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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死亡前100天-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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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生开始,就教育下一代安分守己,回家之后早已疲惫不堪,还有一个瞎子小丫头要照顾,哪儿会去管大男孩之间的矛盾呢?
  那就自己反抗吧!给他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富家子弟一个痛苦的教训!
  每天深夜,小石堆躺在吱呀乱响的板床上辗转反侧,反复地思考着这些问题,天气实在是太炎热了,让他睡不着,楼下摆烧烤摊的夫妻还在苦苦工作着,他们的客人是那些输了钱之后不敢回家的赌徒们,欠着一屁股的高利贷,暴戾地唾骂着世界的不公平。
  “老子都说了没钱!你们还要什么?信不信再多说一句,我就掀了你的摊!这几根串当保护费还不够呢!!!”
  “你,你们凭什么不给钱?”妇女细微的抽噎声传来。
  “凭什么?就凭你们本来就不符合经营规则,闹大了,告到城管警察那里去,看看是谁没有工作了!看看是谁以后没法过日子!”
  背街的穷人区,明明家家户户都挨得很近,却没有人干伸张所谓的正义,他们捂着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一夜之后,明天又按部就班地踏上奔波的旅途。
  石磊望着这一群人,内心突然燃起了一簇微不可查的火苗,烧灼着他的心脏,并且越来越旺。
  不能伸张正义,那就黑吃黑,只要能逃脱压迫,让他们看得起自己,过程应该并不重要………
  他默默地冲着那一群人伸出自己的手,走上了一条阴沟独木桥。
  他反抗了,成功了心愿,却输掉了灵魂。
  。
  “砰——!”
  绑匪又冲着天花板开了一枪,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嘴上和心里一起骂道为什么这些学生家长和警察筹钱这么慢,又开始在为自己的退场打着算盘,臆想着得到钱之后,要先怎么爽一把再还钱。
  “这里有一个老师?”绑匪冲石磊问道,“先控制好他,不能让他动歪主意!”
  回答的人是还活着的石磊,他站在同学的面前,恶狠狠地对同伙说道:“你们最应该的就是提防着他,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很老实,但背地里说不清楚有什么歪主意。”
  石磊现在虽然有些后怕,但总体来讲,整个过程还是很爽快的,他终于威风了一把。
  郭楼把一个怕得发抖的女同学护在身后,冷声道:“石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和什么人为伍,知不知道正在做什么,你已经成年了!”
  他心里盘算着周业楼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进来。
  石磊皱了皱眉头,蹲下身来和郭教授对视,“你现在在想什么?那个周队长?就他们那群蠢货?姓郭的,你在我面前还没有把红脸唱够吗?还要施舍我什么吗!?”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的一句话已经变成了怒吼,石磊抓着郭教授的脑袋忽然往一旁掷去,顿时尹红一片。
  “你这小子还真够狠的,不错!”匪徒拍了拍手。
  “我不想再和他们耗下去了。”石磊对自己的同伙说道,“你告诉他们,十分钟之后再不把钱给出来,我就挨着挨着杀,吵死了,哭得越厉害的就优先。”
  匪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意见,有钱就行。
  暴雨已经下了起来,窗外嘈杂声音不断,全是大颗的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不远处的校门外,警察的脚步声遍布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而与“固定过去”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的指挥者不是周业楼了。
  周业楼的全身已经被完全淋湿了,头发成股地黏在脸上,雨水入注而下,他的目光犹如一把锥子,直直盯着不远处的B区七楼教室,静静地等在着窗帘被拉开的那一瞬间 。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齐铭递给他的枪。
  身边的湿意相当彻骨。
  齐铭告诉周业楼,郭教授死亡的直接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这一枪。当时的情况已经相当危机,申请阻击已经通过,冷静的手指扣在枪膛上,可打中的并不是犯人的心脏,而是猛然间扑过来的郭教授,然后绑匪再被他一击毙命。
  “去他妈的什么狗屁子弹,老子怎么可能把那小子打死了?怎么可能?滚他丫的,居然敢骗警察叔叔!待会儿回去面对面教育他!妈了个巴子!”
  周业楼一把抹开眼睛上的水,骂完一通话后又喘了一口粗气,突然后退一步利索地趴下,将枪支架在台上,视线牢牢锁定在前方。
  周业楼骂道:“等着,看老子怎么一枪爆了那混小子的狗头!”
  作为灵魂的郭教授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巨大的风雨似乎在下一刻就能将他吹得支离破碎,他将脸声声地埋进手里,心中的苦闷犹如浪潮一般不断向上涌现。
  “停手吧……都停手吧!”
  还未发出的子弹轨迹仿佛是一个通天之桥,从周业楼所在的地方滑过这间恐怖的教室,直直跃到了陆攸契他们的位置。惨白的白炽灯下,沉虔的目光如火,他轻轻摆了摆手,那些纷繁的锁链就已经埋伏在了教室周边。
  陆攸契心里的弦悄然紧绷,此等局面,虽然看起来是他们胜券在握,但任何一个细小的出错,都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因此,每踏出的一步都是必须有着百分之把握。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与沉虔并肩作战。
  沉虔歪头一笑道:“你是在紧张吗?”
  “这个时候不紧张才有鬼!”陆攸契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握住手上的死神镰刀,又看了看沉虔的模样——同样的武器,同样的场景,身边人却明显比自己冷静太多,好像只要他一笑,所有的危险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陆攸契皱眉:“你现在为什么总是喜欢笑?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难道不害怕吗?”
  “害怕,乃人之常情,但它并没有任何用处,更不能帮助我躲避危险。”沉虔探头看了一眼楼上,柔声道“我希望我所在乎的人,永远不会认为我会因为保护他们而感到害怕。”
  陆攸契:“那万一你办不到又怎么办?”
  沉虔笃定道:“永远不会,我永远不会让自己办不到。”
  “……”
  “走吧,我们该上去了。”
  雨还是那么大,像疯了一样。
  陆攸契沉虔分别站在教室前门和后门口处,观望着里面的现状。郭教授刚才被撞狠了,鲜血侵红了他半边脸,还有往下滴的趋势,他晕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还未来得及爬起来,就开口劝道:“……石磊,你收手吧。”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石磊——一个是活着的人,一个是死去的灵魂。
  这两个人的脸面孔被无限重合,每过一分一秒,他们的脸上就越惨白一分,但唯一相同的是,都无丝毫悔改之意。
  陆攸契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原来这两兄妹在解决掉自己后,到这里来了。
  是来看这场最后的盛宴了吗?
  石磊僵直地站在原地,他现在收手哪里还来得及?犯下的过错必须有人承担,朴实的过去已经被肮脏的现在给掩埋,贪图手头的爽快,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没有什么是能平白无故得到的。
  郭教授:“我不明白,做这些事情,你到底是在图什么?你觉得他们对你不公平,可是现在你对他们又公平吗?你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石磊冷冷地道,“你们生下来就比我们有更好的条件,你们以后的路上理所应当地该比我们更宽敞,我们越是抗拒,就会被碾压地越惨烈,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你们感受一把被玩弄的滋味?”
  “很不好受是吧?被别人操控和踩在脚底的感觉!我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那我又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啊教授!”
  石磊一把抢过同伙手中的□□,将枪口指在郭教授的额头上:“我先那你开刀好了,说实话,比起那些明面上欺负过我的人,我更讨厌你这种虚假的爱护,你有遗言吗?”
  看到这里,陆攸契连忙想赶过去,不料被沉虔抓住了。
  “放手!你还拦着我干嘛!”陆攸契叫道。
  沉虔:“你别着急,仔细看!”
  “还有什么好……”
  陆攸契的话语由之前的急促猛烈转为惊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锁链慢慢步入了教室里面,这东西别人是看不见,与此同时,Alice散布在四周的人偶也被这些链条给慢慢缠绕上,仿佛一条毒蛇,将尖细的獠牙对准了看似强大的敌人最脆弱的脖颈。
  只要沉虔愿意,下一刻,所有的危难就能被他立马撕裂!
  另一边,作为灵魂的石磊和Alice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开始慌乱起来,既不敢惊动这些带着血玫瑰的锁链,也不敢贸然惊动绑匪那边的进展,只能操控下一批人偶来解决解决,然后再次被缠绕上,周而复始。
  可这又能挽回什么呢?他们活着的时候惧怕同学惧怕老师,死了,还得惧怕着死神,被沉虔压倒性的力量遏制着。
  他其实只是想给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石磊抱着Alice,紧紧地将妹妹护在怀里,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自己的内心慌乱到了极点。可Alice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依偎在哥哥的胸口上,亲昵地呼唤着这他,不再是歌声中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
  陆攸契首先迈着步子走了上去,停在兄妹二人面前,看了一眼混乱不堪的教室,摇了摇头道:“收手吧。”
  “收不了了。”石磊抬头看见靠在门边的沉虔,目光又落到了陆攸契手上的死神镰刀,半响后,终于开口道:“自从我看到你指环后,我就知道了,我运气确实不好,遇见的是你们二人。”
  石磊长抒一口气:“要是换做其他死神,他们肯定不会察觉。”
  陆攸契没理他这么多理由,对沉虔摆了摆手。
  绞杀!
  方才还匍匐在地上的锁链突然凌空了起来,细软外表下犹如锋利的割风刀片,顷刻间席卷了整间教室所有的人偶,带着棉花的残肢布料下雨似的往下落,窗帘卷着风飞舞,玻璃尽数破碎,风雨大作,将所有的恶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与此同时,对面天台的周业楼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枪口瞄准教室内,视线紧缩。他感觉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趴在自己身上,虽然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他,但此人确实在为他遮风挡雨,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他已经凉透的手上,热源毫无保留地传来,带着他的手指,缓缓按下。
  是他吗?
  肯定是他。
  “砰!”
  扳机被他们二人一同扣下,顶着倾盆大雨,跨越了两栋楼之间的距离。
  陆攸契和沉虔在这一刻有着突如其来的默契,所有的事物在他们的视线内被无限放慢,旋转着的子弹很平稳地穿过玻璃窗户,打出一阵裂纹后,直直往郭教授所在的方向滑去!
  再被他们二人一左一右地用死神镰刀半路拦住,改变了轨道,锁链立马疯狂增加,将整个教室团团包围!
  周业楼翻身躺在天台上,几乎不堪重负,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身上,大口喘气,不知为何冒出来的眼泪也跟着混合下流,又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开枪了,开枪了!!!”
  无数的尖叫响了起来,血腥味传来,不知打中了其他哪位倒霉的人,匪徒们乱成一片,沉虔背起郭教授就离开了。
  结束了,消失了,郭教授顺利地跨过了100倒计时的期限……
  四下警笛齐声呐喊,在这个压抑的空间回荡,黑云压顶,伴着暴雨声,警察们持枪破门而入,却只看见晕倒在一旁的绑匪和被恐吓过度的大学生们。
  只有一位模样憨厚的男大学生,躺在血泊中间,没有了气息。
  

  竹马 第二十二

  石磊其人; 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到大反派,乃至最后那具躺在地上冰凉凉的尸体,前前后后,时间总共不超过十二小时,连天上瓢泼的大雨都还未来得及停息。
  仿佛叫他小石堆还是昨天的事情,哦不; 其实就是昨天的事情……。 
  这让众人感觉到了一股不真实; 事情虽然圆满结束了; 但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像是少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重回到酒吧的时候,再被那没心没肺的齐运问了一句:“小石堆呢?怎么少了个人?”
  “死了。”
  “死了???”
  出发去学校之前,大家就知道了石磊和这次的事件铁定脱不了干系; 但也没有想到连人都会没在那里,因为不是倒计时结束死亡; 酒吧内也没有半丝意外反应; 更没有其他人察觉; 要是落在陆攸契口中; 就是连一场所谓的送别会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
  变成一个真真正正不存在过的人。
  周业楼在大雨里面淋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 然后又立马背着昏迷的郭楼偷偷摸摸跑回酒吧,这一冷一热下来,几个喷嚏打出,鼻涕淌下; 整个脑袋就开始不煮自热了起来。
  周业楼却喋喋不休地问道:“你们说他多久才醒啊?不会就这么睡下去吧?好歹给个时间啊,等着急死人啊!以后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啥?”
  “别再弄死就成了!”因为周大队长能看见的人有限,齐运就被推去做了前锋,他递了一根毛巾走到周业楼面前:“警察大哥,我们大总管叫你滚去厕所洗个澡,估计洗完了,你就能看见活蹦乱跳的教授了。”
  周业楼好像被烧得有些糊涂了,对“滚”这个字居然也不关注,脑袋里面全部被“活蹦乱跳”这个词包裹,然后连连点头:“对,对,他喜欢干净的,我马上就去。”
  说完就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不知是太激动还是什么别的,下楼的时候,还因为跨步而摔了一跤,发出咚的一声震天响。
  “……”
  林海媛:“我是不是还应该让小运运多说一句,隔壁房间就有厕所可以洗澡的。”
  “就算他说了,某人也估计听不见。”齐铭靠在门边上,因为刚刚周业楼走得太急,还差点被他带倒,回到原位置后,没好气地问了一句:“陆攸契和沉虔人呢?”
  大伙对这两个名字反应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齐铭口中说的陆攸契是闭路线,沉虔就是老大。前者是因为一直在叫外号,而后者,是没怎么敢叫过大名。
  所以,人呢?
  。
  安顿好了郭教授之后,雨也没那么大了,陆攸契走到学校校警区顺手摸了一把伞出来,没有跟着齐铭齐运回酒吧,而是转身撑伞去了自己的家。
  看热闹的人都散了,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但舆论却没有因此而停止。自从他们听说这是一场由一名大学生主导参与的犯罪后,又开展了许许多多的结外枝,抨击着这个本已经支离破碎的社会最后幸存的一点善心。
  陆攸契不想看到很多人,于是将黑色的伞面压得很低,低到差点看不见路,然后磕磕碰碰地蹿了小道回家。
  灰蒙蒙的天,寒气刺骨。
  陆攸契在自己家门口甩了甩伞上的水珠,正准备摸钥匙,低头一看,发现大门前还有其他人未来得及干涸的脚印——有人来过。
  他笑了笑,然后打开了门,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坐在他家沙发上,胖乎乎的五十先是用自己的鼻子凑上去嗅了嗅,发现自己居然认识这味道,才用圆滚滚的脑袋去蹭他的手掌,轻轻地喵了一声。
  来人正是沉虔。
  沉虔首先是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陆攸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然后强装淡定地继续撸猫,脸上却像是一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神色复杂。
  淅淅沥沥小雨已经没了声,乌云破开,终于让太阳撒了一抹阳光在普光城区内。
  陆攸契看出来了,在那一瞬间,沉虔想拔腿翻窗户逃跑。
  “那个…。你怎么没有回去?”半响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之前那些强大的气势全无,甚至说话还有一些磕磕巴巴的,“我以为你回去了,我也,也只是开看看。”
  陆攸契心知肚明他做过什么,但脸上却装出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耸耸肩膀道:“嗯,没事儿,坐!”
  沉虔放下猫:“我先不打扰了。”
  他说完就准备迈腿离开,想急忙逃离现场,五十有些不明所以,想继续挂在他的长腿上,急忙跟在他的脚步后追了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铁门却被陆攸契砰的一下关上,还差点砸到了它粉粉的小鼻子。
  场面变得更加尴尬了。
  陆攸契额头前的刘海比较长,在平时都是用一字夹夹上去的,不过这时候已经放了下来,细碎的发丝刚刚能触及到他的睫毛,再被随意撩到两侧,将他平时的活泼削弱了很多,摘下眼镜后,整个人徒添了许多温柔,四周还仿佛残存着氤氲。
  他的眼神晃了晃四周,静静地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
  上次回家的时候,陆攸契就发现自己的家里变得格外干净,以往的脏乱全部消失,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被某个人精心打扫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他既没有钱请钟点工,也不可能自己打扫,所以会是谁呢?
  他想到了很多,脑袋里甚至冒出五十变成人然后大发慈悲地帮他打扫的念头,可就偏偏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沉虔。
  陆攸契用自己的身体堵在门口,看来不给个说法今天是走不了了,沉虔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妥协下来,嗯了一声。
  陆攸契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齐运那边回来以后,隔天就回来。”
  “那之前不小心跑到了我家楼下,你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想上来,也是这个原因?”
  “……是。”
  脚下胖乎乎的五十塞在他们两人中间,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被陆攸契一把抱起后,强行塞进沉虔怀里:“进来坐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不是成天住酒吧吗?来,给他倒一点猫粮,你应该知道在哪儿吧。”
  一室一厅的屋子内被整理得格外干净,看不见一丝灰尘,空间还因此给人感觉大了许多,沉虔和手上的五十大眼瞪小眼,只能移开眼神缓解尴尬,灰蒙蒙的天空在这时候终于见了蓝,挂着雨水的树枝上也逐渐传来的知了延绵的叫声。
  过去的也已经过去了。
  陆攸契说完就脱鞋走进了厨房,稍后便端出两杯热水来,还特意在里面加了一些蜂蜜,递给沉虔一杯道:“我能问你一些事吗?”
  沉虔侧着脸,没好气地笑道:“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这可多了。”陆攸契喝了一口甜水,刚刚在大街上还是有些然他犯恶心的,只能用这个来镇压一下,“我说实话吧,整个酒吧内,就只有你让我很好奇,这与你的身份无关,而是你。这样说吧,你是我第一个想了解的人。”
  沉虔突然楞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又憋住了,只是指尖已经被自己捏得发白。
  从一开始,沉虔给别人的感觉,就像是他的那把死神镰刀,危险,疏远,冰冷,精致,可望而不可即,只会在某些特定的时间和你说说笑笑,但只有在它的周围,才是安全区域。现在同处在一片屋檐下,看过了彼此的尴尬之后,有些东西,突然变得清澈了。
  沉虔不是那些午夜诡探中的死神,不是无情的生命剥夺者,更不是魑魅魍魉。
  他也是一个拥有喜怒哀乐、平平凡凡的人。
  陆攸契看着他那双冰蓝色的瞳孔,试探的问道:“那我直说吧,这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了,我们以前认识吗?”
  

  病人 第一

  “认识。”沉虔没有继续别扭; 直接开口道,“像我这种人,除非有要事,一般不会和不认识的人走这么近。”
  陆攸契点点头,心想肯定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在返回的第一天晚上就被你带回了酒吧,对吧?”
  “对。”沉虔回答道; “但不仅仅是因为认识你这么简单的。”
  陆攸契:“难道还需要什么其他原因吗?”
  “……”
  这一次; 沉虔沉默了比以往都长的时间; 他抬头直视着陆攸契的眼睛; 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缝,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五十蹲在沙发边来回望了望,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凝固的气氛; 徘徊在他们二人间嗅了嗅,果断抛弃陆攸契; 跑到沉虔的大腿上蹲着; 将下巴放在他的手上闭眼睡觉。
  “是因为你; 只是你; 不是什么恰好认识,而是因为我一直在找你,想尽快接到你。”
  “噗——!”
  陆攸契喝水的动作一顿; 差点喷了出来,怀疑这家伙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
  事到如今,沉虔一点也不关注自己说的话有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了,手上捏着喵咪肉呼呼的爪子; 视线定格在了陆攸契的脸上:“那天在你家楼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感到很害怕,因为你伴随着你回来的,除了你的灵魂,还有你的人格分裂——也就是那片漆黑。我不断地向你跑来,但却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到了最后,我只能遥望你的背影。”
  陆攸契感觉有些别扭。
  “我当时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试图去抓住那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沉虔说道,“我看到那些那些脏东西不断向你靠近,心里面很是害怕,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可奈何,但幸好,你回头看了我一眼。”
  就是这个姿势。
  沉虔看着陆攸契看向自己的表情,心里想到:就是这个回头的姿势。
  那是一个很清澈的眼神,它没有被任何肮脏的东西玷污,甚至会让人害怕去直视,它太过明亮了,你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捕捉到许多自己的不堪,然后深深地陷入泥沼之中。
  因为光明,往往需要黑暗来衬托。
  “抱歉。”陆攸契笑了笑,“对于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着残缺的记忆,可我不记得有你,很感谢你最近照顾还活着的我,说实话,我这个人活得很邋遢,搞死自己很容易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沉虔:“你想来都是这么悲观的吗?”
  陆攸契耸了耸肩,不肯定,也不否定。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说点其他的,和你相处这些天,你让我想起一件事。”陆攸契道,“按照我平时的生活作息,我要么在医院,要么就在学校,不过非要说的话,还是医院居多,因为不是本地读书爸妈离得太远,我又没有什么朋友,我住院的时候,除了电视,就只能护士小姐姐和隔壁床的老大妈聊聊天,他们的家属也会经常来探望,你也知道,上了年纪的人聚在一起,就喜欢谈论社会事件,在那几天,有个问题让我很是关注。”
  沉虔没插嘴,就在身旁坐着安静的听。
  “我不知道你对绝症有没有概念,那是一种无法医治的病,这东西和死亡通知单没什么两样,它除了会把大多数人家里半辈子的财产吞噬掉,还会把人折磨得不成人样。可谓是人才两空,卖力不讨好。”陆攸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一个说法,这些病人在后期治疗中,其实很多是自己把自己吓死,放弃生的希望的。”
  “但你不可能不去治疗,必须让自己处于整天面对着刺鼻的消毒水和憔悴的人脸之中,昏黄的灯光和发白的墙壁,他们会在你面前摇摇晃晃不止步,无情地针管安插在皮囊之下,冰凉的液体来来往往,亲人说着一些毫无作用的安慰话,以为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但你却比任何人都清楚,清楚死亡,清楚结束,清楚永远地离开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条裹着刀片和荆棘的道路,是唯一一条道路,还是通往死亡的道路,无人救赎。”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攸契顿了顿,偏头看着着沉虔,沉虔此时也对视着他。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活着的人永远不知道,死神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死神存在的意义。
  可能是盯着的时间太长了,陆攸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把头扭回来对着水杯,里面剩下的半杯蜂蜜水已经平静了下来,却突然在这时候跳动了一下。
  沉虔:“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攸契:“先把故事听完,别急躁。”
  “在治疗前期,这些病人其实和普通病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被分别穿插在各个病房内,用着毫无作用的治疗方法,直到病情恶化之后,才会被逐渐转移,没钱和放弃治疗的就回家,有钱的傻子就死赖着,选择在重症监护室里叫专业人员照顾,然后拖延死亡。”
  沉虔问道:“专业人员?”
  “那是专门筛选出来的医生和护士,他们每天都会去接触记录这些病人,因为多年的工作性质,让他们看惯了人的生老病死,便不会浪费任何一丝多的感情去劝解和感叹,而是全身心地投入病情专研中,因此也会有更高的效率。”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在医院的昏暗角落,大门紧闭,一百米内不会有人露出真实的笑容。
  “但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某一天的下午,一个医生突然跑了出来,他的样子看上去已经吓慌了神,还是靠着保安用蛮力才控制住,带回了办公室——里面的监控很正常,没有什么意外,但这件事情却就这么荒诞地发生了。”
  “然后第二天,里面的病人全部病情急速好转,没再等到三天,已经全体出院回归正常社会生活了。”
  这话听得让人背后一凉,沉虔也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不过他拍拍陆攸契的背,语言有些轻蔑:“你放心,这估计不是替死鬼热的锅,他们没这种能耐,更不可能影响还活着的人。”
  陆攸契一把拍开他的咸猪手:“这还没完,随后,凡是和这些病人沾边的护士医生,每一个人都接二连三地离奇死亡,恐慌立马席卷了整个医院,院长立马给这些专业人员放了一个长假,再由警方涉入保护,让他们出去旅游或者安分地待在家内,取消一切社交活动……可惜,死亡还在继续,并且死亡的方式也越来越出乎意料。”
  “相比之下,那个失了神的医生已经算是很好的下场了。”
  说道这儿,陆攸契长抒一口气:“当时,我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灵异故事在听,警方不会明面公开这些消息,我也没有想过去深入,都是大家在私下流传,更不知道被以讹传讹添加润色修改了多少,哪些可信哪些不可信,那些护士的下场也没有多问,不知道有没有人活下来。”
  “现在呢?”
  “现在感觉有些真实了,毕竟我已经经历过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估计我下辈子都还会记得,已经不算是平凡的人生了,对吧死神老大?”
  陆攸契:“你刚刚的话让我想起了这个事件,我们这些灵魂就是那些病人,你是医生,你不断地送我们复活,但你的结果又会是什么呢?是好,还是不好?”
  沉虔听了这个都市传说没有多大的动容,就连陆攸契最后那句匪夷所思的话也没让他皱一皱眉头,只是揉着五十的肚子问道:“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么无能,也不会这么智商着急。”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委婉一点会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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