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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家长请不要帮孩子写作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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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大多数课桌还被三八线牢牢占据的年代,赵源异军突起,已经懂得在女人的身体上寻求乐趣。

  他喜欢销魂的成熟美人,对未经世事的清粥小菜也颇有兴致。

  当然,他这种兴致,与李文瀚的蠢蠢欲动并不相同。

  他不会给她们念长长的诗集,也不会给她们弹小儿麻痹的吉他,更犯不着为她们买甜到腻人的进口糖果。

  他只需用家里的轿车送她们回家,给她们买漏了脖子或是后背的白色小花裙,带她们去看学校永远不会组织去看的罗曼蒂克电影。

  那电影里不能有小萝卜头,不能有马克思主义,那些画面必定有一些嚣张,比如亲吻、打啵、拉小手,用以详细生动地呈现资本主义糖衣炮弹的十足威力。

  陆行州初中个头已经蹿至一米七二,沉迷量子力学和养鱼。

  他在大多数人眼中活得有些枯燥,在赵源为了赵美丽找到他之前,他甚至分不清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差异。

  赵源那时比他足足矮下半个头,但他并不觉得气短,他将陆行州拦在走廊,挺起自己并不结实的胸膛,开口掷地有声:“你就是陆行州?”

  陆行州彼时脑中装着一整页实验数据,赵源硕大的脑袋没能给他任何公式的灵感,反倒显得丑陋,所以他连招呼也没有,径直走了过去。

  赵源怒从心中起,伸出拳头,脸上表现的十分笃定:“你是不是喜欢赵美丽!”

  他这句话的语气深得他那位街道妇女办主任的小姑真传,不但气势、眼神十分到位,用词也很是精准,可以随时将赵美丽换成吴漂亮,李可爱,或是刘小妮。

  陆行州转身接住他的拳头,弯腰将人甩在地上。

  他的眼睛在透明的玻璃下显得冷静,没有半点好奇,他问:“你找我什么事。”

  赵源揉住胳膊从地上站起来,脸上很不服气:“你…你装什么,你肯定喜欢她。”

  陆行州没有听清,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他看着眼前的赵源,十分不解地问:“你也喜欢我?”

  赵源被吓得两眼发昏,脑仁儿发懵,连手上的疼痛也不再感觉是疼痛。

  另一头李文瀚握着手里的茶水杯姗姗来迟,听见这话愣了半秒,等约莫感觉到疼痛,这才回过神来,“哎哟”一声,吓得赵源捂住裤衩,扭头就跑。

  赵源在那之后有段日子没再找着陆行州质问。

  他觉得这个书呆子长得虽然不错,但天生有病,而赵美丽会喜欢上这样的人,自然也有问题。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结论草率,他甚至颇为自傲,认为这推断极其富有哲理性。

  一个月后,赵源轻薄女同学被抓住现形,又一次被喊了家长。

  他的父亲赵泽百忙之中抽空迎娶第三任妻子,此时还要应付一个小流氓,身心疲惫,老师让他用爱感化,于是他便也眼神充满了爱意,抓住赵源的耳朵根子,两个大嘴巴子下去,一张大脸肿了半边,效果立竿见影。

  陆行州站在走廊的一端,看着赵源对他父亲怒吼的模样,眼中有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赵源回头看见陆行州,捂住半边猪头似的脸,咬牙切齿,开始怀恨在心。

  一个星期后,他花了两张大票,带人将陆行州堵在学校的小树林里。

  几个人打得昏天暗地,可到最后,躺在地上最灰头土脸的却是他自己。

  赵源那时候还没有学会破罐子破摔的道理。

  他望着北城宽敞的天,还有树杈上边儿几只叽叽喳喳的老鸟,眼睛里开始泛酸水,扯着脖子的模样看上去尤为滑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是不是觉得老子没娘很可怜啊,滚你妈的蛋,老子不在乎。”

  陆行州的身上相较于他要好多了,只是嘴角多了一块淤青,他沉默地站起来,踢了踢左边晕死过去的人,又踩了踩右边满脸鼻涕邋遢的小兄弟,语气平静地回答:“不,你想多了,我也没有母亲。”

  男人的拳头有时就是感情,说的都是硬铮铮的情话。

  赵源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个小白脸分享内心的秘密,就像他没有想过,陆行州,其实也是一个寂寞的人。

  三人在高一那年长硬了翅膀,相约离家出走。

  躺在招待所那张霉味儿浓郁的大床上,赵源望着外头,语气充满感伤,他问:“陆行州,你以后想要成为科学家吗,杨老师说,你这样的人如果不成为科学家,是国家的损失。你说,国家是什么,我们就这么走了,以后,要干什么去。”

  李文瀚刚洗完澡,遛着鸟从外头进来,一点犹豫也没有,他总是对生活充满期许:“这还用说,行州会弹钢琴,那玩意儿一般人不会,等我当上了劳模,就钦点他在下头给我演奏一曲《铿锵玫瑰》,然后,他胸带大红花,一定是咱市最好的农民艺术家。”

  赵源觉得李文瀚纯属胡说八道,毕竟,就凭陆行州身上那一副清冷的气质,扔到猪圈里,都是最眉清目秀的那个。

  于是,他转了个身,不做搭理,看着陆行州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李文瀚像是也对这样的话题十分感兴趣。

  套上裤衩,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手指上下滑动,开口老神在在:“老陆,我掐指一算,觉得以你的姿色,也可以考虑去当个明星,那里的姑娘总是最最漂亮的。”

  陆行州双手撑在脑后,此时睁开眼睛,神情充满了不耐与疑惑,他问:“我为什么非得要喜欢一个姑娘。”

  赵源许是有过心里阴影,此时抱住自己的胳膊,眼睛突然变得噌亮,“那你也不能喜欢我。”

  李文瀚皱眉,对其不自量力的反应表现得十分反感:“呸,我跟老陆这么多年,他要喜欢男人早喜欢我了。”

  赵源不服气,抻着脖子回答:“那不能够,喜欢我顶多是原则错误,喜欢你那叫物种认知障碍。”

  李文瀚站起来,抡起拳头直奔他的大脑瓜子,两人就又干起了架来。

  陆行州的出走没有想象中的酣畅淋漓,三人聊到深夜,大多数时候是李文瀚和赵源在说,陆行州静静地听。

  第二天迈出招待所,陆与风手下的兵蛋子已经在楼下等他。

  陆行州低头认错,有如犯罪的分子伏了法。回到家里挨上陆与风的一顿鞭子、陆萌的一通哭喊,便十分平静的将这一次出格画上了押。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陆行州继续按部就班地活着,偶尔回想起那个晚上曾经聊过的话。

  寥寥几句,藏着的尽是漫不经心的少年事。

  三年之后,当他的梦里也开始出现一个姑娘,陆行州洗去身上的汗水,心中开始有些暧昧不明的情绪,只是那时时节入了冬,白昼渐短,他们留下背影,已经各奔东西。

  沈妤不会是赵源喜欢的姑娘。

  至少陆行州认为她不应该是。

  陆行州握住沈妤的手腕,没有放开。

  她的个头很小,手腕也纤细,在陆行州修长的手指间,像一根白嫩的莲藕,咬起来想必也有些清脆。

  沈妤试图将自己的手从陆行州掌中抽开,于是小声回答:“小黎和小茗在屋里做作业,我…先喊他们出来。”

  她话音刚落,沈黎的声音已经从身后传来——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的妈妈!”

  陆行州回头,松开手掌,嘴角难得勾起一点笑意。

  李小茗跟在沈黎的身后,一遍抓住他的衣服角,一边怯生生地喊他:“陆老师。”

  陆行州点头答应,脸上神情一如往常。

  赵源站在原地,看着那丫头一点点走近的模样,却是忽的没了动静。

  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在那一瞬间似乎全没了戾气,所有焦虑化为平静,融化成一片温柔的光影。

  沈黎看见赵源蹲下身体,拉住李小茗的模样,迈步上前想要阻挡,沈妤轻轻拉住他,柔声解释到:“小黎,那是她的爸爸。”

  沈黎不明白,他歪着脑袋问:“但是小茗有爸爸,她的爸爸是李叔叔。”

  沈妤面露尴尬,蹲下来,伸出手一边比划,一边试图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进行解释:“李叔叔是她的养父,他把小茗从这么小的婴儿养到现在,很不容易。但那个叔叔,他是小茗的亲生父亲,他和另外一个阿姨结合,然后有了小茗,他给了小茗生命,而李叔叔,给了她生活,你能明白吗。”

  沈黎还太小,自然不能明白大人的话,他低着脑袋皱眉思考,许久之后,终于决定不再疑虑,他抓住沈妤的手掌,看着陆行州,十分坚定地责备起来:“陆老师,您刚才是在强抢民女吗。”

  李文瀚觉得沈妤这儿子养得挺好,大大一双眼睛,长得比陆行州小时候还漂亮,时不时有些臭脾气。

  陆行州稍稍挑起眉角,沉声发问:“你真的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么。”

  沈黎点头回答的十分肯定:“当然,你抓着我妈妈的手,我妈妈不高兴,这就是强抢民女。”

  沈妤脸上尴尬极了。

  她拍拍沈黎的脑袋,低头小声劝解:“小黎,不要没有礼貌。”

  沈黎抬头看向陆行州,又看了看母亲的脸,站在中间嘟着嘴沉默一晌,终于决定不再说话。

  陆行州环视四周一眼,却是重新开了口,他问:“你对坦克很感兴趣?”

  沈黎听见这话,眼睛突然闪烁起来,嘴巴抿起,试图装出毫不在乎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就是,有一点点喜欢而已。”

  说完,他很快岔开话题,转头看向李小茗,扬着脑袋问:“妈妈,你今天晚上真的要出去吗,只有阿姨陪着我们?”

  沈妤脸上有些抱歉,她点点头答:“嗯,妈妈今天和编辑部的阿姨约好,一定得去,不过妈妈保证,很快就会回来,好不好?”

  李文瀚伸着舌头,像一只满地流哈喇子的老狗,此时听见沈妤的话,立即恢复人模人样,故作惊讶道:“小朋友,你喜欢坦克啊?你们陆老师以前也特别喜欢坦克。他啊,连明朝研究的坦克都能说得一清二楚,要不,我们在这里陪你等你妈妈回来,你陆老师给你讲一讲坦克的事,好不好?”

  沈黎听见李文瀚的话,果然深受蛊惑。

  只是他对陆行州心存成见,依然皱着眉头,做出并不在意的样子。

  李文瀚于是又靠过去,继续使坏:“你们陆老师还有很多模型呢,绝版的Tk3116,他有俩!”

  沈黎这下终于忍不住了。

  他抓住沈妤的袖子,眼中开始闪起渴望的光芒,轻声央求起来:“妈妈,晚上让陆老师陪我们,你回来他们再走,好不好。”

  沈妤没有想到李文瀚这位非洲友人在应付孩子上颇有心得。

  她望着沈黎的目光,又抬头看向陆行州,见他神情平静,仿佛自己不答应倒是显得不够豁达,只能点头说好,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要听阿姨的话,早早上床睡觉,不许装成怪物吓小茗。”

  沈黎郑重点头,眼神坚定,仿佛自己已然成为一个值得信任的大人。

  沈妤与李瑶谈完了事,时间已近十点。

  回到家里,客厅里灯已经换成夜晚的小盏,空气中残留着些许酒气,沙发上两个男人横躺其中,鼾声大起。

  她踩着赵源的胳膊过来,差点吓得叫出了声。

  阿姨这时正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她快步向前,小声问好:“沈小姐你回来啦。”

  沈妤指向旁边的李文瀚、赵源,压下自己的嗓子,小心开口问:“他们怎么这个样子?打架了?”

  阿姨眼神怜悯,望着一旁的赵源,情绪涌来,恨不得掏出一根手巾抹抹眼中涓涓泪水,叹着气回答:“哪里,小伙子心里苦得很,喝了些酒,沈小姐,这位赵先生可真是个不容易的人。”

  沈妤听见阿姨的话,只觉脑袋生疼。

  这位阿姨今年六十,苏杭人士,为人善良,老伴早些时候见了主席,两个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奔赴美利坚,平日里她独身一人留守祖国,见到流浪的猫狗都恨不得把手里的佛珠拨得叮铃作响。

  沈妤左右环绕一圈,只能继续问:“那陆行州,就是小黎的那个老师呢?”

  阿姨这下又高兴起来,前后看看,靠在沈妤面前,轻声回答:“应该在阳台吧。沈小姐,这个陆老师可真不得了。他说的东西小黎特别喜欢听,吃饭的时候还抱着他的手一直一直地问,我还没有见小黎这么喜欢过一个大人。而且,那位李先生说了,这陆老师,本职是青大教授,刚刚回国,因为妹妹怀孕才来代课教小黎的。啧,我这人眼光一向最准了,一开始看见他,我就知道是高级知识分子,那气质,那长相,整个世上都是难找到的人物。”

  沈妤想起之前在机场见到陆行州的场景,此时倒没有觉得讶异。

  她轻叹口气,摇头让阿姨回去休息。

  自己走进餐厅,喝下一杯水,望着餐桌上杂乱摆放着的几张纸渐渐出了神。

  那纸上面的方正小楷十分标志,皆出自李文瀚的手。

  李文瀚这人酒量尚可,只是喝完便总爱写些什么。

  他以前写过自己大学前的理想,写过一整本怀念盈盈、红红、或是兰兰的书,也写过一些不知所云的句子,一封给他未来孩子的信。

  可今天,在这几张空白的纸上,他的话似乎尤其的少,那么空阔的一片地方,自始至终,只躺着一句话——兄弟,我希望你好。

  沈妤并没有接触过许多的男人,她更无从得知太多男人之间相处的方式。

  但她望着此时手上的方正小楷,仿佛通过它,看见了李文瀚那张黝黑的脸上泛起的一点红润,有如龟裂的土地上长出一只郁金香,突兀得恰到好处。

  沈妤将那些桌子上的白纸一张一张收起来,放在显眼的位置。

  脱下外衣,转身往洗手间走去,她打开龙头,突然感觉到身后被人覆盖的重量,“啊”的一下叫出声来,她抬起头,通过镜子看见身后陆行州那张泛红的脸。

  陆行州此时一米八八的身体靠在沈妤身后,呼吸吐纳之间全是浑浊的酒气,萦绕在沈妤身旁,就像她自己也跟着醉了一遭。

  他的眼镜不知什么时候脱落在地上,露出镜片下单薄的眼角眉梢,高挺的鼻梁连成一线,往下走去,就连轮廓也显得清俊。

  沈妤的脸上开始不自主地发起了烫,平心而论,陆行州的长相实在有些过了分。

  她缓慢地挪动胳膊,试图让自己从洗手台前移开一些。

  可陆行州的皮肤天生冰凉,靠在沈妤温暖的衣服后头,许是觉得舒服,竟又把脸往上靠了一靠。

  他平日里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此时领口不经意散开,头发垂落在额前,喉结上下滚动,有如醉酒酣睡的狮子。

  可狮子是悲哀的。

  他们心里有朵不开不败的蔷薇花。

  她笑,世界跟着她笑;她哭,世界于是也跟着她哭。

  野兽的世界其实很孤独,当没有了那一朵蔷薇,他们又将要回归到现实的生活里。

  人生□□醉意,时常半梦半醒,他望着夜色中的宁静,声音变得缓慢而冗长:“其实我的十九岁,梦里也有一个姑娘。”

  

  第10章我们一起去夕山

  但姑娘们不会永远鲜活,就像美酒与旧梦,来时缠绵,去时疯狂。

  你不一定深爱它们,你怀念它们。

  李文瀚半夜被尿意叫醒。

  从地毯上爬起来,他看着身边的酒瓶唇干舌燥,四肢肿胀,落魄的神情,有如第一次偷钻姑娘的闺房、可惜解错裤裆被赏了两个大嘴巴子。

  沈妤听见动静,打开房门披着薄衫出来。

  她点开走廊尽头的一盏灯,指着那里,轻声说话:“卫生间在最里面。”

  李文瀚此时身体还未完全贴合意识。

  他站在原地,看着沈妤阴影中的脸,面露怔忪,低下头沉默一晌,伸手抓向自己的裆部,开始确认他并不存在的坚贞。

  沈妤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关灯转身,匆忙中,右脚打了踉跄,鼻梁跟着一疼,撞在了陆行州的胸口上。

  陆行州此时身上还有酒气,眼神却已恢复清明。

  他低头看向沈妤光裸而白的肩头,声音拉扯的很紧:“你有没有事?”

  沈妤揉着鼻子没有说话。

  她蹲下身去,捡起落在地上的外衣,重新披在肩上,挡住陆行州视线中一点儿暧昧颜色,垂头轻咳,算是做了回答。

  两人身高相差不少,即便是呼吸也总隔着二十厘米的距离,所以这样的沉默,并不会显得尴尬。

  陆行州跟在李文瀚身后进了厕所。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头高高皱起,眼底有些莫名的责备。

  李文瀚解决完一整个肚子的废水,仰天感叹,手腕轻轻抖动,便又开始有了新的乐趣:“我看见了,你从人家姑娘房里出来,衣冠不整,是个禽兽。”

  陆行州目光扫过他黝黑的屁股蛋子,跻身上前,拉下自己的拉链,表情有些冷漠:“在说这话之前,你还是先穿好你破了洞的裤子。”

  李文瀚听见这话,果然伸手捂住了自己圆润的屁股,没有发现异样,便又歪了脑袋看回去,啧啧称赞一阵,开始搓着手指数时间,等陆行州解决完毕,不禁发出了悲伤的感叹:“这么久,看来真的没有干坏事。”

  陆行州不搭理他,转身洗了把脸,在洗手液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眼镜,抬头戴上,转眼就又是一个平凡的世界。

  赵源不知是何时醒过来的。

  他小跑进来,捂着半大的肚子,和另外两个老伙计挤在粉红色墙砖的卫生间里面面相觑。

  李文瀚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他是个有追求的人,所以他连脸也等不及洗,便率先打开门出去。

  好在他在部队里深造多年,独创出一套可以脸部“干洗”的方法。

  摊开双手上下连搓三下,看不出油光即可算作清洗完毕。

  只是这样的方法多用不得,因为洗不干净,更重要的是,它的使用者需要有十分强大的心理素养,即便有人提出质疑,他也要心无旁骛,坚持认为自己才是真理,用得多了,难免被人当做有病。

  陆行州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一来手部经常接触实验用品,并不安全;二来皮肤也不能与李文瀚那饱经风霜的一脸褶子相比。

  客厅的灯是亮着的。

  沈妤已经换上衣服站在玄关,她手里拿着手机,抬头看向陆行州,显得不安极了:“你们的车子还在吗?我要到医院里去。”

  陆行州越过李文瀚迈步向前,看着她问:“怎么了。”

  沈妤手指有些颤抖,推开门,小声回答:“小茗的父母上班的时候被车给撞了,现在人在医院里,我得给他们送钱去。”

  四个人于是只能一起上路。

  医院是就近找的,医生看起来很年轻,但他的回答十分纯熟,让人怀疑他只是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其实行医多年,生死人、肉白骨,水平十分稳定。

  “你们交钱了吗?”

  “交了,他们多久能醒?”

  “不一定,我们只管手术,醒不醒是病人的事情。”

  “那肇事者呢?为什么没有看见肇事者?”

  “当然是跑了,送来的是早班公车司机,听说肇事车辆是玛莎拉蒂。交警做完记录也走了,你太太的电话是我们从李复手机里翻到的。”

  “病人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

  “男性伤者现在不适合开颅,如果醒了,下半年会需要二次手术,你们的钱够吗?”

  “够,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要求调看录像?”

  “调看录像?那是交通部门的事情,我们只管手术,调不调看是他们的事情。”

  “医院里有陪护吗?”

  “那是要花钱的。”

  “不要紧,只要负责就可以。”

  “二十四小时工作并不存在,没有电影里那么好的事情。”

  “我不爱看电影。”

  医生忙极了,回答完陆行州的问题,身后便又有了新的手术。

  他不能表现得过分匆忙,以免病人看见他便以为自己丢了半条性命;他也不能表现得过分松弛,毕竟每天都有病患家属坚信他们百忙之中渎了职。

  就像赵源,他此刻坐在原地,手指交握,就开始咬牙切齿起来:“这医生什么东西。”

  李文瀚脸色平静,他望着病房的玻璃,拍着他的后背:“医生就这么一些,可病人源源不断地有,哪个不是奔着活命来的。老李这事儿是人祸,但人跑了,其实就只剩下祸,医院能给动手术已经仁至义尽,互相体谅吧。”

  陆行州坐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缓慢起身,开始往外走去。

  李文瀚见状,连忙抬头喊他:“老陆,你去哪里。”

  陆行州举起手里的手机,低声回答:“找交通部门。”

  李文瀚“啧”上一声,语气很是担忧:“你要是去找你小姑父?又想让你小姑装一次病?得了,你姑父那么大一官,也理不了这下头的琐碎事。”

  陆行州的小姑陆宁一辈子没生过孩子,她年轻时是搞文学的,满脑子风花雪月的虚虚实实。

  三十岁嫁了个二婚的男人,便是陆行州的这个小姑父。

  陆宁早年为文学奉献青春,人到中年却开始追求起天伦的乐趣,常年盼着陆行州带个大家的姑娘回家,结婚生子,生两个,一个喊她姑奶,一个喊她大美女。

  她在娘家被惯坏了脾气,面对穷人偏见很深。

  在她眼里,不会说英语的就是流氓,公共场合有狐臭的就该拉去人道毁灭,不事稼穑的家伙天生高人一等。

  陆行州想到这些事,果然停下了步子。

  李文瀚于是看着身旁的沈妤,又开口问:“沈小姐,我记得你小叔的儿子在交通局,不如,你去问问?”

  沈妤站在原地面露难色。

  她自从生下沈黎,沈家便对她不闻不问。

  本来她一个女人,也接不了沈家的担子,找个好点的男人,嫁得好了,两家互相帮衬着,才能算是好结果。

  可她非但不积极上进找男人,还未婚生子,别说帮衬,只怕外面都差点要笑掉大牙。

  所以平日里同辈里的,除了沈寒山,过年过节没有哪个会问上她一句。

  陆行州看出她的犹豫,索性折返回来。

  赵源这时却是说话了,语气已经不复刚才的气愤:“谁都不用去找。下午,我自己去交通局走一趟,晚上我要去南方走找我舅舅。老陆,今天的事谢谢你,垫付的那些钱我过些日子再还给你。”

  陆行州站在原地,听见他的话,神情只是冷淡:“闭嘴吧你。”

  一夜慌乱,沈妤守在赵素敏病床前终于打起盹来,等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发亮。

  陆行州双手交握胸前,身体靠在墙边,望着窗外,神情冷淡,像是在想着事情。

  沈妤睡眼惺忪,五官往里皱起,打哈欠有如小心咀嚼的仓鼠,等看见门边的陆行州,整个动作又蜷缩起来,眼中羞涩惊吓参半,像极了那天学校里的金鱼。

  陆行州将右手放在鼻下,低头轻咳,试图掩饰眼中各种情绪,他说:“我送你回去休息,陪护很快就来。”

  沈妤拿出手机,点头答应:“嗯,正好七点,我要送小黎和茗茗上学。”

  陆行州挥了挥手,显得并不在意:“我可以开车载他们过去。”

  沈妤起身,却是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小茗不会上你的车的,她从不跟陌生人走。”

  陆行州跟在她的身后,低声发问:“我是陌生人?”

  沈妤这下越发得意了,回过头,笑靥如花:“当然,除了我和她爸爸妈妈,你们都是陌生人。”

  陆行州站在原地,并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值得骄傲,但他看着沈妤的眼睛,却难得地觉得有趣。

  沈妤被看得脸上发红,抿住嘴唇忍不住收回笑意,低头嘟囔两三句,继续往楼下走。

  回到家中,沈黎李小茗已经被阿姨照顾着吃完早餐。

  他们小跑上前,一人一边,抓住沈妤的胳膊,背上书包,上下抖动,全然一副充满朝气的模样。

  陆行州站在电梯口,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沉声说到:“今天你们坐我的车过去。”

  李小茗听见这话果然害怕起来,她手指紧紧抱住沈妤,磕磕巴巴地喊到:“阿、阿姨,我不去。”

  沈妤于是笑着把她往上一提,整个人抱进怀里,柔声安慰起来:“阿姨和你一起去,不怕的。”

  沈黎到底还是个孩子,看见沈妤抱住李小茗亲昵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羡慕。

  他将视线投向身边笔直站立的陆行州,等他与自己的视线相触,又微微皱起眉头,“哼”的一声,偏过了头去。

  陆行州觉得孩子实在是一个难以琢磨的群体,这个昨天还因为坦克而痴迷自己的小家伙,今天却因为一个拥抱又对自己产生了抗拒。

  他们昂首挺胸、气从中来,而且毫无道理。

  陆行州将车子停在校外。

  沈妤从车里下来,路过看门的大爷,一如往常,挥手问了声好。

  大爷今年七十岁,眼睛依然明亮,打老远便看见她从陆行州的车上下来。

  此时点点头,神情了然,目光犹如洞悉世间万物,掐指一琢磨,已经算出了谁穿的是大红色带花边的内裤。

  沈妤有些害怕,她勾着脑袋推了推沈黎的书包,轻声嘱咐到:“妈妈先走了,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这几天茗茗会住在我们家,下午小姥姥过来接你们,不许乱走,不许乱吃小点心。”

  沈黎郑重地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沈女士,没有人比你儿子更加听话。”

  沈妤于是笑得眼角弯弯勾起,一点声音入耳,就连那些吹动的发丝也多情。

  陆行州站在两人身旁打看,双手插在身后,没有说话的意思。

  张爱玲拿着点名册从学校里走过来,看见陆行州微微一怔,张嘴问到:“陆老师,你不是今天请了假?”

  然后,对着沈妤小声开口:“咦,沈小姐,李小茗要转学了,你知道吗。”

  沈妤原本微笑的脸一下惊在原地,把沈黎和李小茗推进学校,摇着头回答:“我没有听说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张爱玲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声音有些不确定:“应该就是刚才的事。她的养父母听说昨天出了车祸,民政局那边突然说他们原来的收养手续不全,正好早上有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先生,说是愿意把李小茗接过去收养,等会儿就要来办理转校手续了。”

  沈妤听见这话,眼神立刻一紧,低头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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