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名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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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摔在地，双双昏了过去。
　　利箭擦面飞走两枚，剩余全数扎在瘦麻秆身上，他发出一声痛呼，被小乌鸦抓住腰带，砸向同伴，将数人压倒在地。
　　身后又有人攻近，小乌鸦反手格挡，长刀发出叮当脆响，他顺势翻腕，长刀飞转一圈，划断偷袭者的手筋。偷袭者当即一声惨叫，抱住手腕，哀嚎哭叫。
　　箭矢后发又至，小乌鸦搅动符网，将之缠入网孔后又发力抖出。利箭调转箭头，沿着一方原路返回，直扎入弩手肩膀，废掉一臂。
　　不过短暂照面，打了交道的同伴无一不是身受重伤，其余人等心生畏惧，脚下便略略迟疑起来。
　　鹰钩鼻看在眼里，却不着急，他摆弄玲珑八宝盒。盒内朱砂符控悬空浮起，收拢成柱形，颜色由朱赤转为深红。
　　“小四仙听令。”鹰钩鼻沉声喝令，“掌阵！”
　　此时控制封妖绳的四人已重新站稳，听到指令，收绳拉网。在小乌鸦巨力的拉扯下，四人青筋迸出，几乎将全身气力用尽，才勉强将符网拽住。
　　鹰钩鼻又斥一声：“收！”
　　朱砂符控猛然收紧，符网上迸发出青紫色的强烈电光，小乌鸦闷哼一声，手中长刀应声而落。他咬紧牙关，想冲向一边，却硬是被符网拽住，不能前进半分。
　　鹰钩鼻静静等待时机，符网网绳绷直之时，喝道：“后退！”
　　狩灵众人迅速退开，却见小四仙双手前后错握，拽紧封妖绳，沿着顺时针方向飞快跑动，直把符网重重缠在小乌鸦的身上。
　　小乌鸦越是挣扎，符网纠缠越紧，直将他裹成一个粽子，甚至被禁锢在人形状态，无法变身。
　　“放开我！”小乌鸦大喝。
　　自然无人应答他。
　　鹰钩鼻指尖划拨，又在玲珑八宝盒中勾勒出两条细长的朱砂绳索，来回环绕，将柱状符控横向缠紧。至此，将小乌鸦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小乌鸦怒喝：“再不放开你们会后悔的！”
　　鹰钩鼻特别喜欢看强大妖怪气急败坏却束手无策的模样，道：“我倒是想知道后悔是个什么滋味。弩手，”他唇角勾出一个轻蔑的笑，右手挥下，“放箭！”
　　狩猎者抓捕到大妖怪后，惯例会用带着咒文的箭矢重伤猎物，以削弱大妖怪的战力。
　　一时间场上利箭齐发，加之困妖阵收紧至极致，小乌鸦躲闪不及，身上伤口深深浅浅，疼得面色青白。
　　鹰钩鼻站在外围冷静眼审视，身侧狩灵将一副弩/弓递上，鹰钩鼻接过，双手持弩，从窥孔瞄准，将箭头对准了小乌鸦的眼睛。
　　眼睛是妖怪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少一只眼睛，可以让他们省下很多功夫。
　　鹰钩鼻不着急出手，只静静等待最佳时机。
　　箭矢接踵而至，伤口有深有浅，疼痛难忍却不伤及性命，如猫戏老鼠般施以折磨。
　　小乌鸦怒极，放声嘶喝，鸣叫之声刺耳难听，直刺耳膜。
　　然而狩猎者曾因貔貅一事，早见识过小乌鸦鸣叫的厉害，这回为捉小乌鸦已有准备，在场众人虽心神皆是一荡，却尚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没有人因此自乱阵脚。
　　只是如此这般，箭矢更密。
　　从小到大，小乌鸦哪受过如此侮辱？他心中如业火燎原，几乎失去理智，恨不能将在场众人统统撕成碎片。
　　心神恍惚之际，一道利箭破空而来，直取右眼。
　　直至箭矢近身，他才忽觉异样，侧脸躲避。
　　然而为时已晚。
　　箭矢擦面而过，直接废去他一只眼睛。
　　刹那间，右面世界只剩一片鲜红。
　　小乌鸦暴怒。
　　他浑身浴血，再不躲闪，独余一只凤眼怒睁，如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形如罗刹。
　　鹰钩鼻心中一凛，闪过一丝不祥预感。
　　却见小乌鸦仰天狂啸，周身符网以异常的频率震颤不停，似有一股无形之力逆向拉拽，掌阵小四仙几乎拉他不住。
　　与此同时，风起云涌，天边响起一声炸雷。只一眨眼的功夫，大片乌云凝聚，汹涌而来。
　　鹰钩鼻暗叫不好，此时却已经晚了。
　　小乌鸦由人形碎雾，又凝成乌鸦形态，黑色羽毛疯狂掉落，离开身体后无火自燃，烧成一片黑色的焰火。
　　火舌迅速席卷整张符网，又沿着封妖绳窜到掌阵小四仙身上。四人放手不及，触上黑火，缠着绳索的手臂一下子被裹入焰火之中。
　　那黑火怪异，不烧衣物，只烧符咒。与身体碰触的地方却比普通焰火更甚，灼烧感深入骨髓，奇痛难忍。
　　小四仙哀嚎哭喊，扑向身边同伴，众人纷纷躲避，场面乱成一团。
　　燃着火的羽毛如春日翻飞的柳絮，轻飘飘不知所落何处，但凡经过之处，将符咒一一引入火中。篱笆墙上、弩/弓佩刀，周遭一切被熊熊大火拽住一寸，便被尽数拖入。
　　一时间院落内鬼哭狼嚎，场面宛若人间地狱。整座别墅陷入烈烈火海。
　　而这火海正中，大鸟身形蜕变，颀长秀丽。鸦羽掉落的同时层层黑羽重新覆盖，翅膀尾巴更是长出长长的翎羽。于黑火地狱中振翅而起，宛若脱胎换骨浴火而生。
　　而此时的鹰钩鼻，早已抛下鬼面具众人，逃离别墅外。他躲在远处大树底下，仰面窥视如斯怖景，心中震撼不已。
　　乌云遮天蔽日，伴着滚滚惊雷，巨大的黑色瑞鸟冲天而起，直窜云霄。
　　一道又一道接天连地的闪电劈下，照亮了黑色焰火包裹之中的妖怪身形。
　　骇人异象摄人心魄，鹰钩鼻指尖微微颤抖，丝毫没有损失部下的悲痛，反倒又惊又喜，状若癫狂——
　　“凤凰，是凤凰！哈哈哈，是凤凰！”


第42章　麒麟之缺20
　　且说方靖一行人等。
　　两方人马人数相当，战况胶着一度难舍难分。好在特三组的弩手争气，一直压着对方。梁振国废掉对手后，硬是冲入五点钟狩灵弩手藏身的地方，将人从树上拽了下来。
　　场上情势扭转，不多会儿，便将狩灵挨个拿下。最后抓住六个，跑了两个。
　　小年轻们要追，被梁振国拦下，训斥道：“穷寇莫追，懂不懂？麻溜点，把人绑起来。”
　　“哦。”几人默默对视，一边用口型互相对话吐槽，一边摘了狩灵们的鬼面具，给他们上铐子。
　　刚经过一场战斗，众人心情都略有放松。梁振国坐在敞着门的车后座上，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了：“先休息一会……”
　　话未说完，平地一声惊雷，将众人吓了一跳。
　　梁振国手一抖，没能抽上一口的烟掉到地上：“什么情况？”
　　小年轻往天边一指：“组长，你看！”
　　这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短短十数秒内，汇聚了一大片的乌云，伴随着滚滚惊雷，顷刻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
　　“怎么了就？”梁振国不明所以。
　　“出事了。”方靖皱起了眉头。他面朝的方向，不远处黑色的光芒隐隐可见。
　　“这是要闹妖啊。还愣着干嘛？”梁振国拍了一把小年轻的背，“你，你，你——你们几个把人看好了；剩下的——你，你，你，还有方靖，我们走。……妈的，居然闹到变天，这个月奖金又得泡汤了。”
　　方靖：“……”
　　梁振国话虽这么说，动作却不含糊，招呼方靖等人，拔腿狂奔。
　　一路上，天色肉眼可见地暗下去。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一抹黑色巨影冲上云霄，紧接着闪电混着雷声，劈头盖面，照亮了半边天空。
　　“艹，这是黑凤凰吧？”梁振国跑得气喘吁吁，仍是不忘叨叨，“老子干这行快二十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活的凤凰。真TM开眼了。”
　　“组长，凤凰很稀有啊？”
　　“这不废话嘛！你培训课开小差了吧，考试怎么给你过的？”梁振国斜睨他一眼，“龙和凤是瑞兽中最强大的存在，动可翻云覆雨，静可号令群妖，你说厉害不厉害？如果数量再不控制控制，还得了啊？回去多读点书，没文化。”
　　梁振国正教育小年轻，方靖突然开口：“梁叔。”
　　梁振国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黑色的凤凰在雷电交织的云层中翻腾不已，翅膀剧烈地扇动，发出声声悲鸣，似乎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怎么这么不对劲呢？”梁振国呲声。
　　正说着话，却见黑凤凰力竭，双翅垂落，直挺挺从空中坠了下去。
　　“艹，别TM给老子出事了。动作再快点！”梁振国大喊。
　　*
　　地面被砸出一个直径三米多的大坑。
　　灰尘高高腾起，遮挡住了坑内的情形。鹰钩鼻带着几个侥幸逃脱的狩灵，慢慢靠近。
　　玲珑八宝盒在逃窜的时候漏掉不少朱砂粉，倒是还能使用。
　　鹰钩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手指因为过于兴奋而不住颤抖。他口中默念咒术，指尖飞快拨弄着操控玲珑八宝盒，勉强招出两根完整的封妖绳。
　　四名狩灵，一人一头分别抓住绳索，往不同方向包抄，将大坑围住。
　　厚重的尘埃褪去，露出了坑底的情形。
　　大鸟躺在底部，翅膀支撑着身体，动作缓慢却坚定地爬起。身上羽毛碎成细沙，不停地往下流淌，接触地面后，又变换成薄薄的水汽，萦绕不去。
　　小乌鸦现出人形，站立坑底。
　　他似乎忘了疼，右边脸浸在血色中，独余一只左眼，由下而上，漠然地注视着鹰钩鼻。
　　他的眼底冰冷，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鹰钩鼻打了个突，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
　　“虚张声势。”鹰钩鼻扳正身姿，硬着头皮道，“他受了重伤，坚持不了多久，抓住他！”
　　“哈——”狩灵众人大喝一声，飞扑而上。
　　封妖绳迎面缚来，小乌鸦却是不闪不避，抬手拽住绳索。手掌碰触的部位电光流转，刺痛异常，他却好像浑然没有察觉，侧身一带，两方包抄的狩灵便在大力拉扯之下，两两撞在一起，摔在大坑底部。
　　坑底看似薄雾般的水汽，却和黑火如出一辙，碰触到的皮肤就像被熊熊烈火灼烧，痛入骨髓。
　　众人哀嚎，连滚带爬往坑外爬去。
　　小乌鸦冷眼也未施舍他们一个，抬脚踏在一人背上，借力冲向鹰钩鼻。
　　鹰钩鼻心中骇然，拽过身侧狩灵，推向小乌鸦，自己反身就跑。他对附近地形相当熟悉，转眼就隐匿在茂密的树丛之中。
　　反观这狩灵，也是忠心，心中虽然害怕，却仍然双手大张，双眼紧闭，牢牢抱紧眼前的浴血罗刹。
　　小乌鸦挣脱不得，勃然大怒。他五指大张，按在狩灵面门之上，狩灵抵受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鬼面具在小乌鸦的掌下龟裂成碎片，露出底下一张普通青年的脸。
　　大力之下他的面容扭曲，只要小乌鸦再多用半分力，必死无疑。
　　顾臻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少年浑身浴血，目色赤红，五指下掌控的是狩灵不堪一击的性命，身后映衬的是遮天蔽日的滚滚黑云。
　　没有半分人气，冰冷薄情。
　　与顾臻曾经臆想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掌权者重叠在了一起。
　　顾臻心底一跳：“小乌鸦！”
　　小乌鸦冷冷扫他一眼，眼中没有半分情绪，冷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臻跨前一步：“你……”
　　“别过去！”精卫停在他肩头，狠狠啄他一口，“现在小乌鸦神志不清醒，根本不认得你。你过去只会跟那个人一个下场！”
　　顾臻心里着急，倒是不敢贸然前进了。
　　与此同时，反狩联盟众人赶到。
　　眼前战局呈现一面倒的压制。狩灵哀嚎一片满地打滚，在黑凤凰手下没有一丁点的反抗之力。
　　梁振国抬臂握拳，弩手第一时间举起袖箭，将箭头对准小乌鸦，口中默念咒术，凌空画了一道镇妖符，贴在箭身上。其余人也亮出武器，同样画上咒符。
　　方靖飞快看一眼梁振国。
　　梁振国冲他点点头。
　　反狩联盟和狩猎者不同，一般情况下，出勤不会在武器上刻符，但是遇上妖怪暴走他们也会启用。
　　众人随手绘制的镇妖符灵力不强，能起到一点震慑作用；真正厉害的是几个组长随身携带的戒指，威力巨大，造价昂贵且是消耗品，非特殊情况不会使用。
　　眼下遇到一只失控的黑凤凰，实在难以预料会出什么状况。
　　“小乌鸦。”方靖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取下戒指捏在手心，“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梁振国同样也取下自己的戒指。
　　反狩联盟全名叫做“人与妖怪和平共处研究委员会”，阻止狩猎者伤害妖怪，以及阻止妖怪伤害人类都在特殊行动组的职责范围内。
　　他们原以为今天只要对付狩猎者即可，谁能想到现场却是全然颠倒的局面。如果今天小乌鸦不听劝阻，他们必然要动手对付他。
　　“有什么账回头再和他们慢慢算，不急于一时。”方靖说，“你先把人放了。”
　　小乌鸦朝方靖转过身，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咕噜，改掌为抓，拉住狩灵衣服后领，拖着一步一步朝方靖靠近。
　　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警惕，梁振国更是开口警告道：“赶紧停下！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小乌鸦充耳不闻。
　　他从顾臻身侧经过，被鲜血遮盖的右眼暴露面前，顾臻一惊，整颗心都揪了起来，随即快速打量四周。
　　他虽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看这架势，也明白了几分。
　　精卫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一个人能听见的意和他交流：“快想想办法，如果小乌鸦错手杀人就糟了，这些人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
　　顾臻当然知道其中厉害，如果小乌鸦不能尽快回复神智，恐怕今天会闹到无法收场。
　　然而此时双方都不愿退让，弩手的箭头都快抵上小乌鸦的额头了。
　　顾臻看看特殊行动组，又看看小乌鸦，心下一横，嘴上喊着“等一下！先别动手！”，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了小乌鸦面前。
　　“你们别伤他！”顾臻道，“我来跟他说，我跟他熟。”
　　精卫扑棱着落到一旁树丫上，不忍直视他的愚蠢行为，用翅膀捂住眼睛。
　　“顾臻！”方靖语气不善，显然是动气了，“小乌鸦的状态随时可能暴走，你不要命了？快让开！”
　　顾臻侧头看一眼小乌鸦。后者因为被拦住去路有些不爽，却似乎没有要动手伤他的意思。
　　“给我一分钟！”顾臻一咬牙，竖起一根手指，“就一分钟。你们看他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就让我跟他说一分钟。”
　　顾臻的要求简直胡搅蛮缠，饶是方靖再沉稳的性格，也被气得不行。
　　梁振国拍拍他的肩膀，对顾臻说：“只有一分钟。”
　　他抬手做一个后撤的手势，众人往后退开数米，让出一点距离。只是袖箭的箭头依旧指着小乌鸦，只要稍有异动，绝对会毫不留情地射出。
　　顾臻得了许可，稍稍舒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小乌鸦……”
　　小乌鸦盯着他，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咕噜声。
　　顾臻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没有威胁性。
　　“顾臻。”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认得我么？”
　　小乌鸦没有回答。
　　他的身上深深浅浅伤口密布，因为符咒的关系，愈合的速度很慢，说着话的功夫，都还在往外渗血。
　　顾臻的心口似被一只大手揪住，就好像这些伤都长在自己身上，疼得他直抽抽。
　　“杂毛。”顾臻忍着鼻头的酸意，“记得么？也是我。我们住一块儿。你抢我的卧室，霸占我的客厅，蹭我的网，吃我的冰淇淋。还穿我买的鞋。”
　　马丹，就没一件好事。
　　他指了指小乌鸦脚上的黑色板鞋：“呶，就是这双，我给你买的。”
　　小乌鸦木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鞋子被血浸透了。
　　“都脏了。”顾臻说，“你先把这个人放了。回头我再给你买一双新的。想要什么款式，你自己去挑。好不好？”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小乌鸦的头旋。
　　他今天才发现，小乌鸦居然有两个旋。
　　他妈付雪颜说过，两个头旋的人聪明。
　　仔细想想，他和小乌鸦在一起的时候，小乌鸦一直可着法儿压榨他还不带重样。
　　确实挺聪明的。
　　“你觉得好呢，就点点头。”顾臻说。
　　跟幼儿园老师哄小朋友似的。顾臻被自己的想法逗得想笑。
　　随即又想到，如果小乌鸦真的暴走怎么办？然后又笑不出来了。
　　他不敢保证小乌鸦真的能认出他，也不能保证就算认出他了也不会动手。但是这个时候，他居然没觉得害怕。
　　一个小年轻掐表计算着时间。
　　一分钟到的时候，他按下计时器，摆到梁振国面前，申请下一步指示。
　　梁振国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然后他看见浑身浴血的罗刹松开了手，并且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说：“好。”


第43章　麒麟之缺21
　　小乌鸦松开拽紧狩灵的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重新抬起头，左眼的视线落在顾臻脸上：“……杂毛？”
　　“是，是我我。”顾臻有点语无伦次，他一步上前，想摸摸小乌鸦的脸，却又怕碰到伤口，“你怎么样了啊？”
　　小乌鸦疲惫地合上眼睛，倒向顾臻：“疼……”
　　顾臻连忙搂住他：“小乌鸦！小乌鸦！”
　　又是一道惊雷，大雨倾盆而至。硕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地上，不过转瞬，便将周遭一切拢进雨幕中。
　　*
　　市人民医院，B3层，人与妖怪和平共处委员会专属特护病房。
　　“昨天下午四点，我市城南片区局部突发特大雷暴雨，造成多地交通瘫痪、电力中断。目前交通部门已紧急封锁391国道环城南路入口，有出行计划的市民请合理安排线路……”
　　嘀嘀嘀嘀嘀嘀——
　　顾臻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坐直身体，按掉床头柜前的计时器。
　　此刻是上午九点，小乌鸦换药的时间。
　　顾臻按下呼叫铃后，在沙发上又呆坐了一会。
　　吸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病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味。小乌鸦躺在病床上，胸口轻微的起伏，还在熟睡。
　　看起来特别安静。和那个几乎暴走的小妖怪简直判若两人。
　　想到昨天的情形，顾臻依旧心有余悸。
　　小乌鸦昏倒后，大雨突袭，现场一片混乱。他抱着小乌鸦跑进别墅楼躲雨。精卫用妖力封住几处大的伤口，替小乌鸦临时止血。而方靖一行则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工夫管他们。
　　后来反狩联盟的后援队赶来，把没来得及逃跑的狩灵抓了，而他和小乌鸦也被带回了反狩联盟位于市人民医院的特殊病房。
　　名为救治，实为监管。
　　顾臻起身去洗手间，鞠水搓了把脸。
　　出来的时候，医护已经到了，正动作熟练地更换药膏和纱布。
　　顾臻站在床边，看着医护换药。
　　“医生，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医护说，“他的自愈能力很强，这两天按时换药膏，及时把身体里的咒符清理出去，很快就能醒的。”
　　“那他的眼睛呢？”顾臻又问，“能恢复吗？”
　　“开什么玩笑？”医护白顾臻一眼，“他可是凤凰，死掉都能重生的妖怪！一只眼睛算什么？别瞎操心。”
　　“哦。”顾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医护把换下的旧纱布收好，摘下手套，转身认真打量他：“听说是你救了精卫？”
　　“算不上。我们是相互帮助，她也救了我。”顾臻说，“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么？”
　　“院长室。警察来了，在问话呢。”医护说，“例行问话。失踪一个月，肯定有一堆问题。”
　　顾臻：“不会惹麻烦吧。”
　　“不会。就算真惹上了，会里也会替她解决的。”医护边说边收拾药箱，“不管怎样，先谢谢你了。找到精卫，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
　　顾臻把医护的感谢当做客套，并没有当真。医护离开的时候，他也跟着一块出去，接受检查，通过后再上电梯。
　　忙乎了一天一夜，顾臻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趁着小乌鸦没醒，他准备先去买点日用、填填肚子。
　　另外，他想尽快联系付小梓，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付小梓毕竟是反狩联盟成员，人不在现场也比他的消息灵通一些。
　　昨天晚上他守在病床前，把一整天里遇到的事捋了一遍，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他和小乌鸦调查精卫也就是这两天的事，狩猎者居然能赶在他们行动前设下陷阱，就等着他们自己往里跳？如果不是小乌鸦显出真身反将一军，恐怕现在已经被那伙人带走。而他和精卫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运气够好，早死得不能再死。
　　还有顾臻本人的身份，灵脉传人？不论精卫说的是真是假，他都得确认清楚。
　　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反狩联盟会怎么对付小乌鸦。
　　虽然出于自卫才几近暴走，但小乌鸦烧伤近二十个狩灵的灵脉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他还差点杀了人；并且由于他的关系，导致城南片区全线交通、电力瘫痪，严重影响了市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再则，网上“天生异象”的照片满天飞，反狩联盟还得花大量的时间精力进行处理和辟谣。
　　怎么想，这回都没法善了。顾臻哀叹一声，只觉头疼。他告别医护，走出电梯门。
　　上到地面后，顾臻走到门诊外，翻找通讯录。
　　付小梓的号码没翻到，她的电话倒是先一步打了过来。
　　“顾臻你脑子没出毛病吧？”电话接通，顾臻没开口，付小梓拔高的嗓门已经劈头盖脸砸到他的脸上，“你是不是还有个俄罗斯名字，叫‘每天不听骂不舒服斯基’啊？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
　　说着通讯那头传来“啪”的一声皮鞭破空。
　　顾臻打了个哆嗦，两指捏着手机，拿离耳边。等付小梓的360度连环骂完，才问道：“你那边任务结束没有？我有事找你。”
　　“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付小梓说，“我都听方靖说了，你小子不听指挥瞎跑，还打算和小乌鸦同归于尽？顾臻，你真是长能耐了啊！你在人民医院是吧？我刚下飞机，有种待着别跑，我马上就去！看怎么收拾你！”
　　说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
　　顾臻：“……”
　　付小梓的动作很快，顾臻从超市出来时，她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顾臻看到她，被她的打扮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付小梓戴着一顶宽边遮阳帽，下巴一抬，露出嘴角硕大的乌青：“技不如人，被揍了，看不出来啊。”
　　连付小梓都打不过的人，顾臻简直没法想象。
　　“小乌鸦呢？”付小梓不想纠结脸上的伤，“死了没有？”
　　“没死没死。”顾臻拿出一瓶冰镇可乐，递给付小梓，“敷一敷？”
　　付小梓接过，打开直接喝了：“带路，去看看小乌鸦。”
　　“走这边。”顾臻摸出面包，啃了一口，含糊地问她，“你任务这么快结束了？”
　　“别提了，遇到个‘老朋友’，‘聊’了两句我的脸就成这样了。派不上用场，就让我先回。不说这个，”付小梓摆摆手，“方靖让我来了解情况。你把前一天，你和小乌鸦调查的经过仔细给我说说。会里搜查狩灵的窝点，找到几张你和小乌鸦的拍立得照片……”
　　“你说拍立得？”顾臻摸出手机，把他翻拍的精卫照片找出给付小梓看，“这样的？”
　　付小梓扫了一眼，把顾臻拉到一旁无人角落，拨通方靖的电话，开成免提：“找到照片源头了，我让表哥跟你说。”
　　顾臻就一五一十解释了一番。
　　“听到了？”付小梓把免提取消，又拉了顾臻一把，让他继续带路。
　　“嗯……懂了……好，我会说的。”付小梓挂掉电话。
　　“你们说什么呢？”顾臻问。
　　“问这么多干嘛，机密，无可奉告，”付小梓说。
　　“那不机密的部分透露一点？”顾臻又问。
　　付小梓拿他没办法：“这次的任务有蹊跷，狩猎者提前知道我们的行动安排，先一步策划好陷阱守株待兔，就等我们往里跳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顾臻说，“我就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把矛头指向小乌鸦，还想要我的命。要不是我和精卫命大，这会儿尸体都得泡烂了……”
　　“说到这个，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付小梓看到过照片，后援队赶到的时候，关押过顾臻和精卫的地下室已经蓄满了水，对方没有留一点余地，摆明了就是要他们的命。
　　“地下室门没关好，碰运气跑出来的。”顾臻说。
　　他和精卫统一过口径，挪影术是禁术，精卫一族从不外传，只要他们咬紧不松口，就不会有人发现。
　　付小梓虽然心有怀疑，不过想来想去，确实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于是也没说什么。
　　顾臻：“你说，会不会是你们会里有内鬼告密……”
　　“瞎说什么呢？”付小梓踢他一脚，“没有的事。方靖把情况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怀疑过。不过联系你和小乌鸦前一天的行迹，现在差不多查明白了。”
　　“跟我俩还有关系？”顾臻说。
　　“关系可大了。”付小梓说，“你也说了，拍立得是精卫室友拍的。你去中医药大学听讲座，和周围的同学聊到精卫。大概是这个时候，她室友起了警觉，你离开大礼堂以后，那个女孩就跟在你后面，拍到了不少你和小乌鸦的照片。
　　“而正是这些照片，让狩猎者把小乌鸦和精卫联系到了一起。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狩猎者一直有派人跟踪精卫身边的人。方靖现在已经着手在调查了，很快会出结果。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付小梓继续说。
　　顾臻：“啊？”
　　“狩猎者内部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会对普通人下手。”付小梓说，“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


第44章　麒麟之缺22
　　“也不是不可能啊。”顾臻眼珠子滴溜一转，试探性地问，“狩灵能根据照片推测小乌鸦和精卫的关系，没道理不知道我们是表兄妹吧？你是灵脉传人，”他竖起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有可能，我也是？”
　　他正想问呢，付小梓自己先提起，时机再好不过。
　　“没有激活血脉之前就是‘普通人’，两者又不冲突。”付小梓说，“这帮人就算破坏规矩也要弄死你，你到底做什么了？”
　　“所以你承认了，我其实也是……？”顾臻说。
　　“这是重点吗？”付小梓拔高音量，“你怎么就不让人省心啊顾小臻！那帮子什么人？亡命之徒！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这一吼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嘴角的伤，疼得她直抽气。
　　“别激动啊，我错了还不行么？”顾臻按下电梯按钮，瞅付小梓的伤，“要不去擦点药膏？女孩子破相就不好了。”
　　“表哥，你真能耐了。”付小梓按住嘴角，小心揉揉，同时回过味来，“居然套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