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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慕晨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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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桐虽然嘴上凶,但一直小心地等在浴室门口,听见水声响起,她才松了口气。
  结果,过了二十多分钟,浴室里面除了哗哗的水声,再没有任何动静。夏桐急了,在门口喊:“陆晨风,你洗好了吗?”
  突然,一声巨响从里面传来,紧接着,是东西倒地的声音。
  夏桐心底一慌,顾不得许多,高喊一声:“陆晨风,我进来了啊!”便冲了进去,幸好,陆晨风没把门反锁。
  浴室氤氲的水汽蒙住夏桐的眼,她适应了两秒,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你这是怎么了?”
  陆晨风衣服也没有脱,坐在满是水的浴缸里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花洒掉到浴缸外,夏桐一碰,就喷得她全身是水,脚边还有掉落一地的瓶瓶罐罐。
  夏桐心中生出一股怒气,刚想冲他发火。
  只见陆晨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样,小声说:“夏桐,你别生气。”
  夏桐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气不气。
  陆晨风只是失忆,不是失去智商了吧?性格变化这么大就算了,还这么折腾人,是在故意整她吗?
  但夏桐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陆晨风如果没失忆,凭他那千年不遇的冰山个性,打死也不会这么干的,她只能将他的行为解释为,这也是病人的一种症状。
  夏桐手疾眼快地关掉花洒,她撩起额前滴水的发丝,双臂环抱,双目如炬:“你要怎么样才肯好好洗澡?”
  陆晨风露出无害又无辜的笑容:“你帮我洗。”
  他目光纯净,当他眨巴着眼望着夏桐的时候,夏桐觉得简直是自己用邪恶的想法玷污了眼前这个湿身的美男。
  “你一定要这样吗?”夏桐咬牙切齿地问。
  最后,夏桐还是屈服了。
  陆晨风赤裸着上身,下身裹着一条白色浴巾,靠着浴缸的内壁坐着,他微微仰着头,闭着双眼。
  身后,夏桐在给他洗头发。浴室里面水汽太重,夏桐上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吊带衫。
  夏桐的指甲不长,修剪得很整齐,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手指甲划到陆晨风的头皮,用指腹在他发间轻揉。她的手指纤细柔软,力道不大,就像小猫挠痒一样,轻轻划过陆晨风的头皮,好像春日里最撩人的扶风柳。
  两人的呼吸交融在湿润的水汽之中,好闻的香波味充满浴室,夏桐鼻尖都是陆晨风的气息。
  不自觉地,红色爬上了夏桐的脸颊,她心想,这奇怪的燥热一定是因为热气将脸熏红了。
  陆晨风闭着双眼,对夏桐的变化毫无知觉。突然,他无意间动了一下,夏桐的目光顺着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向下。
  “嗯……”陆晨风发出不舒服的轻哼声。
  “怎么了?”夏桐问,然后她才发现,她光顾着垂涎陆晨风的身体,完全忘记了手下这颗脑袋上满是泡沫,结果洗发水都流进陆晨风的眼睛里了,“哎呀,进眼睛里了,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不想破坏气氛。”
  “什么?”夏桐忙放水给他冲洗干净,哗哗水声阻隔了陆晨风的声音。
  他仰着头,不让洗发水继续往下流,幅度很小地摇头:“没什么。”
  说罢,浴室又陷入一片安静。
  只有夏桐的声音不时响起:“你把头低一点,对。如果再弄进眼睛就告诉我。”
  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夏桐本不信有人的头发真的会像书里写的那样,海藻一般,但现在她信了。陆晨风叫海神一点错都没有,湿漉漉的他就像刚从亚特兰蒂斯海底游来的美人鱼,魅惑神秘。
  泡沫顺着水流打了个旋,流向下水管道。夏桐给陆晨风抹护发素的时候,她被他炙热专注的眼睛盯得双颊通红:“看什么呢,小心护发素流进眼睛。”
  陆晨风说:“看你。你怎么能这么漂亮,让人舍不得眨眼睛。”
  这一瞬,夏桐浑身像是要烧起来。
  “就你话多。”
  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夏桐狠狠抓了一下陆晨风的头发。
  陆晨风吃痛躲开,结果他这一躲……夏桐看到坐在浴缸里的他下面围着的浴巾散开了!
  “啊!”夏桐惊叫起来,扔下洗了一半的陆晨风就跑。
  陆晨风忙站起来追她,被夏桐用充满杀气的眼神制止:“你快给我坐回去,你这个遛鸟的流氓!”
  陆晨风把浴巾围好,他真的很无辜啊。
  他苦恼地把洗了一半的头冲洗干净,低头看看自己,他疑惑地嘟囔 :“没道理呀,这是什么反应?”


Chapter 16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

  忙活一个晚上,夏桐终于睡到柔软的床上。
  陆晨风也准时睡下。
  他的记忆现在还有些混乱,他只记得和夏桐相处的一些片段,还有“夏桐”这个名字。
  南方的秋天总是有很多雨水,被水汽包裹着,时常觉得过分潮湿。
  雨水就像是无常的心情,忽大忽小,从来不打一声招呼。就像今夜此时,缠绵的秋日细雨忽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好像要把玻璃砸出无数个窟窿一般。
  夏桐蜷缩在King Size的大床上,有些害怕地看着黑洞洞的窗外。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特别害怕打雷下雨的天气,会让她不自觉地产生生理性的恐惧。能津津有味地看鬼片的夏桐,很嫌弃自己这个娇气的毛病,让她说着“好怕怕”,然后躲进某个坚实的怀抱,她估计会被自己恶心死,绝对不能忍。
  一道闪电劈开天空,黑夜一瞬间被撕裂。夏桐差点叫出声,但是她咬着嘴唇硬生生给忍住了。她很想从被子里探出头,打开台灯,但是她刚刚从被子里冒出头,又是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吓得她又缩了回去抱紧自己的双腿,蜷缩成一团。
  被子留有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夏桐突然看见一个黑影窜过,然后某种奇怪的触感落在她的头上。黑暗里被放大的恐惧让夏桐腿软,她一下子掀开被子,条件反射性地要从床上跳下去,结果“咚”的一声,她的脑袋不幸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
  她哆嗦着打开台灯,才发现让她狼狈不堪的罪魁祸首是茶叶蛋。陆晨风住院的时候一直是方璞照顾着它,直到他们回家了才把它领回来。
  她差点忘了这个小家伙,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了她的床底下,玩了好一出潜伏。刚才它大概是感觉到了夏桐的不安,所以跑上来想要安慰她。夏桐舒了一口气,抱住茶叶蛋 :“蛋蛋,还是你懂得心疼人。”
  夏桐话音刚落,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房门被打开一条缝,她无奈地看着房门,这个时间点,除了陆晨风还能有谁?
  可他还搞得像是做贼一样,先推开一条门缝,然后小心翼翼地向里张望,接着蹑手蹑脚地伸进一只脚,一个错身进入夏桐的房中。只见他抱着被子和枕头,故意不看夏桐的方向,掩耳盗铃地假装夏桐没有发现他。
  可是,夏桐不瞎呀。
  夏桐喊他:“你干什么呢?”
  陆晨风定住,抱了抱怀里的被子:“我一个人,怕。”
  夏桐心中一动,拍拍身边的空位:“那你过来吧。多大的人了,打雷还会怕,幸好还有我在,我陪你。”
  陆晨风浅浅一笑,空气里都弥漫着清新的甜味 :“小桐,你真好。”
  “那我先跟你说好,你过来就是睡觉的,没有别的事哦。”夏桐说。
  “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你还有什么新奇的睡法吗?”
  “没有,躺下,该怎么睡觉就怎么睡觉。”
  躺下之后,陆晨风睡在靠门的那一边,他调暗台灯的灯光。夏桐睡在另外一个被窝里,有些僵硬地躺着。
  雷声响起时,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陆晨风修长的双臂……还有双腿,紧紧缠住了她的身体,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费劲地从陆晨风怀里冒出头来,艰难地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 :“陆晨风,你是想谋杀我吗!”
  但是和现在的陆晨风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只见他的表情委屈又内疚,非常抱歉地对夏桐说:“桐桐,对不起,我听见打雷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想搂住什么。”
  夏桐摸着自己的脖子说:“那你怎么不抱被子呢?”
  陆晨风理所当然道:“被子怎么有你温暖?”
  “你当我是热水袋吗!”
  “当然不是。”停顿两秒后,陆晨风闷声道,“你是光源,只要靠近你,就能感受到你的光和温度,我担心如果有太多人被你吸引了怎么办,我只有你了。”
  夏桐非常怀疑,陆晨风不是被砸坏了脑子,而是脑子里进了糖水,以至于连他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加了双份糖的焦糖玛奇朵。
  “那我问你,你都记得我的什么?”夏桐嘴角的微笑泄露了她心底的甜蜜。
  陆晨风牵着她的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等到夏桐侧脸看他的时候,他又停止动作,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说:“我记得……你玩游戏玩得很差,连玩贪吃蛇都会死,更不要说开心消消乐,它对你来说太高级了。”
  夏桐很生气:“你就不会记点儿好的吗!”
  “好的?有很多呀。比如说,你喜欢吃南瓜,力气大,虽然你喜欢干活,但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你都做不好,但好在你做每一件事都很用心。”
  陆晨风这座大冰山,失忆了嘴都这么毒。夏桐决定收回前面的想法,他恐怕不是脑子里进了糖水,而是吃多了砒霜,一说话就有毒。
  “生气了?”陆晨风后知后觉。
  夏桐背过身,闭着眼不理他。
  “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关于你的记忆,好不好?”
  床头的台灯亮着微弱的昏黄光线,陆晨风醇厚的声音娓娓道来:“我记得,有一天,你把我的花园里所有名贵植物都给拔了,还嚣张地跟我说,你要种菜。不止如此,你还养了好几只鸡。我当时很生气,很想把你和那几只老母鸡一起炖了。”
  夏桐抿嘴偷笑,心想,没想到陆晨风心里还有这样隐秘的曾经,他当初是怎么忍住的?
  “但是,我现在想起来,那些记忆就像褪色的颜料,淡到快要看不见了。唯有你当时的装束,宽檐草帽、浅蓝色的连衣裙、束起的长发……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我记得,你当时抱了我。”
  “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抱的你吗?”
  “大概是从我的背后抱的吧,就像这样……”
  陆晨风给她示范,从背后抱住她。被熟悉的男性气息包围的夏桐,脸不自觉地又红了,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她想要推开陆晨风,脑子却被他强烈的荷尔蒙气息熏成了一团糨糊。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胡说,哪里是从背后抱的,明明就是她把他打横抱在怀里,是一个漂亮的公主抱。
  陆晨风的胡子刮得干净,他光滑的下巴正巧搁在夏桐的头顶,两人有力的心跳重合。两条遥远的平行线,终于因为彼此无可抗拒的吸引在这一刻相交。
  夏桐背对着陆晨风缩成一团,他结实有力的臂膀环着她的腰,越发显得她纤细的腰肢不足盈盈一握。
  两人默契地安静下来,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完全忘记了外面恶劣的天气。
  夏桐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听见夏桐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陆晨风伸手关掉台灯,他的大手拨弄着夏桐凌乱的长发。夏桐一头青丝散在脑后,缠绕住陆晨风修长的手指。
  借着夜色的掩护,陆晨风俯身偷亲夏桐的嘴角,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夏桐的颈间,口中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桐妹,我想你。”
  这一切,夏桐一无所知。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正像一只小猫似的乖巧地窝在陆晨风的怀里。当然,这是从夏桐的角度描述,事实上她的睡姿实在不敢恭维,衣衫不整,整个人手脚并用地缠在陆晨风身上。她做贼似的,忙从陆晨风怀里挣脱出来。
  陆晨风睡觉十分安静,她没忍住,嘴唇在陆晨风的下巴上蜻蜓点水似的啄了一下。她的手指悬在他的鼻梁上方,缓缓地在空气里描绘他俊美五官的模样。
  这一段时间和陆晨风的朝夕相处,完全瓦解了她心中先前那一点点不平。她弯了一下嘴角,她早就说过,长得好看的人有特权,不是吗?如今这一条准则,对陆晨风仍然适用。
  好看的人有很多,但只有陆晨风一个人让她只要一靠近就心脏狂跳。他失忆了,她会陪着他,直到他想起一切;如果他想不起来,那么就由她带他重新认识一遍这个世界。
  一夜风雨过去,又是一个晴天。
  夏桐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吵醒熟睡中的陆晨风。
  等陆晨风睡眼惺忪走出卧室时,只见夏桐正在厨房里架势十足地做早饭。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一次,夏桐的操作还算有进步,厨房还“健在”。虽然本来应该是一锅粥,但被她煮了又煮,盛出来时不多不少正好剩下两碗的分量。
  看见高大的陆晨风穿着藏青色条纹睡衣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她笑着摆好碗筷,喊他:“刷过牙了吗?刷好牙来吃饭。”
  夏桐还贴心地在他的白粥上盖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的荷包蛋。
  把筷子和勺递给陆晨风,她说:“生病的人要补补身子,吃完我带你在周围转转。”
  陆晨风毫无防备地咬了一口夏桐给他的荷包蛋,顿时脸色大变。
  夏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了?不好吃吗?”
  陆晨风用力咽下荷包蛋,摇头说道:“不是的,很好吃。”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我想起了从前妈妈做的饭菜的味道。”
  这绝对是陆晨风说的最不要脸的谎话。
  “真的?”夏桐惊喜不已,她的厨艺终于有了进步,陆晨风的话大大地鼓舞了她,她握拳决定,“那我明天还做给你吃。”
  夏桐这话说完,吓得陆晨风一不小心把整个蛋都吞了进去,差点噎到自己。
  她忙站起来,把白粥递到陆晨风的嘴边:“喝一口粥,顺一顺。”
  一口粥下肚,陆晨风表情扭曲,红了眼眶。
  “怎么样?”
  “好粥。”
  “那我这碗也留给你。”
  “不用了,你喝。”
  “你看你,这么小一碗粥,还不够你喝两口。你都解决了吧,我明天煮的时候一定多煮一点。说来也奇怪,我明明是按照网上说的步骤煮的呀,怎么感觉煮出来的粥和评论里面说的不一样。”
  “不不,还是你喝吧。”陆晨风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好歹我们也是一起睡过好几次的人了,你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夏桐微微红着脸,一巴掌轻轻拍在陆晨风的肩上。
  让他说什么好呢?
  陆晨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他现在更加肯定,钢铁一般的人也经不住夏桐轻描淡写的一记黯然销魂掌,现在她还发明了杀人不见血的五毒粥……
  陆晨风在心中泪流满面,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下去。
  吃完这一顿愉快的爱心早餐之后,夏桐对陆晨风说,她有事要出去一下。最近韩助理忙得分身乏术,现在这个点应该正在公司打理陆晨风的投资业务,所以她叫了尤琳过来,帮她照看一下陆晨风。
  没想到陆晨风反应很大,一副“你这个负心女人,睡完就跑,始乱终弃,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的哀怨模样。夏桐费了好大力气说服他,最后答应一定给他带新口味的薄荷糖回来,他才终于肯放夏桐走。
  尤琳来了之后,就在旁边看着。
  夏桐临走时,尤琳悄悄在她耳边说:“之前还说要分手,我看哪,你们这辈子是分不开了。看你们两个相处,真是会被腻死。”
  今天夏桐见的人,陆晨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她到了约定的地方,对方早已等在那里,见到她的身影,他的神情变得迫切。
  她在那人的对面坐下,神情严肃:“陆先生。”
  这人正是陆晨风的父亲,陆叙!
  陆叙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当然知道,当初他说的那些贬低夏桐的话都被她听到了。可是,后来消息都传开了,夏桐就是夏家的千金,货真价实。是他目光短浅,差点害陆晨风失去挚爱。所以,如今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他是万万不会想要来找夏桐的。
  “你没有找韩助理,反而是来找我,我很意外。”夏桐直言。
  “夏小姐……”
  夏桐很客气:“陆先生,你叫我小桐就好。”
  陆叙哪里敢,他苦笑着摇头:“夏小姐,你有所不知,晨风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络过了。我尊重他的意愿,但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个儿子。以前我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好像没什么,但现在可能真的是老了吧,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看着他们娘俩的照片,房子再华丽又有什么用,也是一片荒土。”
  “不知道夏小姐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夏桐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晨风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和他的亲生父亲决裂。
  “他恨我。”陆叙说。
  陆晨风七岁那年,陆叙开车载着妻子——陆晨风的妈妈秦婉仪出门,结果出了车祸。
  货车迎面撞来的时候,陆叙条件反射性地保护自己,将方向盘向反方向打。车子横斜着与超速货车相撞,现场一片惨烈。
  最后的结果,是陆晨风的母亲重伤昏迷,在床上无知无觉地躺了大半年,最后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恶意,停止了呼吸。而陆叙,侥幸逃过一劫。
  自己亲手造成的车祸,导致发妻身亡,留下年幼的儿子和他相依为命,陆叙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曾过了一段企图麻痹自己的荒唐日子。
  他看到年幼的陆晨风,尤其是看到他那双与母亲相似的眼睛,就好像是他美丽温婉的妻子在无声控诉。
  陆叙承受不了这样的精神压力,夜夜备受折磨。留下来独活的那一只天鹅,若没有追随伴侣同去,也会因为太过痛苦而生不如死。他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更没有办法正视自己在生死存亡的那一刻做出的选择。
  陆叙曾无数次想,如果撞击货车的那一侧是他的驾驶位这边,也许陆晨风的母亲根本就不会死。他甚至想,如果他跟着一起去了,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每夜承受入骨蚀魂的悔恨痛苦?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他永远回不到那一天,永远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纵使他无数次午夜梦回。
  所以,他自私地选择了逃避,用酒精麻痹自己。陆晨风回到家里的时候,不是看见他在沙发上烂醉如泥,就是整晚整晚看不见他的踪影。
  陆叙当年相貌俊秀,也是H城的风流人物,他和建筑世家出身的秦婉仪的结合一时之间传为佳话。秦婉仪过世后,陆叙流连欢场,游戏于各种女人之间。还在上小学的陆晨风想要知道父亲的动态,还要靠看八卦杂志,才能知道他昨晚待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小小年纪的陆晨风,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和母亲生前的照片,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
  他的性格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孤僻冷淡,生活的创伤让他过早成熟,男孩子们扎堆感兴趣的活动,他只冷眼旁观。家庭支离破碎,他和父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越行越远,各自生活,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直到有一天,他们父子俩连最后一分假象也无法维持。
  导火线是陆叙带了一个女人回家,他和陆晨风说,想要重新组建家庭。他的语气并不是询问,而是告知。而那个女人陆晨风认识,曾经是他母亲的“朋友”。
  他必然是愤怒的,但冲突过程并不像那些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激烈、狗血、歇斯底里。事情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相互推搡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发生。陆晨风尚在世的外婆也在这时候过世了,她走得突然,甚至没机会见陆晨风最后一面,没能给这个心爱的外孙留下两句话。
  陆晨风对薄荷糖的情有独钟,要追溯到童年——他的母亲因车祸昏迷前,给他带的礼物就是一玻璃瓶裹着漂亮包装纸的薄荷糖——他数着日子,一天吃一颗,直到玻璃瓶里只剩下一颗糖果,他再也舍不得吃。
  而听闻外婆去世消息的那天,陆晨风取出了最后的一颗糖吃掉,然后收拾东西,离开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夏桐回到家,尤琳就离开了。
  陆晨风似乎看得出夏桐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安静地和她坐在一起。有些无聊,他就拿过夏桐的手机,把她手机上的每个游戏都玩通关,再看看时间,也才过了一会儿。
  夏桐不得不佩服,网瘾少年的技能,不管失没失忆,天赋值都是满分。
  两人坐着坐着,坐姿就变成了夏桐浑身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埋在陆晨风的怀里。这是夏桐最喜欢的姿势,陆晨风结实宽广的怀里冬暖夏凉,她则体温偏低,身子小小的,像一只黏人的小动物蜷缩在主人的怀里,被抱了满怀。
  陆晨风似乎也懂她,看她没穿袜子,天气渐凉,他便轻轻挪动,将夏桐的脑袋靠在沙发上,然后他驾轻就熟地把她的双脚一把捞进自己的家居卫衣里,给她暖着。
  夏桐的脚丫不老实地动来动去,陆晨风捉住她的脚,挠她的脚心:“这么不老实,是想勾引我吗?”
  她故意发出某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嗯,人家不要嘛。啊,好痒,快放开我,啊。”
  夏桐妩媚地眨眼,挺了挺胸,扭着腰,咬手指,又怯生生地想要向后缩:“你这个强盗,我不认识你,你再过来我就要叫了!”
  这么快就入戏,夏桐和陆晨风简直是一对戏精。
  “叫吧,你的声音这么好听,以后只叫给我听好不好?”陆晨风俯身,按住夏桐的双臂。
  夏桐躺倒在沙发上,与他鼻尖对着鼻尖,脸颊变得滚烫,她好像又被陆晨风套路了。
  但是,冒着被打的风险她也要说,现在大白天的,陆晨风后脑勺上还没拆掉的纱布颇煞风景,搭配他这么深情霸道的动作,夏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过了好一阵,夏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家水池里多了好几个用过的杯子,她奇怪地问:“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
  陆晨风侧头:“有一群自称是我队友的人来过。”
  “怎么样,聊得怎么样?”
  “我谁也不想聊,只想跟你聊。”
  夏桐突然脸红。
  过了两周。
  陆晨风忽然提出:“我们出去玩吧?”
  夏桐挑眉,他这个脑袋刚刚好点的人,这就要出门撒欢了?
  “去哪里?”
  “我定位,你开车。”
  夏桐没想到,陆晨风带她来的是一个濒临歇业的游乐场。游乐场门口贴着启事,宣布月底关门,所以这个月所有游乐项目全部半价。
  她问售票人员:“游乐场以后就不开了吗?”
  “不开了,这块地估计以后有别的商业用途,会改作商业区吧。”售票的阿姨也不是很确定地说。
  夏桐遗憾地点点头。
  这是距离市区最近的游乐场,差不多有二十年的历史了,满是过去那种休闲公园的味道。现如今,这里的旋转木马斑斑驳驳不再艳丽,大型卡通玩偶样子古怪而怀旧,还有无人看摊的套圈小商店,当然,也不会少了夏桐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碰碰车。这一切和她记忆中的样子重合,一点都没变,好像无论外面的世界发展得多么迅猛,踏入这个游乐园之后,时光就凝固了。
  唯一坚持做生意的小贩,举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气球在售卖。
  “想要吗?”陆晨风问。
  “这些颜色看得我眼花缭乱,不知道要哪个好。”
  “那就都买。”
  于是,夏桐手上便多了一把气球,气球很漂亮,粉的、蓝的、红的、白的,什么颜色都有。
  偶尔遇见三三两两的路人,还有人上前问他们气球怎么卖,夏桐捂着嘴笑,说:“不卖。”这是陆先生给她买的,不卖。
  然而,就在走在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时,夏桐突然发现陆晨风不见了。
  她慌张地四处张望,慌忙喊陆晨风的名字,从未有过的惊慌从她心里冒出来,迅速占据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失去陆晨风的隐忧刺激着她的神经。
  “陆晨风,你在哪里?”她呼喊。
  无人应答。
  就在夏桐六神无主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红砖地上,有白色粉笔画的箭头,似乎是刚画上去不久的样子,而箭头旁就放着一颗薄荷糖。夏桐无奈地笑了,陆晨风这是在搞什么鬼?
  她跟着箭头走,捡了一路的糖。箭头的终点,是一间黑洞洞的破旧屋子,上面挂着的招牌已经破损了。但这可难不倒夏桐,凭借她多年观看恐怖片的经验,一眼就能看明白,这不就是个鬼屋吗!
  夏桐给自己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甜味混合薄荷的辛辣,瞬间冲击了味蕾。夏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鬼屋。
  鬼屋里光线昏暗,四处挂满了假装蜘蛛网的白棉花条,还有吹着风颤颤摇摆的假火焰。夏桐一进门,就看到一个无头僵尸,向前走是中世纪监狱,这纯属夏桐的猜测,因为鬼屋的风格太过混搭,她只好推测,这是间古老的中世纪西方监狱。
  忽然,一只鬼伸出手抓住她的脚踝。
  夏桐条件反射性地踢了一脚,鬼吃痛,捂着自己的手缩了回去,嘟囔着埋怨:“讨厌,干吗用这么大力气,吓死鬼了!”
  夏桐只好安慰鬼:“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一定配合你。”
  于是,遇见下一只鬼的时候,夏桐主动自觉地叫起来:“啊啊啊!有鬼啊!好害怕。”
  鬼默默地面壁,他还没出场,耳膜就已经快被夏桐中气十足的叫声震碎。
  夏桐就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转眼就要走到鬼屋的尽头。
  这时,一只特别逼真、特别敬业的鬼缓缓跟在她身后,靠近她的时候,鬼的呼吸都是冰冷的。
  她一回头,看到鬼全身套着惨白的破布袍,戴着五官扭曲的面具,垂下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她脖子上的肌肤。
  夏桐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全鬼屋的鬼都在翘首以盼,期待她被吓到。
  不知道这群鬼为什么这么多事?但事实证明,夏桐怕是让他们失望了。
  她一把抓住白袍鬼的衣领,因为身高差,她踮起脚嗅了嗅白衣鬼身上的味道,然后她在一群伸着脖子看好戏的鬼的目光之下,整个人扑上去,手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 :“陆晨风,你给我一个解释!”
  气球被松开,一个个散开,飘上屋顶。
  走出鬼屋,两人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陆晨风摘下面具,说:“谁叫你的爱好这么独特又这么重口味,既然你那么喜欢看鬼片,我就想着给你一个惊喜,让你感受一下恐怖的气氛呀。”
  夏桐忍不住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点都不恐怖。”
  陆晨风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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