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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昵-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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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无回应,她弯腰,目光细细在他身上打量:男人四肢修长体格高大,一米八宽的床,他趴上头,竟没留什么多余空间;他背肌修劲鼓起,肩胛骨位置有两处明显的子弹枪伤,往下是长长一道利器形成的旧疤,蜈蚣似的,狰狞蜿蜒,骇人却性感。
她看向他的脸。
他薄唇干燥紧抿,睡梦中也拧着眉,额头有冷汗,显然不大好受。
“……”余兮兮伸手,拍了他一下,轻声说:“秦峥?药拿过来了,退烧的。吃了药再睡吧。”
听见声音,秦峥用力皱了下眉,掀起眼皮:周围一切都是花的,迷蒙虚幻,唯有一张白生生的脸近在咫尺,清晰而真实。
秦峥盯着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余兮兮说:“吃药啊。”
“没力气。”他淡道。
“……”
“你喂我。”
“……”
余兮兮默,几秒之后坐到床边,用力扶起他,然后把药片递到他嘴边,“张嘴。”
秦峥低头够那些药片,舌尖一卷,有意无意舔了下她白嫩的手掌心。
余兮兮惊了惊,那触感温热湿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随即缩回手,脸大红,全身的温度都从掌心开始往上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水在床边儿,你自己喝,走了,再见。”然后就一头往外冲。
秦峥叫住她,“诶。”
她回身,快要抓狂:“又做什么?”
他黑眸含笑,一弯唇,痞里痞气扔过来几个字儿:“亲一个再走。”
去“……”余兮兮羞怒,抄起一个枕头就扔他脸上,“你讨厌!”
第24章
特种军的身体素质常人没法儿比; 服药拉通睡一宿,次日,秦峥便完全恢复。
六月份,空气里的燥气更重,宿舍院儿里; 蝉鸣一阵接一阵,日头火辣辣的; 温度接近三十一。
他光着膀子躺床上,须臾; 点了根烟; 面无表情; 左手无意识地把玩那个浮雕打火机。
盖帽儿甩开,扣上; 扣上; 甩开,往复循环; 脆响叮叮。
不知过了多久,秦峥仰头; 浓白烟雾从鼻腔里呼出; 弥散在眼前。视野模糊了; 所有景物都似隔了层轻薄白纱; 他目光冷静,穿透浓烟落在未知的远处。
这个火机是别人送他的,算生日礼物。
Zippo挺简单的一款; 不贵,也没什么特色。可一晃多年,他几乎从没离过身。
良久,烟盒空了,烟灰缸满了,秦峥的神思彻底清明,翻身坐起,随手套上件军用背心下了床。
中午光景,有人家开始捣腾午饭,饭菜香味飘得满院儿都是。他走到客厅,余光扫见饭桌上摆着的东西,眯了眯眼,缓慢踱过去。
两个煎鸡蛋,一份三明治。
秦峥在原地站片刻,手背贴了下碗沿,温度冰凉,显然,准备这些的人早已离开许久。侧目,又注意到装鸡蛋的碟子底下还压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写着:粥在锅里,我熬的,早说不是难事儿了吧。
窗外风在吹,饭菜的香味儿送进来,愈发浓,夹杂锅铲翻炒的隐约声响。
这些配桌上的早餐,很居家平常的一幕,于秦峥而言却陌生。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的日子对分作两半,一半儿在山沟里练兵,一半儿在各地出任务,营地,战地,食堂,宿舍,严谨规律,单调充实。而在自家吃饭的机会,细想来,竟几近于无。
秦峥垂眸,指肚刮过纸面上的那行娟秀小字,眉峰斜挑。
隔着纸他都能想象那女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儿。
小东西。
须臾,他拿起那块儿冷透的三明治,刚送到嘴边儿,大门被人从外敲响,“砰砰砰”。
秦峥动作稍顿,“谁?”
门外响起一道嗓音,轻声的,柔和的,属于一个女人:“是我。”
他拧眉,咬了口三明治,过去开门。
门开了。
秦峥没什么语气:“有事?”
屋外,军装笔挺的女军官端然站立,白瘦高挑,气质极佳。军营是最磨炼人的地方,从军的人,无论男女都自带气场,可她却刻意收敛了几分英气,温婉担忧,“峥哥,你好些了么?”
秦峥极其疏离,“没事儿了。”
陈梳扬起嘴角,“你没事儿就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呢……”说着顿住,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给你的药你收到了么?”
秦峥静了静,想起那袋儿被余兮兮捏得稀烂再扔掉的东西,点了下头,“嗯。”
陈梳笑,“收到了就好。”稍停,语气里多了一丝试探意味:“昨晚我来找过你,你不在,所以我就把给你带的药给了余兮兮,请她转交来着……”
他面无表情地打断:“你来这儿找我,什么事?”
“……”陈梳笑容一僵,有些尴尬:“其实,其实也没什么事。昨天你不是淋雨了么,我来看看你。”
秦峥目光冷淡扫过她的脸,“谢谢组织关心。现在是工作时间,少尉回去吧。”
陈梳说:“中午有两小时午休。”
“所以陈少尉没别的事儿干?”
“……”
这道逐客令很直接,一点儿也不婉转。陈梳皱了皱眉,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于是道:“你应该还没吃午饭?要不,我陪你下楼随便吃点儿吧。”
“不用。”那男人随意抬了抬手,拒绝得很干脆,“有吃的。”
陈梳视线扫过去,见他手上拿个三明治,有点无语,“就吃这个么?”
“锅里还熬了粥。”
陈梳抿唇。
这人说话不给人留后路,也不顾及她一女人的面子,实在过分。可转念一想,他们认识多年,秦峥倒一直都是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性子,并不只针对谁,于是只好叹了口气,“好吧。”又半开玩笑道:“我大老远来看你,秦少校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
秦峥说:“不好。”
一来二去,全是拿热脸贴冷腚,陈梳也觉得没意思了,点点头,“行,那我走了。”说完,转身下楼梯。
秦峥却忽道:“陈梳。”
她嘴角勾了勾,站在楼道上,回头挑眉,“怎么了?”
他脸上的神色冷漠:“以后有事儿在单位上找我,别上这儿。”伸手指了下楼上,面无表情,语气极淡,“我那媳妇儿娇得很,怕她误会。”
话音落地,陈梳脸上的神色瞬间大变,几乎不可置信:“……你媳妇儿?”
“嗯。”
陈梳静默,迟疑道:“余兮兮么?”
“对。”
闻言,她怔怔失神,低下头,忽然笑出一声来,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外。一面觉得惊讶,一面又觉自己可笑。过去数年,她对他一直有好感,虽明知他有“未婚妻”,但却一直抱存侥幸心理:娃娃亲订下的婚约,哪个成年人会真当回事?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纤细窈窕,白软美艳,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那种美和女军官的飒爽截然不同,柔弱,娇气,张扬明媚。秦峥被吸引,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男人的好奇心重,总喜欢接近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事物。
新鲜感作祟罢了。
秦峥什么人物,一个空有脸蛋的富二代,拿什么跟他比肩?
“……”陈梳侧头,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笑笑,“嗯,你说的我都明白了。听政委说,新的任命文件已经下来了,这周之内应该就会派你去石川峡。好好休息吧。”
话说完,女士军靴带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秦峥脸上淡淡的,把剩下的三明治全塞嘴里,左腮鼓起,咀嚼,漆黑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石川峡,云城军区特种大队“拂晓”的驻地。
安逸日子过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回他该回的地方了。
*
余兮兮今天有些倒霉。
昨晚一夜未眠,今早她不到六点就起来了,想起昨晚拿了秦峥的钥匙还没还,于是下楼还钥匙;还完之后见时间还早,干脆又顺手给那“病人”准备了份早餐。
煎蛋的时候,滚油溅在她手背上,起了个水泡,火烧火辣地疼。她无语,随便挤了点牙膏抹上,然后便出门上班。今天周四,云城某区开招商会,各处都堵得水泄不通,因此坐地铁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她头趟地铁没挤上去,到基地时已经迟到二十分钟。
好巧不巧,之前主任刚好来科室找余兮兮要资料,转一圈儿没见着人。
然后,余兮兮就挨了顿批。
一上午过去,余兮兮的心情有些郁闷。中午12点多,广播里开始放下班音乐,她拿上饭卡准备去食堂,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问:“余医生,吃饭不?”
抬头,见是李成和另外几个认识的军犬兵。
她挤出笑容,“刚准备去呢。”
李成说:“正好,一起吧。”
余兮兮应了声儿,关完电脑起身走出,和几个年轻士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来办事儿么?”
“嗯。”李成点头,语气稀松平常,“山狼的责任医师不是要换成你么?我来办公室找点儿它的资料。”
“……”余兮兮当即愣住,半天才说:“山狼的责任医师要换成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啊。”
李成笑了下,“刚下来的消息,你们主任估计还没来得及找你。”
“真的假的?”
边儿上一个小战士接话,“当然是真的。山狼是有一等功的军犬,更换责任医师可是大事儿,要出红头文件的,李成能拿这个开玩笑?”
余兮兮皱起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我才刚来几天,都还没转正,按理说没资格负责犬只吧。”更何况,还是山狼这种重点军功犬。
那小战士说:“这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文件一下来,咱服从命令就好,至于首长们怎么安排就不是咱们能过问的了。”
余兮兮说:“但也不能糊里糊涂的吧。”
闻言,李成在边儿上笑起来,压着嗓子道:“你要真想弄明白,干脆问问秦营长去。”
“……”余兮兮眸光一闪,然后抿了抿唇。
秦峥?
她怎么差点儿把他忘了。
昨晚那人高烧沉睡,直到今早她走的时候都还没醒,也不知道现在起床了没?病怎么样了?
琢磨着,余兮兮从兜里摸出手机,略略迟疑,然后拨出去一个号码。
几秒钟后,接通。
一贯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慵懒随意:“怎么?”
她心跳莫名加快,清清嗓子,道:“嗯,那个,你……你起床没有?”
“嗯。”
“那,”她轻轻咬唇瓣儿,“头还疼么?”
“好差不多了。”
“留的东西吃了么?”
“嗯,味道不错。”那人随口应着,又低声笑,“你第一次熬粥,这水平还可以。”
闻言,余兮兮有点儿得意,轻哼了声:“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那头,秦峥勾嘴角,扫一眼外面儿的太阳,“这会儿干嘛呢。”
她说:“哦,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了。”
“一个人?”
“唔……”余兮兮看了眼旁边的几个同路战士,答:“不是,还有李成和另几个同志。”
卧室的窗帘朝两边儿大开,旭日暖阳倾泻进来,照在秦峥身上。他嘴角挂一抹寡淡随意的弧,弯腰,把各式军刀匕首装进行李箱,换了只手拿手机,“多吃点儿饭。”
“哈?”她不解。
秦峥的语气挺淡:“你太瘦,不好。”腰那么细生生的一条儿,又软又柔弱不禁风,每回抱她他都不敢用力气,生怕掐断。
她脸微红,小声嘀咕地争辩:“……我吃得也不少吧。当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么?饭量能顶头熊。”
电话那边儿,秦峥眯了下眼:“你说什么?”
“哦,”余兮兮若无其事地答话,嗓门儿别提多洪亮:“我说我争取多吃点儿,长成一头熊。”
秦峥:“……”
旁边几个战士:“……”
说着话,一抬头已经到食堂门口。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好了,我要吃饭了。要没什么事儿就先再见。”
秦峥说:“五点半下班?”
她稍顿,点点头,“嗯。怎么?”
他摸出根烟叼嘴里,点燃,挨个儿给那些军刀抹刀油,动作随意却利落,极有章法,“我忙完来接你。”
余兮兮眸光闪烁,连忙说:“不用了,我坐地铁就……”
秦峥像没听见,淡淡的,“别乱跑,嗯?”
她两手绞衣服下摆,半晌,轻声应了:“……好吧。”
他勾唇,“乖。”
“……”
“行了。去吃饭吧。”
“那……再见。”声音愈发小。
他沉沉嗓音里多了丝笑意,“嗯。”
挂断电话,余兮兮捏着手机,莫名觉得心跳飞快。李成神色狐疑地打量她,奇了怪了:“余医生,你跟秦营长打电话呢?”
她一下回过神儿,“啊,对。”
李成盯着她瞧:“你很热么?”
“怎么这样问?”
李成抬手指指她,“脸好红啊。”
“……”余兮兮一滞,用力咳嗽一声,干笑,“哦,夏天嘛,挺热的。嗯……这食堂空调好像坏了啊,呵,我先打饭去了。”说完脚下生风,跑开了。
李成困惑不解,站原地,拿手挠挠后脑勺,咕哝:“空调没坏,挺凉快的啊。”
后头一个圆脸战士拍他肩,凑上去,“诶,我说对了吧,秦营长和余医生感情挺不错。”
李成皱眉,“怎么看出来的?”
圆脸战士翻白眼,“真笨,难怪没姑娘跟你好。”
李成:“……”
*
下午上班之后,余兮兮果然被主任叫了过去,说山狼现在的责任医师手上的犬只太多,经组织研究后,决定把山狼另外几只退役犬分到她手上,希望她好好努力,认真工作,对军犬们负责,不辜负基地领导的信任。
余兮兮心头一喜,“主任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五点半左右,卫生队准时下班。她嘴角弯弯,挎着包走出办公楼,到基地的大门口等秦峥。
没站多久,汽车引擎声便从前方传来了,黑色吉普驰入视野。
余兮兮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儿哼歌,一边儿给自己系安全带。
秦峥点烟,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心情挺好?”
她点头,笑盈盈的,“对啊。”
秦峥转头,夕阳的余光在她侧脸上镶了层边儿,皮肤嫩白的缘故,光下,细腻得能看清皮下脉络。她在笑,风在她耳边吹拂。
他盯着她,手里夹烟,半天都没抽一口。
这女人像有魔力,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人心。
良久,秦峥收回视线,单手握方向盘把车开进大路,道:“为什么这么高兴?”
余兮兮说:“基地给我分犬只了。”
他点烟灰,“的确是好事儿。恭喜。”
“……”她侧目看他,嘀咕:“切。还说我,你不也喜欢装傻么。”
秦峥眉峰斜挑:“我装什么?”
须臾,余兮兮收敛了笑意,表情严肃:“我问过李成,实习期的助理兽医师是不能带犬的,我是首例。所以,这件事又是你帮的忙,对么?”
话音落地,他静了静,忽然一弯唇,黑眸直勾勾瞧她,半是戏谑半是认真:“是又怎么样?想报答我?”
“……”余兮兮默。
“真要报答也行。”他轻佻淡笑,看她的目光却再无半分玩味,只余专注深沉,“余兮兮,你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余兮兮无意识地咬紧唇瓣儿,良久,清了清嗓子,尽量很平稳地说:“别的不行。但是,我勉强可以考虑……”
后头话音戛然而止。
突的,她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喊道:“停车!快!快停车!”
第25章
基地在郊区,和人口拥挤高楼林立的城区相比; 这里显得过分荒凉,车每往前开几百米就能看见一些厂房和工地; 重型挖掘机在作业; 灰尘铺天。
余兮兮视线落在车窗外; 很急:“停车,快点停车!”
秦峥蹙眉; 没多问; 方向盘一甩靠边停稳,随后才看向她; 语气沉而冷静:“你要干什么?”
她回望,那一瞬的表情竟凝重而冷漠; 两手飞快解开安全带; 撂下两个字:“抓人。”说完跳下车门。
秦峥觉得不对劲:“余兮兮。”
细高跟儿的声音在暮色中远离; 她跑向某处; 头也不回。马路上一辆卡车飞驰而过,险险擦过她飞扬的裙摆。
“余兮兮!看路!”
暴怒嗓音散落风中,在满目荒凉中激起回声。
下一瞬; 秦峥凛目低骂了句什么,下车,飞快追出去。
*
这一带正在搞开发,建筑工地,方圆几里全是灰。余兮兮一路急奔,嘴里吃进了不少沙子,可她像感觉不到,停下后左右环顾,脸色焦灼。
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着几檩摩托车的轮胎印。
余兮兮闭上眼,鼻腔里沉沉吸入一口气,眉心紧皱,竭力回想刚才一幕:两个男人,分别骑两辆摩托车,停在这处工地入口,似在交谈;其中一个半秃顶,穿夹克,四十上下,左脸颧骨位置有一大块黑斑,很是惹眼。
不会认错。
一定不会认错。
正困恼琢磨着,忽的,肩上一紧,余兮兮被股大力拧着手臂给掰回去。她睁开眼睛,视线中,秦峥的脸瞬间冲破黑暗映进来,棱角分明,黑眸含怒,整个人都在夕阳余晖下。
他盯着她,双眼冷厉而黑暗,“大马路上,你瞎他妈跑什么?不要命了?”
她这时已平静下来,须臾,伸手去推他的手,有点儿无力:“没注意别的。”
“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他质问。捏她肩膀的指,收得更紧。
她缩缩胳膊,皱着眉头低声道:“放开,好疼,再不放我胳膊要断了……”
秦峥闭眼,深吸一口气呼出。
这女人是他的克星,软声说句话,他再大的火都能给憋回去。静了静,手上力道减轻,低头贴近她:“以后不许这样,听见了?”
余兮兮点了点头。
头顶的暮色垂得更低。
秦峥看着她,片刻,大手揉揉她脑袋,语气轻缓下来:“刚才看见什么了?”
余兮兮咬了咬唇,说:“仇人。”
“……”秦峥眯了下眼,没接话。
她掀起眼皮,眼中透出寒意,“以前绑架过我的人。”顿了顿,一字一句补充:“也是杀黑风的人。”
秦峥安静数秒,道:“我知道那些绑匪还没归案。但是,只凭一眼,你怎么确定就是他?”
余兮兮说:“我确定。”
“天已经黑了,可能你没有看清。”
余兮兮仍是重复:“我确定。”声音略微沉下去,坚定异常:“朝黑风开枪的人,化成灰我都认识。”
秦峥眸光冷静,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线,敏锐察觉她与平常不同。
提起六年前,提起那只警犬,这女人顿时如同竖起了棘刺的刺猬,尖锐而凌厉,可见,那段过往于她而言,绝不仅仅只是过往。
不知过了多久,浓黑夜色开始吞噬整个城市的天空,马路两旁亮起灯光。
良久,秦峥淡道:“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她抬起头看他,长发在风中微扬,语气寻常,“聊什么?”
他笔直看进她的眼,说:“六年前。”
“……”余兮兮眸光闪了闪,视线下意识地移开,笑了下,嘴角弧度不大自然,“六年前我高三,正在复习高考。”
秦峥也笑,黑眸之中却一片沉暗,“你知道我指什么。”
闻言,余兮兮几不可察皱了下眉。
她沉默,秦峥也不催,双手插兜站原地,角度问题,路灯下的两道人影贴得极其近。数秒后,他摸出一根烟点着,抽了口,没什么语气:“那件事在你心里扎那么久,应该不只因为黑风的死。”
她浓密的睫有一瞬颤动。
他静道,“有别的原因。”
“……”良久,余兮兮忽的笑了,侧目,视线看向一旁的男人,“秦峥,知道么,有时候我真挺怕你。”
秦峥一哂,“是么。”
夜彻底漫上来了。
吹风了,有点儿冷,余兮兮搓了下胳膊,仰头看天,郊外的月亮像比城区的更圆。她盯着月亮喃喃说,“我有点想喝酒。”
月光下,那张侧脸雪润透粉,白得几乎透明。
秦峥吐出一口浓烟,“我买。”
她又说,“还想吃麻辣烫。”
“买。”
“烧鹅。”
“买。”
“薯片,奇多,妙脆角,全家桶……”
秦峥斜眼瞧她,挫牙根儿:“买买买。”
听了这话,那姑娘心情略转晴,吸吸鼻子,转身往吉普车的方向走,边嘀咕说:“那就勉强和你聊聊吧。”
*
随后两人去了趟商场。
余兮兮在前边儿选,秦峥在后边儿给钱,杂七杂八买了几大袋,全是各种酒和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
买完东西出来,时间已近晚上九点半。
要聊天,自然就得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可这会儿时间太晚,余兮兮不想去秦峥家里,更不敢让秦峥上她那儿,琢磨来琢磨去,干脆就近找了张长椅坐下。
夜空和月亮都在头顶,清清静静。
两人坐着,半晌无言,中间隔了小二十来厘米。
余兮兮抠开一罐儿啤酒,喝了口,恍惚觉得这情形眼熟。想起不久前在人民公园,同样的人,同样的夜,同样的场景,却是不同心境。
她不自觉地弯了弯唇,未几,语气平常地开口:“诶,你上小学那会儿,老师有没有要求你们写一篇作文,题目叫‘我最崇拜的人’,然后……”顿住,手指在空气里画出一个“——”,“后面儿还跟个破折号?”
秦峥脸上表情很淡,手指无意识把玩打火机:“不记得了。”
余兮兮“嘁”了一声,“我就记得。而且记得特别清楚。”
他转过头看她,目光很深。
她接着道:“我写的是我爸。我最崇拜的人——我的爸爸。”说完,仰脖子猛喝灌进去一口啤酒,拿袖子擦擦嘴,又笑了,弧度凉薄而讥讽:“那个时候,我和我爸的关系挺好的,我很崇拜他,我觉得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一切事物偏离既定轨迹,都必然有外力作祟。
余兮兮和余卫国关系恶化的外力,出现在她十八岁那年。
“我爸有头脑,也很有能力,经商之后很快就在云城做大。”她声音很轻,眼底平静无波,似陷入回忆中,“余家的香水最开始只在云城卖,后来,卖到了临近好几个省市,再后来,卖到了全国,好像一夜之间,余家就变成了云城首富。”
风安静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余兮兮抬起头,城区的天空看不见繁星,夜色浓得像墨。她又抿了一口啤酒,咽下。
“一切来得太快了。”她说,“物质的变化,快过了人心。”
秦峥抿唇,视线在那张白净脸孔上停驻,某一刻,他想起阿尔泰山脉上的雪,积久不化,在月光下反射出莹莹光泽。
“六年前,我无意发现,我爸在跟境外的一些不法商人合作。”余兮兮低下头,没拿酒罐的手捏了捏眉心,看上有些疲惫,“我被绑架,就是那些人干的。”
秦峥拧了下眉:“境外?”
余兮兮点头,“嗯。缅甸那边的。”
“合作什么?”
“具体不太清楚。总之,那伙不是好人。”
“绑架你的原因?”
她苦笑了下,“利益分配不均吧,还能因为什么。”捏啤酒罐的手用力收紧,低声续道,“如果他没有和那些人有纠葛,我就不会被绑架,也就不会害死黑风。”
秦峥点了支烟,抽着,仰头看天,眼底透出冷色。半晌,他淡声说:“很多人眼中,生命,道德,是非,远没有利益重要。”
“……”余兮兮转过头,他在看天,清凉月色映入瞳孔,漆黑之中折射亮光,如缀繁星。
她说:“所以才会有你们的存在。”
秦峥回望她,漆黑的眸,深不见底。
余兮兮勾着唇,半开玩笑的语气:“不是么?因为有太多的人认为利益高于一切,所以才有你们,保护国家和所有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值得尊敬。”
说着,酒罐子举起来,碰了下他的,“敬你,人民解放军。”
秦峥盯着她,片刻,笑了下。
“难得从你嘴里听我一句好话。”
余兮兮:“……”
秦峥别过头,吐出烟圈,拿起椅子上的啤酒喝了口,冰凉酒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滑,浸遍肺腑。
值得尊敬。
他靠上椅背又抽了口烟,视线上移,遥望夜空中的远方,笑了下。小姑娘。军人本职而已,怎么在她嘴里能这么伟大。
空气里又响起那阵熟悉的“叮叮”声。
余兮兮垂眸,毫不惊讶地看见他手指把玩打火机。她蹙了下眉,注意到这个打火机仍然是之前那个,银色,泛旧金属,右下角有一枚浮雕图案,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她道:“这个打火机蛮好看,别人送你的?”
秦峥手上的动作微滞。
拇指停在盖帽儿上,几秒,然后往下,指肚摩挲浮雕。
“嗯。”他点了下头,语气很淡,“别人送的。”
“女人?”
“……”秦峥视线落她脸上,她目光定定,和他对视,一双大眼晶亮晶亮。
半晌,他眸子里浮起兴味,倾身,往她靠近:“你猜?”
余兮兮说:“我猜,是个男人。”
“为什么?”
她盯着他,“感觉。”
秦峥静数秒,“你感觉挺准。”
余兮兮:“战友?”
“嗯。”
“老董?”她记忆中依稀记得这么号人物。听他提过几次,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秦峥没什么语气地说:“不是他。”
猜错了。
余兮兮迟迟点头,“哦。”然后也不再追问这个,转而道,“这个火机你一直带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话刚说完,街上忽然飙过去几辆跑车,引擎隆隆震天,撕破静夜,夹杂年轻男女的笑声,嚣张,放肆,高调又张扬。
车速很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儿,扬起满天车尾气。
她目光不自觉地追过去,愣愣出神,仿佛看到了不久之前的自己,玩世不恭,生活看似光鲜,实则荒诞狼藉,没有精神,没有灵魂。
几秒后,世界重归宁静,身旁的人说:“为了记一个人。”
“……”她不解,“什么?”
秦峥说:“特殊意义,为了记一个人。”
留着一个打火机,是为了让一个男人永远记住另一个男人。这种事,怎么理解都有些古怪,像Gay。余兮兮好笑,原想调侃几句,可话到嘴边又觉不合适,于是咽回来。
诡异地死寂了半晌。
秦峥烟抽得很快,几口就是一根。片刻功夫,地上的烟头已经四个,稀稀拉拉散着,烟灰随风吹到远处,烟雾在月光下成了浅淡青色,莫名寥落。
良久,秦峥掐了烟头,又从烟盒里摸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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