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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家长请不要帮孩子写作业-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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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当他遇见沈黎,遇见这个年仅七岁、长大想要扫大街的孩子,他却忽然发现,很多问题,他是找不到答案的。

  陆行州从学校做完备份出来,时间已过六点。

  提前离开的沈黎还没有走远。

  他背着大大的书包,跟另一个小姑娘走在路边夕阳的林荫里。

  那姑娘是他们班上一个智商有些问题的残疾儿童。

  陆行州听林又夕提起过她,他说她叫李小茗,养父母是一对年过五十的清洁工人,家中有些清贫。

  李小茗年纪比沈黎大两岁,个头却稍矮,走路脚有些跛,被沈黎护在公路靠里的一侧,脸上泛着少女天真的笑意。

  沈黎还是和平时一样,双手拉着书包的带子,装模作样地感叹:“你真好,得了六十分,我这次都只有五十九分。”

  李小茗停下来,踮脚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神情严肃,说话却有些磕磕巴巴,“那当然、了,我、是要做、做开洒水车、的人呐。”

  沈黎没有回答,哼哼两声,转眼又开始咯咯地笑起来。

  陆行州将车停在路边,眼神随着两个孩子脚下的余光往远处走去。

  车里放着他听了多年的歌,歌词嚼烂了,有些吞进肚子里,有些被落在路上,随着车轱辘一转,哗啦啦碎了一地。

  李文瀚这人年轻时是个文青,小时候喜好装老成,等年纪大了些又开始怀念青春。

  几个月前陆萌怀上孩子,他看着照片里模糊不清的轮廓,哭得像个娘们,半夜三更,写下了这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他说——儿子,好好长大别害怕,这世上没有人永远年少,可永远有人在年少。那么多笨拙的纯情迎面扑来,春风十里,最像此刻臭不要脸的你。

  陆行州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过年少的自己。

  他对于数字的记忆力惊人,可对于感情却总显得木讷。

  三十二岁的男人,没有亲情的牵绊,没有爱情的惦记,偶尔会想起的只有少年时期自己在母亲老家枣村过年时的些许光景。

  那时北方各地飘着漫天的大雪。

  只有枣村意外地放了晴,大家伙儿穿着轻薄的棉袄,不知冬日寒苦,有钱的兜里揣着砖头似的大哥大,脸上扬着农民企业家憨厚的笑脸。

  大人带着孩子走街串户,手上提着几斤白酒,里头一半儿是酒精,一半儿是冰水,喝下去有如炸、药,浓烈得像每家每户窗台上散不去的热气。

  那是陆行州唯一一次离开城市和母亲、和姥姥一起过年。

  那是一九九五年温暖的冬天,也是他最后一次和她们过年。

  太阳很快就落了山,城市霓虹灯起。

  陆行州靠在驾驶座上,看着沈黎和李小茗走上二三五公车的模样,从陆萌和李文瀚那里吃完饭回到家,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陆行州现在住的房子不大,在青大的家属区。

  屋子有些年头了,当初学校分给他母亲,空置多年,现在,又到了她儿子的手里。

  陆行州以前从不相信命运,但年过三十,他也不得不承认,人生有时真的就是一个圆。

  就像过去他母亲没有研究完的课题,他继续研究着。

  过去他母亲没有过完的生活,他继续平静地过着。

  而过去他母亲一辈子没有追求到的爱情,他也在继续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陆行州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怎么样,他一向不是一个喜欢凭空假设的人。

  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走上小学教室的讲台。

  张老师的班级女生占大多数,所以在小姑娘们明亮愉快的眼神中,陆教授第一次教学可谓成功无比。

  沈黎一整节课都有些心不在焉,下课后又一次被张爱玲喊进了办公室里。

  陆行州放下手中的课本,走到张老师办公桌旁,翻开最顶上那本沈黎的作文簿,看着里面歪歪扭扭的小字——

  “如果我有一双翅膀。

  清蒸的最漂亮,盐焗的也美丽,大灰狼的口水流下来,打湿了我梦的枕头。

  他偷偷靠在我耳边上,说兔子其实是不会有翅膀的。

  我摸了摸他摇晃的大尾巴,笑话他可真是个小俗气。”

  张爱玲教育完沈黎转身过来,看见陆行州的模样,笑着问:“陆老师你喜欢看孩子的作文?”

  陆行州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问:“二年级的孩子能写出这样的东西?”

  张爱玲笑着回答:“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这个啊,应该是沈黎同学的妈妈写的,沈小姐经常这样子,她是个很可爱的家长。”

  陆行州伸手捂住自己的下半边脸,面色平静的往外走去。

  张爱玲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陆老师下节课是你?”

  陆行州摇摇头没有回答,他靠在办公室外的白色墙壁上,抬头望着楼中央的那一小片天空,下意识地伸手在自己尾椎处摸了一摸,接着回过神来,皱着眉头试图掩下嘴角的一点笑意。

  他的思绪像是飞到了很远的地方,嘴里却依然不耐地轻叹着:“啧,俗气。”

 

  ☆、第3章

  好在此时上课铃声已响,走廊上没有学生们嬉戏打闹的身影。

  林又夕从不远处空荡的楼梯口上来,胸前的运动服开了一半,右手插进散乱头发里,低低往下勾着,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林老师是陆行州回国之后难得喝过一杯的男人。

  他是教体育的,平日里拿着无关紧要的薪水,教着无关紧要的东西,不露痕迹地实现着自己无关紧要的人生价值。

  他爹林湛是九十年代北城有名的走私犯,年轻时呼风唤雨,如今老了却只能被统一划分在老混混的行列里。

  老混混心怀愤恨,入狱十六年,林老师不常去看他,说到底,他烦他,老家伙下边的东西不中用,直到现在也没能想起林老师到底是从哪个女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林又夕觉得自己命运多舛,拉着陆行州吹下两瓶酒,就开始有些伤春悲秋的情绪。

  他说:“陆老师,我有时觉得,自己这条命真是硬得有些不合时宜。你看我虽然长得孔武有力,但其实内心十分脆弱,往树下一站就有黛玉惜花的忧郁。但我没法儿跟人抱怨,因为我是好公民,我喝一百度开水也泡不化的毒牛奶长大,工作之余就爱抽两口没有工商许可的冒牌香烟,寂寞空虚了从不祸害社会,只睡有原则有信仰、不收钱绝不上床的明白姑娘。”

  他这话说得脉脉含情,就像他深刻的五官,看起来浓墨重彩、爱憎分明。

  陆行州抬起头,从烟雾缭绕里辨别出林又夕眼泪与哈喇子齐下的脸,似乎感觉到他下一刻就要仙去。

  好在林老师酒量奇差,一觉醒来,旧事全忘。

  他这时靠近办公室,抬头瞧见陆行州靠在墙边上的模样,勾嘴一笑,难得拉扯出一丝羞涩的表情。

  陆行州看见他从裤兜里掏出来的半包烟,心领神会似的,迈步往走廊尽头的阳台走。

  两人靠在男厕所外走廊的水泥台上,一人手里夹着一根烟,也没有说话,就那么点燃了,面色平静地望着楼下的孩子。

  陆行州在美国时不常抽烟,因为他那时不觉得自己有苦恼。

  可如今回到国内,他突然发现,男人抽烟,其实是并不需要有苦恼的。

  两人在走廊“禁止抽烟”的标语前各自站立着。

  他们背后是刚刚翻新过一次的男生厕所,每一个茅坑都为祖国的花朵精心打造,表现出学校领导不脱裤子绝不放屁的良苦用心。

  可林又夕毫不在意,在他眼里,男人的感情想要得到升华,不能不干点儿被人戳脊梁骨的坏事情。

  像他和陆行州这样在学校找个地方抽烟、污染污染环境就特别有意义;要是年纪再小点儿,他们也可以互相讨论讨论怎么花言巧语骗取女孩儿的芳心;倘若连情/欲也不懂,那就只能自娱自乐,脱下自己的大裤衩,抓着人家比一比小兄弟。

  陆行州受到感染,看着操场上的学生,心情也有种说不出的愉悦,甚至在一个小姑娘跳远摔倒时,他还十分难得地轻笑出了声。

  说起来,男人在臭不要脸的方面到底天赋异禀。

  林又夕将身体靠过去一些,指着楼下那摔倒的小姑娘,看起来喜上眉梢:“那姑娘是张校长的孙女,张校长你应该记得,早上开会见过,她的眼睛尤其大,像金鱼。刚才我给她孙女儿上课,这丫头见人就说你长得好看,特别像明星杨子义。”

  陆行州平日里不追星,也不觉得与明星长得像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所以他手指轻敲台面,回答得意兴阑珊:“我没有给她上过课,也没有兴趣应付小丫头。”

  林又夕干脆在阳台的水泥面上趴下来,嘴里啧啧地咀嚼着:“但陆老师,你长成这样天生就是该站在所有人目光下的,就算披麻戴孝也像神仙,女人看了难免把持不住。”

  陆行州听完这话,下意识摸向自己的下巴。

  皱眉表达自己的疑惑:“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知道她们的想法。”

  林又夕回他:“我不是女人,可我没少睡过女人。”

  陆行州没法反驳。

  他只是突然有些无法将眼前的林又夕和那个喜欢沈黎母亲的男人重合起来。

  说到底,陆行州理性的太过于纯情。

  林又夕见陆行州不说话,忍不住又开始倾诉自己的真心:“陆老师,你不知道,今天早上你自觉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个儿最高,身形最挺拔,整个队伍的气氛都不一样了。以前学校里女老师最爱看食堂里的那几个兵痞子,现在你来了,他们比不上。其实谁都比不上,你气质不一样,你站在哪里,那里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陆行州如果没有见识过林又夕对于女人的钟情,他或许会觉得他爱上了自己。

  在这样煽情的时刻,他没法告诉眼前这人,他早上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仅仅是因为他迟了到。

  陆行州作息稳定,虽然也早起,但却没有踩着黑灯上班的习惯。

  久居美国多年的他很久没有接触国内的消息,所以他不知道这些小学的孩子已经生活得如此困苦,早上天还未亮,就需整整齐齐站在操场上,灰压压一片校服暗淡颜色,一众高低参差的人头往外排去,个个颈上都有一张洗心革面的脸,带着为祖国之崛起而失眠的坚毅。

  陆行州低头看着从指尖落下去的烟灰。

  嗓子里有些细微的躁热,偏过头,声音沙哑地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林老师咳嗽一声,轻声回答他:“我也是被逼无奈。今天下了早会,高年级那几个未婚的女老师堵着我的门,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我说我没有,她们不相信。你知道的,现在女人心眼儿特别多,她们这是想让我作为先头部队打入你军,以后好从我身上剥皮。”

  陆行州见林又夕说话的态度轻快,没有半点忧虑,索性也没有留情:“我来做代课老师,为期两个月,不需要和人有任何交集。我的电话不给外人。”

  林又夕点头回答:“你放心,自从我说过你是陆老师的哥哥,她们就自觉的散了。”

  陆行州没有理解这话的意思,不禁皱着眉头问:“怎么,陆萌吃人?”

  林又夕两眼一黑,忍不住靠过去轻声说明:“不不不,她们只是知道陆老师的姑姑是学校大股东,不敢再来招惹你。爱情这东西说到底不如饭碗值钱,何况陆老师你虽然长得好,但实在不像个活物,其实更适合远观意淫,一旦被人拥有就会失去本身的仙气,眼看着成为众多油腻中年男性之一。”

  陆行州将烟蒂按在水泥台上,似乎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面色平静地问:“我看着不像个活物?”

  林又夕自知祸从口出,灵光一闪,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这只是一种浪漫主义的说法,你刚从国外回来,还接触不到祖国人民的精神世界,现在国内的小姑娘夸人都这样含蓄。大体的意思是说你活得像书里的人物,要说有哪个女人能站在你身边,那都根本没人敢想。真的,像您这样的人物,就该孤独终老。”

  他话说得十分笃定。

  陆行州却全然没有当成是表扬。

  他虽然如林又夕所说,正闷头走在孤独终老的路上,但他其实并不乐于让每个人都发现这一点。

  男人们生来总有些掩耳盗铃的习性。

  你和他心平气和、虚与委蛇,他总能伪装出三分谦逊,可如果你揭穿了他,那他一定是要操/你祖宗的。

  操场上的几个小丫头已经发现了林又夕和陆行州的脸,三三两两围作一团,露出十分有趣的神情。

  林又夕轻笑出声,忍不住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陆行州,低笑地问:“不过说真的,陆老师你回来建设祖国,为什么不带一个漂亮的对象过来?还是说你不喜欢国外的姑娘。也对,国外的女人容易老,生了孩子之后像你妈,二胎之后和你奶奶同辈。她们是不是脸上毛特别多,大胸脯都是真的吗,头发黄得发亮是不是因为吃了最正宗的肯德基?”

  林又夕的话问得十分含蓄,他其实还想要问陆行州,国外的姑娘会叫/床吗,她们会抓着你的脖子大喊亲爱的吗,我们亚洲男人的小金箍棒能满足她们的兽/欲吗。

  但他觉得两人的关系现在还略显生疏,不适合谈及这样深刻的话题。

  所以他终究还是十分委婉地闭上了嘴。

  陆行州其实没有睡过国外大胸脯的姑娘。

  他人生中唯一一次做/爱需要追溯到八年之前,时间有些漫长,回忆也并不怎么美好。

  他只记得她是个亚裔,声音还算好听,弄得狠了会哭,从他第二天镜子里的模样来看,她或许也喜欢咬人。

  但这并没有什么稀奇,女人们天生会哭,她们也向来嘴下不会留情。

  所以陆行州低下目光,脸色沉静,只十分委婉地闭上了嘴。

  林又夕感觉到陆行州的沉默,只道他阅尽千帆,已不屑于提起女人的长短。

  于是,他回过头来,重新看向操场,望着那里笑得春光灿烂的一个个姑娘,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张爱玲很久以前的模样。

  张爱玲上学时是班花,可她只喜欢男老师,她喜欢过不少男老师,没个结果。

  他们每一任都让她伤心感怀,也让她展现过茜纱窗下、女子多情的惆怅。

  林又夕两年前成为老师,张爱玲随着他的步子前来,她又开始时常站在楼下眺望,可这一次,她喜欢的人成了林又夕自己。

  陆行州没有见过张爱玲充满爱意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对着天空问:“林老师,沈黎说,你喜欢他的妈妈,她也是那种心眼多的女人吗。”

  林又夕脸上的表情霎时僵硬下来。

  神情中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颜色,他显然没有想到陆老师这样一个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高级知识分子,也会心系凡间的鸡毛蒜皮。

  挠着头发,开始小心地斟词酌句:“我对沈小姐的感情很单纯。沈小姐没有心眼儿,她是个很不一样的人。”

  陆行州是男人,虽然他没有谈过恋爱,但他能感觉到林老师语气中的真挚。

  这样的真挚让他有些莫名的感怀。

  男人到底是习惯于赤/裸的生物,天生的狂妄让他们至死也可以是少年,可现实世界的张牙舞爪,也让他们成为矛盾的个体,乘风破浪,狂野生长,越是浮夸越纯情,越是洒脱越迷惘。

  陆行州看着不远处张爱玲抱着一大沓作业出来的模样,低声问身边的男人:“那张老师呢,张老师也喜欢你,她有些漂亮。”

  林又夕脸上的笑意开始变得尴尬。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做出微微怪异的动作,神情感伤地说:“我和张爱玲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两以前小时候经常凑一块儿谈论各自喜欢的人,她以前还帮助我追过几年的女神,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就这么一下子‘瞎了’。”

  陆行州轻轻点头以表自己的认可。

  他吸了一口男厕所外清新的空气,决定重新收回话题:“既然你有女神,为什么还会喜欢沈黎的母亲。”

  林又夕看着他说:“这不一样。”

  陆行州问:“这有什么不一样。”

  林又夕歪着脑袋,像是认真思考了一阵,吊儿郎当地回答:“这世上的骗子要想让人感动,总得有那么点儿故做深情的臭毛病。这话说出来听听,谁还能真的放到心里去。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肖想多年的女神中年失足突然做了鸡,你一定不会离婚跟她投奔爱情,最多捧一束过期的花儿包个夜,回忆回忆过去。人活着没脸没皮,就只能劝自己还剩下点儿年少单纯的惦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远方,神情暗淡,就像他真有过这么一位做了鸡的女神。

  陆行州发现楼下的女生已经开始对着他的脸照相。

  索性将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一边转身往后面走,一边冷静地回答:“佛经里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因缘际会本来就是不能强求的东西,你也不要过分消极了。有时间可以读一读佛家的东西,妙色王因缘经就很好。我看张老师的书柜里也有。”

  林又夕不读佛经,但他觉得陆老师这样胡说八道的样子实在很是洋气,很难不让人生出一点儿羡慕之心。

  所以他只能低头感叹到:“哎,果然是高级知识分子,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陆老师,谢谢你,不过我和张爱玲的确睡不到一块儿去。你知道的,男人对着太熟悉的人,总提不上使坏的兴致,就像自己的手指戳了肚脐眼儿,陆老师,你手/淫是用左手还是右手?”

  陆行州没有回答。

  他知道林又夕和张爱玲的故事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但他没有追问的兴趣,他没有用手指戳肚脐眼的习惯,而更关键的是,他和谁都睡不到一块儿去。

  陆行州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惦记过谁。

  刚考上研究生的时候,他就曾迷恋过一个当地华人论坛里的女作者。

  那女作者应该也还年轻,写的东西既不深刻,也不发人深省,甚至有些市井的俗气。

  但她笔下每一个角色都诡异地迎合着陆行州的口味。

  陆行州没有憧憬过她的模样,他也没有兴趣知道她长多高的个儿,有多大的脚。

  这种迷恋是精神上的,或者换一种方式来,是独属于某种文中人物的认同感。

  陆行州这种认同感持续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那位作者停止了写作。

  陆行州等得焦急,忍不住用邮件发去自己最真挚的慰问。

  邮件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直到第二年开春,他才又一次收到了作者的消息。

  那是一封群发邮件,内容只有短短几十颗字——我已经回国,现在以自由作家的身份常驻文学网站,谢谢大家的关心。

  陆行州找到她的网站,开始重拾过去未完的章节。

  他一边窥探文中男主男二酣畅淋漓的江湖感情,一边感叹现实中的蠢货李文瀚与无奈的自己。

  然而有一天,他发现男主与男二亲在了一起。

  陆行州梦中惊出一身冷汗,辗转多年的热情一朝熄灭。

  他没敢再打开那个文学网站的地址,而那篇小说的结局也在他心里永远没了底。

  他没法在那样的情况下满足自己嗷嗷待哺的好奇心。

  陆行州在那一年不得已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过于冗长的执念总需要学着放下,因为那些看上去让人垂涎欲滴的东西,吃不着惦记,可吃下去,要命。

  第二个星期。

  林又夕换了新女友,张爱玲依然神情冷静,像是二十八岁的少女。

  沈黎的数学作业本里发现了他母亲的痕迹。

  陆行州将他找来办公室,摊开桌上的作业本,有如闲话家常般发问:“最近很忙?”

  沈黎年纪还小,不知尴尬为何物。

  他只觉得手心发凉,办公室的灯光照在大脑门上,汇成一串成行的汗滴。

  沈黎可以与大多数老师唇枪舌战,可一旦碰见陆行州,他却只能丢盔弃甲,苦做委屈。

  “没…没有呀。”

  陆行州没觉得意外。

  临死前的猪都会挣扎,激烈程度根据自身健康指数来定,而沈黎被养得白白胖胖,很有不怕开水烫的本领。

  他转过身来,眼神直视眼前的孩子,面色冷静地开口:“我知道你其实和顾御林一样已经学完了整个五年级的课程,这些作业对你而言或许根本不放在眼里。你可以直白地告诉我它浪费人生,毫无价值,我不反对,一个人的能力不该被固定的模式限制。但我不喜欢撒谎的人,作为一个男人,你需要言行一致,也需要有敢于承认的勇气。”

  沈黎看着陆行州的眼睛,第一次放下了脸上的委屈,低下头问:“陆老师,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妈妈写的呀?”

  陆行州细长的手指将眼镜微微往上一推,嘴角勾起又平下,沉声回答:“一个会试图用微积分解小学应用题,最后算的乱七八糟,还敢在答案旁边画小人抱怨的,除了你妈妈,我猜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创造性。”

  沈黎低头看了眼作业本上大段的公式,还有旁边一个被逼“自杀”的小人图案,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的苦闷:“哎,陆老师你不懂,我虽然不上进,但我妈妈是真的笨。你明白吗,就是那种明明很努力很用劲却还是一无所成的笨,我妈妈也是可怜人,你可不可以不要歧视她。”

  陆行州不会歧视任何人,况且她还只是一个天然的笨蛋。

  陆行州问沈黎要下了他家中的电话号码。

  晚上吃过饭,他望着屏幕里长串的数字,耳边是天气预报放了十三年的渔舟唱晚曲,思绪渐远,沉默许久,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了过去。

  电话响铃十几秒,那头的人才缓慢地接起。

  声音带着明显的睡意,音色绵软而亲昵,像化在水里的糖丝——

  “喂?你找谁呀?”

  陆行州沉默半晌,轻咳一声,开口问她:“你是沈黎同学的妈妈?”

  女人反应过来,很快从床上坐起,发出一阵衣服窸窣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点头问:“是,沈黎又在学校犯事了吗?”

  她的声音与陆行州想象中的实在有些出入,以至于听见这样的问话,陆行州自己率先有些为难起来。

  思考了一瞬,轻声回答到:“我是他新来的数学老师。”

  沈妤或许是想起了沈黎回到家中同自己说过的某些话,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抬头望向屋外,轻声问:“你是陆老师?”

  陆行州没能来得及开口,那头蹲在地上的爱玲突然“汪”叫一声,有些意外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沈妤整个人一怔,看着从门外进来的沈黎,张嘴便问:“儿子,你的老师是一只狗?”

  她这些日子因为写作走火入魔,双耳不闻窗外事,思想开始变得有些危险。

  陆行州坐在原地,面色有些阴沉。

  他放开身边的幼犬,十分冷静地陈述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沈小姐,我今天打电话过来是想和你聊聊沈黎同学作业的事情。”

  话音刚刚落下,滚在一旁的爱玲又开始迫不及待地叫唤起来。

  沈黎快步上前,拉着自己母亲的手臂,在那头连忙不断的犬吠中神情严肃地解释道:“妈妈,陆老师不是女的陆老师,他是男的陆老师,他特别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昨天的作业是你写的,电话里的就是他。”

  沈妤原本低头听着,此时得到沈黎的话不禁露出一丝窘迫神情,抬头很是认真地反省:“原来是这样,妈妈昨天粗心大意没有认真审题,下次我一定注意。”

  说完,她又脸色疑惑地小声加了一句:“不过,为什么你的老师是一只狗?”

 

  ☆、第4章

  陆行州听见这话,半倚的身体突然僵在原地,薄唇连成一线,看不出眼中各种情绪。

  他挂上电话,双手交握胸前,闭眼吸气,像是老僧突然入了定。

  爱玲趴在地上安静好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趣,终于大着胆子靠过来,缠着陆行州的退根儿小心亲近。

  陆行州低头沉思数十秒,再次睁开眼,神情已经难得地恢复了平静。

  他起身为自己的茶杯添了一道水,寻来手边的半卷经书重新坐下。

  顺势抱起脚边的爱玲,推开身边窗户的一条缝儿,手指轻敲桌面,开始对着怀里的幼犬,低声朗读起《佛说四十二章经》来。

  陆教授诲人不倦多年,坚信这世上万事万物都需要正确的引导,就像家中这一只幼犬,天性顽劣,也只有多听一听佛经,有朝一日才能弹出悦耳动听的棉花来。

  而这道理浅显易懂,那位沈黎的母亲,总有一天,终会知道。

  爱玲作为一只狗其实悟性深厚,在那之后再不敢造次,每每看见带黄的旧纸便紧夹尾巴,眼中泛起让人怜悯的目光,或是憋出几个意味深长的屁,再不行,便伸出绵软多毛的双爪捂住脑袋,嘴里发出求饶的声音。

  陆教授觉得满意,因为他觉得,这便是佛性。

  沈黎的母亲与爱玲或许心意相通,接连几日不再兴风作浪。

  李文瀚倒是突然开着新买的越野来了学校。

  他一下车便连连夸赞陆老师公务繁忙,说他乃是国家栋梁,然后又故作感叹道:“可即便如此,你回国这么些日子,怎么也不该忘了回家看望看望自己多年未见的老父亲。”

  陆行州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李文瀚作为文艺青年故作深情几十年,平日里最好无病呻/吟,有句话却难得实在,他说,无论你在哪里,只要父母还在,家终归是要回的。

  陆行州自小离家十几载,对父亲的感情其实不深。

  但男人间的感情往往大都如此,阔别多年,思念仍是淡薄如水。

  那些离开时没曾有过的道别,再见时未必就能生出什么格外难得的深情来。

  况且他的这位父亲老得并不体面,逝者如斯,马齿也是徒增。

  作为曾经站在金字塔顶呼风唤雨的男人,陆与风并没有得到生活格外的优待。

  在得知自己肝癌的消息与剩下的时长之后,他不再如过去那样恣肆张狂,像一只落魄、等待着死亡的狮子。

  他并没有像陆行州继母所说的那样,万分期盼着儿子的归国。

  事实上,陆首长已经不再与旁人交谈,开始将大片时光消耗在回忆里,似乎那样他就能重拾朝露、再次年轻回去。

  陆行州坐在父亲的身旁,两两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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