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名册-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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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天还在咋咋呼呼要死不活的，现在已经能和妖怪下飞行棋了，不知该夸他适应能力强，还是该骂他缺心眼。
　　小乌鸦在边上看他们玩，顾臻丢完骰子，把大灰的一枚飞机撞回停机坪，抬头看他一眼：“下午你没在，你两个小弟来找你了。问它们有什么事也不说，非要等你回来。”说着朝小麻雀和乌龟仔努努嘴。
　　几天前天台加固，鸽子们跟着小乌鸦换了住处，而乌龟仔父子俩和小麻雀则留在天台上，它们体积小，随便往草丛里一钻就能隐藏自己。
　　“老大！”小麻雀把骰子扇出去，摇出一个六点，把它最后一只飞机开出停机坪。
　　乌龟仔也急急喊了声：“老大！”
　　乌龟仔下楼不方便，他特意来二十七层找，一定是有事。而现在对它们这几个小妖怪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住处。
　　小乌鸦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它俩的来意：“天台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小麻雀把骰子推到乌龟仔身边：“楼上的人全撤走了，老大你们可以回来住啦。”
　　顾臻一听，喜上眉梢，简直比鸽子们还高兴：“太好了！终于能回家了，真羡慕你们啊！”
　　小乌鸦凉凉瞥他：“不用羡慕，你可以跟它们一起去。”
　　顾臻聚精会神盯着棋盘，当做没听见他说什么。
　　这回轮到大灰走棋，他使劲把骰子甩出去，没出六，飞机依旧关在大本营里：“老大，你跟我们回去吗？”
　　“不去。”小乌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到处都是摄像头，我住不惯。你们有事就找我，反正我就在楼下。”说着看一眼顾臻。
　　“找不到我找他也行。”小乌鸦戳戳顾臻的手臂，“听到没有？”
　　“是是是。我的小名叫顾臻，大名叫活雷锋，字红领巾，号冤大头居士。你们有什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尽管来找我。”顾臻揉揉被小乌鸦戳到的地方，愤愤不已，这家伙没有一点轻重，戳得还挺疼的，“这样满意了吧？”
　　“马马虎虎。”小乌鸦跳上沙发，把一整条胳膊都搭在顾臻背上。
　　顾臻挣了挣，没挣开，只能任由他靠着。
　　“你们今天就回天台住吗？”顾臻问。
　　“嗯。”大灰说完，才想起要征询小乌鸦的意见，扭头看向他。
　　“随你们乐意。”小乌鸦想了想，“不然这样吧，你们回去算是搬新家，当老大的不能太小气，我可以满足你们一个愿望。”
　　“真的？”顾臻问。
　　“当然是真的，我说话从来算数。”小乌鸦说，“可我是跟它们说，管你什么事？”
　　“我也是替它们问。”顾臻说。
　　“我们都有吗？”大灰有点儿高兴，忘记丢骰子，被小麻雀啄了一口。
　　“鸽鸽有份，小麻雀也有，乌龟仔也有。”小乌鸦说。
　　顾臻这回十分识相地没开口。
　　“你们谁先说？”小乌鸦问，“只要我能做得到的都可以提。”
　　大灰兴奋地跳来跳去，跃跃欲试。
　　“大灰你先来？”小乌鸦说。
　　大灰想也没想，立刻说：“我想要‘和平鸽牌鸽饲料’！”
　　“现在的小妖怪真是养不起，连饲料都有指定品牌了。”小乌鸦小声嘀咕。
　　顾臻：“……”只有他知道为什么。
　　这是顾臻带大灰去酒吧时给大灰的晚餐，没想到它居然念念不忘，看来味道应该还不错。
　　“‘和平鸽牌鸽饲料’吗？好，记着了。下一个。”小乌鸦说。
　　二灰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有样学样：“我也要‘和平鸽牌鸽饲料’。”
　　“我我！我也一样！”
　　“鸽饲料！鸽饲料！”
　　“和平鸽！和平鸽！”
　　小乌鸦：“……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每只鸽子来一份，是吧？你们也就这点出息了，气死我算了。”
　　小麻雀和乌龟仔虽然没要鸽饲料，不过也都要了吃的。
　　顾臻暗自摇头，这些妖怪确实太没出息了。
　　“小杂毛。”小乌鸦叫了顾臻一声。
　　“我有名字的，我叫顾臻。”顾臻不满地斜瞪他。
　　“你都听见了啊。”小乌鸦说，“鸽饲料、小虫干、小鱼片。”
　　“啊？”顾臻反应过来，“你让我买？”
　　“没错，”小乌鸦理所当然，“鸽饲料要钱的，当然是你买。”
　　满足了鸽子们的愿望它们就会回去。阿拉丁神灯·顾臻忍了忍，把想揍小乌鸦的冲动按压住：“……好，我去。”
　　上回的24小时便利店全国连锁，月华小区附近也有一家，顾臻片刻也没耽搁，一口气把店里的鸽饲料全搬回来，给鸽子们一人发了好几包。
　　于是鸽子们都高高兴兴飞回天台，给顾臻留下一地鸽毛。
　　家里少了一堆妖怪，一下子空旷了许多。顾臻联系好家政服务，约好第二天来打扫后，心里总算是舒坦了，蹲坐地上开始收拾飞行棋。
　　小乌鸦靠坐一旁，看着他把棋子一颗一颗收起。
　　“你有什么愿望吗？”小乌鸦问。
　　“嗯？”顾臻抬起头，“你问我？”
　　“对。”小乌鸦说，“你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没有你妖星罗图没法这么早能激活。作为回报，我也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这么好心？”顾臻满脸狐疑，“你不是说我的就是你的么，怎么帮忙还另算啊？”
　　“我乐意。”小乌鸦说，“千金难买爷高兴。快说，趁我现在没改主意。”
　　“什么都行吗？”顾臻眼珠子一转。
　　“只要我能做到。”小乌鸦说。
　　顾臻说：“你马上消失。”
　　小乌鸦捏紧拳头，发出骨节碰撞的咯咯声：“……信不信我揍你。”
　　“我随口说说的。”顾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再想想啊……有了！要不，你就让我变得很有钱好了！”
　　“我有那个能力我不能给自己用吗？”小乌鸦没好气地踹了顾臻一脚。
　　不过他没用力，顾臻略微往后倾斜，又很容易地坐直了身体。
　　“那你让我的健身房扭亏为盈吧。”顾臻说。
　　小乌鸦羞红了脸，说：“这也没办法。”
　　顾臻沉默了一会，说：“……那你都会些啥？干脆你直接把会的列出来，我从里面挑一个得了。”
　　“你别小看我。”顾臻这态度全方位无死角刺激了他脆弱的自尊心，小乌鸦恼羞成怒，想也不想就说，“明天你跟我出门，我给你想其他办法。”
　　“想办法让健身房扭亏为盈？”顾臻问。
　　小乌鸦扬起下巴：“嗯。”
　　“真的？你真的有这个能耐？”顾臻将信将疑。
　　“再问我可就揍你了！”小乌鸦抓起抱枕，握紧的拳头狠狠往玩具汉堡包上砸了两拳，“总之我有办法。你这人比鸽子更气人，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去洗澡！”
　　*
　　顾臻又在沙发上凑合了一晚。他屋里除了一间完全独立的卧室外，还有一间同样独立的书房，不过他不爱看书，平时不会用到，书房门就一直锁着。
　　这回他想好了，打算等家政过来的时候让她们收拾一下，往书房里面放一张单人床。小乌鸦霸着卧室一天，他就得睡一天沙发，长此以往，个子至少得回缩五厘米。
　　家政上门的时间比预计中要早，9点钟准时敲门。接连敲了五分钟也没把顾臻吵醒，最后还是服务中心打了电话，才和他联系上。
　　家政大婶一共来了五人，各个力气大手脚利索，进屋就开始清理鸟毛。
　　小乌鸦听见动静，只套了条短裤，睡眼迷糊地开门出来看，发现屋里多了五个人，吓了一跳，人立马醒了，回房间里把衣服穿好，直接从卧室窗户飞了出去。
　　顾臻眼角余光瞄到了屋外一闪而过的黑影，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他连忙给小乌鸦发球球信息。
　　顾臻：小祖宗，你别吓唬我啊，屋里这么多人，你说飞就飞，被人看见怎么办？
　　大概还在空中没法查看信息，十多分钟后，顾臻才收到回复。
　　小乌鸦：有人看见了吗？
　　顾臻环顾四周，家政大婶们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
　　顾臻：好像没有。
　　小乌鸦：那不就得了。你赶紧下楼，我在远山湖边等你，就最近路口过来那个凉亭。
　　小乌鸦：过来的时候给我带两个肉包，我好饿。
　　吃吃吃就知道吃。顾臻没再回信息，匆匆洗漱一番，把屋子留给大婶们，出门去买包子。


第16章　天禄之祸16
　　包子店生意火爆，顾臻排了有十分钟的队，光闻味吃不着，饿得眼睛冒绿光，包子到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啃了一大口。
　　小乌鸦在凉亭等得不耐烦，发了一堆信息轰炸他。顾臻没敢耽搁，赶紧把早饭送去，一手递上包子，一手递上豆奶，还十分贴心地先把盖子打开。
　　两人并排坐在凉亭坐凳上，一口包子一口奶，动作整齐划一。
　　“我们今天去哪？”顾臻问。他惦记着小乌鸦昨晚答应的事，要让健身房扭亏为盈。
　　“城西陆岩湾。”小乌鸦说。
　　城西陆岩湾是比较老的城区，过去是市里的经济、文化中心，是发展最快的一个城区。后来市里扩建，把发展重心整体往东面迁移，城西的中心地位慢慢就让了出去。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起其他一些城区，陆岩湾也是一个相对繁华的地段。
　　顾臻大学就在陆岩湾，兴光城市学院，三流大学三流专业，说出去根本没人听过。不过兴光挂靠的是市里排名第一的重点大学，毕业以后可以拿重点大学的毕业证。反正他也不在乎专业，毕业院校晾出去能够唬人就足够了。他爸综合他狗屎一样的高考成绩，最后想办法给他塞到了这里。
　　顾臻大学四年别的没学会，陆岩湾的地形倒是摸得十分透彻，商场酒吧KTV，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不过毕业以后他也有几年没来，附近变化倒是不小。
　　顾臻悠闲地开着车，一路上滔滔不绝，把看到的熟悉建筑挨个给小乌鸦介绍，顺带宣扬自己的光荣事迹：“下一个路口过去就是我们学校，门口就五六米宽，一不留神就错过了。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天天跟同学去隔壁街吃烤串，半夜三更才回家，有一次吃到急性肠胃炎，凌晨两点送去医院挂水。这事被我爸知道了，不仅没有安慰我，还差点把我揍死……”
　　“红绿灯右拐。”小乌鸦说。
　　顾臻打方向盘，往右边变道，接着往下说：“后来我肚子好了，再跟同学去吃烤串，怎么也找不着那家店。听说是有人举报他家卫生状况不合格，被罚了不少钱，没半个月就搬走了。我一直怀疑是我爸找人干的，可惜没证据……”
　　小乌鸦坐在副驾驶座上。他坐不惯汽车，安全带卡在胸口十分不舒服，隔三差五地会去拉一拉，其余时候就趴窗户上看着外头，听顾臻说话。
　　“速度放慢点，快到了。”小乌鸦说。
　　顾臻松开油门，慢慢把车速降下来：“我记得这里，以前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我毕业那会儿经营不善都快倒闭了——唔，居然还在。这商场挺□□的啊。”
　　“就是这儿了。”小乌鸦目光落在商场一楼，迅速戴上帽子口罩，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我艹，我还没停车呢！”顾臻吓了一跳，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车速不快，小乌鸦开门关门一气呵成，下车后飞窜到路边，脚尖往水泥墩子一点，从绿化带上方跨过，飞快朝商场跑去。
　　顾臻连忙把车开到路边车位停下，朝相同方向追过去。小乌鸦没跑远，在一家卖冷饮门店的玻璃橱窗外驻足。
　　“不是吧？别告诉我你跑这么快是为了吃冰淇淋啊！”隔着老远顾臻就看到门店的招牌——张先生的甜品铺子，凑近一看，里面果然一堆人在吃冰淇淋！
　　“看起来是挺好吃的。”小乌鸦说，“不过这不是重点！我们先进去。”
　　“都进店了还不是重点？”顾臻愤愤。
　　小乌鸦找了一个双人座，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到一部分的后厨，顾臻在他边上坐下，用球球的扫一扫自助点单，给自己选了一个双色华夫大号甜筒。
　　“这里的冰淇淋种类还挺多的。”顾臻把手机递给小乌鸦，“你要什么口味？”
　　“随便啦。”小乌鸦摆摆手，眼睛一直盯着后厨。
　　顾臻给他点了个五色豪华巨无霸甜筒，确定后下单。
　　“你看什么呢？”每张桌上都放着免费的柠檬水，顾臻倒了两杯，推到小乌鸦面前，他顺着小乌鸦的视线望去，什么也看不到，“收银台有什么好看的？”
　　小乌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压低声音说：“这家店的老板有问题，明明是人，身上却有妖怪的味道。”
　　“你坐车上闻到的？”顾臻大吃一惊，“你的鼻子这么灵？”
　　“我跟着他好几天了。”小乌鸦无视了顾臻的无知，“我能闻到妖怪的‘意’，一般人跟妖怪接触时间久了，多少会沾染一些妖怪的‘意’，比如说你。你身上一股子鸽子妖的味道，不过主要还是我的味道——但是气味都不会很重，跟妖怪本身会有很大的区别，靠这个能区分人和妖。但是这家店老板身上所沾染的‘意’，远超出常人。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妖怪，会出现这种情况，我猜是他身上带着一件不属于人的东西。”
　　“是妖怪的？”顾臻心念一转。
　　“嗯。”小乌鸦点点头，“我不能确定是他抢来的还是妖怪送的，所以这些天一直跟着他。我想看看他会不会跟那只妖怪接触。”
　　“所以呢？这跟让健身房扭亏为盈有半毛钱关系吗？”顾臻问。
　　“当然有关系。关系大着呢！”小乌鸦眼角一挑，“你知道那是只什么妖怪么？”
　　顾臻摇头。
　　“貔貅，又名天禄。”小乌鸦说，“招财的！”
　　“你的意思是，跟着这家店老板去找那只貔貅，然后让它给钱？”顾臻问。
　　“快，跟上！”小乌鸦突然站起来，压低帽檐，“我看到他从后门出去了！”
　　顾臻赶紧跟上，压着嗓音嗷嗷痛呼：“冰淇淋都还没上来呢！”
　　*
　　男人并不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他离开甜品铺子，手中抱着一个装热食的纸袋。他先去了一趟药店，进去买了一点药。之后他穿过商场，从南边走到北面，从出口离开。
　　顾臻对这一块还算熟悉，再往北走是另一段商业街，过去要走一座天桥。
　　两人不紧不慢地跟在男人身后。
　　顾臻可以看到男人的侧脸，年龄大概四十出头，个子不高，长得斯斯文文，戴一副样式简单的黑框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走路时略微佝偻着背，透出些许为生活奔波的沧桑来。这样的男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街上一抓一大把，顾臻想象不出他打劫妖怪的样子。
　　男人大概是想到对面去，两人跟着他上了天桥楼梯。天桥楼梯有好几个出口，他们两人落后半步，男人在拐角不见了踪影。顾臻忙要追上去，被小乌鸦一把拽住了手臂：“慢着！”
　　“这里人多，不跟紧点人就跑了。”顾臻不解地看向他。
　　小乌鸦说：“那只妖怪就在附近。你跟着我，别乱跑。”
　　两人放慢速度，慢慢靠近拐角，看到男人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他蹲下身，把手里装着食物和药品的袋子都放到地上，一样样往外掏东西，面包、止咳糖浆、感冒药、矿泉水。而在他面前，天桥的路中段靠近护栏的地面上，铺着一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毛毯，毯子上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迷糊着双眼，时不时咳嗽两声。在他们两人中间，摆着一个不锈钢铁碗，里面放着一些硬币和小额的纸币。
　　很明显，这是个乞丐，还生了病。
　　男人倒出几颗感冒药，放在老乞丐的手心里，在老人仰面吃下去以后，又把矿泉水递给他。随后又喂他喝了止咳糖浆，并且把面包放在了老人手里。他做这一切娴熟无比，和老人接触时没有露出半分的嫌弃和厌恶，仿佛同样的事做了无数遍。
　　“这人心肠挺好的。”顾臻说。
　　“好不好的，你我说了不算。”小乌鸦看着老人。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老人浑浊的眼睛朝两人的方向转来。在看到小乌鸦后，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貔貅。”小乌鸦摘下口罩，说，“我想我们要找的妖怪已经找到了。”


第17章　天禄之祸17
　　“是这个乞丐？”顾臻凑近小乌鸦耳边，“你确定没看错？这老头儿在天桥上都好多年了，我大学时候他就在了。真的是多年如一日，位置都没带换的，挺有事业心的啊。”
　　“不会错的。”小乌鸦说，“他身上的‘意’很乱，但确实是貔貅。”
　　“想不到妖怪还有当乞丐的。”顾臻说，“我以前给过他不少钱，后来看了一篇新闻，说这些乞丐家里好多套房子，比一般人都赚得多，我就不乐意给了，看到就绕道走。”
　　“他确实很有钱。”小乌鸦说，“比绝大部分人都有钱，不过他的钱都在肚子里。”
　　“呃……”顾臻表示无法理解。
　　“你连这都不知道？”小乌鸦甩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没见过总该听过神话故事吧？你们人的书里很早就有关于貔貅的记载。貔貅是一种瑞兽，有嘴巴没□□儿，只进不出，能吞入天底下所有的宝贝，寓意招财进宝、镇宅开运、转祸为祥。很多人家里都有貔貅雕像供着，就是为了求财求福。”
　　“有人供着还当乞丐，图的什么？”顾臻说。
　　“妖各有志，人能当乞丐妖当然也能。”小乌鸦说，“我还见过好多当环卫工人的妖怪，有正规编制，给交保险。”
　　“……”顾臻。
　　“不过这种就比较麻烦，得弄身份证。”小乌鸦说。
　　“你有身份证吗？”顾臻问。
　　小乌鸦斜了他一眼。
　　看来是没有。
　　两人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没从老乞丐和男人的身上移开。老乞丐总是时不时地咳嗽。
　　“你们妖怪也会生病吗？”顾臻有些不忍心地皱起眉头，“他病得好像挺厉害。”
　　“这只貔貅年纪很大了，”小乌鸦用力吸吸鼻子，“好像快死了。”
　　“这也能闻出来？”顾臻问，“还有救吗？”
　　小乌鸦点点头，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能闻出来，摇头是因为老乞丐身上的“意”，已经乱到了一定程度，说得简单明白一点，就是没救了。
　　老乞丐不是因为生病而这么虚弱，只是寿元将尽，命数到了而已。
　　妖怪和人是一样的，都是天地间的生灵，既有生必有死，从来处来又往来处去，是无法避免的。
　　*
　　那边老乞丐细嚼慢咽吃完面包，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给他擦手。天桥上不少过路人对他的行为指指点点，男人也没有在意。他把空包装袋收回，又给老乞丐的碗里放入一张五块钱，随后从天桥另一头走掉。
　　“那人走了，我们过去？直接说让他帮忙？”顾臻问。
　　小乌鸦没回答他，径直上前，走到老乞丐面前蹲下。
　　“您好，貔貅。”小乌鸦的开场直截了当，“我叫小乌鸦，是万妖名册的册管。您知道万妖名册吧？”
　　老乞丐对着小乌鸦笑笑，拿起铁碗，抖了两下，硬币撞击的声音清清脆脆。
　　顾臻：“……”
　　小乌鸦看了铁碗一眼，装作没听见，从小挎包里取出万妖名册：“我是来给市里的妖怪做身份统计的，麻烦您配合一下。”
　　老乞丐咳嗽两声，也装作没听见，又抖两下铁碗，“当啷”、“当啷”。
　　顾臻：“……”
　　小乌鸦打开万妖名册，翻到一页空白处：“上头集中统计妖怪信息是有考量的，系统化、数字化、集中化是未来的趋势，对大家来说百利无一害，希望您不要有抵触情绪。”
　　老乞丐继续抖碗，“当啷”、“当啷”。
　　顾臻：“……”
　　小乌鸦目不斜视，接着说：“信息登记的流程非常简单，您只要依照我提的问题回答就行，最后再在名册上按下指印，过程不会很久，大概占用您半个小时的时间。”
　　老乞丐又要抖碗，顾臻实在看不下去了：“你能给他点钱再接着聊么？铁碗抖得我心慌。”
　　小乌鸦脸上一红，合上名册，瞪着顾臻，停顿一会，才说：“我没钱。”
　　“早说么，我有。”顾臻对老乞丐竖起一根手指，“您等会儿啊。”
　　老乞丐果真不抖碗了，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堪称慈祥。
　　顾臻把几个口袋摸了个遍，没摸出硬币散钱来，他只好打开皮夹，抽了一张整币，放进老乞丐的不锈钢铁碗中。
　　“怎么能给这么多！”小乌鸦跳脚，伸手要去拿回。
　　老乞丐爆发出与外表完全不符的速度，飞快将铁碗收回胸前，用另一只手捂住。
　　这回老乞丐可算开口了，笑呵呵道：“小娃娃，从来都是老头儿拿进钱，从没有往外拿出去的。既然已经到我碗里，这钱就归我了。你可不能乱来啊。”
　　只进不出是貔貅的天性，小乌鸦当然清楚，他没办法把气撒在老乞丐身上，只能恶狠狠地盯住顾臻，恨不能把这个败家子结结实实揍一顿。
　　顾臻缩脖子勾腿，尽可能把自己的体积缩小，减少存在感。
　　小乌鸦视线落在顾臻身上，重新打开万妖名册，取出一支混好色的三色水笔，话却是对老乞丐说的：“既然收了钱，麻烦配合一下工作。姓名？妖格？年龄？”
　　这回老乞丐倒是很配合：“皮霄。貔貅。记不清岁数了。”
　　小乌鸦点点头，表示理解。妖怪们的通病，活得久了，就容易忘记时间。
　　他低头在万妖名册上写写画画，除了记录和老乞丐的一问一答，还会画一些简单的图注便于理解。
　　他写的是小篆，顾臻见过，每一笔每一画都显现出与小乌鸦性格强烈不符的工整稳重。
　　他的绘画也颇有功底，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一副完整且辨识度很高的墨水画。
　　老乞丐回答完问题，就跟顾臻一起看小乌鸦写字。
　　“小娃娃的字不错。”老乞丐笑呵呵的，浑浊的眼睛里难得有了一丝光彩。
　　小乌鸦撇撇嘴，有些不屑又有些高兴。
　　“其实老头儿都是快死的妖怪了，登记不登记的没什么区别。小娃娃何必浪费三色墨呢？”老乞丐摸摸自己乱七八糟的胡子，“留给年轻人多好啊。”
　　三色墨就是用三种不同材料混合而成，之前小乌鸦在云川之巅上配过一次。用的材料都非常珍贵，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是而有老乞丐这么一说。
　　“这是工作，对所有妖怪都一视同仁。”小乌鸦板着脸，显然不想跟他讨论这个。
　　小乌鸦的记录进入尾声，他把万妖名册换个方向，示意老乞丐在上面按上指印。
　　“老头儿没几天好活了。”老乞丐说着话，咳嗽两声，又强调一遍。
　　小乌鸦知道他没多久可活了。尤其在老乞丐按下指印以后，更清楚了这一点。
　　貔貅属上古瑞兽族之一，是很强大的一个种族，而此时老乞丐按下的指印却只有薄薄一层碎力。
　　小乌鸦原本打算请他帮忙的，不过就现在而言，他实在说不出口。
　　老乞丐按好指印，三色墨书写的文字和图案泛起浅浅的蓝光，不多久后就隐入纸面，万妖名册上又只剩一片空白。
　　小乌鸦收起名册，看了一眼水笔，重新戴上口罩：“快没墨了，我要找个地方再配一点。”
　　“你去呗，我在这儿等你。”顾臻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他以为小乌鸦带他过来是找貔貅解决健身房亏损的问题，现在走了待会儿肯定还得回来。不过他不知道，就在刚才小乌鸦已经放弃这个打算了。
　　“你跟我一起走。”小乌鸦说。
　　“别啊，我懒得走路。你等下来找我就行了。”顾臻不肯。
　　天桥上都是人，小乌鸦不好硬拉他，气鼓鼓地走了，剩下老乞丐和顾臻大眼对小眼。
　　老乞丐看着顾臻，呵呵笑起来：“杂毛小子，老头儿认得你，你给过老头儿不少钱。”
　　顾臻也笑：“后来我以为您是骗子，看到您就绕道了。”
　　“哈哈哈。”老乞丐笑得更高兴了，于是又引出两声咳嗽，“你跟小娃娃来找我，不止是为了登记万妖名册吧？”
　　“您知道啊？”顾臻奇道，“小乌鸦说您是貔貅，能招财的。我跟朋友开了一家健身房，半年了，一直都在亏损，想请您帮个忙来着。”
　　“来晚咯，帮不了啦。”老乞丐拢了拢身上的破毯子，“老头儿太老了，没法蜕皮了，最后一张蜕皮也早就送人了。”
　　“蜕皮？有什么用吗？”顾臻不解。
　　“反正你祀主还没回来，老头给你随便讲讲吧？”老乞丐说，“就当谢谢你对老头儿的好。”
　　“行啊，您说呗。”顾臻没注意到老乞丐口中“祀主”的称呼，“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那就从蜕皮说起吧。”老乞丐说，“想到哪就说到哪儿。”
　　“行。”顾臻说。


第18章　天禄之祸18
　　老乞丐的故事很简单，就是他把最后一张蜕皮送给了那个甜品店的男人。他们认识很多年了，到现在老乞丐也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男人从外省搬来这个城市，在陆岩湾住下，用所有的积蓄和一大笔借来的钱开了一家甜品店。他的心肠挺好，还有点乐观主义，隔三差五会给乞丐送吃用和钱。
　　不过他运气不行，甜品店刚开没多久，商场就因为决策错误导致人流量大减，生意越做越差，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闭，而商场倒闭甜品店就会跟着垮掉。
　　那段时间男人压力很大，他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儿子，但他却不能把工作上遇到的麻烦告诉他们，于是有一天给老乞丐送面包的时候，男人给自己买了几罐啤酒，就坐在天桥上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甜品店看不到的未来。
　　有贡品、有酒，于是老乞丐问男人，为了甜品店能开下去，你愿意做任何事吗？
　　男人回答得也很干脆，这家甜品店压上了他的全部，如果店倒了，债务就会像滚雪球一样将他和他的家人压垮，他不介意吃苦，但是他怕家人跟着一起吃苦。所以是的，他会为此做任何事。
　　“然后您就收了他的祭礼？您是甜品店老板的祀主？”顾臻问。
　　老乞丐说得颠三倒四，或许和他的“意”很乱有关，不过顾臻还是从一大堆话里总结出结果。
　　“是啊。那个时候老头儿身体还不错，估算着至少还能活上百年，想不到啊，这个月突然就……”老乞丐想起往事，布满褶皱的脸上满是懊悔，“所以老头儿就收了他的祭礼，送给他一张蜕皮，告诉他是祖上传下可以保平安的护身符，让他随身带着。我们貔貅族的天性是只进不出，每次的蜕皮都会重新吃回肚子里。那张蜕皮是老头儿最后一张，没吃，送给他了。”
　　所以前后的疑问就都说得通了。
　　老乞丐收了男人的祭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