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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取归来同住-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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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曙耿看着那人眼中的痴迷和悲伤,只觉凄恻。他偏过头,不欲再看,又转身走向那小孩儿,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他,柔声问他:“你认识我吗?”
那小儿惴惴不安地攥着糖葫芦木棍儿,畏惧地抬头看他一眼,又赶紧低头,声若蚊蝇:“不认识。”
那男子仍在身后一声声呼唤着:“阿衡,阿衡……”
温曙耿再问:“阿衡是你娘亲?”
小儿点头。
“娘亲去哪儿了?”
小儿抬头,眼里闪动着泪花:“娘亲没了,身子都凉透了。”
温曙耿感到一阵寒意。那男子仍旧在后头唤他,周围人闹哄哄的,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温曙耿从议论声中大概推断出了状况:男子的妻子故去,所以深受打击,情伤难愈,一时性情大变。
然而,他皱起眉,看向顾宋两人:“深爱妻子的人,能把旁人错认为妻子?”
顾枳实冷笑:“无稽之谈。”
宋子玉倒委婉许多:“若有七八分像,情思癫狂之下,倒有可能。但错置性别的可能,却是微乎其微。”
顾枳实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小儿,忆起幼时百般被欺辱的光景,只觉可鄙可怜,他嘲讽道:“发妻之子,尚能当街易之。对那妻子,又能有几分真心?”
那男子仍锲而不舍地向温曙耿爬来。
温曙耿便走向他,欲直接问个明白。那男子见他走来,眼中顿时光芒大作,更奋力地拼命向他爬去,衣襟上沾满了尘土与鲜血。
刚行至他身前,温曙耿蹲下正欲出言,却见那男子满足地一笑,神不知鬼不觉地自袖口伸出一把匕首,直直向自己心口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周四课太多了,就不更啦。喜欢的朋友顺手点个收藏吧,鞠躬。
第7章
刹那间,风云变色。乌黑的云块层层叠叠地聚集到一起来,黑压压鬼魅般觑着地面,飞沙漫天,一大股腥味迅速散开。
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顾枳实在陡生的变故中慌乱地回神,匆匆地去寻温曙耿,他破风向前,艰难地迈着步子。
晦暗得几近夜晚的天色里,那淌了一地的鲜血,像岩浆般绚丽流淌着,燃着。
匕首的刀光给暗色添了阴恻恻、神秘诡异的色彩。那秀才眼中含光,竟是温柔到了极致。
他手势翻转,快到不可思议。
而温曙耿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仿佛被定住了,他的脚边有一只素色木簪。
顾枳实睁开眼睛,只感觉刀割一般的疼痛从眼皮上漫开,仿佛血液从眼里涌出,烫得人几欲落泪。
师父。他无声地嘶吼着,眼见着温曙耿后背的虚空之上,出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妖异圆盘。
那男子声音纤细,款款深情,念着:“阿衡。”
他的唇色苍白,脸颊透着灰败,已是一副油尽灯枯之相。顾枳实只觉手脚有如铅注,半分也动弹不得,他心里惊惧异常,看着那秀才狼狈地站起身,竟是要用手去摸温曙耿的脸!
风刀刃利,似一把钢刀,竟割断了温曙耿的发带。长发松散着,在空中无力地落至肩头。
那一瞬顾枳实心底钝痛难捱。五年前,登云峰云雾缭绕,深不可测。他跌落下去的时候,顾枳实惶急地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缕头发,细软冰凉,此后他所有的噩梦都在彻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上演。
顾枳实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呐喊,他用力地抬起手,几乎感到骨骼被撕扯着,疼得他快要晕厥。
千钧一发之际,顾枳实飞跃起身,但他的姿势既不潇洒也不稳重,甚至是有些滑稽地、仓皇地挤到温曙耿与那秀才之间,以肉体之躯硬生生地破了阵法。
秀才的手顿在空中,堪堪只摸到温曙耿的鬓发。
噗!他突然口吐鲜血,眼窝深凹,那里顷刻间没了神采,犹如散架了般,这人如同一块石头直愣愣地砸到了地面上。
温曙耿身子往下跌,顾枳实立即抱住他,后怕之下,他不顾分寸地把人搂得死死的。他欲小声唤他一句“师父”,一股腥甜的味道却直冲上咽喉,他痛得皱眉,嘴角不受控住地溢出一道红得发黑的血来。
“爹爹!”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把人拽回现实。方才那瞬息间的巨大变故,使此刻才回神的人们大惊失色。
那秀才脸色青紫发黑,已是无力回天了。小儿跪在他身侧,揪着他的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子玉疾走到顾枳实身侧,紧张道:“他怎么了?”
顾枳实心中滔天恨意,几乎目眦俱裂:“那秀才,修了邪术,不知是什么阵法,叫师……温公子昏迷了。”
宋子玉去瞧温曙耿的脸色,十分苍白。宋子玉继而捏住温曙耿的手腕替他命脉,还好,并无内伤。接着他便顺势去接温曙耿,顾枳实却纹丝不动,没有半分要放手的意思。
宋子玉疑惑地看向顾枳实。他身为温曙耿的知己好友,怕比他来照顾这人来得更为合情合理。
顾枳实不着痕迹地后退,看着温曙耿的乌发,轻描淡写道:“宋公子体弱,还是我来吧。”
宋子玉眼神复杂。他文武双全,武虽算不得一流高手,怎么也比一般武夫强出不少。体弱二字,不管是用在他身上还是温曙耿身上都极为荒谬。
顾枳实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内心深处诚实地说着他不愿放手,那便依从本心。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个柔顺的人。
温曙耿合着双眼,无知无觉。
尖叫声、吵闹声、哭喊声混成一片,周遭人群中瞬间爆发出瘟疫般的慌乱。顾枳实眉间微蹙,用手掌轻轻覆住温曙耿的耳朵。
宋子玉见温曙耿无碍,便蹲下去仔细瞧着那人的死状: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死不瞑目。小孩儿哭哑了嗓子,双亲俱损,他从此便只有独身一人行于这世间了。
那小儿颤抖着手,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木簪子放到他爹的手中,攥紧了再将他的手合放在胸口。
那簪子平平无奇,木质一般,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上头刻着的瘦金小字:泛。
顾枳实随意地将目光扫过,却被那簪子吸引去了注意力。他分明记得,当时那阵法之中,有一只相似的木簪就躺在温曙耿的脚边!
又听那小儿喃喃对他爹道:“爹爹,你别寻娘亲了。阴曹地府,定能相见。”
寻?顾枳实脑中一道光闪现,那秀才作此举动是为了寻人?他目光逡巡,却只在地面上找到了被震碎的木簪残料。
方才那恨铁不成钢的老妇,已哭成了泪人,抱着小儿嚎啕大哭,悲切道:“苦命的孩子啊!我从小看着你爹长大,他怎么……怎么就成了这样啊!”
那小孩哭红了眼睛,只呆滞地看着他爹,自顾自道:“爹爹,娘亲很快就能跟你见面了,你别难过。”他用小手摸上他爹的眼睛,替他合上了双眼,动作很慢,甚至把手上的脏污蹭到了他的眼皮之上。
宋子玉向来悲悯,他叹了口气,不忍在此时打听细节戳人伤疤,将眼睛移向了别处。
天生异象,又丢了人命一条,看客们散了个七七八八,只余几位对死者真心关怀者在旁连连叹息。
这几人谈到这男子是天降的文曲星,天资聪颖博览群书,其才学之高足以蟾宫折桂,只可惜身世坎坷,家族一朝没落,家徒四壁。
这人与发妻伉俪情深,苦中作乐,辛苦耕耘,一时为当地美谈。一月前,妻子病重辞世,这对神仙眷侣终做了苦命鸳鸯。
顾枳实尚且听得心烦意乱,宋子玉更是满腹怜悯。
顾枳实心中疑窦未消:他为何忽然自绝献祭?那是什么阵法,难道能叫死者回魂?
他不似宋子玉心软,兴许有些感叹人世无常,但更多的,他憎恶这人卖儿子,更恨他让自己的师父险些遇难。
一切正乱作一团时,皮靴子的踏步声却格外清晰地响起。一黑衣男子行至那小儿身前,手持着那张卖身的白纸,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声线道:“我买下你,给我家小姐当书童便可。你爹我们会替你好好安葬。”
顾枳实微怔,那男子衣襟上暗纹浮动,剑形刺绣隐隐闪现在云纹之上,分明是吞云教的弟子。
顾枳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人,见其衣着装束与寻常弟子无异,生得端正,不像是歪门邪道蓄意冒充。可他们吞云教内除方始影外皆为男子,何来小姐一说?
那小孩双目通红,瑟瑟地往他父亲的遗体后缩了缩,分明是畏惧的样子。他小声道:“我不卖。”
白衣弟子面无表情道:“乃父既已写下白纸黑字,便算作遗言。小小年纪,便要违逆父命不成?”
小孩儿泪水迷蒙,崩溃般大叫:“爹爹才不是要卖我!他只是为了寻回我娘亲!”
那弟子只是拿出了钱袋。
小孩儿往后躲得更凶,抓着那老妪的胳膊:“嬷嬷救我。”
那老妇心疼小儿,做悍妇状以老母鸡护崽的姿态道:“我先买了!孩子跟我走。”
黑衣弟子不紧不慢地瞥她一眼,抖抖那白纸:“上头写着二十两,如此多银两,你可拿得出来?”
老妇黑了脸,愤愤地瞪着那弟子,强撑着道:“怎么没有!”
黑衣弟子只是眼神示意她:拿出便可。
那老妇衣着朴素,自然拿不出银两,支支吾吾地把孩子往身后藏。
宋子玉看得冒火,正要出言相救,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我有银子。”
温曙耿不知何时醒来,他虚弱地靠着顾枳实,冲那小孩儿招招手:“过来。”
那小孩儿发着抖,畏惧地看着温曙耿,想到刚才他温柔递给自己的糖葫芦下意识以为他是个好人,再念及他爹爹见到此人时的疯癫状,又犹豫着不敢动。
温曙耿便对着那弟子,掏出了钱袋,神情淡然:“我有银子。”
那弟子皱眉,显然对他此举有些发怒:“这位公子,总得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温曙耿一笑,兀自扭头对顾枳实道:“我讲先来后到吗?”
顾枳实见到记忆中无比熟悉的笑容,刹那间心头万般滋味,未及思量便顺着他的意道:“从来不讲。”
温曙耿挑眉,轻轻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站直了道:“正是如此。”他惯会装一副纨绔子弟模样,虚张声势,暗充霸道。
接着却换了副正式的神情,冷傲又绝不盛气凌人,他对着那弟子道:“买卖之事,岂能以活人为货物?我即便有二十两,我也不配买下一条命。抱歉,你也是一样。”
那弟子自然不服气,正要动怒,顾枳实便站到温曙耿前头,轻声重复:“抱歉。”
正是温曙耿从前教他的那样:礼不可废,但绝无退步的可能。
那弟子却也并非什么粗野莽夫,与顾枳实目光对峙着,实在敌不过对方的沉静和不容抵抗,寻思着这人并非能够随意拿捏的小鱼小虾。
他识时务,便转向那小儿,和蔼道:“跟我走可好?这并非买卖,我家小姐温文尔雅,性情和顺,做她的书童,她定不会亏待你。”
小儿仍旧不语,怯怯弱弱地盯着地面。
顾枳实按捺着心思试探问道:“你空口白话,如何叫人相信?你家小姐,姓甚名谁,如何证得温文尔雅?”他质疑,“若真为大户人家小姐,何必大费周章当街买此小童?”
顾枳实身处高位,见过他的弟子并不算多,显然这位从未见过他。那弟子冷笑道:“闺阁小姐的名讳,怎么能叫你知道?”
见对方并非无知狂妄之徒,顾枳实若不表明身份恐怕撬不出什么消息来,便不再浪费口舌与他言语。
温曙耿这时便自顾自走到那小孩儿身前,温言细语道:“你若不愿跟他走,可信我?”
小孩儿尚未开口,那老妪便防备道:“无事献殷勤,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温曙耿一笑:“一则,我乐意。再则,他的父亲跟我有些连我也尚未得知的渊源,我好奇。所以我愿帮帮他。不过,去留由他自己决定。”
温曙耿又伸过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你自己考虑便可。”
那小孩儿怯生生的,许是他皮相太好,难让人心生恶感,小孩儿盯着他好半天终于下了决心道:“你能不能送我去我舅父家?”
温曙耿道:“当然可以。”又道:“舅父为何不接济你家?”
小儿神情黯然:“舅父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不知道这些事儿呢。”
温曙耿目光下移,看着那男子手里握着的发簪,直截了当地道:“为何你方才说你爹并不想卖你?”
小儿泫然欲泣:“爹爹说,娘知道了他要卖我,一定会回到这里,魂魄不散,就能重返我们身边。”
温曙耿心思转动,面上只轻轻点头,抚慰了孩子一番便起身对那弟子道:“这小孩愿跟我走。看来,阁下只能空手而归了。”
那弟子脸色阴晴不定。
顾枳实甘为温曙耿的侍卫小厮,再度替他传言,面无表情道:“请。”
吞云教教规森严,严禁弟子肆意与人起冲突,那弟子见此事已成定局,愤愤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儿:对不起,我看脸。
前三章已修。明天继续更~
第8章
温曙耿便伸出手,那小孩儿瑟瑟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右手放到他手掌之上。
温曙耿冲他笑一下,温暖干燥的手掌便握住他的小小右手,将他拉近身侧。
那老妪是个热心肠,见温曙耿温柔有礼也就放下了心防,扯住他絮絮叨叨,给他讲那秀才的事儿。
顾枳实却别过眼睛,心底有些酸涩。
十多年前的登云峰,山谷中一片青橘林。每逢五六月份,青果缀满枝头,浓阴下细碎的日光映得青草透出润泽的微光。
年幼的顾枳实是从山下自己跑上来的,他是庶子,娘亲去得早,嫡母对他冷漠不说,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更处处瞧他不顺眼。
当时他还并不叫顾枳实,时年八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该有的冷眼和打骂。
那小他两岁的弟弟,学着他娘亲的样子颐指气使,不过六岁便娇纵蛮横无法无天,要他上树为他掏鸟蛋。
八岁的孩子,如何能攀爬上那高树?
结局当然是摔了,他摔得皮开肉绽不说,倒还引得那娇滴滴的幼弟惊骇不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嫡母责怪他没有带好弟弟,让弟弟受了惊,罚他一日不许用膳。
小儿最克服不了口腹之欲,家里的嬷嬷心疼他,偷偷地藏了米糕给他,小枳实狼吞虎咽,却被嫡母撞见。
嬷嬷被赶出了家门。
顾枳实年幼的心底,便生了冷漠和憎恶。他向来不是个能够忍气吞声的人,从前不过满心以为他们是家人。随着父亲的漠视和嫡母的打骂,顾枳实这才明白,何来家人一说?
他自作多情罢了。
那一年八岁的顾枳实,在初夏的蝉燥声中,放了一把火。
他烧掉了他一直以来居住着的,却又从未属于过他的那方小院。
冷眼地看着房屋在黑暗中燃起妖异的冲天火光,顾枳实默不作声,随后就头也不回地远走。
无人发现这个小孩偷偷地出了门,所有人都会以为,他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得尸骨无存。
他无处可去,游荡了数日后,便上了登云峰。
登云峰极高极险,无人知他一小小孩童如何凭借自身力量爬上半山腰。
当十四岁的温曙耿背着竹篓来采集酸橙时,便见到密林深处,被重重叠叠的绿光倾泻了满身的那个孩子。
他衣衫褴褛,却身体洁净,山谷中的水冰凉侵骨,他却每日都捧水认真梳洗。
青果落了一地,骨碌碌滚到顾枳实脚边。他抬眼望着那个仿佛山谷中精灵的干净少年,鬼使神差地捡起来小小的果子,诚惶诚恐地双手递给他:“给你。”
少年莞尔。从那小手中接过果实,他把玩着圆溜溜的果子,神情既天真又温柔:“小孩儿,你从哪儿来?”
八岁的孩子在他面前表现得腼腆而诚实:“没有人要我的地方。”
一点不委屈的声音,单纯又直白的回答叫温曙耿笑得更温柔,他将一只手递过去:“那你要不要跟我走?”
绿暗照面,树影落在他一身素衫之上,深浅不一。顾枳实发觉他竟忘了当时他如何作答,只记得最后那少年背着竹篓走在前头,他怀抱几只青果,跟在后头。
那竹篓装得太满,山路崎岖,就有几只跌落到地上,他直直地去捡,全拢在怀里。浅淡的草木芬芳,也就散了一路。
眼前那孩子,也许与他当时一般大。却比当时冷硬、浑身戾气的他自己,不知柔顺可爱了多少。
余光里依旧瞥见温曙耿含笑的样子,顾枳实内心竟浮起一丝烦躁。温曙耿一如从前,脾性未改。若这孩子央求他收自己为徒,温曙耿会否同意?
胡思乱想了一番,顾枳实猛地回神。他冷汗涔涔地想:善妒、狭隘之人,如何配做他的徒儿?
顾枳实压着心底的不快,行至温曙耿身侧。那小孩一见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往后缩着,躲到温曙耿身后。
顾枳实微怔,想起自己方才一脚将人家的父亲踹出好几米远,也怪不得这小孩如此畏惧。
即将成人的顾枳实自然不会与小孩儿计较,纵然他现在依旧觉得那一脚踢得没错,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得理直气壮。
温曙耿安抚着拍了拍那小孩子的肩膀:“没关系,这位哥哥并无恶意。”他有些局促,毕竟顾枳实那一脚是为了他而踢,但着实下手狠了些,他此时也有些不知怎么解释好。
顾枳实眼神黯然。他明白温曙耿的顾虑,更不愿叫他为难。尽管以教主之尊向一个小孩子低头委实无颜面,但他绝不会叫自己奉若神明的师父为此烦忧。
不料正在他即将出言道歉的时候,温曙耿温和的声音却在他之前响起:“我替这位哥哥给你道歉,你原谅他可好?他是无心的。踢你父亲那一脚因为我而起,都是一些误会引发的,你别怪他行吗?”
顾枳实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怪罪自己不争气。
何其相似的画面!
当顽劣冷酷的他,在登云峰上惹是生非时,也是这样一个温曙耿将他护在身后,挡下他的罪孽。
小孩儿的父亲知书达礼,更教养孩子明辨是非。小孩儿摇头,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偷偷瞥几眼顾枳实,又仰面小声对温曙耿道:“我知道的。是爹爹不知道为什么把你错认成了娘亲,这位哥哥才发怒的。”
他眼中不自觉地泛起泪光,似是想到了父亲惨死的样子,然而强忍着惧意对顾枳实道:“不怪哥哥。”
顾枳实心头一痛,只觉有数十条浸了盐水的皮鞭齐齐抽向他的皮肉。他半跪到那小孩面前,小心翼翼地搂住他:“抱歉。”
小孩抓着他的胳膊,眼泪簌簌落下,带着哭腔问:“爹爹为何突然发疯啊?”
顾枳实抬头与温曙耿对视,见到对方眼里的宽慰之意,他便也不瞒着这懂事的孩子:“你父亲,恐是修习了什么蹊跷的阵法。我当时强行破阵,温公子既然无事,那施阵者必也不至于受如此重伤。很大可能是,他那阵法有问题,叫他遭了反噬。”
小孩儿神情疑惑,他听不懂。
顾枳实也没法给他细细解释,便学着温曙耿的样子轻轻地拍他的后背。那小孩子沉默了半晌,突然出声:“我记得爹爹说,只要娘亲的魂魄回到这里,他就能让娘亲回到我身边。”
宋子玉一惊:“魂魄复归人间?”后半句话他吞回了腹中,这实在是无稽之谈。
顾枳实则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放到温曙耿身上,那男子,将温曙耿视为亡故之妻,又对着他催动阵法,是何意?
温曙耿低头,在地上扫视了一圈。顾枳实知他心中所想,捡了那木簪残料来递与他。
簪头镌刻着一“衡”字,雕工并不算精细,只是那字迹的确漂亮,藏着情深的印记。
温曙耿心细,很快发觉那男子手里攥着同款木簪。他轻声问那小孩:“你母亲的闺名中,是否有‘衡’字?”
小孩儿点头。
顾枳实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那似曾相识的圆盘以及这以信物为阵法中心的阵法,他倒是熟悉。
温曙耿将那木簪残料用一方手帕包好,递给那孩子,道:“既然为你父母之间的定情信物,那你替他们收好吧。”
小孩摇摇头,将那手帕置于他父亲怀中,跪在地上以额头磕地:“爹爹,你去了那头,一定能寻到娘亲的。”
痴男怨女总多情,平白付了此世人生,又求下世纠葛。恩怨到头,情深转薄,又不知如何相对至白首。
温曙耿心底叹息了一声,不欲在此刻追问太多事情。等那小孩儿平复了情绪,他便道:“我们帮你安葬父亲。”
顾枳实便自觉去背起那男子。
相处几日后,便也得了更多的消息。小孩儿姓沈名云,正值幼学之年。他父亲着实担得起鸿儒二字,有过目不忘之才。
该县民风淳朴,从未有人听说过魂魄复生的传说,更不知阵法为何物。三人便推测,许是那秀才早年博览群书无意中见到了阵法之术,在丧偶后过于悲痛因而铤而走险,殊不知阵法包罗万象,并非一个门外汉能够轻易掌握,也许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才遭了反噬。
然而谁也不能解释,为何那男子将温曙耿错认为亡妻。
数次讨论无果,便只能将此事暂且抛诸脑后。沈云的舅父居于昌州,四人便一路西下。
沈云乍失双亲,心绪低迷,闷闷不乐。温曙耿向来是个心软的,不忍见他这般难过,便常讲了笑话来逗他,领着他玩耍。
他这人偏又是少年时就养成的散漫性子,稍有不慎便泄了轻浮的底子,引着小孩儿做些出格的游戏。
宋子玉头疼得紧,撵了他去一边,自己教那小孩子念书。
温曙耿便靠着客栈的屏风,对顾枳实开玩笑道:“那男子当日见我那神情,与你第一次醒来时的样子着实相似。”他弯起眼睛,蓄意捉弄:“你也是将我认作了你的心上人?神思晃荡,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真是爱得铭心刻骨?”
顾枳实听得脸皮发烫。
这人总爱打趣他。何来心上人之说?除方始影外,顾枳实没同任何女子有过超过三句话的交流。
温曙耿还一副好奇的样子盯着他,叫顾枳实局促不已。他当时那般反应,不过因为日思夜想的师父出现在了眼前罢了,这人不依不饶的样子,实在咄咄逼人。
他还故作委屈:“难不成,我就毫无自己的特点?见个人,都视我为别人的影子。”
顾枳实心中叫苦不迭,又急乱地摇头:“没有。”
温曙耿却步步紧逼:“你怎么也同那男子一般,将自己心上人也认错?”
顾枳实几乎要被他逼得生汗,没个辩解的余地。
温曙耿见他模样窘迫,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弯着腰,笑得不成样子:“你可真不禁逗啊!”又自顾自下论断,“脸皮这么薄,怎么能让心仪的姑娘吐露芳情?”
他可恨得紧。笑话了人家,还咒人家得不到姑娘芳心,偏自己也不觉如何,兀自向着门外走去,摆摆手道:“同我一起去逛逛这镇上的集市?”
顾枳实只得跟上。
下楼再走出客栈,凉风吹得顾枳实清醒不少。眼前温曙耿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顾枳实忽地觉得心底有些冲动,他沉声道:“我不会认错那个人。”
温曙耿顿住脚步:“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坚定异常,像生死不改的某个咒语:“就算将我挫骨扬灰,未燃尽的火焰里,只要残存一丝火光,我都认得出他。”
温曙耿的心猛地一跳,然而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尖,轻描淡写道:“是么?”
可不也曾将他错认?
顾枳实却在隔他一尺之远的地方,守着师徒间的界限,恭敬又虔诚地道:“我没有认错。是你误解了我的眼神。”
是师父而非心上人。是认对而非认错。顾枳实,没对他撒谎。
温曙耿安静了一瞬,接着便又恢复那散漫的笑容:“是我眼拙,错判了你眼中情意。我买糖给你,你原谅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
第9章
小孩儿一般用糖哄吗?顾枳实心中轻轻地笑了下。
五年了,他从十五岁长到即将二十。少年时代最后的那段时光,师父终究是错过了。
集市上人来人往,正如天边的浮云。擦身而过的小姑娘,此时鼻尖还嗅得到她怀抱花儿的清香,再过几日,便什么印象都不存在了。
瞬息之间,顾枳实感到有一丝无可奈何。
“小轶。”温曙耿忽地唤他,又用这称呼。他回头,笑得眉眼弯起:“上次护我,多谢。”
顾枳实几乎踉跄,他眼里顿生出光亮:“这没什么。”
他这才有些明白,原来那五年并非错过,在苦痛与煎熬里,他成为了一个能将师父护在身后的男子。
温曙耿却后退几步,打破了顾枳实一直维持的师徒距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喜欢什么糖?”
顾枳实笑得如同孩童:“想要山楂糖。”
不知沈云还喜欢什么,温曙耿便将小店里的山楂糖、蜜饯等都买了些许。顾枳实则绕到货架之后,轻声问掌柜的:“有柚子糖糕吗?”
掌柜的忙取了递给他,温曙耿从他身后探出头瞧了瞧,颇为赏识道:“柚子味儿的东西,什么都好。”
这人年纪渐长,还同少年一般,积年累月地迷恋同一件事物。柚子香气伴了他那么多年,从未厌倦。此时顾枳实闻着油纸包里散出的清淡味道,不禁露出微笑,答道:“是。”
温曙耿的衣服是用柚子皮泡水洗的,旅途中人免不了风尘仆仆,他倒哄得客栈的浣衣婆子欢天喜地地替他做着麻烦事儿。他容貌俊俏,又会说话,叫浣衣婆子欢喜得厉害,还信了他胡诌的话,真以为柚叶煮水用来洗浴浣衣能起安神消乏之效。
三人分居三室。原本温曙耿带着沈云住一间房,因着宋子玉担心温曙耿误人子弟,领了小孩儿与自己同住一间,温曙耿便独居一间。
回了客栈,顾枳实回房,温曙耿便拎着糖包进了宋子玉和沈云的房间。
天气渐冷,午后困乏,小孩儿已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温曙耿轻声行至屋内桌边,将糖包置于一边,压低了嗓音对宋子玉道:“庄主说的那本邪书,会不会与此事有所牵连?”
出庄之前,庄主曾告诉他俩:“早年间我游历四方时曾听闻有一本邪书,名字并非广为人知,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只听闻其上载有邪法,能夺人心智,操纵人心,使人沦为傀儡。”
庄主没有细说,只说有消息传来,说那书已流入人世,叫他俩暗地里查探着。
宋子玉目光落在沈云身上,瞧见对方睡得极沉,方才低声道:“你是说,小云的父亲是受了邪书蛊惑?”
温曙耿道:“我有此猜测。毕竟魂魄重归世间一事,实在荒谬。沈父既然通晓天文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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