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伤春-第2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刘姆妈问他:“啊要吃点水果?中午有个橙还没吃,我去剥。”
狄秋说:“我真的没有想自杀。”
刘姆妈笑笑:“剥一剥不吃力的。”
狄秋打了个哈欠,刘姆妈遂问:“困了啊?”
狄秋说:“才睡醒。”
刘姆妈找到遥控器,说:“困了就睡好了,不看电视了。”
狄秋说:“看吧,看好了,不然你多没劲啊。”
刘姆妈笑笑,关了电视。狄秋走去把电视机重新打开了,还把音量调高了些,广告恰好播完,他站在窗边打了个哈欠,刘姆妈看看他,把床头的一包绒线倒在了床上,抓了一团,盘绒线。
狄秋说:“我真的不会自杀的。”
刘姆妈说:“我也不会织的,就是盘盘。”
狄秋不响了,把窗打开了,清凉的风吹进来,格外爽快,他靠过去,把手伸到了外面。刘姆妈踏着拖鞋就跑了过来,拍着狄秋的手臂要关窗,不住念叨:“当心牵(掉)出去!当心!”
狄秋笑笑,没响,又一看窗外,他眼前忽地一亮,扒拉着窗台指着地上就喊:“有龙!!刘阿姨你看!”
两人齐齐俯视着楼下的花园。一条漆黑的,龙形的影子正在花丛和树木间游曳。
刘姆妈抬头找了找,指着天上说:“是有人在放风筝呀。”
说完,她眼神一变,一手护着狄秋,一手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狄秋也往天上看,确实有只风筝在空中飘荡,此时逆光,只能看出个大概,它头顶两角,脚下四足,尾上一撮尖毛。不知是谁在放这只风筝,不知在哪里放,它飞得很高了,时而擦过月亮,时而钻进密云,时而在风里翻腾,时而在星间扶摇。
刘姆妈打着电话,把狄秋往里面拉了拉,她讲苏州话:“是葛呀,弗晓得,倷去阿青搭看看呐,估计上去么是唔倷。”她又探头研究那龙风筝,“看弗出来……要么是来楼顶浪啊?”(是的呀,不知道,你去阿青那里看看,估计是他。)(看不出来,可能是在楼顶上啊?)
狄秋扯扯刘姆妈的衣袖,刘姆妈看了看他,他示意她往花园看。
花园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一身洗得发灰的病号服,直朝着那龙影奔去,手舞足蹈,兴高采烈,他跑近了,就贴在这影子的一侧,影子往东,他跟着往东,影子调转头向西,他就向西,影子指指撞向一棵树,他就撞向一棵树,影子跑了,他一骨碌爬起身,欢呼着追逐。他追着龙的影子,急停慢走,摸爬滚打,不亦乐乎。
刘阿姨挂了电话,和狄秋道:“是老宋在追风筝,你快点睡吧,没什么好看的。”
狄秋还看着,龙影躲进了一棵树里。老宋跟着爬上了树——那是花园里最高最大的香樟树。
刘阿姨关上了窗,催促狄秋:“没什么好看的了,歇吧。”
狄秋还扒在窗口,隔着窗玻璃,他看不到老宋了,只有香樟树的树叶在动。
悉悉索索。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树叶后头、要从树后钻出来了。
狄秋心里一悸,他推开窗,还是找不到龙,找不到老宋,他探出个了半个身子仰头望天,那风筝还在天上飞,恰迎着月光,狄秋看清了,这是条青面赤角的中国龙,风过来,它顶风起舞。哗啦啦,哗啦啦,天地间充满了这样的声音。
狄秋拿出了手机,调出录音模式,把手机伸到了窗外。刘姆妈一把将他拽进来,狄秋还捏着手机,还眺望着,黑夜压着大地,那龙影终于从香樟树中腾出,整棵树都在喧嚣。
“啊!!”
喧闹中响起了一记人声,狄秋和刘姆妈互相眨了眨眼睛,两人全都扒在了窗台上往下看。
树下趴着个人,一动不动。
刘姆妈惨叫了声,捂住了嘴:“老宋……!”
她的人和声音一起发抖。狄秋揽住了她的肩膀,他轻轻抚她的后背。
陆陆续续有人冲进了花园,像一颗颗白色的棋子,正杀进一片漆黑的领域。
龙影在草地上扭动,挣了番,一歇,一只风筝坠经狄秋的窗口,狄秋伸出手,没能接住,一条龙从他指间坠落了。它飘到了地上,盖在了一片月季花丛上。
风和树都安静了,人生嘈杂,狄秋关了手机,拍着刘姆妈,轻声说:“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刘姆妈和狄秋一起吃早饭的辰光,她和狄秋道:“老宋……摔死了。”
狄秋没响,夹了点酱瓜配着白粥呼呼地吃。刘姆妈似是没什么胃口,粥只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她道:“过几天有人要过来焊窗栏杆,下午过来量量尺寸。”
狄秋点了点头,把刘姆妈剩下的粥刮进自己碗里,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饭后,拿了药,接受了刘姆妈全方位的检查后,狄秋走去了卧室,他靠在窗边打量花园里那棵香樟树,树下一圈围起了护栏,阳光刺眼,花园里没什么人。狄秋往客厅瞥了瞥,刘姆妈正在收拾饭桌。
狄秋打开了窗户,风穿过他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他的呼吸。他闻到青涩的气味,好像某种未成熟的果子,好像某片枯萎的树叶,好像一颗种子钻出了土地。
狄秋静静地看着。
一个人突然跑进了花园,他在追着什么,他的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线,线的另一头连着一只风筝。那是只通体雪白的菱形风筝,不常见,但很不起眼,这个人追着风筝,放着风筝。他欢呼着绕着花园奔跑。
狄秋看笑了,他跳到了窗台上,蹲了歇,跳了下去。
他下坠,降落,落在了草地上,他追上了那放风筝的人。
“老宋!”狄秋喊了声,老宋没搭理他,狄秋跑开了,他跨过月季花丛,爬上香樟树,从树枝间探出个脑袋,又溜下树,踩着风打转,绕着大楼跑步,他跑啊跑,跑得飞了起来,好像世间的每一条路都是他的跑道,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同伴,他追着一束白色的光跑,他在风里大笑。
他转进了病区大楼,跑进了楼梯间,他去三楼拥抱了苏苏,吹开她桌上那本十年前的台历,他跑到了涂成文的办公室,从他的抽屉里拿走了一盒饼干,他放慢了脚步,打开了饼干盒,一边吃饼干一边经过每一个人的身边。
姚护士捧着手机发呆,钱太太和邻床的李先生打架,一个老人在看蚂蚁,一个孩子在看老人,一个男人来探病,无声地吃苹果,一个女人在数瓜子。还有人在抽塔罗牌,还有人在读星座百科,有人求神,有人拜佛,有人披着床单称神,有人结印封佛,还有头顶金色假发的玛丽亚敞开腿要生孩子,枕头的尖角从她腿间露了出来。
老教授在纸上写东西,才写了一个“致”字就停笔不动了,地上都是纸团,墙上都是公式,他撕下这张纸,攥了攥,地上又多了个纸团。他拍自己的脑袋,拿起马克笔在墙上算数。
阿青抱着一张女人的照片,用毛笔蘸了点浆糊,塞进嘴里咂了咂,打了个嗝。
放放在堆积木,母亲陪着他,积木倒了,他用积木敲自己的头。狄秋看着他,他抬起头,也看着狄秋。
狄秋跑到了天台上,他手脚并用爬上护栏,仰起脖子向着太阳长啸。
“呜!”
他学狼嗷,像狐狸一样蹲着。他松开了手。
狄秋回到了702,他拍拍手,坐在沙发上,从手表后面摸出一粒药,含进嘴里。这时,房门从外面开开了,刘姆妈带着涂成文进来,见到狄秋,刘姆妈失声尖叫:“不是啊!他刚才……刚才不在的啊,锁……”刘姆妈抓着门板转动门锁,“锁是锁起来的啊!!”
狄秋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刘阿姨好,涂医生好啊。”
下午,负责焊窗栏的包工头就来了,随行的还有个消防队的大队长。晏宁带他们进来的,包工头姓王,大队长也姓王。王老板带了把卷尺,量了量客厅和卧室两扇窗户的尺寸,敲敲窗户玻璃,说:“其实可以把玻璃换掉,平时打不开的那种,反正病人都有放风时间的,不然也不会有人半夜三更翻窗跑出去了,也不会死人了,啊对?”
狄秋在边上看着,问:“那火灾怎么办啊?”
王老板看着晏宁道:“火灾么从门口跑出去啊。”
狄秋说:“像我这样被禁足的,门平时也是锁起来的。”
刘姆妈说:“放心好了,我在的,我帮你开门。”
王队长看着刘姆妈说:“火灾也不建议你们从窗口跳窗,这么高,不行的。”
晏宁说:“门要是开不开,最好是躲在卫生间,毛巾湿了水堵住门缝。”
王队长笑着看他:“你们安全课做得蛮好的嘛。”
晏宁笑笑,王老板摸摸下巴,道:“格么放把安全锤,苏州公交车的安全玻璃都是我表弟厂里做的,你们啊要考虑考虑?”
狄秋问:“那我用安全锤敲自己的脑袋怎么办啊?”
晏宁清了清嗓子,说:“你去看看书吧。”
王老板对晏宁道:“格么加把锁。”
王队长说:“好了好了,发生火灾,发生任何危机,大家要记住,第一件事……”
狄秋快嘴接道:“找到钥匙,打开安全锤的锁,用安全锤敲碎玻璃。”
王队长道:“不是,是要保持冷静。”
狄秋眨眨眼睛,没响了。一时间,没人接话页,晏宁出来打圆场:“那这样,我们去楼下普通病房看看,王队长,我们现在搞了个新的烟雾系统……”
一行人鱼贯而出,刘姆妈关好了门,看看狄秋,笑了笑。狄秋坐在沙发上,沉思了歇,拿出手机就开始打字。
不一会儿,晏宁回进来了。狄秋看到他就说:“我打点东西,打好了发你邮箱,你帮我打印出来吧。”
“啊?什么?”
狄秋正好打完了,直接发给了晏宁,晏宁拿出手机一看,确实收到了封新邮件,标题写着:“致各位主任,各位医生,本人狄秋,申请出院。”
按照涂成文的说法,基于诸多客观事实,他主观上认为狄秋目前还不适合出院,但依据两项客现实:其一,狄秋已经年满十八,不需要由法定监护人决定他的去留;其二,狄秋不具有任何暴力或者危害社会的倾向。换言之,狄秋已经具备了离开医院的条件。于是乎,九月初,一个太阳还没出来的清晨,狄秋一手皮夹克,一手香烟,一拍口袋里的手机,录音笔,大摇大摆地出院了。
他踏出大门时,往保安室那儿多看了两眼,保安还是那个保安,翘膀搁脚地坐着,对着排监控电视哈欠连天,理也没理他。狄秋笑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步伐轻快地走到了街上。
他在石路搭了辆公车到了北广场,换了游4,一路从苏州坐进了木渎,到了木渎市内,他找了家花店买了束花,换了辆车,辗转花了两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一片墓园门前。他来看小丁。
墓园倚山而建,狄秋捧着花,走了几步,仰头看了看,拾阶而上。
此时天色尚早,四下冷清,放眼望去,除了青灰的石碑,就只有些松柏了,它们傲然地挺着腰杆,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狄秋跳上一级台阶,转进条平坦的石板小路上,不一歇,他就找到小丁的墓了。在左右两边的先妣,先考,某某爱女,某某爱犬的照片中,小丁笑得最开心。在一些杂草和腐烂的瓜果中间,小丁的墓前最干净。
狄秋放下了花,把兜里的山楂糖拿了出来,压在花上。他挠挠鼻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怯生生地开口:“一年看你两次,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那我们就不说什么了,好吧?”
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飞来,落在了小丁的碑上,狄秋眨眨眼睛,笑出了声:“小丁!你不会投胎当鸟了吧??”
麻雀啾啾叫了两声,扭转头,屁股对着狄秋,张开短翼,飞走了。
狄秋笑了好久,站了好久,太阳升到了高处,林立的墓碑和参差的树在地上投下杂乱的影子,狄秋小声问了句:“图春都给你带什么啊?”想了歇,他自问自答:“说不定他会给你烧田静的照片,他做得出来的!”
狄秋说完,吸了吸鼻子,笑了两声。起风了,风带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狄秋裹紧外套,转身走了。
他还是坐公车,坐到严家花园,换了游4,车上没什么人,狄秋坐在车尾,趴在前面一张椅子的靠背上看外面。公交车经过了立交桥,驶过了狭窄的泥地,开上了看似平坦,实则颠簸的柏油马路,一路都像在摇船,狄秋晃得头晕,把手伸到外面去,脸也靠近窗口透气。过了横塘,一窝蜂上来好多人,狄秋让出了位子,抓着吊环摇摇晃晃地望窗外,过了两站经过了唐寅园,唐寅的墓园,紧接着就是好些新村了,老人带着小孩儿,拖着滑轮小车,大多都认识,见到了热情地打招呼,小孩儿玩在一起,闹在一起,好几次司机都开了广播警告小孩儿不要把手,把头伸出窗外。
过了南门,人只多不少,狄秋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了,到了工人文化宫,他仓惶下车。
马路对面就是文庙。
苍绿的树在朱砂色的墙上投下浓黑的影子,风一动,这影子像扇子一样摆动。
狄秋穿过马路,走进了文庙。
这天是工作日,文庙里没人摆摊,不见一个人影,异常安静,狄秋绕过孔夫子像,穿过大成殿,到了片种了不少花草的园地。一间小巧的凉亭安安稳稳地坐在两棵菩提树交错叠盖成的树荫下。
一头龙盘踞在凉亭里,只有它首上的一点尖角,尾上的一撮尖毛暴露在凉亭外。
龙闭着眼睛,大约在熟睡。它的身体缓缓起伏着,它在呼吸——它一呼,柔风扫过,青草索索地响,秋蝉吃吃地低鸣,一只松鼠捧起把什么拨弄着,两只黑眼睛扑闪扑闪,一条尾巴卷在脚旁;它一吸,草坪上的芳草一根根竖着脖子,僵住了身子,蝉安静了,松鼠爬上了树,一群粉蝶倏忽不见了踪影,世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天地跟随着它的律动,万物听候着它的呼唤。
它又一呼,青草柔软了,虫鸣,鸟叫,动物们觅食,风在大地上骚动。狄秋轻手轻脚地朝它走过去。
他靠龙很近时,那龙徐徐睁开了眼睛,它向狄秋投来了一个痛苦的眼神。
狄秋伸出手,碰到了它的鳞片,触感冰凉。龙用一只眼睛对着狄秋,不动,不响。狄秋小心地把手贴了上去。冰凉的鳞片下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狄秋看着它,摸着它,往它的脑袋那里走。这龙周身都是青色的,两角的颜色稍深一些,右边一角折断了,左边一角上落了个砍痕。它的鳞片也并不整齐,有的缺了个角,有的烂了个洞,它身上随处可见坑坑洼洼的伤口。
狄秋离它的脑袋很近时,摸到了它身上一条长而深的裂痕。那龙似是很痛苦,哀鸣了声,闭上了眼睛。大地忽而颤动了起来,狄秋一慌,摔在了龙的身上,眨眼间,那龙就绷直了身子,尾巴朝地上一拍,腾空飞起。狄秋眼疾手快,一跃跳到了龙背脊上,青龙哀嚎着,狄秋赶忙抓紧了它的角,风像刀子一样划过他的脸颊,双手。
龙飞了起来。
它直往云端飞去,低鸣着冲破了层层云海,狄秋挤着眼睛往地上一看,徐徐多多晶亮的碎片正从云团破裂的伤口里往下掉,像碎钻,像落雪。
龙在云上的高度停下了,它不再往高处去了,只是自在地飞翔。他们飞过苏州,飞越太湖,飞过大海,飞过每一条江,每一条河,有时他们脚下有云,有时没有,没云的时候,地上也没有人迹,唯有一大片的白,或者一大片的绿。龙还在飞,狄秋躲在它脑后的浓发里,龙好像不知疲倦,它飞过白天,飞过黑夜,飞过了无数个白天,无数个黑夜,飞跃流星,淌过银河。终于,它歇下了,它降在了一座孤伶伶的海岛上。
四周的海面上漂浮着团团灯火,海岛上有座高山,山顶有座小庙,庙里有尊女狐像。
狄秋在狐像前的蒲团上坐下,狐像后头挂着妆容浮夸的外国乐队的海报,还挂着一幅月亮上有个小污点的月下仕女图。
狄秋笑了,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坐,一歇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狄秋睁开眼睛时,天色粉中带紫,暖暖可爱,兴许要白天了,兴许快入夜了。狄秋起身,拍拍衣服,打开了这座小庙的那扇窄门。
他发现他置身于热闹的十字街头。好多人从他身边经过,好多声音在他耳边一齐发响,大家撞着他,渐渐地,他也撞到了大家。
狄秋看到晏宁了,他正从不远处的麦当劳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甜筒,一头走一头吃。狄秋跳了起来,朝晏宁使劲挥手,使劲吹口哨。
晏宁注意到他了,又惊又喜。
狄秋踮起脚,看着晏宁,大声问:“喂!!我是一个病人,你还喜欢我吗?”
晏宁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出来。他大声回说:“喜欢啊!”
边上有人看狄秋,还有人窃窃私语,狄秋不管,又问:“我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你还喜欢我吗?”
晏宁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更多的人在看他,神色怪异,还有人拿出了手机,到处寻找着什么。狄秋还是不管,再问:“我沉迷幻觉,你还喜欢我吗??”
晏宁拨开人群,抓住了狄秋手,警惕地竖起眉毛,压低声音:“快跑!刺猬,老鼠和蛇就要追过来啦!”
他拉着狄秋就跑,狄秋哈哈大笑,打出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晏宁一回头,看着他,一眨眼睛,一弯腰,也打了个喷嚏,比狄秋的更夸张,更做作:“阿嚏!!”
狄秋跟着打:“阿嚏!!”
他们身边的人全让开来了,两人跑到了人潮更密集的广场上,狄秋高喊:“我饿死了!”
“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饺子,火锅,小笼包,烤鸭,寿司,酱排骨,红烧肘子,松鼠鳜鱼,蟹粉豆腐,枣泥拉糕!馄饨!葱油拌面!!”狄秋大喊:“我什么都想吃!”
第十五章
晏宁给了狄秋出入他家小区的门卡,还把电子门锁的密码告诉了他。连日来,晏宁一直上早班,大清老早就出门了,临近下班,他和狄秋约个时间,约个地点一起吃夜饭。
他们把石路周边的饭馆吃了个遍,足迹往北,到了观前,后来又吃到了十全街上。这天六点多,狄秋和晏宁在洋洋饺子馆碰了头。晏宁见到狄秋就舒出口气,喝了一大口茶,说:“总算好了,不用再上早班了,解放了解放了。”
“你上了快一个月早班了吧?这合法吗?”狄秋看着菜单说,“我想吃三鲜的。”
晏宁和狄秋坐到了一边,抱着胳膊看菜单,说:“不合法,但合理啊。”
狄秋抬起眼睛瞅他,晏宁笑了,说:“我帮我们主任代班,他休年假,带着老婆跑马尔代夫去了。”
狄秋没响。晏宁说:“来个西芹百合吧。”
狄秋抬手叫服务员,晏宁又往后翻了两页菜单:“等等啊,荤菜吃个什么?再要个汤吧!”
狄秋说:“你点吧,我没想吃什么荤的和汤。”
他倒茶,喝茶,服务员过来了,晏宁点单,除了三鲜水饺,西芹百合,还要了个油面筋塞肉和荠菜豆腐羹。
等菜时,晏宁问狄秋:“你白天去我家了吗?”
狄秋撇了撇嘴角,耸肩摊手,不响。晏宁摸着下巴,怀疑地打量他:“你去了吧?”
狄秋还是耸肩摊手,撇嘴角。他拿起了茶杯,望着别处,悯了一小口茶。
晏宁斜着身子靠近了他,眼神也逼得很近,手摸到了他颈后,轻轻抓住了他的脖子。狄秋看他,晏宁微微笑着,要说什么,眼角一瞥,狄秋跟着看过去,一个服务员拿着碟花生米朝他们走过来了。晏宁松开了手,坐姿又端正了。
那服务员放下花生米一走开,晏宁双手环在胸前,打量狄秋,道:“你老实交待啊……不然我家里饼干怎么吃得这么快?一天半盒啊?我买都赶不上你吃的。”
狄秋想笑,肩膀一颤一颤地,说:“你要是觉得家里遭贼了,你……”他笑出来了,对晏宁道,“你去找你们小区保安看监控啊!你们小区那么高级,我天,一个楼道里四个监控,楼梯间里也有。”
晏宁也笑了,倒茶,喝茶,道:“往后我们在家吃得了,叫外卖。”
“啊?那和在外面吃有什么不一样啊?”狄秋不解。
晏宁道:“在家惬意啊!”
他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他轻轻握住了狄秋搭在腿上的手,手指拨开他的手指,摩挲他的掌心。
狄秋看了看他,说:“我说我白天在你家探险,你相信吗?”
晏宁点头:“那你都探到什么险了?”
狄秋说:“我把你客厅摆着的一个玻璃瓶子里的一艘船和一片海给放了出来。”
晏宁作投降状:“加勒比海盗四部曲我都看过啊!故事我还都记得。”
狄秋哈哈笑,单手托腮,看着晏宁,继续说:“我跳到甲板上,船晃得很厉害,我想吐,到处都是水手在吐,还有人在喝酒,边喝边吐,时间大概是早上,不远处有暴风要来了,我好不容易走到了船头,舵盘上挂着个人,身上酒味很重,衣服打扮倒很讲究,我想他可能是船长,我想,他会不会喝酒喝死了?”狄秋伸出根手指放到自己鼻下,“人还有气,”他顿了顿,“但是他真的好臭啊。”
“然后呢?”
“然后风暴离我们很近了,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电闪雷鸣,一刻不停,有人跳海了,有人爬上桅杆跳海,还有人在桅杆上上吊的。”
晏宁挑起一边眉毛问:“那你还能活着回来吃上一顿饺子,额骨头也太高了吧(足够幸运),你是从宁波还是福建回来的啊?”
三鲜饺子和豆腐羹上桌了。狄秋一口一个饺子,吃下三颗,打着手势和晏宁道:“不啊,在丹麦啊!”
“啊?”晏宁拷(舀)汤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眨着眼睛没话了。
狄秋道:“我看船估计是撑不住了,我也跳海了,一条美人鱼从我身边游了过去。”
晏宁把一碗汤推给狄秋,摇着头笑,不响。
狄秋道:“你不相信吧?”
晏宁点头,说:“信的信的。”
他又说:“不是啊,我的那个装在瓶子里的船是在美国旅游的时候买的。”
狄秋扮个鬼脸:“我逗你玩儿呢!”
晏宁一拍桌子:“好吧,你还有什么故事你都说出来吧!洗耳恭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紧接着道,“你考不考虑去网上开个直播间,专门讲故事啊。”
狄秋抬抬眉毛:“你觉得我讲得还行?”
晏宁说:“不啊,你长得好看。”
狄秋瞪了他一眼,一口气连吞带咽不停歇地吃了三颗饺子。晏宁给他端茶送水:“别噎着。”
狄秋不理他,一素一荤上了桌,狄秋夹了一筷子西芹百合塞进嘴里,脸颊鼓得涨涨的,晏宁笑得刹不住车,一歇,平复了,问他:“礼拜五我一个朋友生日,你有没有空啊?”
狄秋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问:“晚上啊?”
“对啊,白天你忙着环游世界啊。”
狄秋说:“今天早上你打飞机用掉了两张纸巾,你家里床头现在放着的一盒纸巾是妮飘的,对不对?”
晏宁被汤呛到了,狄秋不响了,阴恻恻地怪笑,还发出奸诈的哼笑声。晏宁拱手拜了拜他,道:“礼拜五,你到我家楼下等我吧,我载你一起过去。”
狄秋问他:“你朋友喜欢花吗?”
晏宁说:“不用送东西,我们就是吃顿饭,聚聚,送礼物也难送,都是微信转红包了现在。”
狄秋把盘里最后一颗饺子夹了起来,咬了口,说:“收到花总归开心的。”
晏宁说:“我生日十二月三十一号,你记得送我玫瑰啊。”
狄秋又要了份三鲜饺子,晏宁道:“油面筋塞肉和汤都还没吃完呢,吃得掉吗?”
狄秋道:“我说了我没想吃什么荤菜和汤啊。”
晏宁哭笑不得,连声说:“好好好,过会儿打包吧,路上喂喂流浪狗。”
两人分着吃完了多要的那份三鲜饺子,打包了油面筋塞肉,出了餐馆就开始满大街找流浪狗。大街上人多,车也多,狗影子都不见一个,他们便转进了边上的巷子里。
巷子里没有路灯,偶尔有电瓶车摁着喇叭经过,能提供片刻的光亮。狄秋和晏宁并肩走着。晏宁忽然问他:“我该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狄秋说:“不啊,我喜欢图春啊。”
晏宁笑了:“那是初次恋爱体验,我说的是初次恋爱对象。”
狄秋想了想,说:“是。”
晏宁握住了他的手,好久都没一部车,一个人经过,他问狄秋:“你要是再遇到图春,你第一句话会和他说什么?”
狄秋应了声,接着是一段沉默,再接着,他清了清嗓子,笑着说:“我会说,图春,欸,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丹麦美人鱼的故事啊?”
“哈哈,蛮好的,就讲这个吧。”
“你本来不打算讲这个?”
狄秋说:“没什么本来,我也没什么打算。”
一束光从前方照过来,有些刺眼。狄秋走到了晏宁身后,不一歇,一辆电瓶车从他们身旁驶过去。光跟着远去了。晏宁回头看狄秋,不说话。
狄秋一指前面:“走到头了。”
一条路走到了尽头,他们也没找到流浪狗,倒是往回走时听到了两声猫叫。狄秋学着叫了两声,那猫也不叫了,踪迹难觅。两人回到了十全街上,晏宁的车停在南林饭店的停车场,他们在十全街和凤凰街的交叉路口过马路的时候,狄秋扯了扯晏宁的袖子,看着对街一家玉石店,道:“去那家店看看吧。”
他还道:“我和你说过吗,我主职是帮人看风水的。”
晏宁没响,和狄秋过了马路,狄秋一拍他,笑着道:“是不是一听就是从你们院里出来的人干的职业?”
晏宁听笑了,跟着狄秋进了那家玉石店。
门一推开,门上悬着的风铃叮铃响了声,一个半窝在暗处的瘦男人抬了抬眼睛,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随便看看啊。”
说完,他默默低下了头。
店里只开了一盏灯,墙壁发黄,更显昏黯,晏宁和狄秋使个眼色,轻声问他:“大师,你要进点什么货?”
狄秋没响,看了一圈,这玉石店迎门的地方放着尊半人高的紫水晶洞,边上摆着个源源出水的玉珠子,后头就是一排玻璃柜台上了,地上还有些土地爷,寿星公,大缸,花瓶之类的瓷器。
狄秋问了声:“您这里卖画吗?”
那瘦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些,仔细打量了狄秋一阵,摆摆手:“不卖的。”
他又默默低下了头,
晏宁冲狄秋挤眉弄眼,狄秋笑笑,说:“之前我一个朋友在您手上买过个玉佩,您用一幅画包着给她,龙的玉佩,她去估了估价,比您卖给她的价钱贵多了,她推荐我来您店里看看。”
瘦男人那一双眯缝起来的眼睛突然睁开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