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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得无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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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仔细地看着他。他眉心横了道深深的褶皱,眼里的光像是烧尽了却又不肯灭,徒显苍白。
“周怀,”他恳求,“告诉我行不行?”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至少乔轻的感情是真的。至少你还能分辨这个。
你叹了口气。你从来都拿他没办法,虽然你明知道这不是出路。
没有出路。
“刚刚那一刻,”你说,“我怀疑你了。”
他瞳孔一缩,霎时失语。你平静地看着他,不再多言,他显然已经领略到言外之意。
你想起你那句莽撞的谶言,和乔轻意味深长的反问。无论他是神还是光,你只是他座下的浮尘,偶尔被光晃过,得他惊鸿一瞥,便已经是大幸了。
可惜你总不知足。
原来结局早已定下。恶龙怎么可能被解救呢?它和王子从来都只有不死不休。
是你太过天真,一直一厢情愿。
“我不知情。”他隔了许久才道。
他的目光像是淋了层水,带着湿漉漉的无措和小小的期望,等待着你的反应。他在期待什么呢?你想,难道想听你说相信吗?
也不是不可以。你笑了一下,看到乔轻跟着微微睁大双眼,有点不敢置信又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知道。”你柔和地道,“我一直知道。”
“但那不重要。”
“从……我怀疑你那刻开始,你究竟是怎样,就已经不重要了。”
“你曾经是我的支柱。”你很怀念似的扬起眉,“你知道支柱倒塌了,意味着什么吗?”
芥蒂和戒备,也就是一步的距离。
迈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看着他笑起来:“我想你知道。”
那个承诺,终于要兑现了。
你轻轻伸出手:“抱一下。”
乔轻好似完全木了,他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像一个忘了描红抹绿的人偶,带着半成品特有的残破不堪。
你耐心地等着。终于,他向前一步,走到你怀里。你环住他,肢体接触的那刻好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乔轻倏地抬手回抱住你,力度大得好似想把你勒死在他怀中。
你默不作声地忍了。
“是我不好。”你轻拍他的背,“我失约了。”
其实你从来只敢许诺会给他预告,但很多无言的约定,早在拥抱、呢喃、亲吻和肢体纠缠里悄然许下。你给过他那么多期望。
可惜了。你想。还没和他在雪里漫步。
本打算这个冬天去的。雪花落在他发间,应该会很好看。
“记得围个围巾啊。”你喃喃道。
免得颈间被雪濡湿,会感冒的。
乔轻不知听到没有,一声不吭,只深深把脸埋入你肩窝。你只觉掌下躯体在微微颤抖,你的手悬起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落下去。
你细细地感受了一会肩上的衣料,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哭。
“别走。”他声音微微发着抖,“别走。”
只是一会,他的声音竟已经沙哑得不成样。
“那没有意义。”你耐心道,“现在我还爱着你,但拖得更久,就不一定了。”
“信任已经被磨平了,别让爱意也消磨殆尽。”
“我不在乎!你留下来——”
“我早就厌倦了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你平静道,“一直留着,只是舍不得你。”
乔轻满怀希望地听着。
“现在我舍得了。”你说。
第34章 终局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道。
你给了他七天时间。现在还剩三天。
“是因为我的犹疑吗?”他惶惶道,“还是我之前的追问?”
他几乎陷在了病急乱投医式的惶惑里。一遍又一遍地惴惴,一遍又一遍地自责……一遍又一遍地扑空。
好像找到了绝路的源头,就能读档重来,换个和和美美的天长地久。
你近乎怜悯地看着他。你知道都不是。乔轻做得已经够好了,他足够的敏锐,却也给了你充分的尊重和空间,信任你的说法、允许你的隐瞒,甚至还无条件包容你的无理取闹。他也会生气、会小心翼翼地试探,但那只是为了见缝插针地让你更爱这个世界一点、对自己更好一点。
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乔轻气哼哼地跑掉,还不忘给你煲好了粥。
你轻轻提了提嘴角。
令一切无法挽回的,是厌倦。
你早就厌倦过他,只是突然流动的时间唤回了你短暂的回心转意。如今时间的魔力失效,你又跌回一成不变的魔咒里。你曾大言不惭过“一个人是没办法有无尽的变化的”,结果被爱情冲昏了头,倒以为自己能忠贞不渝、至死不休。
你竟以为你可以对抗时间。倘若你的爱真有那么伟大,那你在第一次发现乔轻“失忆”时就不会落荒而逃,在付出无果之后就不会嫉恨难当。你一直在他身上索取着变化、情感、生命力。
那些错乱的猜测从来没有打破什么,它只是提前了。没有猜疑,厌倦也迟早会出现——三年、五年、十年,没人知道。从前的日子毁了你,你早就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大道三千,没有一条路是属于你的。
你们不会有结局,甚至也不该有、不配有结局。
你心知肚明,但你说不出口。是告诉他他毫无过错,还是让他以为是他毁了一切?当你再一次选择逃避,留给你们的就只有两败俱伤。
“我改行吗?”他几乎语无伦次,“怎样都好,只要你留下来,怎样都行。”
他像一个无端被指责犯错的孩子,为了逃避更严厉的惩罚,只好不管不顾地揽下罪名。
“嘘——”你说。你凑上前去,亲吻他的额头。轻轻地、细细地,似乎带了千言万语,又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安抚,不带有任何□□。
乔轻渐渐静了。他好像在这一吻里深刻而又绝望地意识到,无论他再怎么做都没有用了。他是恳求也好、是争闹也罢,你决定了就是决定了。
当你把他放心尖上时,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你肝肠寸断,也不过是几天,就全都一文不值了。何其廉价。
“我恨你。”他说。
“嗯。”
乔轻好像突然被激怒了。“你不怕我强迫你么?”他恶狠狠道,“把你绑着、关着,用致幻剂或者安眠药,半死不活也比死在我眼前好!”
你安静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不敢吗?”他嘶哑道。
“你不会。”你说,“你是我的乔轻,所以你不会。”
他脸上一瞬闪过极深的痛色。你犹自火上浇油:“你舍不得。”
“够了。”乔轻道,“够了。”
他深深地看了你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你以为他要落泪,他却只是缓慢地闭上眼。他好像在竭力忍受着什么,以至于额上青筋直跳。你犹豫着想抬手,就听见他一字一句道——
“我再恨你三天。”他说,“然后我就忘记你。”
你抬起的手僵在那里,半晌,轻轻蜷起手指,答道:“嗯。”
然后你指尖微动,就隔着虚空,最后一次描摹他的眉。
而他自始至终没有睁眼。
接下来两天,乔轻就像个没有悲喜的木偶一样,你走到哪他跟到哪。你不介意被他跟,也不介意被他看,只是他虽然跟着你,但并没有要和你交流接触的意思。
他就隔着半米在旁坐下,然后出神。
他空茫的视线里好像被上了发条,过会儿他就问一句“你能留下来吗”,你甚至留意过时间,中间间隔的时间都是恰好的两个半钟。
你一开始都说“不能”,后来便只是沉默,乔轻像也没期待什么回应,问完之后就把目光移开,神色空洞。
好像他残骸似的躯壳里滚烫着无处安放的情感,每一会儿就自动自觉地产生新一轮希望,他的灵魂在此不得安宁,只好在渴求积攒到极点的时候,把它当个烟花放了。
只是为了听个响,至于炸开时的烧灼、落空时的荒芜,都无足轻重。
你有时候觉得乔轻执意跟着你,反而是对他的煎熬。但他不肯走,你说了两次,也就不说了。
两天时间其实很快。也就是十数次目光交错,和淡漠移开。
约定好的最后一天即将过去,你其实十分平静。在遇到乔轻之前,你可以算个自杀专业户了。虽然这次肩上载了别人的不舍,但也并不因此生得钢筋铁骨,仍然是一刀下去,四分五裂的货色。
你很习惯,那不会太痛的。不会有他痛。
你甚至安然地睡下了。没什么梦,有也记不得了,只是你醒时正迎上乔轻的视线,这是他三日以来第一次主动而长久地看你。
“没睡?”如果方才再没睡的话,他至少四十几个小时没休息过了。
“不用。”
他的回答简短而疏离,你很久没有听过他这副语气了。“睡一会吧。”你坐起来,“等你醒了我再走。”
“睡不着。”
“可以的。”你说,“我陪着你。”
你大概陪他坐了五六个钟,乔轻的呼吸才终于平稳下来。然后不到两小时,他就骤然惊醒了。
他借着微光,惊魂未定地看着你。你犹豫了一下,伸过一只手去。
他几乎是立刻就攥紧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室内,像某种不详的序曲。
然后他回过神了——他应该是回过神了,因为他松了手。乔轻恢复到之前冷淡的样子,漠然道:“我可以了。你想要的话……开始吧。”
你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劝道:“别过来了。”
乔轻唇紧抿,只是摇头。
“你会做一辈子噩梦的。”你无奈。
“我已经会了。”他道。
你一时竟无话。
你为这刻准备了一把小刀。很薄、很利,握在手里叫人不由得觉得冷。
你微笑起来。这也代表一会儿会很快、很轻,不会有太多的滞碍。
你摩挲着刀脊,抬头看他。
“不告个别吗?”
他足足沉默了几秒,才道:“我不会说再见。”
“这么恨我。”你又笑起来,“不过确实也不会再见了,不说也好。”
你往旁看了一眼。台架上搁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是你在他睡时叠的。你没有叠恶龙,你想他应该不喜欢。
你本来打算留给他,作为最后的慰籍。但现在你突然发现,你不该给。你最应该做的是悄无声息地离开,别再给他余生留下阴影。
“好好活着。尽量幸福——尽量。”
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在说“你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你哑然失笑,见他突然神色一变,脱口而出:“小心!”你一怔,顺着他视线低头,才发现刚刚一时没留神,指腹被划了道血痕。
有两三厘米长,血正缓缓浸润出来。你蜷了下手指,浑不在意道:“不深。”
“但,”你看着他,“你知道我等下要做什么吧?”
其实是应该笑的。明明都决定赴死了,他也一副接受了心如死灰的样子,却还为破了点皮而心惊胆战。但你看着他的神情,不太想笑,只觉得那条细窄的伤口突然加倍地疼了起来。
等下可别这样疼。你想,这你可受不住。
他没有回答。你再一次道:“出去吧。别看了,对你我都是煎熬。”
乔轻一动不动。他像个执意受难的神祇。
可何必呢?你叹了口气,既没有天火要取,也没人怪罪于他,何以被缚?
——有的。你忽然怔住了。
他一直在怪罪他自己。为此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亲手铸就“错失”。或许是某种赎罪,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刑罚。
“乔轻?”你轻声问。
他神色一动。你觑着他:“不是你的错——我选择这条路,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问,你却第一次答。
“我只是……没法想象我厌倦你。我没法忍受我厌倦你。”
“……在该退场的时候退场,而你仍在我记忆中闪烁。”
“是我太自私。”
乔轻似乎想要一哂了之,却失败了。他下颌绷紧,只看了你一眼,就匆匆垂眼。但你还是看到了。那一眼泛红,是一种干涸的红,带着沉郁的血腥气。
“放过自己吧。”你说,“像你说的,忘了我。”
他喉结滚了滚,良久,道:“太晚了。”
你默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刀背上银光一闪,你如梦初醒,低声道:“我该走了。”
他眼捷倏地一颤。你下意识抬手,像想拢住振翅的蝶。
也只是刹那间的恍惚。
然后你再度抬手。这次是为了举刀。
也终于举了起来。
“那就……再也……”
他忽然一把攥住你手腕。很用力,却微微发着抖。
乔轻唇翕动。只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你得很努力地去听,才听到是在喃喃“留下来,可以么”。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想要挽回什么。
他眼睛红极了,像一个落满灰的旧梦。你茫然了一刻,才想,不可以啊。
一个世界……本不该只有两个人。
都是……早有定数。
“对不起。”你握着他的手,你分不清是你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乔轻,对不起。”
我爱你。
只是你来的太晚了。太晚了。
你轻轻拨落他的手。
然后是一刹那的痛楚,冷而潮湿,带着经久的晦暗。
你昏沉着倒退一步,感觉越来越多的血从你指缝间流落下来,温度飞快地逝去,你只觉得黏腻。然后你撞上了什么,它支撑着你,让你不至于倒下。
你迷茫了一会,才意识到是乔轻的手臂。你枉然地收了下手,试图兜一兜奔流的血。
可别落到他衣服上呀……
却也都由不得你了。
乔轻似乎在喃喃什么,可惜听不清了。
你最后往上看了一眼,然后不知是释然还是遗憾地,闭上眼。
那只纸鹤还是被溅到了血。
它一点点地萎缩、坍陷,像一朵刹那间枯萎的花。花期已尽,零落成泥,以你模糊的视线看去,俨然只是个佝偻的破纸团。那里面的字想必也被血浸润得模糊,是再没人能看清了。
但你还记得。你在冰冷而潮湿的黑暗里默念道——
——你是我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你迷迷糊糊地想,乔轻,你错过了花期啊。
想来也不会再相逢了。
至此,你冻僵的灵魂复苏。
不顾一切地走进焚毁的烈火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你路上最后一个过客,最后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凤凰》,保尔·艾吕雅
TBC
第35章 终局XN
然而业火从来无尽,一旦踏入,便无望逃离。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酬其宿债,傍为畜生。*
浮动的黑暗。连空气都是胶质的。
你好一会才察觉你能动。然后你发现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细长,硬质,微凉。
你木然地低头。仍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你摸到一圈不平的接缝,微一用力,一声脆响,什么东西向上滑开了。
一支笔。
你头脑一片空白。你左手朝左前方摸索,碰到一个光滑的凸起。
你按了下去。
灯开了。
乔轻躺在你眼前。他的眉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想来不是个好梦。你一瞥而过。你膝上摊着一张纸,巴掌大,有条纹。
你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你用这张纸叠过一只纸鹤,不过没送出去,纸鹤染了血,枯萎在一个寂静的秋天。
你拿起笔,一笔一划写道:果报还自受。
最后一笔太过用力,笔墨洇过纸背,留下戛然而止的一道痕。你丢开笔。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你捂住脸,低低笑了起来。
读档。你怎么忘了这个。你哪有寻死的权利呢,你只是个供人娱乐的小丑。观众既然没看够,小丑没有下台的道理。痛苦才刚刚开始,好戏才刚刚开始。是乔轻绝望得太过真情实感,让你一不小心当真了。
不自量力。
你放任自己摒弃了些许水分,好像心上也被划了道口子,所有爱意和温情都从中泻去,再不见踪影,只剩下伤口被浸得发白。
掌心还未干,你手腕就被人抓住了。不紧,但很稳,微热。你放下手。
乔轻沉默地注视着你。他睡得极轻,想来是被你吵醒的。
然后他伸手,指腹擦去你的泪痕。“不哭了。”他说,“我不怪你,想去就去吧。”
你沉默地回视。过了会,你毫无征兆地一点头,说:“好。”
你当真起身,毫不留恋地走了。衣摆在空中微微一荡。你知道没有意义,顶多是疼痛之后回到原点。
但是失败并不是停止抗争的理由,在这方面你竟然出乎意料地固执。可能死亡到了此刻也像个荒唐的丑角,已经不需要勇气了。
总有东西会变质。就像这次,你已经不会费心去叠纸鹤了。那太傻了。
浴室里的小刀亮得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虽然理论上,也确实没有。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你说,“没有也没关系。”
总有下次的。
乔轻的唇紧抿,没有血色。他低头看那把刀,沉默了一会:“很急吗?”
你笑了一下。
“简直迫不及待。”你说。
他的脸更白了。
这句话把他伤到了,你想。你没打算这么做,但你控制不住。
你没有解释,冲他抬了抬手,示意。
“周怀。”他仓促道,“……周怀。”
你等着他继续,他却无话可说似的沉默下来。你忽然问:“‘不会和我说再见’是什么意思?”
乔轻:“……什么?”
“你刚刚在梦里说‘不会说再见’。”你说,“是恨我吗?”
可他方才说了“我不怪你”,现在一直沉默,也不像有告别的意思。
“不是。”乔轻道,“是垂死挣扎。”
“……不想要这个结局。”他像是想要解释,方开了头,又停住了,“只是不甘心而已,无关紧要。”
“哦。”你说,想了想,“那我走了。”
他的眼睛这次不红了,眼白衬着褐色的虹膜,映了一轮光在里面,还是很好看。你笑了起来。你想,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喜欢他的眼睛。
这就够了。
你把刀尖对准位置,眉峰不动,往里一推。短暂的痛楚。
这次你听清了乔轻在说什么。
他说:“我爱你。”
你眉间颤了颤,试图说什么,但太痛了,说不出来。你只好笑了笑——可能也没笑出来,垂下眼,想:不了吧。
可惜这个意思没传达出去,因为乔轻还是在喃喃“我爱你”。
虽然很快就听不见了。
终归于岑寂。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没有茫然、没有意外、甚至没有愤恨。你没有开灯。
你在黑暗中沉默地等着。等乔轻醒来。两个轮回前的你许好的诺,答应他醒了再走。你不太知道时间对乔轻是怎么算的,但你不想让他醒来面对一室空茫。
面对一个冰冷而残破的谎言。
你没想好怎么待他。他一无所知,偏又那样真诚,像一只拼尽全力举起一块糕点碎屑的小蚂蚁,随便一点雨水就能让它死得不明不白。
可你偏生不是拿着水枪的无知幼童。你能轻而易举地伤害他,与此同时,你爱他。
你听到乔轻挣动了一下,衣服与被子磨蹭,窸窣作响。你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和每次抓他手心一样。
他醒了。
你没有把手再伸过去。你大概知道这次的风格了。第一次是惜别,第二次是迁怒,第三次是简化。
情绪也是有时效的,这是你一开始就明白的东西。
早于你爱上他。
你看着他眼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成了一片灰白的海域。是很广袤、很沉静的海,在月光下缓缓起伏。
你说:“走了。”
这么急不可待的宣告让他眼里又是一黯。但乔轻只默不作声,起身,跟上。
这一次他在沉默之后,问“为什么一定要走呢?”,有点茫然的样子。想来他也察觉到了你突如其来的冷淡。
你想了一下:“可能因为我就是这种人吧。”
剑走偏锋,绝不回头。
“对不起,”你微笑,“再见。”
之后总是这样。千篇一律的对不起,你从歉意讲到木然。
每一遍,就是一次徒劳的尝试。
就像个卡了带的黑白默片。你看到自己徒劳地对着口型,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只有乔轻的痛苦货真价实,鲜明如昨日。他就像面哈哈镜,永远崭新,只映出你扭曲到可笑的侧脸。
每一次细节都有不同,唯有一点是一样的。乔轻在你意识朦胧之际,说的都是“我爱你”。某种程度上,这简直和你执着于说“对不起”异曲同工。
都显得有点滑稽。
然后终于有一次,你受够了。你不想等他醒来了。你已经对这三流剧本乏味透顶,再也演不下去了。
虽然你答应过他……可谁知道他醒不醒得过来呢。
你看着他的侧脸,无声道:“对不起啦。”你从来就是个满嘴谎言的逃兵,你们都应该习惯了。
然后你从容地结束了又一次轮回。
有时你觉得这样一遍又一遍地扑腾也很可笑。仓鼠对滚轮表示抗议的办法竟然是撞笼子。撞还撞不死。
但你又实在是不想活了。
这么一遍遍地撞南墙,南墙没有塌的迹象,你只觉得自己疯得更厉害了。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找上了门。
你想,你是死过很多次了,但这个轮回中还有人没有。
……大概再没有什么想法会比这个更可怕了。你当场就崩溃了。你没法接受这个。
乔轻是你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最后一片净土,是你不值一提的人生里唯一值得留恋的东西。为什么你会想要伤害他?
对,他可能是主使,他可能和循环有关,但……
你抱住头。你令你自己感到恶心。四周的黑暗好像突然有了生命,把你挤压成很小的一团,絮叨而迷乱的声音轻飘飘地往你耳朵里灌,每一句声音都不同,细听起来又是一个内容——不试试吗?试试吧,说不定呢……
“滚——!”你吼道。
乔轻醒了。
你仓促地结束了这次轮回。
但其实没什么用。你意识一从虚无里凝起,那些声音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缠绕耳畔。
你发着抖摇醒了乔轻。有那么一刹,他的眼神是带着期冀的。及至看清你表情,他蓦地凝眉:“怎么了?”
你语无伦次。你一会儿说“我想杀你”,一会儿说“对不起”,极少数地时候,你会说“救救我”。
你说:“乔轻,救救我。”
乔轻默然,揽住你。你浑身发抖,他的手却还是如此有力,带着重逾千钧的定力,你在他掌下逐渐静了下来。
你沙哑道:“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我不想……”
他难堪地沉默了一会,道:“你就这么恨我?”
你怔住了。你想疯狂摇头,想质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想倾诉自己的苦衷,想放声大哭。
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说:“对。”
然后你毅然从他怀里挣脱,冲进了浴室。
那里有结束一切的刀。
你意识到你得不到理解,得不到解脱。
不会有的。
你留恋地看着他的睡颜。他侧脸在微光里像是着了一层釉,鸦羽般的眼捷抖落一片阴影,小小的,显得很无害。
你伸出手,像是想拨开他的眉,但只是隔着一厘米悬着,没有落下。
“说好不皱眉的。”你小声说,“骗子。”
你想了想,又说:“不过我也是。扯平了。”
你很想亲他一下,但是那样他就会醒,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用视线逡巡一遍他的眉、眼、鼻梁、唇。“我爱你。”你说。
然后你光着脚走出了房间。你不能再看他了。当你看着他,爱和恨同时在沸腾。
过了一会,你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周怀!”,然后是一些碰撞声,你想着他猛地掀开被子,慌忙下地。
原来他扑空的样子是这样的。你抱着膝坐在沙发上,等他出来。大概过了三十秒,他奔了出来。
他见到你,马上松了一口气。泛红的眼眶一时没收住,你看着他落下泪来。
“我以为你……以为你……那把刀也不见了……我怕你已经……没有等我……还好……还好你还在……”
“嗯。”你温柔地说,“你来得正好。”
刀已经被你拿出来了,正放在正前方的桌上。
你摩挲了一下刀背,像是情人间的爱抚:“你来帮我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你。泪痕还未干。
“你可以的。”你鼓励他,“我会帮你对准位置,你只要轻轻使劲。只是一下子。”
“我不可能!”他歇斯底里,“我不会做这个的,我做不到!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帮帮我。”你诱哄道,“帮帮我。”
然后是一场漫长地对峙。你看着他泪流满面。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你面前泪流满面。你想你会永远记得的。
然后他屈服了。他总是如此。
他的手是抖的,于是格外的痛。
你握住他的手,往里把最后一程走完,笑了一下:“这个也扯平了。”
这是最痛的一次。
你把自己锁在房里关了一天。
你编了最后一只恶龙。
然后你拿起刀。
作者有话要说:
*“阿难,是等皆以业火乾枯,酬其宿债,傍为畜生。”——《楞严经》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水陆法像赞·下八位·一切地狱众》,苏轼
*“纵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大宝积经》
TBC X2
阅读顺序是:本章→乔轻番外→尾声,勿跳,勿漏
第36章 番外·谜
乔轻不叫他周怀,乔轻叫他0027。
他的周怀死于一个明媚的春日。那日杏花滟滟地开了满枝,稍稍凑近,就是一袖的芬芳。
周怀很喜欢这景色。他们沿江骑车骑了几十公里,从柳骑到桃,再遇上了漫山遍野的杏。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停留了。
那是终他一生,最后悔的决定。
他还记得那辆车俯冲下来时他在说什么。周怀喜欢花开到盛时的浅色,他更喜欢初绽时的红粉。
他当时笑吟吟地比了个框,把周怀框在满怀杏花里,说:“红的衬你颜色好看。”周怀含笑睇了他一眼,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那辆车就失控了。乔轻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推力给压倒,碾碎,带起的风缴落一地花雨。四溅的血卷了澄澈的白,一树赤红。
斑驳而惨淡。
乔轻木然地伸手揩掉脖子上黏腻的液体,低头看了一眼。
红白相间,稠得像胶质的。
他当场就疯了。
他在精神病院住了几个月。后来法院的判决下来了,说那是一个意外。车内置的人工智能失控了。赔偿很丰厚,道歉也很诚恳,但他不接受。
那算什么?一个意外?一个意外把他的周怀彻底带走?凭什么?
那不是什么能批量生产、肆意买卖的东西。那是……他的爱人。
他唯一的、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爱人。
就算意外只有0。0001%的几率发生,对于遇见的人来说,那就是100%。伤害也是100%。
乔轻几乎恨那个意外没有把他一起带走。从此血色成了梦魇。
一部分的他挣扎着想走出来,另一部分只想扯着梦魇同归于尽。有一阵子他逼着自己忙起来,他甚至都以为重新开始的那部分赢了。
直到他发现设置的出来的AI个性设置得越来越像周怀。乔轻疯了似的想象周怀的存在,想他微弯的眼尾,想他可能的抉择,靠想象补齐他缺席的后半生,与每一个晨间拥抱。
他放弃了。乔轻知道一切都是借口,他只是没办法再忍受孤独。失控的AI毁了他的一切,失控的他求助于AI,是何其可笑、可怜、可悲的轮回。
那是违禁的技术,长时间的连接可行却不可靠,精神死亡等于脑死亡。他清楚得很,可他义无反顾——或者,求之不得。乔轻努力构建了一个空中楼阁,然后把自己塞进那个投影里。那简直像沉溺于什么精神毒'品。现实变成了拖累,显得一文不值,现实里又没有他。
他失败了26次。每一次躺进营养仓都是满心欢喜,可他一接触就知道,那只是个拙劣的模仿品。0026陪他待了三天,他在那三天里颠来倒去地说、涕泪交零地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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