歌酬诗,或鼓琴瑟以宣湮滞之怀,或陈几筵以合宴乐之好;又或戴华阳巾,披羽衣,坐船屋上吹铁笛,奏<;梅花弄>;;或呼侍儿歌<;白雪>;之词,以琴瑟琵琶和之,诸宾客蹁迁起舞,仿佛神仙中人。

张宸极回忆起自己少年得志,金榜题名之时同年进士聚会诗酒应酬的盛况,不由在心中怅然低吟:“沧州之盟谁最雄,王郎独有谪仙风。狂歌放浪玉壶缺,剧饮淋漓宫锦红。”

狂歌放浪,剧饮淋漓的聚会,同类啸聚,舞文弄墨,品诗论画,此唱彼和,自得其乐,连舆接席,酒酣耳热。

正如雷瑾所言,宴饮吃喝已不再是俗事,而已是士子文人眼中的一种风雅之举,以酒会友,以食联谊,吃会、酒社遍布于大江南北,因此盘根错节而形成的士子文人集团,他们的潜势力,他们的倾向确实不容小觑。

尤其是自王门心学大盛以来,以讥评时政为宗旨的士子会社,他们所掀起的舆情风浪,无论是朝廷中的内廷外朝,还是地方官府,都很难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雷瑾开诚布公的明确说出他所忌惮的是什么以及所采取的若干措施是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也让张宸极心中凛凛:这能够看到士子文人集会结社所隐藏着的力量就不简单,西北幕府中并不缺少智谋之士,更重要的是雷瑾能决断拍板下来,以强力的权威来推行这许多不显山不露水的律例法令,不声不响地打破了族别教派又或者宗族同乡间许多的分隔,使形形色色的势力趋向于联为一体。如此一来,今日之西北已非昨日之西北,未来也只能沿着这条道路一直往下走,甚至连雷瑾自己也已无法扭转这种趋势,再回头了。

张宸极在细味深思,似在揣摩雷瑾话中的弦外之音,曹文诏则若有所思,只有曹变蛟略显茫然,却是安坐不动,保持着军将之威仪。

雷瑾将三人的细微举止尽收眼底,心中已经有所定计,却不多说什么。

“敢问侯爷,治国大道以何者为上?”

对张宸极的问题,雷瑾并未回答,微微笑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张大人以为治国大道何者为上呢?”

张宸极略带点试探的口气,说道:“治国以正,用兵以奇,不知侯爷以为如何?”

“这也算是正道之论了。然,不免让人感觉空泛,恐非张大人心中真正所想吧?”雷瑾呵呵一笑,又道:“本侯以为,‘落实’和‘负责’才是如今的治国之道。

天下事怕就怕空谈误国,空口白话,嘛事不做。这什么妙计良策,任是说得天花乱坠,若不能落到实处,也是无用。不管良法弊法,好法恶法,都只有落到实处,才见出其优劣利弊。

我帝国数千年传承,讲人情、重私谊,要讲‘落实’讲‘负责’!呵呵——谈何容易哟—,‘实行’之难为也!

当今政风疲沓,办事推诿,敷衍者多,负责者少,谈何治国为政?若令出必行,赏罚严明,何愁不治?何愁不兴?姑息为政,国之大弊,仁者乎?不仁也!”

通过彼此的一番话语试探,到这时无论是雷瑾还是张宸极、曹文诏、曹变蛟,心中都已有了一定之见。

在张宸极、曹文诏、曹变蛟三人而言,雷瑾委婉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只要他们在西北幕府实心用事,有功必赏,有罪定罚,亦必有他们大展鸿图的用武之地,已不须再过多试探他这平虏侯的心思了。

恰好早膳也在这时端了上来,两个护卫放上花梨圆桌儿,侍婢摆粥上来吃,或咸或甜,备极丰富,四匣咸点心,十碟小菜儿;炖烂蹄子、炖乳鸽儿、春不老蒸的乳饼、油蒸饼、糟腌猪舌、鹅肫掌等好几碗;碧粳米与榛子、松子、栗子果仁熬煮,最后加了梅桂白砂糖的好米粥,一锅儿盛在银镶的瓯里,热气腾腾。

张宸极虽曾贵为一方巡抚,见多识广,也不免稍稍咋舌,暗忖:向闻富家巨室,穷山之珍,竭水之味,南方之蛎房,北方之熊掌,东海之鳆炙,西域之马奶,莫不搜罗齐备,一筵之费,水陆珍馐多至数十品,竭尽中家之产,亦不能办。眼前这一顿早膳,虽非过于奢华,亦不是寻常人家一时可以备办整齐,没有足够的人力财力绝非易为。

雷瑾与张宸极、曹文诏、曹变蛟三人一齐吃了,又吩咐下人去拿小银钟上来斟东阳酒,每人吃上几杯。

“可就是那金华酒?”张宸极问道。

“正是。东阳酒即金华酒,亦即古之兰陵酒。京师士大夫多饮此酒,其色如金,味甘性纯,张大人当不陌生,两位曹将军多在军中,习饮烈酒,或者少见此酒也未可知。”雷瑾笑道,“入药亦以东阳酒作引最佳,其酒饮之至醉,亦不头痛,不觉口干。李太白所谓‘兰陵美酒郁金香’即此也,常饮或入药俱佳。”

喝罢了东阳酒,几人又谈了一会儿,便作揖各自散去,张宸极、曹文诏、曹变蛟三人此后便得在军府行辕中行走干办些时日,待熟悉了西北幕府的法例章程之后,再另行任命其他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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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2。4发布

第五章 衔杯笑语频 南征已在弦

雪满山林,挂琼垂玉,铺着碎石的山径却是点雪也无,清爽干净,没有滑跌之虞。

夹道青松郁郁,翠柏森森,道旁树脚之下有不少雪堆,一路向前延伸,显然都是扫山径积雪堆积于道旁所致。

骑在马上的李大礼微不可闻的再叹一口气,这已经是他入山以后第三次叹气了。

窥一叶而知秋!

这数十里盘曲起伏的积雪山路,全部清扫垫补得平整干净,无有片雪,便利骡马来往出入山区,这等手段虽然看来平常,却见得出主事之人,虽细务亦不马虎,行事颇见章法,监察赏罚严明,而下面办事人等也令行禁止,办事用心,不敢推诿塞责,敷衍了事。

上官严明有威,下吏用命唯谨,唯其如此,方有此等治绩。

李大礼枭雄一世,统领弥勒教陕西、四川、贵州、云南等处秘密教务数十年,如今年臻花甲,自是深知人之性好逸而恶劳,趋利而避害,若无严明法令时时监督鞭策,治民理政断然不能达到如此清明高效,令人惊异的地步。

李大礼久已听闻西北幕府以军法治政的传言,此次自四川北上,便已留心所经行各处的桥梁道路、邮传驿站,因为这些地方最易看出地方官吏治理为政的精神和治绩,甚至不用费心费力去细察城池修缮、学校文教、器械武备、仓库综理、养济院惠民药局等处情形,基本上就这路上所见,即可窥见一个地方的正印堂官,其心性才能是否贤能,是否下了工夫实心做事。

这其中有个道理,但凡实心做事的官吏,对辖地上这些实务自然精心打点,勤勉治理,桥梁道路、邮传驿站自然修缮得整齐完好,治理得井井有条;若是尸位素餐之辈,稍加留心也不难从这桥梁道路、邮传驿站上,看出一些个端倪。

这一路上李大礼的所见所闻,倒也确实是在相当的程度上印证了‘以军法治政’的传言并非完全空穴来风,而是其来有自。

而进入到泾川山区,李大礼诸人一行向着西北幕府军府行辕所在一路行来,但见几十里山路上的积雪都被彻底清理一空,不管是怎么做到的,仅仅这种细枝末节就见出法令严明,透着一股凛然冷峻的恢宏霸气,不由李大礼不喟叹再三,西北幕府雄据帝国西陲,岂是全因天幸?多半还是人谋刚好应了时势所致!我教之不能成事,亦怨不得别人也。

蹄声轻快,已然遥见前方松柏掩映处,有飞檐斜挑,甚至还能听到屋宇檐下的铁马因风吹动而发出叮咚悦耳的响声。

应是到地头了。

李大礼驱马向前,心中暗忖。

暮色已合。

雷瑾已在军府行辕附近的一处平凉府大户豪家的别业中摆下宴席,给远道而来的四川弥勒教李大礼一行接风洗尘。

花厅正中,已经安席妥当。

这设席没有严格按着国初以来的钦定帝国礼制搞出什么一人一席的专席大桌面,否则真要按照严格的帝国礼制,无论雷瑾是以功封一等平虏侯的帝国显爵、平虏将军的赫赫名号出席,还是以都督陕西总摄军事的差遣职事宴客,都得设一人专席,不得与他人共席而坐,昭示出等级的高下。只是若真这样做,势必破坏微妙气氛,拉远与四川弥勒教的关系,在当下的情形绝然行之不通。

幸好,近百十年来,帝国之内士农工商逐利之风大为盛行,世风民情皆由俭而奢,富豪之家更是穷奢极欲,大富之家任意挥霍,以前只有王侯才能享用的厅堂,贵戚才能穿用的勋服,都已经可以用大把金银买来享用,向人炫耀,以前认为的僭越之举已然少有人过分在意,正所谓“拥资则富屋宅,买爵则盛舆服,钲鼓鸣笳为常乐,服舍违式,婚宴无节,白屋之家,侈僭无忌。”

越礼逾制,固然不符钦定礼制,不合‘等级’‘名分’,但当所谓的‘僭越’之举日益普遍,甚至在平民当中也屡见不鲜时,当人们视背离传统礼教之举为理所当然时,当‘僭越’已经司空见惯之时,礼教的衰微已经是势不可挡无可挽回。

在这种世风熏陶下的雷瑾根本已未将传统的礼制当多大的一回事,也丝毫不在乎与李大礼这弥勒妖教的‘匪首’共席而坐,而且只为着接风洗尘,又不是太正式的典礼性宴会,因此花厅之中便也只是比较随意地设了一张花梨大桌面。

在桌面正中安放着一个宛若上古青铜大鼎般的紫铜大火锅,形制硕大无朋,擦拭得闪闪发亮,在明亮的玻璃灯映照下紫芒流转,颇有几分上古诸侯们鼎烹煮食的遗风余韵。

大火锅中此时浓汤沸水,已经翻花大滚,热气白烟直腾而起,四周青花细瓷大攒盘围桌一圈,码放着鹿脊、羊项、鸡舌、虾仁、鸡脯、驼峰片、羊肉片、牛肉片、牛肚片、羊血肠、羊肉肠、野沙葱、香菇、口蘑、豆腐、土豆、萝卜片以及酱料、胡椒、葱花、蒜泥、姜末、芫荽、韭黄丝等一应调料,另外还有若干凉菜佐餐。

一班侍女与小厮,统由领班的红衣侍女提调指挥,都已经在花厅中侯着,除了领班着红色衣裙,其他侍女则是素净的窄袖襦裙,腰里在外边还系了一条短短的腰裙,显得柔媚活泼,但是她们训练有素眼光敏锐,能够察言观色悉心侍侯,非一般人家女婢可比。

西北幕府和四川弥勒教互相之间秘密派遣的招抚、和议人员,经过数十天以来互相之间唇枪舌剑的激烈较量,也基本上达成了最后的协议,彼此取得最后谅解,此番西北幕府方面负责‘招抚’事宜的参政长史府典礼曹都知事吕震等一干人,四川弥勒教方面负责‘和议’事宜的李大礼嫡长孙李越及几个义子都已经齐集于泾川山区,名义上是洗浴温泉以稍解疲乏,实际上就是经由双方最高首脑的最终确认,从而使四川弥勒香军的归附就抚和四川弥勒教依附于西北之事最终尘埃落定,水落石出,虽则四川弥勒香军早就已经开始初步的整训改编,然而大局仍然要到现在双方首脑见面恳谈之后,方算得底定。

这为李大礼一行准备的接风宴,花厅的正席上,西北幕府一方只有雷瑾和吕震两人相陪,李大礼这一方则包括了李大礼、李越、王金刚奴、孟化鲸以及李大礼的两个亲信义子在座,至于其他比较重要者则别设宴席于他处,再等而次之的便是散席而已。

众人说着些久仰幸会的场面话进入花厅,互相推让一会,自是雷瑾与李大礼相携居中而坐,众人各自安席。

主宾坐定,一厢里等候多时的俏丽侍女上前来,手执酒壶绕着火锅加注黄酒,接手则是撒入一把把葱姜蒜末,厅堂里刹那间香气四溢勾人馋涎,而纤长细白的一双双小手,在动作之间犹如翻花蛱蝶时时舞,亦是令人赏心悦目,再加上一张张明媚的如花笑靥,另是一番醉人的风景。

雷瑾满面春风,笑意盈盈,侧身和李大礼说话。

稍候片刻,专程从武威‘夜未央’召来的女乐班子也被叫了上来,坐在花厅西壁画屏前,调弦弄笙,萧笛琵琶一时奏起,清音婉转,十分动听。

笙歌婉转之中,雷瑾举箸端杯,诸人奉觥相陪,小厮们垂手在傍侍立,侍女们穿花蛱蝶般往来侍应。

急弦繁管,笙萧和鸣,悠悠扬扬的丝竹声中,一个清丽秀媚的女乐花娘盈盈敛衽行礼,旋开喉亮嗓,清吟低唱起来:

“吾生莫放金叵罗,请君听我进酒歌。

为乐须当少年日,老去萧萧空奈何?

朱颜零落不复再,白头爱酒心徒在。

昨日今朝一梦间,春花秋月宁相待?

洞庭秋色尽可沽,吴姬十五笑当垆。

翠钿珠络为谁好,唤客哪问钱有无?

画楼绮阁临朱陌,上有风光消未得;

扇底歌喉窈窕闻,樽前舞态轻盈出。

舞态歌喉各尽情,娇痴索赠相逢行。

典衣不惜重酩酊,日落月出天来明。

君不见刘生荷锸真落魄,千日之醉亦不恶。

又不见毕君拍浮在酒池,蟹螯酒杯两手持。

劝君一饮尽百斛,富贵文章我何有?

空使今人羡古人,总得浮名不如酒。”

歌喉婉转,其音清亮,花厅里顿时静了下来,天籁之音清清楚楚入耳入心,令人浑身松快,融融欲醉。

清歌倏止,余音绕梁,稍停片刻,听得有些发呆的众人方齐喝声彩,这嗓音的美,就是再不解音律之人也能听得出来了,丝竹之音实在都显得有些儿多余了。

这时,吕震早已知机的把这清歌一阕的女乐歌伎,其人来历向众人适时交代一二——

原来上来清歌献乐的这位女乐花娘乃是夜未央眼下最红的歌伎之一,名列清歌十二钗之首,等闲人在夜未央一掷千金也未必等得到机会欣赏的清音妙嗓之一,实属可遇而不可求,直令不少富家公子,缙绅士人疯狂追捧,如同疯魔一般,若不是夜未央的靠山实在硬无可硬,谁也别想把歪脑筋打到她们的身上,恐怕更不知生出多少悲欢喜乐的波澜来。另外歌伎之中则还有艳曲十二钗、越曲十二钗、昆曲十二钗等等分别,雅俗俱有,总之不管什么人,只要到了夜未央,若是就好听这一好嗓子的好曲儿,雅也罢,俗也罢,总归能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种,至于其他吃喝玩乐的消遣,更是一应俱全自不必说。

众人闻得这番言语,又是一番称赞,雷瑾暗中打量在座这几位弥勒教的重要人物,显然都能欣赏这一阕清歌个中的韵味,就是王金刚奴、孟化鲸这样的统兵将领也未显出什么茫然伧俗之态,不由暗忖:弥勒教交结权贵,秘密与一些士绅来往也百有余年,锦衣玉食奢华无极,旁人若不知其底细,几乎定疑这几位是什么书香世家,簪缨大族中人,果然是居移体,养移气,底蕴大有些不同。只是能否最终突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盛极变衰之局,永葆长青之命,倒也难说得很。世间盛衰,虽由人谋,但人力亦是有时而穷呢,后世子孙不肖,当时势变异之世,不知应时变通者,不能未雨绸缪者,不能居安思危者,任是如何的曾经煊赫,如何的曾经风liu,也终将有日被风吹雨打而去也。李氏一族如此,我雷氏一门何尝不是如此?优胜劣汰,不进则退,自来如此。

“江南才子解元公唐子畏的进酒歌虽已耳熟能详,然经此一阕清歌,竟然别生幽境,令人恍然心动,如此歌喉不同凡响,只应天上有,堪称仙音也矣!”李大礼怅然叹息道,心下却在暗呼邪门,以他龙虎大天师的阅历见识和迫近天人之境的修为,也难以完全看透当面这平虏侯的修为底细,其风貌气质看着似有些浮躁莽撞,却偏又似是雍容淡定,说是贵气凝重吧,却又这般邪异率性,城府森严与坦荡真率,风liu倜傥与高峻凛然,雷火般暴烈与寒水般阴沉,这些本是水火不相容的极端特异气质居然诡异的结合在一起,竟然让他难以猝然间对其下一准确断语,跳脱变幻,不可捉摸,这种情形只能以其人修行心法过于驳杂,后天影响到先天来解释了,只是这种不可捉摸的多极之性,一个不慎,便有倾覆之祸,如何调和平衡,实在是怒海操舟难乎其难也。

李大礼心下这里暗自思忖,手则举箸挑起一片儿薄薄的羊肉,鲜红的羊肉,边上略带一点点的白,在锅里刚涮一下,那羊肉的香气立即腾起漫开,扑入鼻端,转瞬羊肉就熟,蘸了点酱料、蒜泥,送入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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