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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之谈-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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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让陈臻坐在一张有软垫的椅子上,他温柔地小声道:“一开始可能会有些不舒服。”
陈臻不客气地反问:“只是不舒服?”
任何一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被强行突破精神屏障将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不仅仅是痛苦,它甚至会让人发狂。
周衍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会尽量小心一些……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周衍拿出了两个软金属圈,将陈臻的手臂和扶手拷在了一起。
“保护措施。”周衍解释道。
冰冷的质感贴着肌肤,激起陈臻轻微的冷颤。此时,他越发地觉得自己是坐在什么刑具上,而接下去他将面对暴力与血腥,他会被严刑拷打,或是抽筋扒皮。他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双手,却发现那金属圈坚如磐石。他有些气: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周衍将椅子搬到他对面,他们的膝盖之间大约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放轻松。”周衍微凉的手贴在陈臻的手背上,这种触觉让陈臻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鸣声又回来了,比上一次还要尖锐,它像是一根细针,不间断地刺戳着他的耳膜。
“看你该看的。”陈臻警告道。
周衍笑了一下,猛得捏紧他的手腕。
像是大脑被对半劈开,最外层杂乱的思维被人从屏障上撕开。
“呃——”
无形的手遏住了喉咙,陈臻的尖叫喊到一半就没了声,他只能徒然地张着嘴,好似要把内脏给呕出来。陈臻开始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被钉在了扶手上,每一根手指都紧绷、扭曲,青筋在苍白的手臂上浮现,他的冷汗很快就流下来了。
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在急速旋转。
他感到恶心,想吐,但一开口,他只会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
意识开始混沌起来。他脑袋里响起乱七八糟的声响,有锯条,有斧子,还有电钻,很快,他感到有什么刺进了他的太阳穴。这一刻,他终于叫了出来。
“啊啊啊!——”
汗水流进了眼睛里,他能看到周衍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脸,更不知道对方现在是怎样一种表情。他被一种无助感淹没,像是被人扔进了冰水里,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因为寒冷而刺痛着,耳朵也进了水,闷闷的听不清声音。
有一个人开始问他。
“你是否将病毒植入了AI程序?”
周衍猛得回头——第一个响起的声音是关键,但是他被人先抢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陈臻反应了一会,沙哑地回答道:“没有……”
“是谁策划了这一场AI□□?”
“……我不知道。”陈臻回答地很吃力,每发出一个音节都消耗了巨大的力气。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
“你在艾米丽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布朗站到了周衍和陈臻之间,周衍盯着她,面目狰狞,无声地说了一句脏话。
“……谁?”
陈臻感觉有一个发光物被放到了自己面前,他呆滞地转动眼珠,他看着光屏,但视网膜总是对不上焦。
看起来像一张照片,上面有个模糊的人影。
陈臻将脸凑近了一点,在对焦的一瞬,他看到一对祖母绿般的眼珠子,嵌在一张灿烂的笑脸里。
他听到大脑因为卡壳而发出的悲鸣,有什么黏稠的东西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不——”他剧烈挣扎起来,指甲不停刮擦着扶手。他想要逃离,他想要呼救,但急促的呼吸让他说不出完整的词句,他只能不停地喘着,每一次吐气都像是要把肺部的气榨干。
“不!”陈臻又喊了一声,苍白的双唇不停地颤抖。
门被突然踹开,怒不可遏的威廉大喊道:“停下它!”
周衍最先反应过来,他的额头上也布满了汗,他急促地说了两个字:“十秒!”
布朗被威廉的气势吓退了几步,她缩到阴影中,阴沉的双眼不死心地盯着陈臻。
“艾丽米是你的谁?”
“你闭嘴!”
陈臻猛得张大了嘴,他发出断断续续的吐息,“她——她是——”像是要把字眼一个一个呕出来,黏着血液,血淋嘀嗒。
“3、2、1——”周衍从椅子上跳起来,将精神力扯出了屏障。
陈臻的眼神开始涣散,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个词,然后眼泪便流了下来。
☆、14
14
他看到夕阳投进窗户,归雀飞进树林,而余晖,落在脚背上。他坐在沙发上,又小又苍白的脚踏着被日光烘热的地板,脚底因此而暖洋洋的。
母亲坐在餐桌边,手边放着大大小小的罐子,里面装着药片,蓝的、红的。她一颗一颗地数着它们,“1、2、3、4……”
她锲而不舍地数着,仔细又小心。她已经数了一个下午,陈臻想到。真希望她快点数完,最好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在此之后,会有一顿热腾腾的晚餐,也或许没有。
但他并不会感到困扰,因为这一切都是梦。
陈臻动了动脚趾,地板上的余温已经散去,不能再充当热源。没办法,他只能收起他的小脚丫,用手握住脚趾,它们太冷了。
母亲终于数完了药片,她站了起来,椅脚发出了轻响。
陈臻机谨地抬起头,他看到母亲朝他走来,长长的头发松散地盘在脑后,一双绿色眼睛因为夕阳而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的笑还是那么甜美,和她的人一样美。
她身上带着浅浅的香味,那是他熟悉的。
她还带着针管——充满了绿莹莹的液体。
陈臻发出了小声的呜咽,他在沙发上缩了起来,他感觉自己比刚才更冷了。
“不——”因为紧张,他只发出了半个音,他喘了两下,又锲而不舍地说:“不!”
“没事的,不会痛的。”
“不要。”他急促地喘息起来。他太熟悉那种液体了,它不停地出现过,在他的记忆深处,伴随着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地板上散落一地的药片,有红的,蓝的,颜色鲜亮。
母亲拿着针管慢慢靠近,她蹲下来,陈臻发现了自己躲在桌底,剧烈地颤抖着。
母亲笑了,就像每天晚上亲吻自己时候那样。她的眼睛碧绿碧绿的,和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颜色。
她在呼唤他,温柔的,细声细语的。
“你不是她!”陈臻大叫了一声,从桌底冲出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幼小的身躯竟让他的母亲被撞翻在地上。
针管滚落到了别处,陈臻却并没有功夫去管它。他骑着她,掐着她的脖子,掐得脖颈的肌肤都泛了白。他盯着那双眼睛,突然感觉那颜色是如此的妖冶。
“她是一个怪物。”有一个声音这么对他说,“杀了她。”
手掌感受到跳动的脉搏,他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加大了力量,恶毒的因子充满了他的血液,这让他兴奋。
他对着她大喊道:“去死吧!”
没有预期中的剧烈挣扎与叫喊,她静静地躺在地上,看着陈臻,眼里充满他读不懂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哭。”她伸出手,轻轻抹去了陈臻脸上的泪水,“不要哭……我不想看见你哭。”
陈臻这才发现,泪水已经布满了脸颊,它一滴一滴地落在手上,顺着指缝滑进了脖子。
陈臻像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他发现眼前的画面扭曲起来,那双绿色的眼睛里被注入了一道光,从深处透出了一抹蓝色。
“威廉……”陈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我在这里。”威廉松了一口气,休息舱偏暖的灯光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汗湿的鬓角和发红的脖子与他脸上轻松的表情是那样的不相符。
陈臻的心绞痛起来。
威廉伸出手,将陈臻搂进了怀里。他感觉到陈臻全身都在颤抖,像个被吓坏的小孩,脆弱地不堪一击。
“我做了什么……”恐惧与悔恨占据了大脑,陈臻捂住了脸, “我差点杀了你。”他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没有的事。”威廉搂紧陈臻,用手将他汗湿的头发撩到耳后,宽大的手掌轻拍着他颤抖的脊背,用嘴唇亲吻他的头顶和耳朵:“一切都在我控制之内。”
陈臻抽噎起来,泪水在鼻梁积存着,又溢出。他想他大概是完了。
他应该推开威廉,然后离他远远的。但现在他却沉溺于这个怀抱,这个温暖的地方让他感觉到安稳。肢体的接触让他畏惧却又渴望。他太想被人拥抱了,虽然教授会拍拍他的肩或者摸他的头,路易斯会和他勾肩搭背,但他们都不会拥抱自己。陈臻时常会感到自卑,要是自己不是向导该多好,他可以自由的舒展自己的思维波段,不用担心伤害任何人。
他确实被爱着的,当他意识到这点时,陈臻又难过地落泪。
他不配拥有这些。即使是现在,被这样拥抱着,鼻腔里充满对方的味道,温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脑袋里却还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喊叫:“读取他,控制他。”那是精神屏障中的另一个自己,他阴暗、怯懦,敏感,就像他的母亲。
“我真的会杀了你的。”陈臻稍稍抬起头,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威廉的下巴,还有下巴下鲜红的指甲印。
“你应该把我推开。”而不是轻抚。
“把我捆起来。”而不是拥抱。
“敲晕我。”更不是亲吻。
“你不该对我这么……温柔……”
威廉的胸膛微震,陈臻想他大概是在笑。他的手掌移到陈臻的下巴,陈臻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
“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威廉凑过来亲吻了他的眼睑,“你需要我。”
如果这也是梦,那么陈臻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漫长的陈述终于告一段落,陈臻举起杯子,却发现牛奶已经喝光。他赧然地放下手,继续用手指摩挲边缘。
窗外的雨仍旧没有停下,孤灯之下,树木的影子被无限拉长,然后又被雨点无情地打碎。
老人在窗边又看了一会,回头向陈臻问道:“有多少次了?像这样陷入幻境中。”
“很少……大多数都是在进入睡眠的时候,是梦。”陈臻试图回避这个话题,他不想让教授担心,于是他问道:“AI也会做梦吗?教授。”
“他们有‘梦’的概念。不同的是,他们的‘梦’都是真实的。”老人走回沙发边,却并没有坐下来,他手肘搭在椅背上,顺手掖平了衬衫外的黑马甲, “如果他们做梦,这通常意味着记忆数据被调动,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他向陈臻投以打探的目光,“要和我谈谈艾丽米吗?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她。”
“实际上……我离开空间站之后,在塞曼区的一个跳跃站里见到了她。”那时候他本来是去找路易斯的,结果却扑了个空。
☆、15
15
审讯的过程虽然并不愉快,但好在陈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修养几日后,威廉建议陈臻离开空间站来冲淡那些不好的回忆。要是换做之前,陈臻一定会拒绝,但这一回,陈臻答应了。
陈臻并不期待休假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益处,相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管身在何处,这段被翻出的记忆很难再沉淀下去。但是出于威廉关切的回应,他还是愿意出去走走,好让那个神经一直紧绷的哨兵放松一下。
黄金海岸跳跃站内充满了去附近度假的游客,他们穿得花花绿绿,被晒得泛红或者发黑的面庞上都充满了活力。这是陈臻的第二个目的,找到路易斯——他追踪了路易斯使用的陌生通讯器,发现路易斯最后能被定位到的地方就是这里。至于和跳跃站沟通,调出路易斯出入记录的事情,陈臻只能拜托威廉出面。
“这好像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威廉做出一副责问的样子,但在他眼里却并没有传达出这种意思。
陈臻自然也知道威廉并没有生气,相反,自己求助于他的行为让对方作为哨兵的自尊得到了满足,陈臻没好气地说:“我们只说好了目的地,又没定好来了要做什么。”
威廉做了一个投降的手指,“那你待在这里,我一会就回来。”走之前,他又趁陈臻不注意,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头。
陈臻一缕一缕地抚平被弄乱的头发,心想:“果然还是有点不开心的吧。”
陈臻在休息室内坐了一会,但很快又忍不住往楼下大厅内张望。观察,几乎是每个AI工程师的职业病。很快,陈臻就发现了刚刚结束考试对旅行充满期待的学生,因为度蜜月地方不合心意而暗暗失落的新婚妻子,失去伴侣后故地重游的中年男士以及陪伴他而来的跃跃欲试的美丽女郎……人,形形□□,来来往往,陈臻正欲收回视线,却突然在某处定住了。那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最普通的白色纱袍,宽大的裁剪叫人看不出身形,一头长发也被笼在头纱之下,然而陈臻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艾米丽……”
陈臻几乎是从座椅上跳了起来,他一头冲向大厅,即使冲撞到了什么人,他也顾不得了,他几乎不敢眨眼,他是多么的害怕,害怕那身影转瞬间就会消失。
“艾米丽!”陈臻大喊。
他拨开人流,终于来到了她面前。她站在落地窗前,模拟的阳光将她的脸庞照得白皙透亮,她转头看向陈臻,祖母绿般的眼睛折射出欣喜的亮光,“医生?你怎么会在这儿?”恰到好处的问候,语气轻柔,笑容甜美,陈臻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艾米丽曾经在他面前演示过上百遍。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艾丽米,你怎么会在这儿?”陈臻看了看四周,“波义耳先生呢?你没和你的丈夫在一起?”
按照设定,当艾米丽见不到自己的丈夫时会产生一定的不安,这来自于她的“粘人”机制。
然而,不安的情绪只在艾米丽脸上闪现了一瞬,很快又像潮水般退去,转而浮现的是一种陈臻读不懂的迷茫。
“医生,你知道吗,我经常做梦。”
陈臻顿时警觉了起来,“做梦?是什么样的梦?”
“总是同一个梦,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又感觉自己知道。”艾丽米平静地说道:“我似乎有很多兄弟姐妹,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有一个很大的家园,我们过得很快乐。”
陈臻张了张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段梦境的数据是从哪来的?难道这就是程序病毒的影响?
艾丽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我听到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陈臻追问。
艾米丽没有回答,她自顾自说道:”他告诉我应该去那里。”
“哪?”
“家园。”艾米丽空荡的眼神中浮现出了少女一般的朝气,她笑了起来,“我想回家,非常地想,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意愿。这正常吗?医生。”
在艾米丽的世界中,陈臻是她的心理医生,她会向陈臻倾诉心中的每一个疑惑——通常情况下这代表数据运行的BUG。然而不等陈臻回答,艾米丽又接着说道:“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里。我的生活,我的家庭,包括我的丈夫,都不是真的。但这一切又是这么的真实。我很迷茫,就像现在,我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我是艾米丽,又后者是别的什么人。”艾米丽的脸上浮现出了令人心碎的痛苦。
陈臻也难过起来,这一刻他忘却对方AI的身份,他只想安慰她。陈臻:“你是艾米丽,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艾米丽笑了笑,“也许这里又是一个梦……不过这一定会是个美梦,因为有你,医生。”
艾米丽伸手碰了碰陈臻的脸颊,就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宝物,她的眼睛再次明亮起来,笑容像是初春的阳光,温柔地恍若午后吹过头顶的细风,“现在,我要去我下一个梦境了。”
“你就这么让她走了?”老人问。
陈臻惭愧地低下头,“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无法阻止她,她——”陈臻顿了一秒,“那一刻,我觉得她活了!我是说,她像一个真人!”他抬起头,眼里闪着激动,“她开始意识到我并不是真的医生,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她脱离了原有程序,却并没有崩溃,相反的,她有了自主的意愿!”陈臻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因为激动而颤抖着。“这或许是因为病毒,或是别的什么故障,但这无疑带来了一个奇迹!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老人慢条斯理地重复了这个词,他微微扬起下巴,镜片因此反射出一段冷光。“确实难以置信,我的学生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和你形容AI拟人和自然人之间的关系吗?”
陈臻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瞬间清醒,过了一会,他才磕磕绊绊地回答道:“两者就像反函数,无限接近,永不相交……”他顿了顿,又不服地问道:“但艾米丽已经和一般的AI不同了,她发生了变异,这要怎么解释?”
“这得问你。”老人在空中点了点陈臻,“你在那个AI身上花了多少时间?倾注了多少不必要的精力?是你,让艾米丽变得‘特别’。”
“不,不是这样。”陈臻反驳。
老人叹了口气,凝重地问道:“那么请你诚实地告诉我,她像你母亲吗?”
一时间,陈臻哑口无言,他低下头,不敢去看老人肃穆的眼神。确实,艾米丽和她的母亲很像,不光是外表,艾米丽的笑容总是能呼唤出陈臻仅有温暖的记忆,因此,他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对于母爱的渴望投射到了艾米丽的身上,而这恰恰又是工程师不能犯的大忌。
“不。”沉默良久,陈臻才艰难地开口道:“她和我母亲不一样……”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陈臻抬首与老人对视,他坚定道:“她很勇敢。”
☆、16
16
“勇敢。”老人说道:“人类最宝贵的品质之一。当它在一名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女性身上,确实难能可贵。而当这分品质出现在AI身上,是危险。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脱离了控制。”
陈臻听出老人语气中责备的意味,而他也确实为贸然放任艾米丽离开而后悔。
“他们还没有找到她?”陈臻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老人反问:“所以你觉得是什么让AI监管会的人至今对你纠缠不休?”
陈臻回想起那些来者不善的调查员,说:“我还以为是波义耳先生向他们施压……”陈臻的瞳孔猛地收缩了起来,“所以艾米丽她摆脱了定位的追踪,在没有身份芯片的情况下越过排查,然后消失了……这怎么可能?”陈臻自我反思:当初他会放走艾米丽,一部分是因为冲动,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在极大可能上艾米丽还会被再送回到他手中。
老人看穿了陈臻的心思,他严厉地问道:“我再问你一遍,陈臻,你对艾米丽做了什么?”
陈臻摇头,语气中充满了乞求,“我没有做手脚,我发誓。我完成艾米丽修复的时间刚好在监管会抽调之后,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监管会早就该发现了。”
“你参与了抽调吗?”
“不,这事由路易斯负责。”
老人侧头盯着火焰思索,陈臻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觑着,过了一会,老人推了推镜片,“那么路易斯拥有艾米丽的权限吗?”
陈臻深吸了一口气,“……是的。”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木炭燃烧所发出的哔啵声响,而窗外,大雨不依不饶地拍着玻璃,雷雨还在继续。
“不可能是路易斯。”陈臻说,“他——”
“我知道。”老人打断了陈臻要为路易斯辩解的举动,“但是现在他的嫌疑太大了——他失踪的时间刚好和AI定位失效的时间吻合,而他本身就是被监管会重点关注的人。”老人看向陈臻,“一旦监管会将目标锁定到他,形式只会更加糟糕。”
陈臻的心顿时沉下,他清楚那些人的手段。一旦获取了逮捕权,后续的定罪几乎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从来不担心举证失败。
老人:“你没能联系上他吗?”
陈臻愧疚地摇头。
“太糟糕了……我们必须在监管会之前找到他,我们时间不多了。”老人的脸上浮现出了担忧,“一点线索也没有吗?我知道你去塞曼区就是为了找他,对吧?”
事实上,陈臻确实在塞曼区亚特兰星发现了路易斯的踪迹。
“阿诺?”当威廉向陈臻提及这个名字时,他差点没反应过来,“你是说阿诺狄拉克?”
“是他。”在威廉租的小型飞行器上,他将自己所查到的事情向陈臻一一说明,“你的朋友,路易斯并不是一人旅行,所以的跳跃记录都显示他当时是和阿诺一起的。”说着,威廉将飞行器开出急速轨道,转而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他侧头问道:“怎么了,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他没什么问题,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路易斯不是没有和别人一起度假过,但通常都是陈臻认识的那么的几个。如果陈臻记得没错,阿诺进公司才半年,除了工作时间,他私下和路易斯并没有什么交集,路易斯为什么会邀请他?
“6个月,4320个公共宇宙时,足够发生些什么了。”威廉冲陈臻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被打断思路的陈臻忍不住白眼,“你能不能别什么都往那方面想?”
威廉狡辩,“我只是提出合理的假设。”
陈臻有些气:“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快玩笑。”
威廉一脸无辜,“我并不是在开玩笑。”他抬手指了指窗外。此时飞行器已经穿过人工大气层,云层渐渐散开,将这个98%由海水覆盖的星球展现在眼前,如同一颗碧蓝的水晶球。而在这无垠的海面上,唯有一块弯月型的陆地漂浮其中——它仅由奶白色的沙滩和翠绿色的矮山组成。“我查了阿诺的身份芯片,发现他从跳跃站出来后就租了一架飞行器,路线从主星到一路向拟恒星而去,最后一条记录便是在亚特兰星,他租了一座海边别墅,就在那。”
陈臻从飞行器上下来,抬眼就看到威廉所指的那座建筑物——一座一半在水中一半在陆地的豪华蜜月别墅。
陈臻:“……”
威廉非常满意陈臻目前的表情,但他仍旧假装一副只是在汇报调查的样子,“我参考了阿诺的个人收入情况,发现他应该支付不起租下它的费用,然而他目前账户的金额却比他该有的存款多了两个零,你觉得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陈臻做了个深呼吸,他知道威廉是明知故问,却还是决定忽略掉威廉这小小的报复,毕竟如果深究下去那么必定会扯出威廉这么做的理由——他在吃醋。
陈臻不报希望地敲响了别墅的大门,令他意外的是别墅里居然有人。
“阿诺?”陈臻看着他,发现他比印象中要黑了那么一点,头发也剪短了,没了厚重的刘海,整个人都显得精神得多。
“陈先生。”阿诺也很惊讶,他愣了半饷,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你是……”
“威廉柯西。”说着,威廉一把握住了阿诺要伸不伸的手,“很高兴见到你。”
阿诺一脸吃痛,却忍住了没出声。很明显的,陈臻察觉到他在紧张,尽管他已经在极力隐藏。
陈臻问:“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仿佛如梦初醒,阿诺让开了路让他俩进门。
别墅内部就如同它的外部那样,华丽而精致,然而陈臻粗粗扫视一周,却并没有什么发现——这座房子并没有透露出多少生活气息。
“阿诺。”陈臻看向在吧台准备倒水的人,当他听到陈臻在叫他,顿时戒备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先生。”此时阿诺的眼神看起来像是个在躲避天敌的小动物。
陈臻暗暗叹气,说道:“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路易斯去哪了?”
阿诺别开视线,“我……我不知道。”
“你在说谎。”陈臻直接戳穿。
“我没有。”阿诺握紧了水杯,“路易斯说他想去附近逛逛,然后就开着飞行器走了,我想他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他已经失去联系十天了。”陈臻提醒道,“飞行器的能量只能支持三天的飞行,在不使用身份芯片的情况下,他根本不能给飞行器充能。并且,不知什么原因,他的通讯器和光脑都无法定位。因此,我有理由认为,路易斯,他失踪了。”
“他没有失踪,他只是说出去看看……”阿诺仍旧坚持自己的说辞,然而他脸上慌张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别逼我使用手段让你说真话,阿诺,你知道我可以这么做。”陈臻试图用向导的身份威胁他,但阿诺并不受用。“你不会这么做的。”他笃定地说。
“路易斯连这都告诉你了?”陈臻随即反问。
“他只说了——”当阿诺意识到这只是套话时已经为时已晚,他哀求道:“请别再问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愿说。是路易斯让你这么做的吗?遵守约定是好品质,但现在情况特殊,如果路易斯出了什么意外——”
“他说他会回来的!”阿诺突然提高了声音,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崩溃地低下头,“他发过誓……”这一句,已是带上了泣音。
陈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臻。”一旁沉默的威廉向他使了个眼色。
陈臻点点头,然后离开了别墅。
☆、17
17
金色的沙滩上,海鸥在头顶鸣叫,海浪锲而不舍地拍打着沙滩,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几乎和大海连城一线。然而这一切,陈臻都无心欣赏。他并不为这次的无功而返而难过,相反,他突然意识到在某些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有什么降临到了路易斯身上,这使得路易斯不辞而别,用休假掩人耳目,使用别人的身份躲避追踪……
这并不是临时起意,这需要定制一个详尽的计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开始的时候?或者更早?这时候,陈臻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被忽略的异常,一些他早该注意到,却因为当时他正在烦恼个人问题而忽略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呢?陈臻自责起来,如果能多问一句“你怎么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路易斯向他隐瞒了一切,而宁愿选择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恒星年的阿诺。
陈臻按住太阳穴,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同时,一种不安感席卷心头,他感觉有什么在失控。
这时候,有一只手贴上了他的后背,一瞬间,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陈臻马上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别开头,“飞行器修好了?”
威廉佯作没有看到陈臻的闪避,“充完能我们就能起飞。”
陈臻点点头,不敢再看威廉那副了然的神情。
陈臻继续在岸边一步一个沙坑地走着,细腻的海风将他每一个毛孔都吹得舒展开来,紧绷的神经也似乎得到缓解。但陈臻知道,这种缓解更大程度上来自于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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